[偶像梦幻祭][凪茨]Nameless Love No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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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各种事项，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的第三天，茨终于闲了下来。
他拿着寄存在自己这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一间出租公寓的门。
这间公寓当初还是他找的，距离合唱广场比较近，视野还不错，在两栋高楼的夹缝间正好能望见那座河中心的小岛，房间里的采光也足够，租金不重要，但面积并不大，只是一间普通的1LDK单人公寓，但那个人觉得这个大小就很好，于是便租下了这里。茨当然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或者不如说是已经相当熟悉，进了玄关，脱掉鞋子，踩在积了将近半年的灰尘上，右手边是半开放式的厨房，左侧的一排是浴室、盥洗室和卫生间，沿着过道向前是餐厅兼客厅，除了一张饭桌、两把椅子、一张沙发和一张宜家买来的简易小茶几以外就是贴着墙的巨大书架和置物架，再向前是卧室和阳台。原本卧室与客厅之间有一道可以拆卸的隔板墙分隔，但那个人说拆开光线会更好，于是便没有分隔开。沿着两侧墙边的柜子向尽头望去，左手边是内嵌式的壁橱，右边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中间的空地上散落着一堆书，还有一只几乎被它们埋在了里面的懒人沙发。
由于没有墙的阻挡，上午的阳光从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里照射进来，显得整个房间明亮、通透。茨径直走过去，拉开那扇玻璃门，自外界涌入的气流卷着房间里的灰尘飞舞起来，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茨盯着那些在空中无规则运动着的尘埃看了一会儿，想起如果那个人按照最初与自己约定的时间只休假两个月，原本是不该积这么多灰的，然而当初突发奇想来找自己告假两个月的那个人现在则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类型的尘埃，装在一只陶瓷罐子里被殿下捧回去了。
那个人是会和教父葬在一起还是会进入巴家的墓地，说实话茨并不关心，他甚至都没有特意关心过教父葬在哪里，但脑海中浮现的“殿下”这个念头让他回想起了日和厚重妆容下肿胀的双眼。唯一在国内的告别仪式上还能不顾形象哭出来的人竟然是纯。早在他们在国外的火葬场里一起埋着头挑拣骨头时，据纯说在酒店里哭了一整夜的日和也只是眼中噙着泪，泪水并没有滴下来。该说殿下是坚强呢，还是隐忍……他最终还是以哥哥的体面送走了实际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似乎那个人生前也说过，日和君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流泪。其实明明不用那样硬撑着的，不是还有鄙人呢吗……难道是信不过鄙人能沉着冷静地主持那位的后事吗？但鄙人可是冷血的毒蛇，鄙人可不是会随便掉眼泪的那种人啊。
从阳台吹进来的风卷着灰尘钻进鼻腔和气管，让茨咳了两下。他戴上口罩，拿起笤帚扫了扫家具上和地上的灰，把带来的纸箱折好，在底部贴上胶带，开始他今天的工作。他是来给这个房间曾经的主人整理遗物的。
把那个人的东西打包搬出去并不是单纯为了退租。如果茨愿意，或者如果日和愿意，当然可以把这个房间买下来，让它永远保持原样，但没有必要，人死了就是死了。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他应该也会愿意把自己的遗物送给那些曾经与他有过来往的人们的。想到这里茨不禁笑了一声，如果那个人还活着，又怎么会有“遗物”呢？
他从厨房的餐具和厨具开始收起。
冰箱里是空的，在那个人离开时就已经断了电。毕竟是要外出两个月，看来那个人在茨的教导下还算有些生活常识，没有在里面留下一些放了小半年已经腐烂发臭的食物。当初茨听他说要出门两个月去挖矿时着实吃了一惊，当红的现役偶像离开公众视线两个月之久会引发怎样的后果，难道以那个人的智力会想不明白吗？但在他已经决定了的事上，茨很难撼动他的想法，也只得调整工作安排，对外宣称他去进修……难道当时自己不是应该更早地意识到近些年的反常气候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难道自己不应该提前为他做好更周全的准备吗？
如果自己能更用心一点，甚至如果能陪着他一起……茨捏着摞在一起的两只一模一样盘子的边缘，将瓷器捏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可就算当时自己也在场，在那样突然爆发的灾难中，也不过就是多死一个人罢了。茨放过了手中的盘子，将它用旧报纸包好，装入纸箱里。
厨房里的餐具都是一式两份，每一件都能找到与它同属一组的另一件搭配，其中有一套算是属于茨的。过去他时不时来为那个人做饭时，这两套餐具就是对着摆在那张饭桌上。以后茨用不着再做两人份的饭，这些餐具也都用不上了，送到星奏馆的公共厨房去吧。
他用一对杯子中的一只从水管里接了点水，盯着倾泻而下的水柱愣了两秒钟。那个人遭逢的暴雨也会是这个样子吗？冰凉的水在他喉咙中滚下去，从喉头一直冷到胃里。
收拾完厨房，又收拾了卫生间和盥洗室，整理的工作才终于来到了重头戏——几乎占满了两面墙的书籍和杂物。
那个人在出门前就把房间内的绿植都托付给了殿下照管，现在自然已经不需要还回来了，剩下的喷壶和花肥可以送给创喵，他的书里可以挑出几本通俗易懂的读物送给纯，其它书和懒人沙发就送到星奏馆的图书室，或是送给他在读书会的朋友们，他自己画的两幅画可以送给正在学绘画的弓弦，还没用过的发绳和发夹可以送给正在留长发的裕太君，架子上摆着的一只面包片形状的相框应该是天满氏送的，相框里是他们在捣蛋鬼时间获得胜利时的照片，可以送还给天满氏留念，某年圣诞节前给他的一只蓝眼睛的小熊玩偶样品可以送给影片氏，或者送给喜欢玩偶的高峰氏，那么床上那只从抓娃娃机里抓来的茨自己形象的布偶就送给影片氏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拒绝每天在房间里看见自己老板的周边，从京都带回来的狐狸面具可以送给乙狩氏，他们一起主持过节目，宝石胸针可以送给鸣上氏，一大一小的两颗红色玛瑙可以送给朔间兄弟，那束永生花可以送给礼濑氏，他收藏的唱片可以送给月永氏和大神氏，唱片机可以送给日向君，魔术道具可以送给日日树氏……不，或许原本就是从日日树氏那里借来的吧，琥珀他似乎生前曾经送给过樱河氏一颗，这次就不要再重复赠送了，不如送给……
茨这样想着，把架子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下来，分门别类地装进箱子里。等到搬空了一整个架子，他才注意到在架子的后面，在它的其中一条腿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夹着一个小球。
茨把它取出来，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这是那个人用零花钱买下的一件玩具中的一部分。那是一台海豹顶球造型的喷气玩具，某一次因为稍微摆放得歪了一点，顶上的球被气流吹飞了出去，找不到了。那天茨陪他在这里找了很久，最终也没能找到，原来是掉到了这里，卡进了视觉死角，茨看着手里的小球想，可惜现在找到了小球也没有用，那台海豹形状的玩具已经被人扔掉，而且现在也不会再有人玩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了。
另一个书架里有一卷秀越中学的毕业证书，茨不知道该把它送给谁好，只能放在准备丢弃的纸箱里。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与那个人一同上学的日子仿佛还在不久之前，然而就在这“不久”的时间里，那个人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做了许多事，交了许多朋友，甚至过早地就走完了他辉煌的一生——明明都还没有达到辉煌的顶点，在茨的计划里，他们原本还应该继续一起走一段很长的路。
茨在书架上找到了一台相机和一本相册。相册里夹着一张已经泛黄了的茨的名片，上面的联系地址还不是合唱大楼。那个人有一段时间开发了摄影的新爱好，这本相册里的大部分照片就都是在那个时期拍摄的。相片里有一些街景，植物，但绝大多数都是茨，从不同角度拍摄的茨，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的背影，看着一盆绿植的侧脸，歪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样子，握着笔却又同时戴着手表的左手，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影旁边折叠起来的眼镜，玫红色头顶的发旋……其中相册主人自己的相片仅有一张，是茨照的。相片里的人对着镜头露出无比温柔的微笑，是他不曾在舞台上和镜头前对外人展露过的样貌，就连茨也觉得这张照片里的那个人美得实在有些过分。这张照片当初他们洗了两张，一张在这本相册里被众多茨的照片环绕，一直由茨保管着的另一张则被扩印成了那个人的遗照。
许多人看到那个人的最后一眼就是那张美丽的遗照，与他更亲近的人则看到了他躺在百合花丛中的样子，只有茨——还有他花重金请来的化妆师——见过他生命走到尽头时的真正模样。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谁也不曾想过一个常年干旱的地区会在理应干旱的季节里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洪水吞没，被洪水和泥石流困在矿洞里的人耗尽了他所有的工具，穿过所有阻碍道路与氧气的石块和泥沙试图挖出一条洞来，茨从他血肉模糊、指甲尽数剥落了的十指上看出他是想活下来的，最终没有死不瞑目大约是因为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接受命运。但茨感觉很欣慰，因为他是想活的。
那个人最终倒下的地方距离洞口只有一米，然而就是那一米的距离也让等待洪水退去才能带队赶去救人的茨等了一个月零三天。这个距离在平常只需向前迈出两步就能跨越，但茨也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要跨越那最后的一米其实就是不可能。可是那个人他并没有寻死，他想活下来。
全日本最顶级的遗体化妆师已经尽力还原了照片上的相貌，遮去他身上的所有伤口，用白粉掩盖住已经变成黑色的皮肤，那张被涂抹得白得过分的脸上的五官几乎都是照着相片画出来的——哪怕低温延缓了尸体腐烂的速度，他被人发现时也已经很难辨别出相貌了，牙齿的形状确证了他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感谢几年前的一次蛀牙，另一个证明他身份的是他临死前攥在手里的护照。茨由此推断他是有牵挂的，他希望能有人认出自己，能把他的消息送到等待他的人们身边去，哪怕那些人期望收到的并不是这样的消息。
当那个人终于姑且以一个人的形象被推进火葬场时，从日本赶来的日和与纯才见到了他最后一面。茨原本以为日和会拒绝相信那个人的身份，但日和什么都没说，只是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手指从他冰冷的脸颊上滑过。
那个人大概也不会希望自己被别人记住的样子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吧，茨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张美丽的相片，合上了相册。相册里有公众人物的照片，不能随意丢弃，茨打算把它带回去。至于那台相机，不如就送给小杏吧。
壁橱里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地挂得很乱，但好歹是挂在衣架上，不像刚住进秀越宿舍时那样脱下来就胡乱扔在一起。茨为他熨了一年的衬衣和西服才教会他把衣服挂起来，看来他这些年里还是好好地保持了这些习惯，要是也能听茨的话少贪嘴也别乱花钱就更好了。茨把壁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这些衣服大多都是他替那个人买的，也有些少数不符合偶像风格的是那个人自己滥用零花钱的结果。这件连他本人穿着都显大的花T恤茨曾经在一次偶然留宿时穿过，那天晚上那个人从床上伸出手来够躺在地上的茨，他当时好像想说什么，但在茨问过去之后却没有说。那时他想说的是什么呢？
茨一件一件地叠着衣服，想到自己至今还记得那个人的肩宽、袖长、腰围、臀围、裤长和鞋号，壁橱里还有几件是换季时新给他买的，因为下矿会弄脏就没有被带走，现在已经没有机会穿了。如果自己未来长得像他一样高，是不是就可以穿得上他的这些衣服了呢？茨想，但他随即又做了否定的回答，自己恐怕再怎么长，也不会长到那个身高了，而且他为什么会想要穿那个人的衣服？
清空了壁橱里的衣服，搬出备用的被褥，茨发现壁橱的角落里还藏着什么东西。是那个他一直以为已经扔掉了的喷气海豹玩具。他都能想象出那个人是怎样不舍地将原本该扔掉的玩具捡回来，又避开自己的视线偷偷藏在壁橱的角落里，如今回想起那个人的动作和神态仍然让茨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他把在置物架后面找到的小球放回海豹的头顶，打开了开关，居然还有电，那个海豹玩具就喷着气让头顶的小球在气流中上下跃动，仿佛一头真正的海豹在顶着球表演一样。
行吧，茨想，这下好了，你找回你失去的另一半了。
另一面墙边的书架上收藏着Adam、Eve和Eden出道以来出版的各种CD、单曲、内外部使用的资料册、刊载了他们访谈或相片的杂志以及茨为那个人写的台本。厚厚的一本台本由硬纸板夹着，像一本精装书。茨其实自己也不记得自己到底为他写了多少台本，从最开始的详细人设和应对每一种场合备用的台本，到只在复杂的场景下才需要特意准备的应急台本，他都妥帖地收藏在一起，从头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下来，就好像与他共度的时光一幕一幕地掠过眼前。台本的时间断在了去年的年中，这段时间以来，茨已经没再为他写过台本了。
茨把架子上的东西一一装入纸箱，回首望了一眼如今已经变得空旷的房间。那个人生活的印记就这么轻易地被抹去，等屋里的箱子和家具都搬走，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最后卷起床上的被子，掀起枕头，意外地发现枕头下面还藏着些东西。
那是一沓纸，最上面的一张画着两枚戒指，看上去像是设计图，侧面详细地标注了每个部分的成分和工艺，标着要镶嵌红宝石的那枚戒指内侧要雕刻“Nagisa”的字样，标着要镶嵌钻石的那枚内侧要雕刻“Ibara”，连字体都是设计好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茨不禁有些惊讶，我们接了这样的委托吗？还是说……难道那个人请假两个月去挖矿就是为了完成这两枚戒指？
茨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起来。他翻过那页设计图，继续看后面的纸张。接下来的几张纸似乎是一本台本，但上面的笔迹并不属于茨，而是属于那个需要使用台本的人。台本似乎经常被人翻动，四角稍微有些卷起，上面也有些修改的痕迹，但没有编号，无法确定是不是正确的顺序，茨只能大致浏览了一下。
[quote]我：茨，我喜欢你。
茨：~~对不起，阁下，鄙人已经另有喜欢的人了。~~（不像，不合理）
茨：对不起，阁下，鄙人对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我：茨对我完全没有好感吗？茨讨厌我吗？
茨：鄙人当然不会讨厌您，不过鄙人和您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请不要节外生枝。
我：我知道了……我们保持现在的关系也可以，茨可以允许我继续喜欢你吗？[/quote]
茨看着这份好像有几分合理又好像有几分……用粉丝的话说大概该叫“脱离角色”的台本，忍不住笑了一声。
阁下，请您自信点啊。
他这么想着，翻开了下一张。
[quote]我：茨，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茨：对不起，阁下，鄙人不能接受您的感情。
我：就算我用主人的权力要求你也不可以和我交往吗？
茨：如果您要求的话，鄙人自然不会拒绝。
我：七种茨，我命令你和我交往。
茨：好的，阁下。
我：来，茨，戴上这枚戒指吧，这是我们爱的证明。
茨：好的，阁下，但是……
我：茨难道不爱我吗？
茨：鄙人不能说。
我：我命令你爱我。
茨：这……恕难从命。[/quote]
下一张。
[quote]我：茨，我想我是爱你的。
茨：鄙人这种人不值得您爱。
我：不，你值得，我能成为现在的我都是因为有茨陪伴，我也想陪伴茨的一生。
茨：可是鄙人这种人……
我：你看，我人生中的各处不是都已经充满着茨的印迹了吗？如果你觉得还不够，那我们就一起创造更多的印迹，直到你的人生中也充满了我，直到我们的一切都联系着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茨：哪怕您不说这些话，鄙人的人生中也已经到处都是您了。
我（拿出戒指）：茨，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一起创造更多的回忆吗？
茨：我愿意。[/quote]
读到这里，茨愣了一下。
再下一张。
> 我：茨，我爱你。你也爱我吗？
台本中对两人对话的推演进行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再怎么看也看不到后续，可那个人思索台本时用笔的尾端点着下巴的样子却仿佛就在眼前，那个人轻声读出台本上词句的声音恍若犹在耳边。茨抬头环顾四周，偌大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空荡荡的房间白得耀眼，就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带着回音。已经装进箱子里的那些物品桩桩件件都承载着他和凪砂共同的回忆，但随着这些物件被扔掉以及赠送他人，那些回忆又会往何处去呢？
整理完这些回忆，茨才真正觉得凪砂已经彻底地离自己远去，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回过头来，自己已经除了回忆以外什么都不剩了。
而在那个人离开前还没能说完的那些话，和台本上那个人还没有想出的后续……
如果我愿意，就可以和您共度一生，让余生的每个角落也都充斥着与您一同创造的记忆吗？对您来说，这就是所谓的爱吗？如果这真的就是爱，那么原来我也一直都在爱着您吗？可是阁下，您已经不在了啊。
一阵微风从阳台吹进来，拂过茨的脸颊。气流像一双手一样，温柔地抚摸他的额头，他的脖颈，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拥入怀抱，茨感觉到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滴在自己手背上，那阵风也拂过他的眼角，接着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似的，回归风平浪静。
茨的心头忽然涌上被遗忘了已久的酸涩，他抱住那沓再也没有机会派上用场的台本，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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