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空】将息未息

无常星阵

2024/11/18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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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闪，划过漆黑的夜空，如同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信手挥出的一道刀光，伴着破空的声音炸开，音波弥散在稻妻城的空气中。
城中某间店铺的主人，似乎是为这神明的威怒而震慑，颤颤地推开窗户，向外头一张望。雨水打湿了店主金黄的发丝，他“呜”了一声，又迅速将脑袋收回。
“太郎丸，似乎被吓到了呢。”神里绫华看着不安的店主，心里也开始害怕了起来。
“小姐，不用担心。雨会停的。”说这话的是一个有着与太郎丸同样的金发的男子。不过他心里似乎也没有底，因为他用抹布不停地擦着御伽木桌子。
“托马。”那小姐又说到，“那位旅行者的话，是真的吗？”
托马擦桌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
他想起那有着麦穗般的金发的旅行者的预言般的话语：
「暴雨终将淹没城市。」
「我为逆转终焉的结局而降临此间。」
而正当托马沉浸在思索中时，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那位金发的旅行者。雨幕中，他像一只耀眼的明珠。门大开着，雨声、水流声、远处的炸雷声，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还记得我吗？”
“让他进来吧。”绫华吩咐道。
空把门关上，解开头绳，在角落里像蒙德的挤奶工人挤奶一样，挤了挤水。
托马拿着一块干毛巾，站到他的身旁，可那金发的旅行者太过专注于发丝上的星空般的水珠了，直到托马稍带点力气用毛巾擦过他的头发时，他才注意到。
空的脸上飞掠一抹惊诧的神色，但他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平淡地向托马道谢，随即推开托马的手，将毛巾扯过来，胡乱擦了几下，就又交还给了他。
那诧异的眼神仅仅持续了片刻，可不巧的事，托马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从这位名为「空」的旅行者敲响了神里家的大门，到他讲述有关洪水的大灾厄，再到他一声不吭地来到了木漏茶室，托马所见到的空，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他的眼睛从来都像一汪无波的池沼，即便向期中投入世上最璀璨的明珠，它们也不会有一丝光亮。
但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递出一块毛巾而感到惊讶呢？
无论如何，托马决定将自己的发现吞在肚子里。
绫华清了清嗓子，“空先生，关于——”“旅行者，叫我旅行者就好。”空依旧是用那与他外表不符的平淡腔调说着话。
“关于暴雨，您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
“那其他的，也是吗……”绫华试探着，小心翼翼，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是的。「终焉」的结局。”
绫华倒吸一口凉气，她起了身，走向里屋，“抱歉，我需要……冷静一下。”
等到绫华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空才转向托马：“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看着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是——不，没有。不对，我确实有想问的。”
空微笑着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空的脸色暗了下来，微启双唇，却又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说。”
“为什么？”
“……”
“……那好吧，我不勉强你。”托马说着，给自己倒了杯日落果汁，“不过，你是不是知道挽救这一切的方法？”
空抬起头来，“火，我在找一团火，一团救世的火。”
“那是……”
“我也不甚了解，不过，有人告诉过我线索。”
“我以为你才是给人提示的那种角色呢。”
“别打岔。”空咬了下嘴唇，继续说道：“「真炽火燃尽凡尘泪」。就这一句。”
“嗯……”托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懂。是用火把雨烧干的意思吗？”
“是的，可是我上哪找这「真炽火」呢？”
“既然你来了鸣神岛，”托马看着窗外连绵的雨，整个稻妻城仿佛被一块净水织成的幕布笼罩起来，“不如就在这里找那团火吧。我听说，荒海那边有一种叫做「凤凰火」的火种，去那里看看？”
“这么大的雨，你们还要出去？”不知何时，绫华从里屋走出来。
“……说的也是，我还要照顾小姐的安危。”
绫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啊，没关系的，梢会保护我的，况且我自己的太刀术也没有落下。托马，你去吧，去寻找能拯救世界的火吧。”
“小姐，我……”
“放心吧。”
“走吧。”旅行者的额头上，却莫名出现了豆大的汗珠。
绫华目送着渐渐远去的二人，直到他们消失在无边的雨幕中，连一个模糊的人影也看不到。
“小姐，你……真的相信他吗？”梢问道。
“只能赌一把了。”

出了稻妻城，辞了绀田村，在白狐之野上行走，那雨居然停了。
可若是回头望，看向永恒之神的威光下的城市，那里依旧是雨锁巷口风锁窗。
就好像，乌云刻意只在那里停留。
“发什么愣呢，快跟上。”空举起手在托马的眼前晃了晃。
“啊……对不起。”托马看着金发少年的手，骨节分明而又清秀，又看着他似有似无，仿佛即刻消逝的笑容，嘴角不禁上扬。
“雷电将军在稻妻城上空布下了若雷结界，绫华小姐暂时不会有危险。”空没来由地说了这句话。
“哦哦。”托马明白他的意思了，“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次暴雨的灾难吗？”他继续问道。
“不用急着知道。”
离开白狐之野，一路向北，走过一座小土坡，不远处那片颓垣败壁之地便是荒海。
传说在过去，五百年前的大灾厄降临时，这里被人们用作暂时避难的港湾。如今灾厄再临，虽无法确定其源头，但这座堡垒，一定会再度从劫难中拯救人们。
“啊哈……我后悔来这里了。”站在山丘上，托马看着遗迹中央的樱花树，说，“这里不像会有神火的样子。”
“别问，别想，跟我来。”
空却早已从山丘上跳下，在即将坠地、托马喊出“小心！”的那一刻打开风之翼，安全着陆。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下跳。
托马赶紧追了上去，好在他身上带着从蒙德带来的风之翼。他顺着空划过的空气，张开风翼滑翔。潮气沾在翅翼上，操作起来颇有些困难。小心翼翼地降落，然后凭着刚刚瞥见的进了崖洞里的模糊身影，追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利刃破空之声与少年挥动刀剑时英气的吼声。
是在战斗吗？来不及多想，托马随手从地上抄起石头，向前方砸去——
石头碰到了岩壁，滚落在地上，恰巧落在空的脚跟处。
托马吓得一身冷汗，他失声喊道：“空！没事吧！”
空也吓得一身冷汗，他不记得自己会被砸到。定定神，回道：“没事。”
托马跑到他身边，在头上摸索着。宽大的手掌划过发丝上的神经末梢，口中喘出的粗气传递至他的鼓膜，距离过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托马的温度。
奇怪，不应该啊，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不应该有这种事，不应该有他才对。
可是，可是……
“空？别发呆啊？”
“啊啊，抱歉。”
托马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有事吧。都怪我不好……”
“没事，下次我会小心。”空笑着，没有推开托马的手。
虽然有些不明白，但是看到空没有因为自己而受伤心情好了一些。他这才开始环顾四周：四周散落着地脉的旧枝，污秽的面具，大抵是空战斗的残骸吧。即使稻妻城在下暴雨，整个鸣神岛阴天，这山洞里却意外地有些干燥。突然，烧灼感从头顶传来，于是他抬头仰望——
火焰，炽红的火焰在头顶燃烧。它被不知何种材料制成的锁链禁锢着，狂热的本性便也被压抑。
空取出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将这凤凰火收起。
“那是……”
“璃月人的技术，能够保存火种。梧桐木做的。”
“……”有些不对劲。
似乎太顺利了。
说好怎么也找不到的真炽火呢？说好能拯救世界的火种呢？居然这么顺利…而且空，居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难以想象。
看着金发少年行云流水的动作，看着他呆滞的神情，托马心头突然蹦出了个神奇的想法。
“空……你，是不是曾经试过凤凰火？发现它没有用？”
“……”空转过身来，稍微抬了下眼，直直地盯着托马的眸子，“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别问，别想」。”
“哦，哦。”托马被这一盯，心头倒是一紧。
洞穴中，灼热的火焰奋力燃烧着，驱赶着潮意。但效果微乎其微。不过是一团火而已，不过是一团不服输的火而已，不过是一团引来翩翩赤蛾的未熄之火而已，怎能对抗洪水的宿命？怎能脱离终焉的结局？

不动鸣神，恒常乐土。
追求永恒的雷电将军，是否知道她所统御的国度，正在洪浪的潮涌边上呢？
一直跟着空的托马在天守阁前止住了脚，“空，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空没有说话，留给托马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站住，什么人？”奥诘众交叉着长枪，拦在二人面前。
“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派出的勘火众前来复命，耽误了时间你们几条命也不够劈的。”
两个奥诘众交换了下眼神，齐齐地放下长枪。
掩门，托马在空的耳边低语道：“你是怎么记住将军大人的称号的？”
空捂住托马的嘴。
[你要是来过千万遍也能记住。]
“走吧。”空指指前方的榻榻米，向托马示意。
于是托马顺着空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可一世，执掌虚妄与雷光，寂远无妄之国的统领，曾许予臣民永恒之梦的雷电将军，正打坐冥想。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表情狰狞，脸颊边出现了一颗汗珠。
终于，她从沉思中惊醒，只见到金发的二人。
“你……啊，是你啊。祂对我说过你。”
“试试这个吧。”空把火折子递给她。
可是，竹制的火折子在刚一碰到将军大人的手时，便化作烟尘。
“！”托马一惊，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的姿势。但转念一想，身边的两人都比自己强不少，也只是带着警戒心恢复原来的站姿。
“……没用的。”雷电将军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用神力维持的若雷结界快要崩塌了，这座城市，终究会在洪水中湮灭，如泡影，似梦境。”
“……我们走吧。”空对托马说。
“这是……没救了？”
“嗯。我送你回木漏茶室。”
轰鸣的雷声，这是即将到来的灾难的预兆。托马看着町街上万家灯火，看着窗子后向天空张望着的面庞，苍凉感爬上了脊背。
那些小孩子们，那些小动物们，那些花花草草，也会被淹没吗？
将托马交付给了绫华小姐后，空独自一人登上了天守阁顶。
刹那间，无形的结界破碎，溃堤般的洪水从天空中直下。
空后撤，蹬腿，跃入天水中。
继而响起淅沥之声，雨势变得更大了。在一片朦胧黑暗中，雨声显得分外鲜明。
——这座都市，最终会在大洪水中毁于一旦。降雨，便是那结局的预兆。

空白
满眼都是空白
四处都是空白
无穷尽的空白
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
空在这片空白中睡去，又在这片空白中醒来。
“第三千七百二十八次，还是失败了吗？”一个声音从空白的某处传来，又仿佛无处不在。“世界的法则不可忤逆，未来永远无法拯救过去，劝你们趁早放弃。”
“荧的灵魂，还好吗？”
“只要你不动摇，她就不会有事。”
“「他」是谁？”
“我告诉过你，时间的回转会不断地产生灵魂碎片，「他」”
“奥罗巴斯告诉我的那句话，你还是不能向我阐释吗？”
“你本不应该与他对话，你所听到的华语，不过是时间的乱流对梦境的扰动而已。况且，就算你明白了个中义理，也无法逆转那粒尘砂必然灭亡的结局。”
“那你为什么还要遵循赌约，让我穿越时间？”
“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看你们在一次次地对抗世界法则中歇斯底里的样子。”
“……好。”空站起身来，对着天空喊道：“伊斯塔露，请赐我穿梭时间的权柄。”
“如你所愿。”

雷闪，划过漆黑的夜空，如同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信手挥出的一道刀光，伴着破空的声音炸开，音波弥散在稻妻城的空气中。
“太郎丸似乎被吓到了呢。”绫华抱着打着哆嗦的狗狗，理理他的毛。
“诶？”不知怎的，托马总觉得小姐刚刚的话有些耳熟。
“托马？怎么了？”
“啊……没事，好像……做了个梦。”
“没事就好。”绫华的眼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低着眉，顺毛的手法也不安了起来。太郎丸“嗷呜”一身，从绫华怀里跳出来。
“小姐不用担心，雨一定会停的。”
“托马。”那小姐又说到，“那位旅行者的话，是真的吗？”
托马擦桌子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
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托马在心中惊叫起来。
似曾相识。仿佛这一切他都切切实实地经历过，这些话他都真真切切地说过一样。
那么接下来是——
他前去开门，有着麦穗般金发的旅行者出现在门前。他准备敲门的右手还未完成它的使命，只是悬在半空中，与他的主人吃惊的表情。雨幕中，他像一只耀眼的明珠。门大开着，雨声、水流声、远处的炸雷声，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空定了定神，笑着说：
“还记得我吗？”
“进来吧。”托马说。
空把门关上，解开头绳，在角落里像蒙德的挤奶工人挤奶一样，挤了挤水。
托马拿着一块干毛巾，站到他的身旁。他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是有个无形的声音在蛊惑着他，驱使着他将毛巾覆在空的头上。
于是他真这样做了，并怜惜地擦拭着空的头发。
接着——
？
空一动不动，似在享受着托马的服务。
好像有些不对劲，但一切又似乎那么理所当然。于是托马也就不再刻意地思考，而是专注于擦干空麦浪般的金发。半干未干的雨水似繁星一样，埋藏在这片金色的天空中。恍惚间，食指触摸空中的星辰，温度从指尖透过水珠传至发梢，又刺激着空的神经。而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从椅子上站起，慌张地从托马手中夺过毛巾，“我自己来就好！”
等到空擦干了头发，绫华清了清嗓子，“空先生，关于——”“旅行者，叫我旅行者就好。”空依旧是用那与他外表不符的平淡腔调说着话。
“关于暴雨，您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
“那其他的，也是吗……”绫华试探着，小心翼翼，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是的。「终焉」的结局。”
绫华倒吸一口凉气，她起了身，走向里屋，“抱歉，我需要……冷静一下。”
一声清脆的“啪”，里屋被关上了。鬼使神差般地，托马拉上了旅行者的披风。
“怎么了？”
“啊——”对啊，托马，你到底怎么了，好像活在梦里一样。“你的披风该修补修补了。看，都烂了好几个洞呢。”
“这点小事无须在意。再说了，我们得赶时间。”
“‘我们’？”
“跟我走。跟我去找真炽之火，挽救结局。”
——————
从甘金岛搭船向西走大约一百米，就能看到一座秘境孤零零地坐落在无名的小岛上。从这里再往西走，绕过九条阵屋，就来到了神无冢。在稻妻古老的传说中，神无冢意味着“神不在的山丘”。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这里是无人定居的岛屿，甚至天空也不舍得将它能引发毁灭文明之洪水的雨滴，浪费在这荒无人烟之地。
“伙计，这里是……”
“神无冢啊，你个稻妻人没来过这里吗？”
“我不是稻妻人，看我的头发就能看出来的吧。我是蒙德的，来了稻妻以后一直在鸣神岛。”
“这样啊。”
空向远方指指，托马顺着那个方向望去——
在层岩叠嶂之中，坐落着稻妻最大的冶炼设施「御影炉心」，稻妻锻刀铸剑的特殊材料玉钢即产于此地。
“你确定我们要去那里？”托马问。
他能说些什么呢？明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踏鞴砂内部，可是在冥冥之中，他就是有一种直觉，一旦进入那里，离阻止洪水就更进一步。
但他说：“我在找一团火，一团救世的火。”
于是他拉着托马，从山下进入了这炼钢之地的内部。
“虽然之前也有听说过踏鞴砂的宏伟，不过像这样在里面看，还是第一次。技术真是伟大啊。”
“伟大……吗？”
“是的，伟大。蒙德人有风之翼，璃月人有精湛的机关术，稻妻有锻刀术，枫丹还有蒸汽船。有了这样的技术，即便是凡人也能得到比肩神明的力量吧。”托马说着，顺手从旁边摘下一株鸣草。
空听着，目光却涣散了。
比肩神明吗？比肩神明……如果，如果……
…………
仿佛坠入遥远的梦境。
有什么人，在远处呼喊着。
“如此可笑。你们二人当真要为那粒渺小的沙砾而押上自己的灵魂吗？”
空间崩裂了。
一道裂缝在平面内延伸，永无止境地延伸，片刻不停地延伸……
两个身影，朝着那裂缝奔去，永无止境地奔去，片刻不停地奔去……可是没有一个到达了那裂缝。
终于，一个身影停下了，轻轻一跃，便永远坠入了裂缝下的深渊之底，空洞而没有余音。
有什么人，在远处呼喊着。
“……”
“——于心间——”
…………
“空？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迷茫，他微张着嘴，垂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他有着暗金色的头发，浅绿色的眼睛，未经任何粉饰却显得格外诱人的唇正不停地翕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雷声轰鸣，从东方传来，灌入空的双耳。他猛然一惊醒。
“托马？我是晕倒了吗？”
“是的，要喝点水吗？”
空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什么……”
“是踏鞴砂里有让你难受的东西吗？”
“「魔神残渣」，就是本地人说的祟神一类的东西。它们……不应该对我有影响。”空用左手撑着地，吃力地坐起来。“我晕倒多久了？”
“一个下午了吧。”
一个下午，一个下午……
不行，来不及了！
挣扎着起身，可是祟神的余力尚未完全散去，连站立都变得困难，他摇摇欲坠。就在将要向后倒去时，托马撑住了他，用他健壮的小臂。
“你别逞强，好好休息一会。”
“不行，不能停，不能再耽搁了。我们……我得马上回去！”
见空如此执著，托马便也不再阻拦，只是抿着嘴，说：
“你这样也不好走，我背你去吧。”
于是，他自然地蹲下身子，稍有些紧的衬衫被宽大的后背撑开，在空的视野中伸展。面对如此的臂膀，他犹豫了，神情中只是茫然。
见空没有反应，托马叹了口气，将他抱起，放在自己的背上，双手锁在他小腿与大腿相连处，“搂着我的脖子，小心掉下去。”
确认空照做了后，托马开始了疾驰。
风声呼啸，雨点凄厉。空闭上双眼，忍住不去在意隔着几层布料与托马的脊背摩擦的东西。他将注意力向上移，然后觉察到自己的身体是何等冰冷，托马的身体又是何等火热。就好像，一团真炽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
！
空的心头一颤，继而是身体、瞳孔、发丝、泪腺。不经意间，他锁着托马的双手更紧了。
托马自是察觉到了肩上那人的变化，刚想开口询问，却感受到一阵颤动，和几声呜咽，便也打消了张口询问的念头。
“托马。”空突然喊了一声。
“嗯？”
“你相信未来可以拯救过去吗？”
“怎么了吗？”
“奥罗巴斯告诉我，「真炽火燃尽凡尘泪」。于是我在寻找那火焰。”
“奥罗巴斯是……那位远吕羽氏尊吧，祂不是已经……”
“所以我问你，你相信未来可以拯救过去吗？”
“……我不知道。”
“这样吗……”
划船，回鸣神岛，托马脱下外套，让空挡着雨。
“那你呢？”空问。
托马一愣，而后又说：“你是病人嘛。不用管我。”
“可是，我不想你生病。”
我也不想，让你在最后的时刻为病魔侵扰。
空噙着泪，咬着牙，把后半句塞回了肚子里。
托马看着空别扭的样子，眉宇间带上了一抹笑意。无边的雨幕遮也遮不住他心中的暖流，在这一片暖意中，托马看着空麦浪般的长发下的脸庞，吻了上去。
血液，从空的四肢回流到托马吻的那点，接着是整个面部，然后又是四肢、指尖……他看着托马，那人似乎正因自己的唐突而内疚；又看向自己，在本该出现怒气的心中，却出现了另一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确定的只是他绝不应对过去之人产生如此的情感。
“我——”二人异口同声。空先是愣了一下，便让托马先说。
“空，我知道，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这么短暂连一天也不到，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克制地关心你、毫无理由的相信你。我想，这大概是‘喜欢’吧，我不敢说我对你的情感能达到爱，但是我——”
“别说了。”空打断了他，“我明白了。”
“待此间事了后，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在一声雷鸣中，他站起了身，电闪将他的脸映得惨白。”你先回木漏茶室，我……有些事要办。”
……
没有明确拒绝，那，我大概还有机会吧……
这样想着，托马注视看空在町街上方游走，停在天守阁的大门前。
“什么人？”奥诘众交叉着长枪，拦在空面前。
“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派出的勘火众前来复命，耽误了时间你们几条命也不够劈的。”
你们两个都是吗？”左边的奥诘众向空身后一指，空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暗金色的头发，翡翠般的瞳孔，雨水打湿的黑衬衣贴合在肌肉上，将轮廓与线条尽显。
空向他做了个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口型，转回来对那两个门卫说：“你敢质疑将军大人选择？”
他们交换了下眼神，齐齐地放下长枪。
掩门，空在托马耳边低语：“你怎么——”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必须来，所以我来了。”
“真是奇特。有机会的话，想再多了解你。”又向前一指，托马便顺着看去。那孤高，尊殊的雷电将军正在那里打坐冥想。
不可一世，执掌虚妄与雷光，寂远无妄之国的统领，曾许予民永恒之梦的雷电将军，会否知道她所统御的国度，此刻正处于洪浪的灾难边呢？或许是知道吧。不然，她的表情怎会如此狰狞？脸颊边又怎会排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终于，她从沉思中醒来。
“你……啊，是你。祂说过你。情况如何？”“我大概明白了真炽火在何方，只差将它诱出了”
“怎么样呢？”
“时间不够了。”
“这样啊。”将军闭上眼睛，低下头，“我用神力维持的若雷结界快要崩塌了。这座城市，终究会在洪水中湮灭，如泡影，似梦境。”
“将军大人，请在下冒昧。”一直沉默的托马开口了。
“你是……社奉行的那个家政官吧。反正也到最后了，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我虽是蒙德人，但在机缘巧合下来到稻妻后见证了这个国度为永恒而做出的努力。尽管也有招致人们不满的地方，但我想请问，即便是现在您仍相信永恒吗？”
用言，她稍失了神，目光也黯淡下来。但在一道分不清是自然现象还是因她的意志而产生的闪电后，她的神情又再度明亮。她说：
“我相信。”
雷声轰鸣
空独自一人登上天守阁顶，带着托马的外衣，无形的结界破碎，洪水溃堤般从天空中灌下。
空后撤蹬腿，跃入天水之中。
继而响起淅沥之声，雨势变得更大了。在一片朦胧黑暗中，雨声显得分外鲜明。
——这座都市，最终会在大洪水中毁于一旦。降雨，便是那结局的预兆。

空白
满眼都是空白
四处都是空白
无穷尽的空白
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
空在这片空白中睡去，又在这片空白中醒来。
空动动手指，好像要抓取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抓到。
什么也没抓到。世界也好，外套也是，什么也没抓到。
然而……然而……
“第三千七百二十九次，你依然不放弃吗？”
然而他看到了转机。
“我不会放弃。决不。”话语坚定，汇成利刃，划开空白。
“我会拯救那个世界，我会将她的灵魂带回。
“我会让尘埃落定。”
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这片空白渐渐开始扭曲，如同无尽上升的螺旋走廊。
回转的时间，再度开始流动。

雷闪，划过漆黑的夜空，如同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信手挥出的一道刀光，伴着破空的声音炸开，音波弥散在稻妻城的空气中。
绫华小姐顺着太郎丸的毛，沉默地看向窗外连绵的雨幕。
雨水锁住了木南料厅的露天餐桌，锁住了弥生漆器的炼金台，锁住了町街家家户户的门与窗，也锁住了无数的信念与梦想。
“托马，你说，那位旅行者的话，是真的吗？”
托马却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将手探向衣什么东西，眨眼的时间也此以往长了一些。他睁开眼，回答道：
“雨会停的。雨一定会停的。”
这样说着，他又紧紧地捏住衣兜中的东西。
那是一株鸣草。
一株紫色的，放在手心里麻麻的，没有风也能轻轻摇曳的，曾铺满大御所大人的庭院的，受到雷祸影响的鸣草。
这是一株，不应出现于此的鸣草。
正当托马沉浸于思索中时，门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前去应门，映入眼帘的是那位金发的旅行者。雨幕中，他像一只耀眼的明珠。门大开着，雨声、水流声、远处的炸雷声，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还记得我吗？”
“进来吧。”
空把门关上，解开头绳，在角落里像蒙德的挤奶工人一样，挤了挤水。托马拿着一块干毛巾，站到他身旁，十分自然地拂去埋藏在金色海洋中的明星般的水珠。像擦拭经年累月的瓷器一样，他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在渡中穿梭，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琉璃砖瓦般的碎梦。在那纤细易碎的梦想与信念中，有那金发少年的身影。沉淀，浑浊，却又纯净，无暇。似抬可见之月，又似低头可赏之花。出世而又入尘，冷心而又温情。于是那麦穗般的发丝似也沾染了人间的温度，柔软、细腻……想到这里，托马的脸不知缘何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绯色，他强装镇定地帮空擦干头发，并且在几次喘息的间隙观察着空的脸。
似曾相识，应是在更加久远的时间之前，他与那金色的麦浪有过短而又短的邂逅。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呢？
绫华清了清嗓子，“空先生，关于——”“旅行者，叫我旅行者就好。”空依旧是用那与他外表不符的平淡腔调说着话。
“关于暴雨，您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
“那其他的，也是吗……”绫华试探着，小心翼翼，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是的。「终焉」的结局。”
绫华倒吸一口凉气，她起了身，走向里屋，“抱歉，我需要……冷静一下。”
等到绫华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托马问空，“你是怎么……”
“会有向你解释的。不过现在我们得赶时间。”

碎片
满眼都是碎片
四处都是碎片
无穷尽的碎片
碎片
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碎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吗？”
碎片中的倒影倒映在碎片中，于是倒影重叠。
“但是法则，不可能如此轻易便破碎，他必须付出代价。”
无数的碎片在某处聚集，短暂的一瞬间合为空白——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而后碎成粉末。
“他所处的尘砂，会是他的劫难。”
全都，碎成粉末。
……
粉末中的粉末中，流出许许光点，光点层层堆积，渐渐汇出人影。酣眠着，降临在尘砂某时的某处。
又过了无法测量的时间，人影睁开了眼。
“……”

传说，在稻妻远古的年代，名为远吕羽氏的蛇形魔神将雷电将军之眷属撕成碎片，大御所大人大发雷霆之怒，凭着一把薙刀，只身前去讨伐那残忍贪婪的大蛇。大战之时，将军大人长刀一挥，「无想的一刀」一出，那大蛇顿时就被劈得身首分离。大蛇死后，身躯化作了如今的八酝岛，无想刃狭间即为雷电将军斩出的刀痕。
或许是那崇神遗恨吧，自某天起，八酝岛就一直下着不断的雨。
“我在找一团火，一团救世的火。”空突然对托马说。
“我来到稻妻以来，就听说这里常年下雨，空气潮湿，这里会有火吗？”
“会有的。”空停下了匆匆的步伐，抬起头，将目光投入托马的眼睛，“毕竟，那可是救世的神火啊……”

雨点，一簇，一簇，一簇，绽放在灰黄的草野上先是几个点，点连成了线，线构成了面。无数无数的雨面将整个八岛包裹起来。彼时，电闪雷鸣，却似为这层雨纱涂上了笔触，仿若孩童的涂鸦。
而在那所谓孩童潦草的几笔后，像乌鸦突然看见玻璃瓶，他扬起笔刷，在空与托马头顶的天空的某处划出一道闪电。
那闪电似生了灵智，没有任何偏转，猝然向空劈去。
“小心！”托马失声地喊道。
白光一片。
重获视野后，托马沉重地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口袋中的钥匙——那是用来打开存放他私房的箱子的——准备找最好的木匠打一口垂香木的棺椁。即便是在将灭的世界，至少也得让他走得体面一些。
他抬头，而后——
空站在那里，毫发无伤。他的周身，是炽红的护罩，闪耀了几下，随后消散。
“这是……”几乎是同时，二人惊异地发出疑问。
“伙计，你没事吧！”托马反应过来，飞奔到空身边。
空笑了下，对他摇摇头，又向北方指指，“我们去无想刃狭间。”
托马的呼吸紊乱，并且每一次的吐纳都似因被雨打湿后的沉重而发抖。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地握住空的手腕。肌肤相接的一刹，紊乱的呼吸立即平静下来，眼神相交，他看见了深邃与无邪、沉淀与清激，仿若星海间的珍宝。于是他也对着空笑：
“好。”
真是奇特啊。明明并没有多少沟通相处与交流，自己的身体却会因为他而脱离自己的控制，为他发颤、为他紧张，为他出现一切可能出现的反应。而这些反应，他只在樱花树下的那些情侣身上看到过。况且，从当时在神里屋敷的第一眼起，他总觉得这少年的金发与样貌有些熟悉，仿佛的的确确在更久远的时间邂逅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些感觉，但，这大概或许说不定就是所谓的“爱不需要理由”吧。
无论如何，托马决定把才所想的一切都锁在肚子里。只不说，空就永远想不到。
空也确实不会想到。现在，他的脑冲全然是试之事的那雷击，似是刻意冲他而来一样，毫无征兆，只是突然白光一闪和已经产生却来不及反应的躲闪冲动。若非有那奇异的炽红护罩，恐怕……
但在那雷光闪过之后，一瞬间，他回想起自己所有所有的一切：降临至这粒尘砂，通晓了终焉的结局，看着妹妹坠入渊底、成为常世大神的牺牲，回溯三千七百三十条时间，见到——「他」。
他对他笑，他对他伸出手来，在一片无垠的纯白中。
真是荒谬。明明他的存在，只是因为自己扰乱了时间的流动，将过去与未来之人的碎片整合于一条时间中，又奇迹般地没有再将其撕碎开来。在巧合的巧合中，「他」稳定了下来。「他」的存在，明明完全是因为他而已。
可是，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因缘际会的产物，那么在这因缘际会中，「他」与他生出不一般的情愫也自然成了自然。
而后便是那护罩。尽管只存在了片刻，空依然能够感受到它的温暖，它的炽烈，它的竭力守护的愿望——以及，一种悉的感觉，似是什么人在小心地擦拭他麦浪般的金发。
……
这样啊。
空再次看向托马，他的暗金色的头发，翡翠般的眼睛，雨水打在深红色的外套上，肌肉通过被打湿的衣服张扬着。在无始无终的雨幕中，他是一团只火，燃烧着终焉的结局。可现在，那团火仅仅是在某处阴然，仅仅能给几人带来些许温暖。何以烧干滂沱的大雨？
就这样，各自怀着对方无法理解的心思，他们终于来到了无想刃狭间。
一字裂痕贯穿东西，那是奥罗巴斯的伤疤，是无数信仰的崩陨之迹，也是无数信仰的盛大之迹。是梦想、记忆与希望的诞生地，也是它们的终结地。雨水顺着崖壁流下，注入无底无边的汪洋大海。
“神明的力量，可真是强大……”托马看着这道悬崖，不禁发出赞叹。
“但人类拥有比神力更伟大的东西——”空答应着，展开风之翼，“——信念。”说着，坠在一块突起的山岩上。托马随即跟着也跳了下来。
“我想要去倾听过往的余响，所以请先让我集中注意力，好吗？”空笑着。托马对嘴做出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明白了。
而后，空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
……
仿佛坠入遥远的梦境。
在某时的某处，某个身影梦见自己在做梦。
梦中的身影熟睡着，依旧做着自己做梦的梦。
而在无法测量的时间后，在迷蒙的黑暗中，那个人影终于苏醒……
景色变化了。
是一团火焰熊熊燃烧
三千七百三＋次后仍炽烈，三千七百三＋次后不叉。这是赤诚的心之火，这是坚定的护执之火，这是不变不移的信念之火。
……
……有什么人，在某处呼喊着。
“……”
“——于终焉——”
“……”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天守阁，俯看稻妻城众人喜悲与愿望的将军大人的居所。
奥诘众交叉着长枪，拦住二人，“什么人？”
“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派出的勘火众前来复命，耽误了时间你们几条命也不够劈的。”
两个奥诘众交换了下眼神，齐齐地放下长枪。
掩门，托马附在空的耳边，说：“刚刚那句话，确实有一些耳熟。”
空一挑眉，难以置信地看看托马，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又把目光从托马身上抽离，转向前方，于是托马的目光也顺着向前望去。
不可一世，执掌虚妄与雷光，寂远无妄之国的统领，曾许予臣民永恒之梦的雷电将军，正打坐冥想。只是，不知为何，她的表情狰狞，脸颊边出现了一颗汗珠。
终于，她从沉思中惊醒，只见到金发的二人。
“你……啊，是你啊。祂对我说过你。怎么样呢？”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空说道
那奥罗巴斯的启示，“于终焉”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只要有线索，一定能成功……的吧？
“这样啊。”将军闭上眼睛，低下头，“我用神力维持的若雷结界快要崩塌了。这座城市，终究会在洪水中湮灭，如泡影，似梦境。”
“将军大人，请在下冒昧。”一直沉默的托马开口了。
“你是……社奉行的那个家政官吧。反正也到最后了，有什么话你说便是。”
“我虽是蒙德人，但在机缘巧合下来到稻妻后见证了这个国度为永恒而做出的努力。尽管也有招致人们不满的地方，但我想请问，即便是现在您仍相信永恒吗？”
用言，她稍失了神，目光也黯淡下来。但在一道分不清是自然现象还是因她的意志而产生的闪电后，她的神情又再度明亮。她说：
“我相信。”
雷声轰鸣
“有您这句话，就够了。”托马欠下身子，以示敬意，“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空独自一人登上了天守阁。
明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都还是只能来吗
他盯着天空，结界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了。等待着一个时机，将时间回溯。
而就在这时——
“你又要自己一个人去经历这一切了吗？”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那声音，温暖赤诚，如同三千七百三十次未曾动摇的幻梦。它从过去传来，也从未来传来，它从此处传来，也从彼处传来；它从凡人传来，也从神明传来……
它从托马传来。
“你……”空看着他，他为什么要说“又”，又是怎么得知自己已经随这个世界历经过千千次如此的浩劫？
“远吕羽氏尊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可以穿越时间，也知道你要拯救这个世界，知道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降临于此只是偶然。但我不在乎！不想让你一次次地承受轮回的痛苦，”他边说着，边向空走近，把双手搭在他的两肩上：
“你已经为个世界承受了太多太多，所以现在让我来守护你，可以吗？”
而他说好。
刹那间，无形的结界溃散，洪水溃堤般从天空中涌下，怒吼着，仿佛要荡涤一切——
几乎是同一瞬间，洪水的下方燃起了更大更多的火焰，灼烧着，定要将雨水蒸干。
火焰开始收缩，成为一个球，将洪水完全包裹在内。球越缩越小，越缩越小，越缩越小，而后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眼看着火球就要炸裂——
托马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空向天火中跃去
火焰变得更加明亮，燃烧得更加旺盛。火球重又裹挟着洪水，缩小、缩小……
——终于，天空放晴了。
城中某间店铺的主人，似乎是为光线的突变所惊，颤颤地推开窗户，向外头一张望。久违的阳光照在它金黄的毛发上。暖洋洋的。它兴奋地吠叫起来。
梢打开木漏茶室的门，神里绫华从中走出。她看向太阳，光芒万丈。
“看样子，他们成功了呢。”
……
不，只有他。

虚无。
“为了此等渺小的尘砂，你可真是然——费——苦——心——啊，远吕羽氏？”
“您谬赞了，常世大神。况且，爱人是我的天性，这难道不是世界的法则吗？”
“对，对。所以你蓄意将死后的尸体化作八酝岛，又利用他因轮回产生的灵魂碎片接在一起，将真炽火存于他心间，又于梦境中给予那旅行者提示，并以此为契机，增进二人的感情，使他的信念坚定到足以斩碎世界法则的地步，让真炽火燃尽暴雨成为可能。再利用碎片之人超脱世界法则的真炽火盾为逆转者挡下劫难，最后用逆转者世界之外的力量否定这个世界。你说，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你那所谓的「魔神爱人」的法则？不过是你的同情心而已吧？”
“说起同情心，您不也是吗？”
“哦？何出此言？”
“这片抽象法则的具象化空间，被他坚定的信念碎过。按理说，他的血亲作为您的祭品，灵魂也应被斩破才是。可是您看啊，这空间里哪有一丝灵魂的气息？想必是她的灵魂已经被修复了吧。除了您，还有谁有能力做到这事？”
“……这是必然的事，无论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一定会发生。我不过是让它在尘砂上的投射提前而已。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那此刻，您又要再次扬起命运的船帆吗？”
“……多嘴。”
从朦胧朦胧的黑暗中，从迷茫迷茫的纯粹中，从毁天灭地的洪水中，从熊熊燃烧的烈焰中，从坚定不移的信念中，从三千七百三十次的轮回中，沐之以梦想，染之以希望，淬之以星海，浸之以麦浪。于扭曲的时间中，他睁开了双眼——
然后是，下坠感——
与初生时的阵痛。

“那说定了，我们各自踏上彼此的旅途，积累世间的沉淀。”
“嗯，说定了。”
……
一个月后。
阳光明媚，托马在木漏茶空中擦着桌子。突然，桌角顶列了衣兜，带出了里面的物什。
那是一株鸣草。
他将鸣草小心收好，许多事情涌入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难以言说。唯一能够真切感受到的，只有怅然，如同在名椎滩畅饮一壶血斛酒。
那之后，一切照旧。真炽之火的力量在将洪水蒸干时就用得一丝不剩，空也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若非小姐与梢都分明地记着，他自己也要怀疑那只是大梦一场而已。
而正当托马沉浸在思索中时，门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打开门，然后——
麦浪般的金发在眼前伸展着，阳光下，他是比太阳还要耀眼的明珠。他对着他笑，他不思议地张大瞳孔。惊与喜中，他说道：
“还记得我吗？”

【托马空】将息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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