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朝生暮死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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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以后，千手扉间仍然能回忆起他平生唯一一次踏足涡潮村的经历。因为仅仅提起那个群岛的名字，它潮湿闷热的空气、刺眼的骄阳、深深浅浅的绿色树荫和震天响的蝉鸣声就都会一股脑儿冲出来，把他重新拉回十四岁的夏末。

“其他人一般看不到的，”水户的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一本巨大的书翻开，“不过如果是你，看看也没关系。”
扉间有时候怀疑她有什么特异能力，可以直接看穿人心，否则怎么会直接带他到书房来，解答关于船上那场爆炸的疑惑；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种求知欲全写在脸上的人。但在那双绿眼睛的注视下，他走上前，捏住了书页的一角。
她叫他翻回前面某一页，扉间立刻认出那是最普通常见的封印阵，经常在批量生产的运输卷轴上见到的那种。可她说这两个封印本质是一样的，就让他很诧异了——明明形状不一样，后面那个比前面的又复杂那么多，他翻来覆去也看不出哪里像。
“不能这么看啊，”她嘴角浮上一丝笑，指给他几个关键节点，“封印的写法千千万，为的就是不让人轻易解开。但如果要实现相同的目的，那么总有些基础元素是必须的，就好比忍术的印一样。”

“所以，”扉间思索了一下，“后面这个，就是引发爆炸的那一种？是把……忍术封存进去？”后面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要如何实现这种事情。
“照你的描述，或许足够多的查克拉就可以了，”她抬起头回答，“不过，要引爆一艘满载铁矿石的船，需要很多、很多才行。如果那真是用封印做到的，想必也远比书上这个要强。”
“什么意思？”
“封印容量是有限的。用过运输卷轴吧？那种简单的封印，所能容纳的东西就那么多，如果想存储很多或者很大件的东西，就要换更复杂、所需查克拉更多的封印。如果一个封印结构非常复杂，它可能还需要施术者定期修补，取决于实际使用的情况。”
她停下休息一会儿，给自己和扉间各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自己在桌边坐下。

“但是，封印有形、无生命的物体，是最简单的一项技术。回到我刚才说的，要把大量查克拉封存在一艘船上，还要让它们在规定条件下爆发，是一件难度高出几倍的事情。更何况，我们不知道这个封印是什么时候做的，假如它又维持了比较长的时间，那么施术者一定是要么知识渊博、经验丰富，要么天赋异禀。”她呷了口茶，微微一笑，“哎，说得我都有些想认识一下了。”
这么高的评价着实出乎扉间意料，便问她能不能做到这样的事。她点点头说自己可以是可以，只是还有件事不明白，就是当施术者本人不在现场时，是如何做到由一队普通船员引爆的。
“想来想去，我觉得大概是那个人自己设计了特别的术式，”看扉间似乎没意识到严重性，她补充道，“就像你自创了一个新忍术——不，比那还要厉害一点，自创了一种别人没见过的秘术吧。”

这下扉间真的感到吃惊了，脱口而出封印术能有这么厉害吗，随后才意识到这话多不中听。不过幸好对方没有介意，只是叹了口气：“封印术吗？也好，也不好吧。这个东西和结界很类似，不好学，也很枯燥，但如果花一辈子只钻研这一样东西，确实能取得一些独一无二的成就。”
“那不是也挺好……”
“真的吗？”她眨了眨眼，“有多少东西危险到绝对不能重见天日，以致于必须封存起来？又有多少要塞需要不间断的、灵活又牢不可破的防御呢？最关键的是，这两种东西都是离不开人的；当你这方面登峰造极的时候，你本人也就变成了一把锁或一堵城墙。扉间，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是一个母亲，愿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走这么一条路。”
扉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觉得她似乎还有些至关重要的事没告诉他。杯子里茶还剩一半，但已经凉了。起身离开之前，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再劝劝你哥哥吧。”

墙……吗。
混战中，扉间不合时宜地想起宇智波家被逐出南贺那一天，他因为受伤昏迷而错过了整个狂暴的夜晚，但后来从人们的谈话中得知，“那个臭娘们”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他们说要是没有她，凭当晚参与围猎的这么多人，对面全家老少一个活着逃走的都不会有。
可是再高的墙，也禁不住众人推呀，他们说。
那个女人——扉间知道他们说的是斑和泉奈的母亲。他试图回想，却发现根本记不起她的脸或名字。她好像很少离开家，或者说她守卫的堡垒。脚下的土地不是他们的，但百多年来他们硬是一点点盖起了房子、围起了庭院、种上了梧桐树和玉兰树，宽大的绿叶已经能投下大片大片的浓阴，扉间想大概多亏了许多她这样的男人和女人。
所以她会把一生所学教给自己的儿子，希望他在自己之后守护这一方安宁的寸土，这动荡年月里他们唯一可以回得去的地方，可是……

“我大概猜到了，是个反查克拉结界，靠人在支撑，”泉奈的呼吸有些粗重，“但阵眼抓取规则我不知道，也没法从表面辨认出来，也就是说——”
“……杀掉所有人才能出去？”
“比那好一点，所有被用来支撑结界的。”这话说了其实约等于没说，因为在结界范围之内，查克拉活动都被极大抑制了。泉奈开不了眼，扉间也用不了感知，无法判断哪些人才是优先击杀对象，一切只能寄希望于体力和运气。
幸亏是和宇智波泉奈在一起，扉间自嘲地叹了口气，他是自己认识的人中剑术最好的。等以后——大概要很久之后，那时战争结束了，泉奈也不再是漂泊者，而是和他一样永远有家可回——那时他应该登门致谢才对，只要到时候斑不把他打出去。
斑肯定会把他打出去吧。

血从近在咫尺的人身上喷出来、溅了自己一身时，黎夫人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但她随即被一股大力拖到柱子后面，耳边传来意味深长的评论：“您命挺大嘛，夫人。”
她面无血色，浑身僵硬地转头。
“您得坚强一点，”宇智波田岛边掩护她边说，“要是不行，不如对我讲讲故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对不起，”她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都是我……是我把你们卷进来，是我一开始就……”
她开不了口，因为是她从最初，从沿着铺满花瓣的石路，乘坐镶金嵌玉的马车，在五匹戴着银辔头的马牵引下缓缓进入城门，收到人们祝福的那一天起，就背负着母国的仇恨和使命；也是她首先注意到那个沉默、温驯的东海藩遗孤，并在漫长的观察后，在某个凉风习习、丝竹声悠悠远远的夏夜，当觥筹交错的人们沉浸于快乐中，放松警惕时，向他伸出了复仇的橄榄枝。

“为什么？”田岛似乎完全不惊讶，也不愤怒，“您怎么后悔了？”
“因为我的孩子，”她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看着他们，想到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在帮他们的舅舅攻打他们的父亲，我……”
田岛的刀从一名侍卫腹中拔出，带出一串血珠，那人一声不吭地脸朝下倒地。不远处泉奈突然动作一顿，连忙叫扉间再开一次感知。黎夫人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转头一看，只见身旁男人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鲜红色。
“您确实命大，说不定连儿子也有救了。”田岛对她苍白的辩解不置可否，飞快扫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了大厅尽头的高台上。

扉间的感知能力恢复了一半左右，医疗忍术也能用了。大厅里布满了歪七扭八的尸体，也有些还将死未死。泉奈被召来觐见、沿台阶走上金殿时位列石阶两边的那些侍卫，经过一番混战都倒在了血泊中。扉间叫旁边唯一一个还站着的黎夫人扶住泉奈上半身，用医疗查克拉覆盖住他侧腹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还是有影响，速度会比较慢，”他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从容一些，“你不要乱动。”
但实际上，他就算不看泉奈的脸也知道，他视线一定牢牢锁定在房间另一头，正如他自己也竖起耳朵、试图不放过那边任何风吹草动。
“……幸好，”黎夫人口吻飘忽地喃喃自语道，“赶上了……”
泉奈却摇了摇头，脸色发白：“这话说得有点早。大名……大名是最后一个阵眼。”
“什么？”事到如今，她一无所知的茫然声音听起来不由更多了几分可怜，“什么眼？”

鸟居长兴虽然佩了把刀，但在田岛这样身经百战的成年忍者面前，根本招架不了几个回合。他因为疼痛而蜷缩在地，但伤口又不至于立刻要他的命。他剧烈地抽着气，听着像个破旧的风箱，但仍然使劲梗着脖子，朝田岛露出充满讥讽的笑容：“何必呢，田岛先生？”
“你完全可以……你差一点就和我联手了，”他断断续续地说，“但现在，外面那些人一看这架势，都会把你当罪人。闹得里外不是人，有意思吗？”
田岛收起刀，在他面前蹲下：“你也只是被东海利用了而已。咱们差很多吗？”
青年发出短促的笑声，导致腹部伤口涌出一股鲜血，脸刷一下变得纸一样白，布满了冷汗。“我是东海藩的贵族，被抄家了也是。至于你……你给谁当狗又没区别，”他咳嗽两声，喷出一团血沫，“你们当初要是不跟自己族人过不去，混到今天也差不多是个贵族了。像你那个侄子，娶了奥间明美，仗要是打赢了……”
他大概是没力气了，便咧嘴一笑，简单总结道：“你可太废物了。”

泉奈挣扎着想起来，扉间和黎夫人合力才把他按住。
“……可能是这样，”田岛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来，“我这一辈子，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出息。幸好今天我儿子也在，我还能再教教他，不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强迫鸟居长兴直视自己的眼睛，后者发出一声痛呼，紧接着陷入沉默。被寂静和血腥味填满的大殿里，田岛的问话声格外清晰：“告诉我，清平殿的儿子在什么地方？”
青年说梦话一样回答：“被送去了东海藩，伏风城。”
“什么时候？”
“半个月以前。”
“交给了谁？”
回答完之后，田岛给了他个痛快。尸体沉重地掉在地上，血顺着台阶淌下来。大名看见田岛起身，徒劳地往王座另一头蹭了蹭，但因为严重的风湿而行动不便，做不到拔腿就跑。因为阵眼还在，结界挡着外头的卫队，一时也没人能上前来抬走他。
“我警告你……”他抬起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男人，但威胁还没发出就被打断了。

田岛转向自己的儿子：“泉奈，不要恋战，尽快出城。无论这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我一直以为自己还勉强算个称职的父亲，甚至就连今天都做好了掩护你逃跑的准备，但到头来，我唯一做的，不过是让你们生活在了一个更艰难的世道里。不必原谅我，但一定，至少，要活下去，怎么也得到我这个岁数。”
泉奈拼命挣扎着试图阻止他，但他没有理会，只是提起了刀。
“……千手扉间，你也是。”
最后一个阵眼死亡，禁制消失，结界破解，援军一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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