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孤岛3 隐士

大阿卡纳

夜狼

2025/06/16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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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我站立桃源庞大躯体之上，听它讲述父亲与这里的奇妙缘分，我才终于真正接受“桃源”存在的事实。不过，我的愿望也只限于知晓父亲的过往，没有贪图其它任何，不想听那些叫我头痛的一千零一的一千零一次方夜故事。
然而自诩“神灵”的桃源，仍然设法与我畅聊，寻找各种推销故事的理由。
木屋旁的草丛中，父亲的尸体被野兽啃食殆尽，几乎只剩毛发与白骨。桃源当然知道生老病死的概念，知道“死亡”代表意志消失，知道父亲再也不能与它说话。可“身体”和“意志”如此令人不可理解的它也是不可能理解芸芸众生的。
当我挖坑建造父亲的简易墓穴，桃源说我多此一举，而且这不必要的动作弄坏了它身上的小草，于是赌气数小时，倒也让我耳根清净。只是它那从四面八方注视我的目光抓挠着我的脏腑，我为此烦躁而反胃。
或许得益于父亲的遗传，而且对于旧日的了解都基于父亲叙述，约等于将那些信息过滤一番，只吸收常人勉强能够消化的部分，因此我暂时保持着理智。忙完父亲后事，我躺在墓边，攥着压缩饼干却毫无胃口。孤独的阴云再次扑来，我思考起桃源和旧日之事，借此转移注意力。
桃源不禁先开口：“来嘛，你总该有些别的什么愿望，大胆说出来！我知道这星球诞生以来的历史，我的知识比你们人类最大的图书馆还要多很多很多倍，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讲！”
我终于明白违和与问题的根结，猛锤一把地面：“你一直在问别人的愿望，将一切倾囊相授，推心置腹，其实这不过是实现你自己愿望的借口而已。至于那些被你硬塞了他们根本承受不住的巨量信息的人，死在这里，死在回去的路上，或者死在自己家里，这些你根本不理解，也根本不在乎，是吗？”
桃源沉默许久，大地也颤动许久。我不知它是否会跟我这渺小人类发火，不过就算这条命交待于此，对他人的影响也只是写了半截的论文不能按时完成，过后肯定还有别人代替我完成那课题。
“可是，我应当帮助所有看到我，向我许愿的人类……”说这话时，桃源陷入困惑，“我身为全知而永生的神灵，能有什么愿望？我可从没想过‘愿望’这种东西。”
“你只是不愿承认，你自以为的优良品德根本不是所谓‘神灵’的自觉——你是孤独得要死。”
“孤独？可我是全知而永生的神灵，我还有小动物们和访客！”
“在这世上，孤独是金钱权力知识寿命乃至众生陪伴都无法填补的黑洞，若非那真正能够交心之人出现，来者越多，吐露越多心声，只会愈加孤独。这么多年人来人往，你无数次倾诉这世界和桃源的历史，可称得上‘聊天’的，恐怕只有与我父亲相处的这些天吧？几十年前他离开之后，为了找回这份满足感，你开始主动吸引‘猎物’——站在人类视角是带来更多疯狂——却再不能回到那一瞬。父亲察觉到这点，自知走到生命尽头，特地过来陪陪你……对你而言，几天时间果然短得可以忽略不计么，牙缝都不够塞是不是，哪怕他将最后时光留给你，这之后你也一样打算继续祸祸别人吗？！”
然而仔细想来，桃源怕是不能抑制自身蕴含强大力量的潜意识，但凡有人类意志注意到它的存在，就会被它摆脱孤独的渴望捕获、吸引。父亲预料到仅凭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即便如此，哪怕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短短几天，他也希望给桃源更多美好回忆，并且葬在这美丽孤岛不再离开，因此他来了；但他这种完美主义者必然不能不去解决桃源无意中伤害他人的问题，于是抱着点出问题、给我选择以及多少缓解我的孤独这一石三鸟的想法，他引领我一路探寻至桃源。
若我早一年来到这里，八成不能与这难以理解的存在共情，但现在，至少我们都是孤岛一座，都与父亲联结颇深。两座有些因缘的孤岛凑一起，那深深的孤独感仿佛浅了几分。
未曾设想的道路摆在眼前，我拍拍轻颤的大地，与桃源做起交易：“我在这小住一阵，若你像希望我父亲留下那样想留住我，就得允许我开垦一片荒地。我会去外界拿上工具、种子、家畜和书，回来度过余生——放下你自以为神灵的义务，去问问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然后，让我们作为朋友相处几天，在我离开前给我答复吧。”
桃源显得犹豫而开心，为我敞开木屋的小破门，说它要休息一会，独自琢磨有趣的话题；而我已经开始思考如何翻修这木屋，扩建书房，以便将精选的藏书和父亲的一切文件通通搬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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