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23 11:43

加载中……

君海尧本以为可以顺江夙离的话题跟他探出些情报，谁料他话锋一转：“我把他养在身边是因为孤独，那你缠上他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什么意思？”君海尧心底咯噔一下，但脸上表情倒是淡定。歹说也是活了两百岁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唬住。

江夙离给君海尧的杯子里添茶，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认识的年头也算是四十有余，你君海尧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算略有了解。自从雀叶兰将你从冥界带回来，十年间你一次都没来药都门。显然是有心躲避你欠的人情债吧。”

君海尧无语反驳。事实确实如此。

“对于至情至恩，你都能绝情如此。流连人间的时间太长，你大概也已经无心经营所谓的人际关系吧。总挂着虚伪的笑容去应付所有人。可是你多番挑衅我家小梅花，还勾引他。早对人失去兴趣的你竟然会主动调戏剑时，帮剑时解毒？还把自己身世经历以及跟陆娉婷的交易告知。”

“老鬼你！你怎么知道陆娉婷的事！”一提到陆娉婷，君海尧再也不淡定了。脸色发青。先想到的是梅剑时告诉给江夙离听，可才刚回来那点时间，梅剑时怎么可能来得及告诉江夙离。那老鬼到底是怎么知道？……

江夙离也不遮掩，直接说：“没什么。我送给剑时的发簪能够偷听他身边的声音。”

君海尧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那……一直以来的，你都听到了？”

“嗯。包括你诱骗剑时为你疗伤，听得真真切切。”江夙离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你……看在大家是老朋友的份上，不会告诉剑时这件事的吧？”

“害怕？”

“倒……也不是啦……”

“不害怕的话，那我就说。”

“别！求你！老鬼，求你别说！他已经够恨我了，我还想跟他好好相处的，不想加深他对我的恨。”君海尧趴在桌上，脸埋在桌上，头顶举着双手合十，一副投降之姿。

江夙离倒不以此为乐，冷眼看着：“当时你身体除了体力没恢复好，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按道理讲你不再需要用寿命去自愈。”

“可我……也不完全骗他啊。仙子之爱确实有利于加速自愈，恢复健康。”

“你可知道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你是怕他产生性瘾对吗？”

“性瘾倒是事小。”

他的话只说一半，也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不过根据对江夙离的了解，君海尧也能猜个大概。“你是怕他陷入情网，像你这般作茧自缚？”

江夙离只是抬眼看他一眼，没说话。重新倒一杯新茶。他那玉琢般的修长指头在杯口上画了一个圈。淡然道：“你现在只剩下二十二年。于情于理，你都不可能是他的最优解。仙子乃滥情之物，容易被打动，天生情劫缠身。你知道，被情伤透的仙子选择最多的死法是什么吗？”

“什么？”

“连根拔起。与根一起焚烧殆尽。”

“与根同尽，再也无法从花里重生……那得多绝望啊。”

君海尧不禁想起宝荆。心像是被荆棘缠上，狠狠地揪起来。

江夙离：“我不可能明知前路黑暗，还眼睁睁看着剑时去的。何况你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老鬼你……到底猜到多少？”君海尧缓过神来，立马把心提起来，压低头颅，将脸藏在阴影底下，盯着眼前千年荷花精。身边的风声变得喧嚣，努力将杀意掩埋。

“你给剑时说的那个远古海隧童话不完整。那个童话的主角其实是海因主之子。”

此话之深意，更是毫不留情地如一把利刃将君海尧那掩藏在背后的心剥开，将其歹毒和阴险展露无遗。江夙离并不乐意受人要挟，抬起胸膛去面对，那姿态骄傲优雅，丝毫不见弱势或胆怯。

两人之间顿时哑了声。只听附近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和鸟鸣歌唱。本事写意悠哉、暖意洋洋的午后场景，此刻莫名笼罩了一层阴森。

四目相对，思想对抗。

最终是君海尧认输。抬起脸，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却添些疲倦。

“老鬼，要让你选，你是选你徒弟还是选我？或者你能否装作无知，帮我一把？”

他没抬眼看向君海尧，低头喝茶：“你能说出这话，说明你还不确定他是否就是你要找的人。”

“对啊。我也正打算将他带去冥界确认一下。”

说到这，江夙离才抬眼瞪君海尧，语气非常笃定地说：“他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那你来说说看，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人满足他那样的条件，既是海人也是陆人，无头却还能存活吗？你看过海隧童话该知道，海因主之子受一只鬼的蛊惑，毁了克喀涘之脉，毁了海因国，海因主之子因此受到制裁，被他的子民五马分尸，蚕食肉身，唯独头颅不见了。”

“……”

不给君海尧思考时间，江夙离直接明说：“剑时就是海因主之子。你缠上他，无非就为了他身上的龙息脉。不过要抽走他龙息脉的前提是他身体必须完整，完整了才是‘海因主之子’，他身上的龙息脉才会显现。现在的他不过是普通的三角梅仙子而已。”

君海尧愣了愣，听出意思来：“你跟我坦白这些，显然你并不反对我将要对他做的事。难道你不怕我直接拐走他，把他送到陆娉婷那里练了？”

江夙离眼睛一转，脑海里的思绪已经翻起，冷哼一声：“拐了有用吗？恐怕你们现在还没找到剑时的头吧。”

君海尧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无奈笑一声：“老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哈，要是那么好找，我徒儿至于流浪人间两千年吗？”

两千年？君海尧有点震惊：“这……那朵小花真有那么久远吗？竟然比你还老。”

江夙离轻笑，给君海尧倒掉冷掉的旧茶，倒新茶：“真要算起来，他很有可能是世界之初的那群创世主之一。即便你把他带到冥界那看前世今生，都不一定能看完整。”

“为什么？”

“因为冥界的天月井只记录人世百年啊。人以外的时间对于冥界而言是无序乱文，很难全部展现。你若真想看完整，得去找水鸣镜。对了，既然你和陆娉婷合作，你该能跟陆娉婷借的吧。”

在时间概念上，冥界时间是“无存在意义”的，也就是“无（静止）”，因为冥界是服务于人间时间的轮回。这也是冥界的人能操控时空顺序和速度的原因。他们本身是脱离人间自然法则的人，时间和空间对他们基本无法约束的。人轮回就会清洗掉人生痕迹，因此天月井只能记录“人世时间百年”。而人间时间是向前走的“固定的存在意义”，是“秩序的基础”，所有时间走过的都会留下痕迹，不会被清洗。因此水鸣镜能留下“人世的完整”。

道理君海尧自然懂，就是知道才头疼，不自觉皱起眉头。若是无法证明剑时是海因主之子，那不就白折腾了吗？

见他这般迷茫表情，江夙离开口问：“陆娉婷呢？”

君海尧摇头。江夙离不理解地盯着他看。

他只好说：“自从两年前我帮助她从镜子湖里脱困以后就没见过她了。”

“她怎么会被困在镜子湖？”

君海尧再次摇头：“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困在那里了。恰逢那时候岳升的情况已经快到极限了，不能继续使用妖力，我才答应用岳升跟她置换，帮助她脱困。”

“那你们是怎么沟通？”

“用烟鸟传讯。不过每次她给的内容都很简短。在宿宁山我没找到她的痕迹，但她给的提示准确无误，我想她本人已经先我一步到过宿宁山吧。”

“她是躲着什么吗？”

君海尧很明显也不清楚，耸耸肩：“不过我在镜子湖遇见她的时候，她肉身已经破碎不堪，一副随时四分五裂的样子。我想会不会有这层顾虑让她不便出现在人的面前？”

“她不是那种拘泥于那种无益的表面功夫的人。但我想，跟她的身体变化有关系吧。那你最近有接到她的讯息吗？”

他摇摇头：“我问过，她还没有回。”

江夙离听后闭上眼睛无声轻叹，不知是无奈还是安心，他不禁感慨：“君海尧，你终究还是被自己逼到了穷途末路。居然需要找像陆娉婷那样的人帮忙。”

“我知道你想说我愚蠢。可我的时间确实是所剩无几，我已经没有太多可选择的了。”

江夙离没说话。不过这也是江夙离这人的一个优点。尽管说话方式总尖酸刻薄，杀人不见血，但他不是那种喜欢落井下石的人。他虽然不认为自己乐于助人，但他其实倾向于尽自己能力为身边苦恼的人想办法。这就是为什么君海尧不怕跟江夙离坦白一切。

他思考一阵，说：“你先完成与剑时的承诺，我会试着去陆刃村找找看。”

“你真不反对？”君海尧讶异道。

“你希望我反对？”

君海尧最怕江夙离反口，赶紧摆手：“不是！只是没想到……你是也希望剑时恢复原样吗？”

“就像剑时说的，找德玄神是我们门派的大事。目前只有陆娉婷和你知晓当初明奉被封印的路径和破解方法。我们寻遍全世界都找不到线索，现在唯有冥界没去。以你的办事能力，我信得过，需要劳烦你留个心眼帮我们找找德玄神。”

被江夙离信任倒是让君海尧倍感压力。“你不怕我真的把邪神放出来？”

江夙离白他一眼：“你放心。等你们把明奉的残肢和元神解封以后陆娉婷还需要过来求我。当然，你也一样。”

意思是邪神能不能复活过来还得看你鬼药师的脸色是吧？还特定补后面那一句，可恶，被拿捏的感觉真不爽。

“你要杀剑时，我可以不阻止你，反正他没了龙息脉还能活下来。但我不希望你利用感情来逼他满足你的愿望。”

“老鬼。你就没想到一种可能，我或许真的爱上你徒弟吗？”

“你这人太癫狂，爱得过分会伤人。我说过，你不适合他。你若是执迷不悟，我只好对你下手了。反正你最终愿望也不过是君岳升做回人类。我来帮你实现应该会比较利索快捷。”

“老鬼~何必这么认真呢。我说不定连二十二年都没有，可怜一下我不好吗？”君海尧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江夙离不说话，只是瞪着他。直把他瞪得缩起肩膀，心感寒颤。

看来是没有商量余地。在梅剑时情感归处这件事上，江夙离尤其谨慎和认真。他着实不希望自己徒弟被情所伤。人间百毒，名为爱情的毒对仙子而言是剧毒，一旦陷入其中就难以回天。

于君海尧这个疯子而言，世上只有两人是他至爱，一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他儿子。三世只为这两人奔波劳命。多番将自己逼入绝望，如今只剩下二十二年寿命。一旦结束就会从世界上消亡殆尽。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癫狂的人。若真让剑时跟了他，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可以预想的悲剧。哼。

君海尧见江夙离不肯松口，只好不继续说了。多说无益。本想起身去找儿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回过身：“对了，老鬼。当初陆娉婷说，要是我们的事情被你知道了的话，她让我捎个口信给你。”

“说。”

君海尧犹豫一下，开口说：

“明奉妻子·森姬的贴身婢女其实是你们耀国的戍盈华。”

“她……她真那样说，说了是戍盈华这个名字？”

君海尧点点头。

其实君海尧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江夙离听后脸色极其难看，他攥紧拳头，低头不语。似乎陷入深深的愤怒里。

“这个戍盈华是什么人？”

君海尧好奇问他怎么回事，结果被他用一个字“滚”驱赶。

再次确认，剑时绝对是被江夙离给带坏的。这两师徒脾气也太像了！

第十八章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第十八章

章节目录

01相逢篇

02回忆篇

番外篇·暨祈医院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