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日】迷雾将散

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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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朦朦胧胧传来了声响，像破旧的留声机盖了层厚重又布满灰尘的旧布，近近远远听不太真切。跟着声音一同渗进来的是眩晕感、反胃感、疼痛感，五脏六脾发出凄厉的哀号。
狛枝醒了过来。
脑袋里似有一口古寺的老旧大钟在嗡嗡作响。他扶着头，手上传来了濡湿感，鲜红的血液从头爬行到手心，顺着指缝流下，如粘腻的爬行动物在手臂上爬行，令人作呕。胸腔也在透过疼痛撕心裂肺地嚎叫，肋骨好像断了一两根，除此之外就是浑身隐隐作痛的细小伤口。
啊，还活着。
大脑依然混沌着，好在身体还是完整的。狛枝晃晃悠悠地从瓦砾里爬出，又因吸入飘浮在空气里的粉尘猛地咳起来，带动了胸腔的伤。疼痛使他倏然清醒了，他左右张望试图快速理解现状——在如此近的爆炸之下，除了他并无人员幸免。不远处的瓦砾之下蔓延出大片鲜血，不知那位叛徒还能不能保有其完整性。
要是就这样一同死掉就好了，拖着绝望同归于尽都比这样苟活于世好。
“日向君……”
啊，我为什么会叫出那个绝不属于希望的名字？
他的喉咙里漏出了仿佛被碾压过的低沉怪笑，附近的喧哗声愈发大了，狛枝摸索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地向这层楼的安全通道前进。

“……正常……”
“就……了。”
“……吧。”
一个有着淡紫色长发的女性靠近了日向，长长的头发扎了个利落的马尾，她伸手在他面前挥挥。
“日向君，听得见吗？日向，日向创！”
名字是电源的开关，啪得一下，两种不同颜色的水流从脑内涌出混合在一起。
杀戮的鲜红。
平和的蔚蓝。
“为、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在回程的船上……奇怪……强制关机……不是按下了吗……”
“朝日奈桑，好像之前的记忆和程序的记忆都存在，登记一下。”
“好的！”
女性转过来安抚陷入混乱中的日向，“没事的，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会告诉你们的，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混乱的记忆滚作一团镶了玻璃渣的线团，扎得他脑内疼痛不已，他起不了身，混乱的大脑无法组织躯体的行动，周围的人声渐渐嘈杂。日向不断地想起身，极其强烈的想要察看同伴安危的念头在支撑他。
同伴们没事吗？
动不了，躯体依旧不听使唤，他愈发焦躁起来，终于，日向从混乱的线团中理出了线头，追寻到这混乱的起源。
出程序后他们仍是不被信任的原绝望残党，苗木等人跟上级周旋许久，才同意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条件是苏醒的五人再次进入新世界程序进行更生，必须要被百分之百确认内心没有残留一丝绝望，他们才有被信任的条件。于是五人再次进入程序，同之前被困于程序的同伴一起，隐没了自相残杀的记忆，从不相识开始，进行五十天的修学旅行。
不远处的装置响起了疯狂的笑声，宛若恶鬼从地狱爬出。
是狛枝的声音。
为何听见了狛枝的声音？明明……
晕眩越来越严重，日向的意识坠入黑暗。
醒来的时候是在贾巴沃克岛上的医院，带着陈旧味道的医院，到处都杂乱无章，显然是匆忙间清理出的。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雾切响子，如她之前承诺的一样告知了日向发生了什么以助于他理清记忆，还告知他在昏迷之后的后续。
自相残杀中的加害者与被害者们奇迹般苏醒了，但也临近崩溃。曾经真实面临的死亡，杀意和友爱的相互撕杀，除了跨越绝望的日向五人之外，剩下的人都失去了正常思考和沟通的能力。
“那大家……”
“会暂时分开进行治疗，先不说那十个人了，他们在我们的计划之外。你们本来的打算是连自相残杀时的记忆都消除的，但我和苗木君一致认为这份记忆无比珍贵，正是拥有这份记忆你们才不会再次堕回绝望，所以偷偷给你们备份了，不过。”她撩起耳边的头发轻轻一笑。“现在也用不上了。”
“谢谢你，雾切。”
“没事，你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不过那十个人你们应该短时间内看不见了。”
“啊……好的。”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留下让日向好好休息的慰问便离去了。
日向还未从冗乱的记忆中脱出，海风涌进来，是记忆里的味道。是一直都在感受的，一直都在身边的东西，为什么现在又觉得陌生了许多？
昨天……昨天……
是大家一起选择强制关机，一起信心满满地跨越绝望的昨天。
还是在海滩边，大家为庆祝修学旅行的结束开办沙滩派对的昨天？
那时的自己在干着什么？
日向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床单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四肢无力着，天也变得昏暗了，把死的无生机的气息带到病房里，海鸥叫了几声后再也不叫了，房间四周胀满着孤独与茫然。
啊，那个时候是想把礼物送给狛枝来着。
装着海中小生物的壳所制成的星砂小瓶，本来是打算把这个送给他的。
总是被牵扯进幸与不幸的无尽连锁里，重复着得到又失去的他，在渐渐了解狛枝后想让他得到幸福的愿望愈发强烈。那天他给花村帮完忙回来，准备将礼物送出，但看见了难得的景象——狛枝被同伴们围着，大概是话题转到他身上来了，贰大发出豪迈的笑声拍着狛枝单薄的背，让围观的日向不免为狛枝的脊椎捏了把冷汗。
他还是带着一副拘谨的模样，这也比最开始把自己当成所有人希望的垫脚石要好太多。澪田围在他身边问这问那，小泉看似灵感爆发对着他们不停地拍照，连一向觉得狛枝很不妙一直都不肯靠近狛枝的左右田都坐在旁边像看狛枝笑话般啃着螃蟹。这时候走过去送礼物就太煞风景了，日向悄悄退回去，打算等回去之后再给狛枝。
但怎么能想到，回归的并不是充满光明与希望的希望之峰学园，而是被绝望侵蚀陷入混乱之中的现实世界。
孤寂是他的被子，他拥着孤寂入睡了。
时光流逝，重要人员渐渐从岛上撤离，只留下维护和运行程序的员工。
如雾切说的那样，那十个人直到出岛日向和其他人都没能再见一面，尤其曾经是加害者的一方。比如边古山，拜托过其他人向大家传达的话语——实在是无颜面对大家，尤其是被我伤害的小泉和少爷以及大家，等我为这个世界做些事情偿还了我的罪孽，我想我才有能和大家再次相见的勇气。
大家多多少少都收到了伙伴想要向他们传达的话语，唯有狛枝，日向现在也有些难以面对他，想到他心里就杂乱无章，无言以对。在混乱渐渐平息之后，日向他们也跟着苗木一行人来到了未来机关，并被分别指派到几个分部里去了。
漆黑的西装穿在日向的身上，十分贴身，却又与他不相称。
十八岁的身体里装着十五岁的灵魂，跨越绝望后的多巴胺降回平均水平之下，熟悉的迷茫与不安又将他淹没。
他竟迷失了未来。
以前的日向一直都是朝着才能与希望之峰学园前进，可现在——
希望之峰学园，自己曾得以圆梦，后又化为了泡影。
才能，曾经作为神座出流的自己得到过，但现在正作为日向创的自己身上看不出还留有一丝的才能。

“叮叮叮——”
深夜无人的办公室响起了电话铃，把日向刚刚生起的困意与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吹灭。如今在无法判断电话那头的消息好坏时，他对铃声产生了些许的恐惧，害怕这可能是午夜冤鬼打来的索命来电。
“您好，这里是未来机关，我是日向创……是吗，好的我明白了，请不要慌张，我会马上联系……好的，好的……祝您保重身体。”
日向挂了电话，做了个深呼吸，将刚刚得到的信息在脑海里稍做调整，接着又拨出电话。
神经时时刻刻都在紧绷着，担心会犯错，担心着做不好。那些人在畏惧着，也在期待着——人工希望神座出流的才能，而不是普通人的日向创。电话铃的后方潜伏着刽子手，稍不注意，他手上的钢刀就会从脖子处落下。
日向挂断电话，夜又恢复了平静，脑袋因缺少睡眠而发麻，他晃晃脑袋，没有作用，只好起身前去自动贩卖机买瓶提神的饮料。
走廊也被寂静所淹没，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夜色，颓废又冷清，少有零零星星几点灯光，让天上的繁星有了大放异彩的机会。路过几间办公室，紧闭的门从缝隙透着光，给只有安全通道的指示牌的走廊添了些许人气。
月突然被云盖住了，走廊黑了下去，自动贩卖机的灯光映着的人影在漆黑的走廊像黑夜里的萤火虫般无法忽视。日向谨慎地走近了些，那人穿着风衣戴着兜帽，察觉到人靠近侧过头看向他，当看清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日向顿时想要拔腿就跑。
如果说最后的学级裁判后日向还有信心面对狛枝凪斗，那在融入新世界系统五十天的记忆，他开始举棋不定。就同明知道要远离泥潭，却因为家庭、性格、周围人的影响，仍会坠落到泥潭里去。并且他也没有任何欺骗狛枝的念头，不是超高校级他也很失落，这是没办法的事。
对未来开始迷茫的日向自觉是无颜站在狛枝面前的，如果可以，他想要做出一点成绩，能体现他就算不是超高校级，也绝非无用之人。
日向僵着身子过去站在狛枝旁边，按下选择咖啡的按钮，脑内曾经彩排过无数次的再见面时的场景化为了泡影。苦涩的海水涌入这只有他们两人的走廊，静静地将他们淹没。
日向仿佛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沙滩上，那里的天空也是繁星点点，他像幽灵一样飘荡在冷清的小岛上，终于在餐厅附近嗅到了一丝人气，日向走了上去，刚好闹剧已经结束了。
罪木的身上缠着食物和自己的绷带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小泉躲着散落的盘子碎片一边安抚罪木让她不要乱动，一边努力地帮她解开纠缠在她身体上的绷带。
当被解救成功的罪木啜泣着，被小泉她们带着去换衣服。
日向看着自己蹲下帮忙把地上的碎片捡起，然后发出短促的抽气声，他的手指也跟着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疼痛跟着凉意舒展开，血珠从伤口涌出，一颗颗地滚落到地板上，他举着受伤的左手，用幸存的右手在身上的口袋里翻找着，企图找到能包扎的东西。
拿扫除工具回来的狛枝扔下扫除工具，小跑到自己的身边，抓起他受伤的左手食指含入口中。日向的手指跟着开始发热，湿润温暖的舌头划过伤口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他看见自己被吓了一跳，然后推开了狛枝，狛枝一副十分失望的表情，拿出了从扭蛋机里得到的绷带给日向包扎伤口。自己吐槽狛枝既然有绷带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狛枝用他惯用的意味深长的语气拖着长音反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啊，原来是从那时开始的吗。
他的血液进入了狛枝的身体成为了狛枝的一部分，而狛枝的唾液也进入了自己的身体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所以他会如此在意狛枝，是因为身体里属于狛枝的一部分在发出疼痛，日向不知也不会如何安抚，只能放任。
“咚。”
狛枝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扔到旁边的垃圾桶，他转身就走，日向下意识叫住了他，等狛枝真的停下看向自己又什么话语都说不出来了。
“狛枝。”
他叫了站在他不远处的人的名字，曾在心底无数次默念的名字。
狛枝站着的地方远离自动贩卖机灯光可以照亮的区域，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两人沉默了半晌，狛枝退回到黑暗中去了。
我真是……我要是真的有才能就好了……
日向缓缓蹲下，头埋进膝盖，身体里属于狛枝的部分在疯狂地啃噬着他的一切。

“日向君，今天也是加班吗？”
“啊……”
长时间缺乏睡眠而变得迟钝，日向已不知该怎样掩饰自己疲惫的模样来面对七海。
从电脑屏幕的一角冒出头借着电脑摄像头看着外界的Alter Ego还是那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自相残杀时被处刑后另一位Alter Ego紧急搜集了剩余的数据进行了修复和重组，虽然还是有些数据缺失，但靠着苗木他们拷贝的相关的影像问题也不大，后来被修复好的她也继续担当监督员的身份看着大家进行修学旅行。现在，她也依然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所有人。
“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哦，因为我是ai所以不睡觉也是可以的，嗯，大概。但日向君不可以不去休息哦。”
“我……”日向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原本就在七海的鼓励下战胜了绝望，现在却仍是这副不成器的模样，简直愧对她的关心。
“在担心狛枝君的事情吗？”
“诶？！”
“嗯嗯，看起来说中了呢，他的出差结束了哦，这几天都是在这边的分部办公。”
“等等七海，我——”
“大家也在努力工作着呢，左右田君也在抱怨被指派了大量升级与生产扩音器型黑客枪而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日向君也不要慌张，按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来就好。”
“……感觉什么都瞒不过七海啊。”
“因为是同伴嘛。”
她笑了起来，电脑旁的打印机传来了打印文件的声音。不久后吐出了一张打印纸，上面是一张彩色的照片，有点模糊，带着点古早韵味的色彩，上面的两个人日向是再熟悉不过了，是自己和狛枝。日向很自然地把胳膊搭在狛枝的肩膀上笑着，狛枝没有看向镜头而是把视线停留在日向身上，嘴带着浅浅的弧度。
“为什么这张照片会……”
“嗯……为什么呢？大概因为我是ai吧。”
“真厉害。”
“是呢，所以有勇气跟狛枝君和好了吗？”
日向看着手里的打印纸，没有回复七海的话而是有些寂寞地笑着。
“不和好吗？明明日向君做日向君就好了。”
“……就算要和好，现在的我站在狛枝面前也会被他无视吧。”
“也是呢，要找一个能自然开始对话的理由。嗯——把日向君没能送出去的礼物送给狛枝君好了。”
“这个也知道吗。”
“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大家嘛，或者说当时的日向君表现得很明显？”
“可是那不是只存在于程序里的东西吗？现实——”
“并不是哦。”她鼓起脸颊看着仍想逃避的日向，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的退路。
“星之砂可是贾巴沃克岛的特产之一，虽然现在废弃了但去岛上超市的仓库里找的话应该是能找到残留的。”
“……”
“日向君，不迈出第一步是不行的哟。”
“嗯。”
“我来帮忙联系还在贾巴沃克岛的工作人员帮忙寻找和寄到这里来吧。日向君还有工作就不打扰你了，但要记得好好休息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临走之前，她留下了一句话。
“人就是一种不断重复着迷茫和坚定的生物哦。”
七海绝不是一个在正常情况下会强硬让别人做什么事的人，是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让她担心了吧。
日向拿起一旁的资料，把“近日绝望残党的行动异常”看完后再也读不下去，脑内两种想法疯狂地在厮杀，欲让对方在此消失。
“哈……不踏出第一步是不行的……我明明是知道的……”
他用双手撑着脑袋，喃喃自语。
接下来的几天，日向等待着时间的镰刀落到自己的脖子上。
退缩之意愈来愈强，把日向充得像一只快要爆炸的气球，等到那小小的玻璃瓶到达他手里的时候，他又像是漏了气，不真实感占据了他的全身，已无处可逃了。唯一让他安心的就是收到快递的这几天没有遇见狛枝，然而于一个加班的不眠夜这个出没于黑暗中的男人还是和日向会面了。
“啊……”
黑暗的办公室只有狛枝身处的办公桌撒着幽幽的蓝光，他神情严肃，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着舞，空旷的办公室回响着来自键盘的敲击声。日向站在门口，也不知狛枝有没有注意到他，直接就这样扭头走人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沉默许久，等到键盘的敲击声停息，日向才开口。
“狛枝。”
狛枝并没有回复，四周又陷入了无言的沉默，日向忽地陷入了平静，是情绪到达极限后的麻木，亦或是走错门突然出现的勇气。
“狛枝。”
“……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原本就语言贫瘠的你只会叫我的名字了吗。”
“我并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还是算了吧，我可没有什么想和不是希望的人继续扮过家家的想法。”
他关上电脑，穿上搭在办公椅上的暗绿色风衣，一言不发地走过日向的身边。
“那你讨厌我也好，其他人为什么也不联系。”
“你在说什么啊。”他噗地笑出了声，好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堕入绝望的人可没办法成为希望的啊。”
“你——”
“我也是一样的。”狛枝融入黑暗的走廊的，声音变得不大清楚，似烟雾般。“像我这样陷入绝望的家伙也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狛枝就这样离去了，日向早猜想到是这样的结局，他无力地靠在门框边上，心里却有一股尘埃落定的感觉。不久，无名的怒火突然爆发，疯狂吞噬他的一切，焰火消散的后那炙热的温度却永远定格了，疼痛开始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唯有用名为和解的溪水流过被焚烧的土地，才能让灼伤开始痊愈。
那就试试看吧，看看谁先屈服。
日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多日的苦恼化作这般结局，哪怕陷入过绝望，也不等于与希望无缘。他吸入一口来自夜晚的，混杂人们沉重心事的空气，看着玻璃窗外的寂静星空。
无人的办公室突然响起了纸片飞舞的声音和十分熟悉的惊呼，日向连忙走过去，才发现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苗木。
“苗木？！你不应该在总部那边吗？！”
“痛痛痛痛痛——呜啊……其实是因为有事要办所以过来了，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狛枝君和日向君也在，本想明天再来拜访你们的——啊！对不起。”
“没关系，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对话……”
但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日向泄了气，又因为是许久没看见同伴了，不小心将心声吐露。
“苗木你……如果和朋友不小心关系变差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努力去和朋友快点和好吧。我认为如果是日向君的话，一定能很快和狛枝君和好吧。”
“哈哈……很快吗……”
“因为日向君不是和狛枝君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吗，哪怕当初我在屏幕外都能感觉到。”
“不过得去除那家伙乱来的时候啊。”
“说得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话说回来苗木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
说到这里，苗木不禁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因为很久没见的妹妹要过来了。虽然在屏幕里见过她活泼的样子，但内心的话还是要亲眼确认她没事之后才能安心。原本打算三天后直接到总部，没想到突然发现了会在这附近机场停靠的直升机，就和腐川桑一起提前过来了——啊，感觉自己的事情说得也太多了……”
日向能明显感到身边的人向自己传达出的关心，他用着轻松的笑容说道：“没关系的，他这样反而会让我更加坚定要让他重新和我和好的念头。刚刚就已经下定好决心了。”虽然下定决心的理由很孩子气就是了。
“真不愧是日向君。啊！时间！”苗木慌慌张张地看向手腕上的手表。“我该下去接困了。”
“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不用不用，这样反而麻烦你了。”
“没关系的，反正工作也做完了也准备回宿舍了，一起去吧。”
“嗯，那我就不再推托了，谢谢你日向君。”
苗木的身上会有一种让人放松的气氛，日向呼出一口气，待在苗木身边总是满含心事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们有说有笑地坐电梯下楼。
电梯的显示屏从十三变成了一，他和苗木走出了大厦的大门，看见了停在路灯下的车和被路灯映成暖黄色的几个人。
一个女孩子看见他们直接跑了过来给苗木一个拥抱，放开后拉着手互相询问对方的近况，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雾切在车边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女性在聊天，看见日向在场就向他介绍了正咬着指甲一脸防备看着自己的腐川冬子。
苗木从家人团聚的气氛里醒来，红着脸对把日向抛在一边这件事上而不好意思，赶忙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日向。日向正要回应，不应出现的爆炸声惊扰了沉睡中的城市。
“苗木君！日向君！”
“困！”
两位女性迅速冲过来把三人拉开，破碎的玻璃和瓦砾掉在他们刚刚身处的位置。日向充满不安向上看去，高处的楼层正冒着浓烟，隐隐还看得见火光。
“……狛枝？”
瞬间，他的血液像是逆流般，卷着夜的冷刺入心脏，传来刺骨的疼，往事开着倍速从日向的脑海里流过，将他的思维凝固，身体却擅自行动起来，下意识挣脱雾切的手想要冲回大厦，却被苗木抓住。
“日向君！”
“放开我苗木！有人还在上面！”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苗木君，你留在这里，日向君比你更清楚这里的地形。”
趁着他们在拉扯的时候，雾切回到车上拿了一件东西扔给了日向。
“这是扩音器型黑客枪，拿着算是多做一重准备，请万事小心。”
“——谢谢你，雾切。”
日向握住手里的黑客枪，头也不回地冲向大厦。他直接冲向安全通道，大厦里还残留的人们陆陆续续地从安全通道逃离，日向逆着人流向上奔去，发出诡异与不详笑声亮出利爪的黑白熊出现了。
日向举起手里的黑客枪，大喊道。
“给我滚开！！！”

遇见了一群黑白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概是刚刚卷入那个叛徒引爆炸弹的范围内却没死这件事把幸运用过了吧，已经拆了五个第六个却是随身携带吗……不过那个叛徒在得知苗木诚因自己动的手脚而提前来到这个分部时脸上的表情真是好笑。
狛枝这样想着，捡起了身边的钢筋，那群黑白熊背对着他，狛枝快速拖走一只黑白熊将它打到破破烂烂，留给它一丝能启动自爆程序的富余，在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将它扔回黑白熊群里。
直觉让他没有就这样放松，黑白熊们引发的爆炸声掩盖了异常。被掩盖的破风声里夹杂的是威胁生命的警告，闷痛从脑部传来，原本就受伤的脑袋雪上加霜，混沌的大脑差点就这样死机，生物本能的求生欲硬撑着让狛枝没因这样晕过去，他顺势倒在地上翻滚面朝上，直面应对这个从背后偷袭自己的绝望残党。
第二击没有悬念地朝着他来了，狛枝抬起义肢格挡。在爆炸中饱受摧残，或者说是幸运的代价，义肢在挨上那一棍时瞬间被破坏，变得支离破碎，零件在他周围散开。
也许这次真的就是自己陷入长眠的地方了。
闪着属于崭新金属光泽的棒球棒高高地举起，第三击即将落在他的身上。此时不应该出现的声音突兀地从绝望残党的后方传来——
“狛枝！”
为保护头部加强视力及受伤后还能以自爆来伤害对手的黑白熊头套，于黑客枪之下只能成为一抹败笔。棒球棒桄榔一声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绝望残党抽搐几下就倒在地上，唯有在微微起伏的胸膛在告诉在场的两人他只是陷入昏迷中。
日向大口地喘着气，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头上也淌着血，外套不翼而飞，洁白的衬衫上沾满了灰尘与血液，狛枝倒觉得这副狼狈的模样和预备学科相衬极了。
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日向深呼吸几次让自己的气息趋于平稳，向狛枝伸出手。
无言的对峙中，狛枝败下阵，一脸无奈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为什么要来？是过来送死的吗？”
“才不是，是来接你的。”
日向拉着狛枝仅存的右手，心总算落地了，他拉着狛枝从地上起来。
“你这是经历了苦战才到这的吗？”
“倒不是经历苦战这么夸张，是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砖头砸到了……”
“真倒霉呢。”
“我们两个都是半斤八两才对。”
炙热的火蛇贪婪地吞噬眼前的一切，在看见狛枝平安无事的一刹那，所有的烦闷都烟消云散，日向与自己和解了。迷茫的海水被火焰蒸发殆尽，露出海底枯燥的岩石，希望的种子从中露出了头，鼻翼里物体被焚烧的烟熏味却是代表着生的气息。
他能够摆脱海水自由地呼吸了。
“为什么露出一副所有事情都解决的清爽表情？感觉好恶心。”
“喂喂，说得可真过分。”
举起黑客枪又解决了一个绝望残党后，肉体已在叫嚷着达到了极限，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活动时又会裂开，新鲜的血液再次跟着缝隙流出。趁他们抵达安全通道之时，日向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撕下衬衫下摆先给伤势较重的狛枝包扎伤口。狛枝到了这个时候仍不忘挑衅日向，嘲讽他身上还有神座出流残留的才能吗，日向不回他，甚至连一点受伤的表情都没表露出来。
抛弃希望的你为什么……
恍惚间，那个坚信自己拥有才能，站在阳光底下，露出不带一丝阴霾有着明媚笑容少年的身影，和眼前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人的身影渐渐融为一体。
这是无尽的循环，这是痛苦的炼狱。
他又自嘲地想着，希望会吸引希望，绝望当然也会吸引绝望，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
日向拿着狛枝的大衣出去，没多久就拿着湿透的大衣回来了。
“要准备回去了哦。”
“下面说不定有埋伏，不过估计也不会太多。”
“……怎么感觉你好像早就知道绝望残党会过来偷袭。”
“嗯，知道哦，毕竟苗木君的妹妹会比原计划早来就是我干的嘛。”
“你——？！”
面对日向震惊到稍微有些扭曲的脸，狛枝感到一丝满足，继续补充到。
“绝望残党的原计划是三天后苗木君到达分部发动大总攻，但因为苗木君的提前抵达导致他们只能慌慌张张地指挥小部分成员过来偷袭，敌人变少了真不错呢对吧。”
感觉急急忙忙跑上来找你的我真是个笨蛋。
日向张张嘴，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来。狛枝反客为主接过外套，靠近日向后披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烧到几楼？”
“这层和下面的十二楼，我跑上来的时候被好几个绝望残党看见了，估计楼梯上会有陷阱或障碍做阻挠。”
“无所谓，走吧，反正也只有这一条可以下去的路了。”
“嗯！”
应该是十分严肃，关乎性命的场景。日向却感受到久违的轻松感。上方的爆炸声越来越远，楼道里发出幽幽荧光的指示牌代表的并不是安全，而是新的危险。
在冲出安全通道出口的那一刹那，早已守在下方的绝望残党的攻击就接踵而至，他们的脚下还零星躺着身着未来机关工作服的人。
“唔！”
日向侧身避过冲着他呼啸而来的攻击，借着攻击出现的破绽对着黑白熊头套按下扳机。旁边的绝望残党利用空档冲过来，被莫名忽视的狛枝凭借这个机会利用残损义肢的尖锐端全力击打他的腹部。危机并未解除，在这期间两人被数名绝望残党团团围住，冷兵器的时代已过去，数十把手枪在火焰里被映成暗红。
“喂，日向君，这个时候不能用神座出流的才能想想办法吗？”
“我才想让你用幸运的才能想想办法！”
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日向和狛枝，日向无可奈何，只能无言等待子弹贯穿身体的疼痛。
骚动倏地从绝望残党的后方传来，瞄准狛枝和日向的绝望残党本能地向后望去，借此机会两人踢飞他们前方绝望残党手里的枪支，躲到不远处的接待处的前台后。
绝望残党们本想自爆，但最终还没来得及就倒在由雾切带领的增援部队手里的黑客枪之下，这场由绝望残党为主演的午夜剧场正式落下帷幕。
两位伤员被粗略处理伤口后被闲置于大厦台阶的左侧，除此之外还有零星几个伤员躺在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天空渐渐泛白，周围的人声也逐渐变得嘈杂，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疼痛也回溯到躯体之上。疲惫与伤痛包裹日向和狛枝，什么也顾不上，只能安静地倚靠在一起。透过衬衫传来的体温是那样温暖，他们之间的问题像解决又像未解决，但没关系，只要还活着，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终有一天，他也能够与狛枝互相理解。
日向深吸一口气，睁开沉重的双眼。将口袋里的沉睡已久，包含他最质朴愿望的星之砂拿了出来。拉起狛枝的手，放到他的手心。瓶子上还带着日向的体温，足以将那块寒冰融化。
狛枝是活在这个世间的幽灵，他的躯壳曾躺在棺椁般的营养舱内。
他活了两次，一次在自相残杀的游戏里，他的的确确抓住了希望的衣角。一次在更生程序内，他得到了真诚的友爱——他一直都未曾想象过会得到的东西。但这些都是虚假的，证据就是他也经历了两次的死亡。
刺骨的寒冰封锁了一切眷念，却在连绵的春雨之下龟裂，瓶中的细沙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细小的亮光。
“本来是想着最后一天给你的，但一不小心错过了送给你的时机。”
日向靠回狛枝身上，闭上眼睛，声音也轻了许多。
“我果然，想看的是充满幸福的狛枝。”
希望就此在心里萌芽，看不清又充满迷雾的道路上希望在闪闪发光，世界也变得耀眼夺目起来。
狛枝放下手上的礼物，缓缓地，与日向十指相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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