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多拉冈德之龙

烟岚探山

2025/04/10 02:43

加载中……

5.
夜幕笼罩在大地上，银河像一条银白的纱巾，静静漂浮在夜色之中。

“别拽我头发！”

哥舒恶狠狠看向怀里黑发的少女。他长发披散，被漂紧紧拽在手中，像骑马的时候牵缰绳那样，生疼，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叫他都有些难以保持平衡。

“你先说要去干什么啊！你抱紧点，别把我丢下去！”

“闭嘴！”

好在这段路不远，哥舒终于落到地上。漂赶紧和他保持距离。巨龙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脑袋，怒火中烧。

“叫你别拽我头发！”他的声音掺杂着野兽的低吼，“我要是飞不稳，只有你会死。”

“我连你去干什么都不知道！”漂摸着小指上的尾戒，“万一你是要把我带出去摔成人肉饼呢？”

“我不吃人！”

“胡说！你明明要把我当储备粮。而且法图斯向你献上了那么多人，全都下落不明，你还说你不吃人？！”漂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哥舒百口莫辩，怒意更盛。

“好，你自己去看看！”

哥舒猛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出灌木丛。漂踉踉跄跄站稳身子，刚想着实在不行就在这里和哥舒爆了，突然被眼前明亮的灯火吸走了注意力。

一个修道院。

一个修道院？！

“叮铃，叮铃。”

“是临哥哥！临哥哥来了！”

在房子边上玩耍的孩子们放下手里的球，哒哒哒跑了过来，像一群小鸡仔。

什么情况？

漂愣住了。一转头，那一直不穿衣服的巨龙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套黑色的衣衫，短上衣下露出被里衣和皮带勒的精瘦紧实的狼腰，肩宽腰细，四肢修长。银白额发底下那双带着些阴郁和邪气的金色双目，让他看上去像那种能凭皮囊从法图斯进到王都，成为哪个贵妇人的情夫然后财权全揽的英俊又有头脑的男子。

还挺好看的……

猫赶紧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色迷心窍。她想。

“临哥哥，临哥哥，是有新的人来了吗？”

哥舒路过她身边，冷冰冰瞥了她一眼，挨个拍了拍那群孩子们的头：“是的，把菈妮娅叫来。”

“好！”

小鸡仔们立刻往修道院里跑去。

漂直愣愣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男人抱着手臂，冷哼一声：“跟我来。”

穿过曲折的小巷，两个人很快来到了教堂前。是漂很熟悉的建筑风格，哥特式的尖顶直冲云霄，只不过不比王都和法图斯那般豪华。花窗虽然不华丽，但一扇不少，描绘着十二骑士的故事。修道院建在山崖上，可以看见山下灯火通明的小镇。

“临？你过来了？这位是？”

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是你？！”

漂转过身，惊得说不出话。这个长相实在太过熟悉，几日之前，她们还在安德烈的宴会上见过——白皙如牛乳的肌肤，柔顺浓密的浅金色长发，潮湿温柔的双眸。她和菈妮姆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穿着平常的粗布衣服，身上背着一张猎弓，看起来，像住在山边的猎户……

“这位小姐，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女猎人柔声道。

漂想起来了。安德烈之所以那么恨哥舒，是因为他的姐姐，菈妮娅，被教会作为祭品献给了哥舒，从此生死不明，音信全无。所有人，包括安德烈和他的父母在内，都觉得她已经葬身龙口。

可她居然好好地活着。

“安德烈让她来的。”哥舒发话道，“她可能见过你妹妹。”

“菈妮姆吗？原来如此。临先生说菈妮姆长得和我很像，看来是真的。”女猎人欣慰道。

“治治她的脾气。她就像一只猫一样整天乱爬乱挠，还爱记仇。”

这家伙，不也还记恨着她拽他头发的事吗？

哥舒顿了顿，又补充道：“既然你不回去帝国，那就待在这里，闭好你的嘴，忘掉过去，没人找得到你。”

“岁主的荣光庇佑你，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菈妮娅牵起她的手。

“等等，你们先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拉贡镇，奥尔加修道院。”

拉贡镇也是帝国的疆土，镶嵌在多拉冈德山脉边缘，但实在太过边陲与偏远，再加上有巨龙哥舒的恶名威胁，鱼龙混杂。

漂感觉到菈妮娅的手指拂过自己小指的尾戒，虽然时间很短，但漂敏锐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一刹那的停滞。她对上菈妮娅淡粉色的眼眸，对方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却让漂有一种她已经知晓一切的威胁。

“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那就交给你了，菈妮娅。”

哥舒说完，转身就走。

“哎！你去干什么？你别走啊！”

他这一走，漂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见到他，更别说杀他了。于是漂一把甩开菈妮娅的手——

菈妮娅的反应很快，不愧是个猎人，一把抓住她的腕子。她好像知道她尾戒的秘密。自己那点心思，估计早就被她看穿了。

情急之下，漂只能拽到哥舒的头发——

四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告诉过你！”

巨龙吃痛，怒气冲冲地转过身。

“我没有那么好脾气！”

他本以为这只黑猫又会桀骜不驯地狡辩。谁知道这次漂居然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双手纠缠在身前，十指搅成一团。

“对不起……”

就像一桶冷水兜头浇下，看到那张肉嘟嘟的，像小猫一样的脸蛋的瞬间，巨龙也不知为什么，怒火全消。

“怎么了？”

他耐着性子道。

“我是你的仆人，你不能丢下我的。”

“我不需要仆人。”

“那你也不能把储备粮丢在这里，你总有用得上我的时候。”

缠人。

哥舒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头疼得紧：“那都是拿来吓你的话。你不是储备粮，我不吃人，我讨厌人血的味道。”

“我不管，总之我要跟你一起走。”

“小姐。”菈妮娅上来打断他们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先聊聊。没问题吧，临先生？”

巨龙抱着手臂，一抬下巴，示意她们先过去。

“我不去，你自己走了怎么办？”漂拽着他的衣角。

“……我会等你的。”男人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顶，“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

菈妮娅关上教堂的大门。在岁主的神像下烛火点点，漂和菈妮娅分别坐在一张长椅上，中间隔了一条过道。

“你是我弟弟献上来的？”

“算是吧。”

漂知道隐瞒已经无用。

“你的戒指，我熟悉那种力量。是教会给的吧？毕竟如果不是我被献给了巨龙，原来该成为法图斯圣女的人，是我。”她垂下眼帘。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很清楚教会和安德烈的心思，小姐。我就开门见山了。迄今为止，你听到的一切有关于哥舒临的传言都是错的。他们隐瞒了真相。哥舒临并不是法图斯传言的那种恶龙。他只是看起来凶了一点。”

“的确很凶……”漂忍不住附和道。

“但哥舒临很温柔。我刚被送上多拉冈德的时候，也觉得他很可怕。他像个魔鬼，庞大，漆黑，冰冷。但他没有伤害我，反而还给不知道如何在野外生存的我提供食物和过夜的地方。后来，我告诉他我不想再回到法图斯，除此之外，去哪里都好，他就把我带到了这里来，告诉我我可以待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那些被送上多拉冈德的人没有回去对吧？”菈妮娅看向岁主的雕像，“因为他们都是有罪之人，或者有罪之后……教会将这些人运到法图斯，以祭品的名义送上多拉冈德山让他们等死。其实大部分人都不会遇到哥舒临，我们是极少一部分。更多人，已经葬身在多拉冈德的寒风之中。”

菈妮娅转过头。

“小姐。嗯……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漂。”

“漂，你手上的是千古洑流，你很清楚吧。”

“是。”

漂伸出手，小指上的尾戒闪闪发光。她握紧拳头，一丝共鸣力流入尾戒之中。顷刻间，她的掌心里多了一把长剑，冰蓝的，散发着微光，如同被封冻的河流，神圣而纯洁。

千古洑流，只要把它刺进巨龙的心脏，剑身里封存的时序之力连近乎无限寿命的巨龙也能吞噬。

“哥舒是一头突然霸占了多拉冈德山的巨龙，让法图斯人难以开采丰沛的龙息石资源。它无情，残暴，贪婪，易怒，最爱吃女人和孩童。为了法图斯的和平，为了大部分人的福祉，教会不愿与哥舒开战，选择定期挑选贡品和财宝献给巨龙，以平息它的怒火，换取一些可以开采的龙息石。”

对这个故事，漂已经很熟悉了。

“可惜，那都是谎言。”菈妮娅摇摇头，“哥舒临早就在多拉冈德山了。只不过百年之前，教会才追查到了他的踪迹……他的真名是哥舒临，而非哥舒。你猜，他们为什么隐去了最后那个字。”

“临……临？”漂沉吟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我记得，十二骑士里为首的女骑士洛维就有一头名为临的巨龙。她可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强大最辉煌的女骑士，战无不胜……呃，菈妮娅，你是想说……这不可能吧？”

“只是我的猜测，哥舒临从不对我们吐露心声。除了送人和物资过来，他几乎不来修道院里。”

“你的言论还是很可疑，临已经被初代教廷骑士团杀了，代价是洛维本人，还有一整个十字军军团……你是觉得教会在骗我们？”漂眯起眼睛，“你曾经差点要成为圣女，你在怀疑教会吗？”

“圣女？我根本没有经历过教会的濯洗，如今更是个不入流的猎人。我曾经的确要成为圣女，但我不想，我不想一辈子待在教堂里，不想把一生都奉献给岁主，不想生活在条条框框下，也不想相信教会对我们宣称的‘历史’——因为我有我自己的眼睛。这也是为什么我虽然有着蒙特图罗的姓氏，却还是被选中成为了祭品——我质疑了教会，我背叛了教会。

“教会在利用哥舒临。从百年前开始，不对，应该说是千年前开始，所谓岁主的谕旨就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准确。教会的威信逐渐崩塌，各地都有了动乱。法图斯尤盛，所以哥舒临就出来了。”

“如果不跟随教会的指令献上祭品，就会让更多人遭受苦难。但和平是一时的，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会不会在明天成为祭品。人们痛恨哥舒，胜过亲手押运他们的亲人前往多拉冈德山的教会。现在人民的情绪空前高涨，于是伟大的教会派出勇者，前来征讨恶龙，拯救法图斯。”

“可是，哥舒不是的确袭击过法图斯的城市吗？”

“制造一次灾难太简单了。尤其是在多拉冈德山这种满是残象和野兽的地方。”

漂垂下眼帘，试图消化刚刚接受到的信息：“我，我很难相信……”

“关于哥舒临的过去，我不了解。他的寿命是那样漫长，却又如此缄默，一定有着不愿提及的过去。但你不同，我感觉得出来，哥舒对你的态度与我们截然不同。”

“我？”

“就当是为了这么多年来，法图斯死在多拉冈德山的百姓。”

菈妮娅走到她面前，轻轻按住她的手背，淡粉色的眼眸让漂想到草原上盛开的野花，弱小，但生生不息。

“教廷骑士团的骑士永远为正义和自由而战，不是吗？”

“……”

漂点了点头。

“漂，再想想吧，不用那么急切。”

“你会知道一切的。”

第五章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第五章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