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枫恒枫cp】未竟事回忆录

pendulum-

2024/12/14 10:05

加载中……

> 丹恒从地上站起身来，轻轻地拉上了枝条顶部的帘幕。
> “玉振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他望着面露微笑的玉振，“在这株新苗生长期间，我能否参与到它的养护过程中？”
> “丹恒先生有这个意愿的话，我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您身为潜渊阁的客人，让您做这些苦差事，恐怕有些不合礼。”
> “玉振小姐请不要这么说。我与其说是客人，倒不如说是来这里求知的学徒，既然在这里收获了宝贵的知识，为你们出些力、回报你们的好意，也是应该的。”
> 玉振弯起眼睛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他们一齐注视着被插在土壤里的苍城梅枝条。它正被笼罩在帘幕的阴影里，顶部生着幼小的芽。按玉振的说法，这株用扦插法培育的幼苗将会在三十年后长出新的枝叶，再过三十年才会开出第一朵花。丹恒粗略地算了算，等到这株梅花首次开花的时候，他就该按照约定返回列车，修整一番后再次回到罗浮，开启他的下一段旅程。
> 他开始越发频繁地往潜渊阁跑，每天都有玉振安排的园艺师为他讲解苍城梅的培育方法。园艺师是个五百岁上下的持明男子，面容平整，神色冷漠，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傲气，那冷冰冰的眼睛总让他想起记忆中绷着脸的丹枫。然而一旦聊到苍城梅，男人的嘴就像开了闸的水库，专业术语滔滔不绝地从他口中涌泻而出，丹恒必须要全神贯注才能记下他话中的关键信息。在对话中他了解到有关苍城梅的许多信息，例如它所用的肥料遵循严格的原料配比，无机盐和有机物必须达到固定的比例才能助它生长，否则很容易起到反作用，让树苗在一夜之间死亡。不仅如此，给苍城梅施肥要看天气，浇水要看时间，甚至方圆数米内的植被组成和生长情况都会对它造成深刻的影响。“很娇贵的植物，”园艺师这么评价道，面上的表情却并无嫌弃的意味，“几乎不受机械外力的影响，却能因为环境的细小差异丢命。但它实在好看，所以就算照顾起来很麻烦，也值得。”
> 他能见到丹枫的次数也变多了。有时他能看见丹枫的身影在潜渊阁的屋檐下闪过，素色的衣服看上去就像一片朦胧的云烟，只有那不时从发丝中探出的红色耳坠摇动的节奏表明他此刻是脚步匆忙还是从容不迫。偶尔深夜无人打扰时，丹恒也能在新生的苍城梅幼苗边遇到他。两人一起在枝条旁蹲下，丹恒在笔记上描摹它的外观，丹枫就在一边安静地凝视着它，像凝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 “不知这株需要长多少年，最后又能长成怎样的规模。”丹枫一手托着下巴，低声慨叹道。
> “或许能长得十分高大。玉振小姐说这株很有活力，长势也很好。”
> 丹枫轻笑一声：“仅仅是一根枝条，她就能预见其未来了吗？”说完他又点了点头，半张脸掩进袖子后面，“但，如果是玉振姐姐的话，我会选择相信。”
> “我一直有些好奇。你称玉振小姐为‘姐姐’？”
> 丹枫颔首道：“没错。虽然她是潜渊阁的理事人，名义上算是我的下属；但我从小便在她膝下长大，她于我而言似亲人一般。所以我私下里总叫她姐姐，她也很喜欢我这么称呼她。”
> 丹恒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暖意。“真好，”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感叹，“能始终有这样一位亲人般的存在陪伴于身边，是莫大的幸事。”
> 丹枫用指骨抵住自己的下唇。“是的。或许你也听说过，持明一族没有生物学意义上的血亲，自然不存在所谓父母亲族、兄弟姐妹。但玉振对我来说就像长姐，有时甚至会像母亲一般教导我、关照我——尽管她只比我大了不过一百岁。”他的眼中荡漾着罕见的柔光，看得丹恒不自觉地走了神，“我发自内心地爱戴她。”
>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玉振小姐确实十分优秀，也十分善良。”
> 夜晚的鳞渊境静谧而安详，水雾轻飘飘地在空气中游走，为所有事物都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丹枫也不例外；在这样安恬的环境中，他整个人都仿佛褪去了凌人的锋芒，变得软和可亲了起来。丹恒端详着他的侧脸，心里莫名地涌现出一种混沌不清的酸涩感。他嗫嚅了半天，想说的话却愣是说不出；丹枫在这时转过头来，对着他扬起嘴角：“你平日不来鳞渊境的时候，都在哪里落脚？”
> “在星槎海中枢。那里有一家客栈；我在那订下了长租。”
> “星槎海中枢离这里颇为遥远，现在你每天都要赶到这里来，会不会觉得麻烦？其实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潜渊阁正好有一处空闲的客房可以提供给你。”
> 丹恒向后一仰：“这怎么行？我一个外人住进这里不合规矩。”
> “哪里不合规矩？”丹枫反驳道，“于情于理，你现在为苍城梅的培育出力，也是为潜渊阁的日常事务顺利周转做出了贡献，要是我不加以款待，那就是我不懂礼节了。不用担心这会不会对我造成麻烦；和我平日里要处理的那些事相比，这实在是不值一提。”
> 丹恒咬紧了下唇，左手也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你，”他斟酌着合适的用词，“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热情？”
> 丹枫神情一变，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我冒犯到你了吗？”他眼中的光芒灭了几分，“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地主之谊，尽可能地让你在这里过得舒服些罢了。如果这让你感到不适，你完全可以拒绝，我也会真诚地向你道歉。”
> 丹恒愣怔着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意外；虽然第一次见面时你已经告诉过我，但我还是无法理解。”他避开丹枫的目光，“...仅仅是合眼缘，就值得你这么认真地对待我吗？”
> 晚风吹过繁密的树叶，带来洞天尽头海水的气息。丹枫的呼吸渐渐变得不再平稳；他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垂下头去。
> “我…”丹枫刚一开口又犹豫了，丹恒看见他的眉毛颤了颤，接着抬起了头，眼中的光芒恢复了先前的明亮：
> “我的心要我这么做。”
> “啊？”
> 丹枫感觉自己的心变得酸痛无比，像是有人在那里不停地哭泣，滚烫的泪水淹没了自己的胸腔。“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于我而言一定很特殊。我也想过主动去打扰你是不是很无礼，但只要我试图把鳞渊境看到你的那一眼抛在脑后，就会有个声音不停地对着我的耳朵说——”
> “‘去找他吧，去找他吧。一定要找到他，不然你会痛哭流涕，会抱憾终身。’”
> “我不知道它所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但我从来不会选择让自己流泪，更不会让自己后悔。所以我派人去寻找你，前后用了五年，最终得偿所愿。”
> 他抬起眼睛直视着丹恒的脸：“这就是我的答案。很难相信，对么？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侧过脸，睫毛的阴影垂在眼下，“每次只要看到你，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兴致也会变得很高。而看不到你的时候，我就会感到莫名地怅惘，像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或许你会知道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 丹恒被他这一番暧昧而不自知的话闹得满面通红，好在天色昏暗，丹枫看不清他脸色的变化。可深感难为情的同时，他的心却忧伤不已——或许他真的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曾属于他，那颗被自己牵动的心此刻也在名为丹恒之人的胸膛内鼓动，所以他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被吸引感，顺带着对自己这一整个人都产生空前的好奇心。但他不能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任何作用，公理是无法被推翻的，历史既成定局就无法被扭转。丹枫迟早会忘记这份念想，就像他会忘记自己是谁，顺带着将这个世界都彻底遗忘，也被世界丢弃在逝去岁月的角落。
> 他只能急促地呼吸着，体味着周身腾起的燥热，故作平静地摇头。“...我不知道。”他回答道，像只濒死的困兽般绝望。
> 
> 最后丹恒还是接受了丹枫的提议，住进了潜渊阁一角的客房。丹枫确实所言非虚，这极大地节省了自己的时间，还让他能够在紧要关头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自他住进潜渊阁以来，前前后后发生了好几次意外，譬如气流紊乱导致的突然降雨，又譬如电力系统偶发故障引起的工作推迟；但好在这些事故都被完美地解决了，那株新生的苍城梅也总算在所有人的呵护下健康地成长起来。第一次看到那片在风中舒展身体的绿叶时，园艺师们都松了口气，露出释然而快乐的微笑。丹恒也由衷地感到喜悦，他用于记录苍城梅生长过程的笔记本已经写得满满当当，不得不再买一本新的接着往后写。夜深无人时，他会在完成工作后坐在等下翻阅那些厚厚的笔记，看梅花从一条幼枝生长为如今盘虬错节的树木，看自己的记录中满载着的对它未来的祝愿。他的心沉甸甸的，被名为幸福的情感压至下坠，苍城梅与他而言早就不只是无需寄情的客观事物，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让他想起每时每刻在宇宙各处诞生的新生儿、他们柔嫩的脸颊和响亮的啼哭。
> 他更加用心地照顾苍城梅，为它摒弃一切不良影响，祝愿它能早日开花。这些消息也流进了丹枫的耳朵，于是他也更频繁地来观赏这株年轻的植物，与丹恒打赌第一朵花会开在哪根枝条上。
> “我倒认为它会先出现于低矮处的枝条前端。手册上有写，纵向的落差会影响花苞的生长情况；这种时候落差往往越小越好。”
> 丹枫被反驳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点了点头：“这一点上你懂得比我更多。或许最后我会输掉；按照约定，我会满足你一个要求。至于是什么，你可以慢慢想。”
> 话音刚落，玉振从雾后悄悄地现了身。她附在丹枫耳边说了句什么，丹枫收起微笑，严肃地点了下头。“我先失陪了，阁中有要务等我处理。”
> 目送丹枫远去时，丹恒注意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此刻就站在潜渊阁的屋檐下，猜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嘴唇蠕动着不知在念叨些什么。他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些的侍者模样的人，听到那些话后也望向自己，眼睛里有着明显的不信任。丹恒记得那个人，几年前他也曾见到对方光明正大地踏进潜渊阁正厅的门槛。门就在这时开了，玉振恭敬地将那人迎了进去，他的侍者则垂手站在门外，为主人守护阁内将要发生的、不可为人知的一切。
> 
> “长老的意思，我很清楚，也没必要再继续重复了。”丹枫翻阅着手中的卷帙，“我想您也明白，这种事极为困难，否则也不会出现千百年来一无所成的局面。”
> “这是自然。您身为不朽伟力的真传，懂得的肯定比我们这些糟老头子更多。我听闻丹鼎司那边传来捷报，若确有其事，还请您不要错过，否则前功尽弃，就实在可惜了。”
> 丹枫抬头瞄他一眼：“这事居然能被长老知道。但我自有定夺，您不用操心。”
> “呵呵，您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只是时间紧迫，刻不容缓，丹枫大人若是分身乏术，也可和我们商量，大家共同探讨，也是给您节省些时间。”
> “…长老可还有要事相告？没有的话，您可以早些回府了。”
> “不。”那人的声调忽地高了起来，丹枫翻阅卷帙的手也不自觉地停下。“我还有一事要请问丹枫大人。我来时见到您与一位陌生的短发男子站在一起，恕我多嘴，我想请问那人是谁？”
> 丹枫皱了皱眉头：“这恐怕与您无关。”
> “不是在下非要阻止您接触外界，我也知道想要维系面上的和气，必定要与非我族人交往。只是我见那人神貌特殊，不像是罗浮人士，倒像是化外民。所以我想提醒丹枫大人，要知道您身负神力，须臾间便可掀动海潮，一抬手便能荡平敌寇，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份力量，意图用它为非作歹。希望您能保持警惕，维护自己的威严，不要与来意不明的天外种族过多地来往，更不可对其吐露心声。”
> 丹枫撇了撇嘴，望着那人一言不发。那人见丹枫沉默，便以为他准许自己往下讲，更加洋洋得意起来：“就算那人并无恶意，您也要知道，仙舟之外的族群寿命短暂，从来到这个世界到化作尘土消散只需不过百年，与我族而言不过过眼云烟。更何况，我们是行走于不朽命途的骄傲的种族，比起那些短生种不知要尊贵多少倍，因此不可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而是应该…”
> 丹枫怒从心头起，将书卷往桌面上一拍，站起来冷声道：“我还当长老要说些什么醒世的警言，没想到说出来的尽是些未经思考的胡话。我且问你，短生种又如何，长生种又如何？我听说玉阙仙舟太卜司的首席卜者便是短生种，还受过将军的褒奖，说她慧眼独具，是联盟不可多得的人才，难道她是无关紧要的人么？反倒是有些人，空有漫长寿命，却头脑简单、心性愚蠢，不考虑做些惠及民众的实事，却整天想着怎么对付自己的上司，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蹙起眉头，“你真觉得我如此愚蠢吗？”
> “丹枫，你——”
> “我早就想说了，”丹枫截住他的话头，“以前看你在众人之中辈分最高，便想着让让你，对你那些谵妄般的点子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曾想你为老不尊，整天对着自己的分外之事指手画脚，还想搞些见不得光的小手段，试图让我放下你所谓的‘龙尊架子’，当你们的傀儡和替罪羊，白白忙活一世为你们作嫁衣裳。”他嗤笑一声，“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真想低下头来，一百年前我就这么做了。那时候你就心不甘情不愿，费尽口舌也不想让我正式掌权。有时候我都感到庆幸，如果那时候我心思不够坚定、决策不够果断，真不知道你们会如何乘虚而入，又会将持明族社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
> 这边丹枫厉声驳斥，另一边那人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呼吸也越发粗重。他的眼睛绕了几圈，最终落在肃立一旁沉默不语的玉振身上；然而玉振只是直视着他，眸子里哂笑的意味和丹枫如出一辙。
>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闭上嘴从这里出去，要么在这里继续谴责我，然后被我送上众裁议会，让你在蜕生前体会一下被关进牢房的感受。是保留你最后的体面，还是和我对抗到底，我想你心里有数。”
> 那人头上淌着汗，颤巍巍地指着丹枫，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你真是疯了！我就知道当初不该答应月宴、青城他们的请求，把你交给他们培养。你变成今天这幅狂妄自大的模样，和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脱不了干系！”他又把矛头转向一边的玉振，斥骂道：“还有你，玉振！我知道丹枫最亲近你，恐怕你也给他灌输了什么歪门邪道，才让他长成现在这个可恶的暴君！”
> 玉振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潜渊阁不是供长老胡闹的地方。您要是再无理取闹下去，可别怪我们采取强制措施了。”
> 丹枫哼了一声：“我看该反思的是你，活了七百多年还不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要怎么写，非要惹人发怒才觉得过瘾。我估计这辈子你是不可能学会了，再来一世倒有些可能。”他扬起眉毛，“我有个法子。你蜕生前派人给我捎个信，我去鳞渊境踩好点，等你蜕生完就把你接回潜渊阁，每天都教你怎么才能做到‘适可而止’。毕竟培育好苗子要从娃娃抓起，俗话也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之前没人教育你，那就由我亲自来，如何？”
> 玉振嘴角抽了抽，很快又恢复了镇静。那人登时暴怒，想了想却还是忍耐下来，甩甩袖子逃离了潜渊阁。空中依旧弥漫着愤怒的气息，丹枫叹了一口气，茫然地滑到座位上。玉振端起手，走上前来轻声道：“少主，今天骂得有点过了。”
> “...对不起，玉振姐姐，”丹枫合上没来得及看完的卷帙，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但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怒气积压在心里，扰得人心烦，不全部倾吐出来的话能让我难受很久。”
> 玉振叹了一声道：“少主今日就好好休息吧，别为那些人动气，小心伤了身体。”
> “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吗，玉振姐姐？”
> “没有了。”玉振颔首道，“少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 丹枫站起身，转到屏风后面取出一顶帷帽来。“我打算出去走走，”他抚摩着几乎要垂落在地面上的纱帘，“玉振姐姐也早些歇息，不用太为我操心。”
>

第五章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第五章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