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钟若】探髓

【若钟若】探髓

Aristotle

2025/03/02 16:23

加载中……

寻常璃月人大约知晓岩王帝君居于璃月港，然而除一年一度玉京台的请仙典仪外并不知道何时何处才能得见。只有璃月的官方人员才能获知，倚岩殿顶端有整整几层楼阁被帝君仙法隐于凡人视野，诸如七星等少数持有关碟者才可通行如常。

作为勤政的神明，岩王帝君当然不是如某些人所推测的仅仅在每年请仙典仪上听取一次七星汇报，再指点指点发展方针——请仙典仪实质上是起到一个向璃月民众公告官方工作的作用，届时七星会有什么进言，帝君又会降下什么神谕，往往在仪式举办之前已经私下交流完毕了。平日里，帝君虽然少有直接插手七星各自管理的时候，但批阅七星八门横跨一国治理各个领域的报告做出点拨同样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工作量，也就是岩王帝君这样的神明，政有余力，还能发展不少璃月名流雅士间流行的消遣，花鸟鱼石，均有珍藏。

若陀龙王来到殿中时恰好看见摩拉克斯在调整博古架上的玉石陈列，一眼便看出他手中的翡翠来自近日于层岩巨渊中开出的新矿。

“既对这些翡翠矿石感兴趣，为何不亲自去新矿中看看，反倒从手下人送来璃月港的货物中挑拣？”

摩拉克斯对若陀的突然出现并不惊讶，他在顶楼预设了方便仙人降落的平台，让仙人们找他时得以不受旁人打扰，也不惊扰旁人。若陀并未遮掩气息，接近时他便有察觉。

“年关将近，七星隔三差五有要事需禀我定夺，我不便离开太久。”

摩拉克斯自然明白若陀这番发问并非关于翡翠矿石本身，而是问他为何许久未去层岩。他引若陀坐到罗汉床上，为他不常来璃月港的贵客沏茶。若陀虽已经在层岩矿区的开采中助过璃月子民良多，仍然嫌人类的聚居区太过嘈杂甚少前来，此次主动来找，大约还是因为实在有段时间未见了。

“你既然已经前来，不如多留一段时间，再过一次海灯节如何？”摩拉克斯将若陀面前的茶盏斟至恰好七分，“自我第一次邀请之后数年，海灯节你只寥寥参与过几次。”

“我不似你，可以假装人类在人群中行走得那么自在，若是闹出什么事来不反而又为你添麻烦，”与端坐的摩拉克斯相较，若陀支着一条腿，在罗汉床上占了好大一片地方，“此外，你总希望我来璃月港，自己却不来层岩，是否对我有些不公？”

与事物繁多的岩王帝君相比，若陀龙王在没有战事时可谓是相当清闲，最多不过是应下摩拉克斯托付看护那些于层岩矿采的璃月人。若是凡人夫妻，清闲者于生活上多迁就忙碌者一些乃是不成文的规矩，然而这些人类规矩用不到若陀身上，若是仅以陪伴计算，他的确对若陀多有亏欠。

然而他又的确希望若陀能留在璃月港。

摩拉克斯望着若陀将他沏好的茶一口一口当水喝的样子——再早些时候是直接牛饮的，被他说过以后才慢下来，却也不耐烦去听他讲如何品茗——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往往是这些需费心神去学习了解的事物才会带来特别的感触，人类从出生起就惯于学习，理解，创造……反倒是那些能生而知晓不少世界本源规则并将其运用的强大存在，去接受新的事物要难得多。说是私心也好，对比人世间，山野中百年时光常常也是转瞬虚度，若陀这样的天生元素生命或许不觉得什么，但在他眼中，未免可惜。

摩拉克斯正思忖，倚岩殿下方的玉京台忽然扬起了一阵声响，熙攘的人群距摩拉克斯与若陀有数百尺，然而二人耳聪目明，略微关注就知晓是在举行一场翡翠原石拍卖会。两个颇具势力的珠宝行胶着许久后终于决出了胜负，那块体量与品相均为上佳的原石最终以一个天价成交，因紧张的拉锯而安静许久的围观众人这才爆发出讨论来。若陀听见交易的数字，与他所知璃月各种事物的价格比对一番，颇为愕然。

“的确是块不错的石头，也有一定的材料价值，但怎么能卖出这么多摩拉？都够武装一支部队了。”

“事物的‘价值’源自人们的主观认知，就像你所认可的，翡翠作为锻造材料的价值，在对锻造毫无需求的人心中就不会被承认，至于能卖出多少摩拉的‘价格’则要复杂些，要看有人能为自己心中的‘价值’付出多少摩拉……”见若陀似懂非懂的样子，摩拉克斯打了个比方，“其实很简单，有人拥有一百万摩拉，不如拥有一块品质上佳的翡翠高兴，另一人拿着这块翡翠，更愿意交换一百万摩拉，那这场皆大欢喜的交易过后，这块翡翠便坐实了百万摩拉的价格。”

“而有些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价值认定，如美丽，如稀有，本就能引得更多的人愿意出价，这些特点结合之下能造成怎样的影响，你方才也看到了。”

若陀思考着摩拉克斯所述内容，半晌才回话：“以我的理解，市面上流通的摩拉有限，所以想要的人多的事物才有高价的基础……但换做是你呢？”

摩拉克斯挑眉。

“摩拉不会束缚你的手脚，所谓‘价值’与‘价格’的转换对于你而言毫无限制，也就是说……”若陀愿意对摩拉克斯的造物了解更深，所以继续追问，“是不是凡人不屑一顾的事物，只要讨了你的喜欢，就也能卖出高价了？”

“是，也不是。金钱是我对众生的承诺与祝愿，我衡量它的标尺自然也与众生相关。”摩拉克斯笑了笑，“得我的额外青眼岂是易事，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偶尔才会为心仪之物付出高于市场的价格，更多时也在乎交易的平衡，会喜欢捡漏这种乐趣的普通藏家罢了。”

若陀见过摩拉克斯在商行为质量只是稍好的物件花费成倍的摩拉，但他此时又说他在乎交易的平衡……金钱观这种人类社会中的复杂概念让若陀陷入了更久的思索。他沉默时，钟离以茶盖轻刮水面，待茶水停歇间，突然开口。

“既然你对使用摩拉的交易有兴趣，若陀，我们来打个赌可好？”

“赌？说来听听。”这词从摩拉克斯口中说出倒是新奇。

“这观石查玉的本事，你我不分上下，正好就在此次开采的新矿中各自挑选一块儿，三日后比较。若我选中原石开出的翡翠估价更高，你便依我先前所言在璃月港住下，若你胜出……想要我做些什么，相应的，你提便好。”

若陀看见摩拉克斯眸光微动，这往往是他做好什么了布局等着人入网时的神情，然而自己未必不能让他失算一次。

“好啊，我也不多要，若我赢了你，你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推了，陪我到层岩住上一个月。”

他说着便兴奋了起来，没撑住人形，摩拉克斯忽然感觉自己腿侧被什么东西碰了碰，原来是若陀露出的尾巴绕过了茶案来扰人。他放下自己的盖碗，正想拨开若陀的尾尖叫他不要乱动，若陀却自己收回去了，起身，翻窗，一气呵成。

“那便三日后再见，摩拉克斯，你要是耽误太久在你那些公务上，好东西我可就先挑完了。”

……下次要和若陀说一声，罗汉床是不能这么踩的。

摩拉克斯心念一动将窗户重新关上，唇角微弯。

若陀如此急着出发自然也有其原因，三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并不宽裕，毕竟比起摩拉克斯，他还要额外学习一下人类社会对于矿石价值的判定标准。这并不算有失公平，毕竟摩拉克斯的确忙碌，真正能抽身去新矿中挑选原石的时间反倒更少。

第一日的白天，若陀隐去身形访遍璃月港各大商行，记下人们交易中的言论，夜间，他又悄悄进入库房，挨个触摸那些被重点保护的金贵原石记下给他的感觉——摩拉克斯知晓他身为元素生物对于矿石的敏锐，却还不知他这份神通连矿石的记忆与情绪都能知晓。若是普通石头可能还困难些，那些品质上佳的矿石所蕴含的记忆与情绪都极为清晰，如何经由时间的沉淀成为翡玉，又蕴含着怎样的情绪对他来说都是一眼便明的事。一日的探查下来，若陀也看出凡人对于翡翠的判断标准并不单一。肉眼凡胎，或许只能看出明面上的种底，颜色，然而这些表现所对应的矿石情绪与元素构成各有不同，纯粹是佳，结合巧妙亦是佳。

他回到层岩巨渊沉入地底，将意识向周围弥散开去，岩石的意识在他的脑海中如大大小小的光源一般交织，汇出河流，构成山原——在获得看清事物的双眼之前，这曾是他认知世界的全部方式，但现在——

若陀看见众多玉石对自己诞生源头的眷恋，顺着它们的“注视”一路追寻至矿脉深处，看见一颗极为绚烂的星辰。

得天独厚，在最恰到好处的元素环境中孕育，一丝瑕疵也无，这颗原石连情绪都是热烈骄矜的，甚至在接触到若陀的意识时感受到了被注视似的欢欣起来。这是颗用不上什么规则去评估也会得到若陀看中的石头，想不到不过是片层岩巨渊中并不稀奇的矿脉，竟然能有这样出挑的蕴藏……幸好摩拉克斯还没来过，这个赌约的胜负居然这般轻易就定下了。

若陀不愿破坏矿藏的结构，遣了个极小的化身小心地将那颗翡翠皮壳从渊石中剥离，他好心情地想着摩拉克斯同样意识到这片矿脉竟然存在核心，却发现最重要的内容已被他取走时会是什么反应，等待化身沿着矿脉天然的缝隙回归……嗯？

他的化身忽地顿了一下，地底情况复杂，这情形并不奇怪，但若陀却莫名……想要亲自去看看。

拖住摩拉克斯的事物比他预料中还多，他直到第三天一早才有工夫去层岩，他表现得丝毫不着急，甚至先转了转矿工们的工作区域，确认与上奏他的报告中并无出入后，又暗自去见了矿区的负责人。

“这些时日，矿业人员与若陀龙王相处如何？”

“回帝君的话……一切都好，”负责人员是见过岩王帝君的，也知道帝君此次是暗访没敢弄出太大动静，然而声音还是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们蒙受若陀龙王不少关照，前些日子因对巨渊中的矿石特点不够熟悉而有过一次意外塌陷……卷宗已经呈上去了……是若陀龙王出手才护得无人伤及性命。”

“我知晓了，然而即使若陀愿意回护，你们自身也不可有所松懈。此外……”

一转眼又吩咐了不少东西，截止前的时间显然不够摩拉克斯从头探查了……不过他也并非对这片矿藏一无所知，早在他经手那批送往璃月港的矿石时，他就对此处的秘密有所察觉。

关键之处，不在于能看见什么，而在于……有什么东西看不见。

摩拉克斯来到矿脉的核心处，并不意外其中最为璀璨的那处有若陀的力量来过的痕迹，他静下心来去感知，岩元素的脉络在他的意识中纤毫毕现。矿脉核心中引人注目的地方那样多，所以空白的地方就会被轻易忽略，哪怕稍微思考也能意识到……这种地方，怎么会出现连元素结构都不蕴含的普通岩石？

摩拉克斯将那块“普通岩石”从渊壁上卸下，随后用自身创造的岩元素结晶填补以在他离开候继续支撑矿脉。

说来惭愧，能察觉这种特殊，并非完全来自他自身的智慧，只是身为岩之魔神，他所拥有的权能就连身为元素生命顶点的若陀也不完全了解。至于这样提前设计的赌约是否公正……

摩拉克斯想起说书人口中那句，神仙斗法，各显其能。

……就待若陀在璃月住下之后，再交他来定夺吧。

三日之期结束，摩拉克斯与若陀如约在绝云间相会，只是他们各自带来的原石，都不是对方本来预期会见到的样子。

若陀茫然，摩拉克斯错愕。

别样的气氛中，两颗翡翠原石的皮壳在摩拉克斯弹指间被磨去，内里奇珍展露无疑。

“是我输了。”

他们同时开口。

“是我完全没想到，”若陀率先摇了摇头，“玉石品质再高，也是内里有所不平衡才有气息外泄，真正圆融时反而自成循环，感应外界……矿脉的核心是我先去查看却没有发现这灯下黑，输的是我。”

浓郁与通透，在翡翠上通常相斥，然而摩拉克斯解出的翡翠色泽仿佛装下了整个须弥的雨林，又对阳光毫无拦阻，手握时几乎看不见它投下多少阴影。这是一种岩元素的构造极致完满的情况下才能出现的现象，若不是宝石的形成过程中元素会有微弱的自我调整来给出些许容错空间，这种珍宝绝不可能在自然条件下形成。

外界的元素受其吸引却不得入，久而久之竟由此促成了整个矿脉。

“按人类的话来说，这是无价之宝，摩拉克斯，输的是我。”

若陀摩挲着摩拉克斯的翡翠，亲手触碰之时他才感受到它的情绪，沉静，悠长，令他感到熟悉，然而那种熟悉感太过古老，具体的画面，他想不起。

“若陀……你对璃月市场上翡翠的价值也有所了解，这一颗固然珍贵，但绝不如你最初拿走的，”摩拉克斯的声音并不像往常那般从容，方才起他就将若陀带来的那块翡翠握在手中反复盘转，“为什么……不是你在矿脉核心拿走的那颗？”

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若陀也没有确切的答案，这块原石是他无意间触碰到，却给他的感觉……很像摩拉克斯。

没有什么确切的词语可以形容，触碰到这颗石头的那一瞬间，若陀明明只看见它在巨渊中沉睡的记忆，却无端想起摩拉克斯时常独自一人远眺时的背影。

这颗被若陀形容为“像”摩拉克斯的翡翠，甚至不是黄翡，而是天空一样的碧蓝。

“我……想起你说的，更愿意拥有什么的比喻，只是觉得你会更喜欢它。”

要挑一颗送给摩拉克斯的话，这也是他的答案。

“你说的没错，所以是我输了，”摩拉克斯闭上眼睛，似有疲惫，但仿佛又有几分欢喜，“曾有不属于这片大地之物落在层岩，其形本应消逝不可得见，竟然有碎屑恰好与矿石融为一体留存……这却是只有你有机会找到的东西了。”

此言或有深意，但摩拉克斯不准备多谈。此时此刻，他更在乎的，是若陀的选择背后透露出的东西。

“世人称稀世奇珍为无价，然而只要交易，事物总不会是真正的无价。我曾说少有事物能得我看中，为它，我会愿意开出更高的价码……这场赌局，若陀，胜出的是你。”

若陀看着摩拉克斯怅然的神情，忽然觉得，不论胜负还是价码，此刻他都不在意了。

“我们来交换吧。”

“……嗯？”

“既然你更喜欢我的这颗，我更喜欢你的这颗，那不如你的送给我，我的送给你，”若陀见摩拉克斯理解了他的意思，语气也逐渐昂扬起来，“按你之前的话，这般令双方‘皆大欢喜’的交易过后，我们带来的石头，可就等价了。”

“也好，既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摩拉克斯笑着接话，“有的，只是我们再一次交换给彼此的礼物。”

珍贵的矿石被岩神与龙王各自安放，一时无人再提赌约。若陀本就无事，摩拉克斯今日也不急着回璃月港，而他们选在绝云间会面的理由，是因为摩拉克斯在这附近有一处洞府。

有供人休憩的舒适陈设，也有足以让若陀化为原型而不动摇山岳的空间。

幸而回过神来时没过太久，为防七星焦头烂额还是早些回去。摩拉克斯打算与若陀作别，却没想这一次，若陀决定跟着他。

“经此一遭，我总觉得你讲给我的事物并不全对，还是得自己看看，”若陀跟上摩拉克斯，尾巴顺便缠上了他的腰，“看看你护着的子民是什么样，也省的你再新盘算什么……如此，总算是遂了你的愿？”

摩拉克斯并不介意被若陀戳穿心思。

“你的提案我同样答应，海灯节过后一月，我随你到层岩巨渊住。”

璃月七星，也是时候少依赖他们的神明一些了。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若钟若】探髓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