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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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客行轻咳了一声，“老妖怪，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听。”叶白衣把手里的扇子打了个转，扇柄递给温客行。温客行接过，扇柄上尚有余温。老妖怪一身霜雪意，手心倒是暖和。展开扇子扇走乱七八糟的思绪，温大善人娓娓道起琉璃甲的故事来。
“江湖传闻，二十年前，有一个来路不明的高手异军突起，名噪一时，便是封山剑容炫。他呢，提了个奇谈妙论，要将天下武学搜集起来交流印证，必能造就一门前无古人的绝学。偏偏呢，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之辈跟着他一起发疯，他们巧取豪夺搜罗了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建立了武库，这武库的密钥就是琉璃甲。”
叶白衣只知道容炫盗书下山，再有消息时已是容炫死讯，之前匆匆下山未能详尽调查，就为了看顾容长青又回了长明山，容炫下山之后的纠葛还是头一次听闻，没想到一路上听到的琉璃甲还与容炫有着联系。温客行说得不紧不慢，叶白衣内心有些焦急，但还是稳住了语气，“容炫建立的武库，琉璃甲是武库的钥匙，方才为什么那些人说鬼谷找镜湖派丹阳派和三白山庄抢琉璃甲呢？”
“因为跟着容炫发疯的几个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就是五湖盟五子啊。”温客行摇着扇子，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琉璃甲一分为五，五湖盟五子一人持有一块，五块合一才能打开武库。”
“后来呢？”
“后来五湖盟五子和容炫争抢六合心法，高崇的剑上下了毒，伤了容炫，容炫因此发疯。当时的五湖盟盟主召开武林大会号召江湖群雄围剿容炫，容炫最终死于青崖山外。而后青崖山群鬼趁机倾巢而出，与武林正道大战于青崖山外，双方死伤惨重，元气大伤。”温客行紧紧捏着扇子，勉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纵使已经向周子舒和张成岭讲述过一遍这个故事，再谈起时仍是恨意难消。高崇剑上下毒致容炫发疯之事，江湖上并无此说，还是前日听成岭所述张玉森给叶白衣的信件内容才得知的，他正好拿来填补了这个故事的空白，之前听到的江湖传闻，皆是容炫因修炼六合神功走火入魔导致疯魔的。
高崇下毒、容炫发疯、五湖盟围剿、群鬼出山，叶白衣细细琢磨着这几个字，知道的事情多了，疑问反而更多了。他记得高崇这个名字，他是容炫之友，是五湖盟的人，也是现在的山河令之主，昨日去岳阳派还山河令时还见过，可竟是他的剑上下毒害容炫发疯，竟是五湖盟带头围攻容炫，而他们还持着山河令，二十年前青崖山鬼谷既已出谷作乱，却没有任何人去寻他，二十年后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既是二十年前的旧事，琉璃甲为何现在掀起波澜？”
“那自然是现在有有心之人想要打开武库咯。”叶白衣沉思的时间里，温客行已经平复好心情，又挂起了看热闹的笑容，“贪欲无极，人之本性。二十年前因为武库掀起腥风血雨，只是最后这钥匙下落不明，江湖武林倒是相安无事无事了二十年。”
“二十年间没人知道琉璃甲在哪里，二十年没出山的鬼谷却目标明确的灭了镜湖派和丹阳派，就是为了抢夺琉璃甲？”叶白衣眉头皱了起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吧。江湖上相安无事是因为没人知道琉璃甲在五湖盟手中，鬼谷却知道？还是说有人想借鬼谷之手抢夺琉璃甲，然后再借他之手荡平鬼谷，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这鬼谷哪位仁兄这么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温客行扇子轻扇，发丝随风飘扬起来，颇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度，语气却是十分嘲讽。他只是与五湖盟有仇，所以散播关于琉璃甲的下半阙歌谣，引好事者联想到五湖盟，可他并不确切知道琉璃甲就在五湖盟，那日在镜湖山庄遇到的假扮鬼谷的人，却似乎很笃定琉璃甲就在镜湖山庄之中，所以才会直接行灭门之举，还折磨逼问张玉森父子至死，显然是目标明确。
叶白衣盯着温客行粘在唇角的一缕发丝，唇色没有昨夜雨中娇艳，但也十分好看。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这个故事里，“但在三白山庄，却是杀人辱尸、调虎离山，偷盗琉璃甲。”
温客行的眼睛忽然微微眯了一下，他倒是忘了，假扮鬼谷的那些人没有出现在三白山庄，倒是真正的开心鬼出现在三白山庄抛尸、长舌鬼又在义庄控制药人，他知道老无常叛变，只是无常鬼想要干的事情，对于他搅乱江湖的大计本就大有助力，他便没有去深究无常鬼搭上了什么样的主人。义庄的药人，在救成岭的夜里已经得到答案，是受毒蝎控制，与无常鬼搭上的自然也是毒蝎。但毒蝎抢琉璃甲却不似对待丹阳和镜湖一般灭门夺宝，要么说明这是两股不同势力动的手，要么，就是三白山庄本身就参与了这件事情。
五湖盟这热闹，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呢。

“小蠢货，你故事说完了？”
“说完了呀。”温客行笑得一脸无辜。
“还有没说的吧。”叶白衣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容炫发疯不可能成为五湖盟鼓动整个江湖的人围剿容炫的理由，除了被容炫发疯误杀的人的至亲好友有执念要找容炫复仇，其他人，哪有那么多想要凑上去找死的。江湖人要团结起来，只能是以利诱之。”
温客行继续笑眯眯，“不是说了吗，武库呀。”
“可你说武库的钥匙是琉璃甲，琉璃甲既在五湖盟手里，跟容炫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去围剿容炫呢？”
温客行心里暗叹了一声叶白衣敏锐，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开启武库的钥匙在容炫手里，而这钥匙又被容夫人交给他的父母，如今在他手里。这一把钥匙，害了许多人，也困了他一辈子。
但这事儿他可不会告诉叶白衣。
“那我怎么知道。二十年前我才多大，江湖这些故事，也不过是后来道听途说来的。这二十年来没人知道琉璃甲在五湖盟，说不定当初大家就以为琉璃甲在容炫身上呢。”
“那在容炫身上没找到，大家就安分了？既然大家认定了琉璃甲在容炫身上，没在容炫那里找到，一定会去找他的亲朋故旧。没找五湖盟的麻烦，”叶白衣眉心拧了起来，“神医谷？”
叶白衣知道神医谷甄谷主去世之事，但没有听说过后来神医谷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奇怪，当年他下山之时还听说神医谷有几个优秀的弟子，今次下山却没再听人提起过神医谷，容炫死后，难道神医谷也随之湮灭了么？
温客行心头一跳，他本来只是觉得闲来无事，跟叶白衣说了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许多事情，譬如武库钥匙、譬如容炫至交、譬如神医谷，二十年时间过去，江湖人更新换代一茬一茬，早已经淹没在时光洪流之中，没人去深究了，没想到叶白衣如此敏锐地将他未尽之语悉数猜出，老妖怪不光活得长，脑袋也长得比别人多吗？扇子一合，敲了敲桌角，“老妖怪，想这么多作甚，还吃不吃饭了。”
“神仙吃什么饭。”叶白衣回了一句，心里却有些疑虑，温客行怎么偏偏在他想到神医谷的时候打岔，是跟神医谷有什么渊源不成。
“感情昨天那二十两银子的饭菜不是你这老妖怪吃的。怎么，老妖怪，昨天休息不修仙呐。”温客行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夹起菜，这家店的饭菜做得比昨天住的那家客栈还要好吃，老妖怪不吃是他没口福。
“你都说了，昨天是老妖怪吃的，”叶白衣挑眉，“今天是叶神仙，辟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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