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离海】凭栏

【离海】凭栏

一

曰辰（永爱长评版）

2024/11/30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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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在水汽中一日一日降下来，虽已裹上絮绒的大氅，还是见了雪才觉出是到了冬天。艾尔海森往檐下挪了一步，抖去书上落的几颗雪粒，心神又沉回文字中。万文集舍的老板娘几乎就要发难，定睛一看是位阔绰常客，蓄了半胸的气又泄下去，只扔一句“不买别给我弄湿了”就收回目光；这句话徒然飘散在风中，艾尔海森手下又翻过一页，不多时气息都缓下来，浅淡的白雾自他口鼻间散开。

他看完书总会买下带走，一来二去这女店主也不再催他，他就成了这里寥寥几个能安然读完一本书的顾客之一。“也会彼此背道而驰。”艾尔海森咀嚼咽下这最后几字，“啪”地将书合在手中。湿冷的风贴着肌肤流过去，后心却泛起隐秘的温热；摄取知识的饱足更添一分，艾尔海森放下书，往生堂那位颇有名望的客卿已在旁站定。

钟离问他在看什么书，艾尔海森就顺手递过去。客卿冬季戴的手套是小羊皮，温温雅雅把书接到手里，仔细看了一眼封面，嘴角挂起些笑意。

“《璃月风土志》共有三卷，阁下所阅是第二卷《迎神》，若需要帮忙寻齐另外两卷，随时唤我便可。”

“不必了。一、三两卷我已经看过，都是详实考究的记叙。作为游学学者能写出这样一套书籍，嗯，至少没有给教令院丢人。”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柜台旁。艾尔海森拿出钱夹，手却不知何时冻得不听使唤，取了两次摩拉都失败了；钟离先一步付了书款，替年轻人把大氅又裹紧了些。璃月的冬天算不上苦寒，但水汽给了寒冷加持，寒风无孔不入钻进来，盘踞在每一寸皮肤上，轻易驱不散。艾尔海森任钟离摆弄他的衣服，顷刻间潮气萦绕的衣料已蓬松而暖，指尖缓慢地回温。

他们并肩向外行，艾尔海森去牵钟离，钟离却将将一避，没让他牵上。两月余不见，这人竟开始避嫌了，艾尔海森递了个眼神过去，钟离目不斜视，没有接。

小事。艾尔海森就此揭过，但钟离代他拿着那本书，他手里空落落的，竟有略微的不自在。他向钟离伸出手，客卿自然而然地把书放回他手中，手指间留了些距离，似是有意；书已看过，再翻开没有意义，腰包不在身上，也无处收纳，艾尔海森只能随手拎着这书，指尖暴露在空气中，又迅速地失温了。

钟离不甚果断地开口，雪细碎地落驻他身。

“阁下若已读过第三卷，可真是凑巧……”

“第三卷讲霓裳花。”艾尔海森停顿了一下，“你来找我，有吃中饭以外的原因吗？”

早上艾尔海森出门时，客卿的小厨房里正文火熬着什么。他当时没问，左右钟离是专为他做的，迟早要给他细细讲一遍个中门道。他既这样一提，果然钟离神情更柔几分，一手背在身后，有满腹的话要说；待他发挥是最合适的，艾尔海森好整以暇地望他。

“中饭自然是要吃的，”钟离屈起指节挡一下笑，“不过也确实想问阁下过午有何安排。”

灿金的眸子向着他。“璃月节庆习俗颇多，祭奉之礼多有讲究，典仪须用手制的香膏，原料又须是当年的霓裳花。不巧往生堂库存亏空，今日便是海灯节，需趁大小店肆尚未歇业，紧着往春香窑行一遭；阁下若有闲暇，可否和我同去？”

“璃月的店铺连海灯节也要营业？”艾尔海森打量了一下四周，街上人流未减，甚至隐隐比从前拥挤，“我还以为这也是阖家之际。”

“海灯节讲求辞旧迎新、缅别抒怀，也确是阖家团圆、互诉衷肠之时。”钟离点头，“不过，想必阁下了解海灯节的起源。”

“在从前，人们目送海灯时，总怀些劫后余生的哀思，祈望星点烛火能为亡魂指明通路，阴阳交替间重聚一回。到后来，便更多是对新年寄予祝愿，向先人遥将致意，回溯璃月和自己的来处，展望新的一年。”

“璃月身为整片大陆银钱流通的中枢，千帆过境，万商云集，同从前有诸多移异了；商人逐利，若有利可图，莫说今日晚些闭店，哪怕中秋那等时节，也甘愿漂泊在外的。”

钟离的眼神悠远起来，艾尔海森随他看向街邻熙攘，所见只是今日人间。

雪还是纷纷地下。艾尔海森略抬了抬头，钟离发梢挂了雪片，他自然也是如此。

“正因为璃月人拥有这种共同的记忆，璃月才能在发展迅速的同时保持着相当的凝聚力，在事实上达成了社会的长期稳定。显然这很难得。社会形态随自然条件与经济发展而变迁是正常的，牺牲的最大意义就是后世安稳，国家长治久安、人民安居乐业即是一种告慰。”

艾尔海森又翻开那本书。

“你最好没有因此困扰过，因为没有必要。”他的目光低垂着，直探入字里行间，没分给钟离一个眼神，“霓裳花香膏多用于祭祀典仪，制备工序繁多，你预计要花整个下午的时间吗？”

“……不必。莺儿姑娘心灵手巧，我早先已知会过她帮忙准备用具材料，申正四刻……下午四时前即可完成。”

“可以。我这次来是休个人的年假，没有公务。”

背后那枚元素印又温温地暖起来，是不言不语的欣悦。如此见多识广的人倒是好满足——钟离没接话，艾尔海森也不再理他，万文集舍本就不远，走这半刻下来，已能看见往生堂的屋檐。

冬日，往生堂门口挂了棉帘，掀开就是温风拂面；客卿房里燃着小方炉，更暖融融。桌上已有两副碗筷，艾尔海森径直坐下，钟离转身进了小厨房，很快端着盘子出了来。

“冬季入口不应有寒凉，我将饭菜热在锅中，便不必担忧温度逸散、失了色味。”钟离带着笑放下瓷盘，“今日这道菜名为‘岩港三鲜’，属璃系菜色，是以土豆、松茸、琉璃袋过油，再重新调味所制。宽油菜品往往考验火候，琉璃袋以药入食，更需谨慎考量，炸制时以梗部微焦为佳，过生则余毒涩口、过火则浸油生腻。”

“这‘薄荷兽肉卷’，是我前些日子从香菱那里讨学而来。香菱大厨热情心细，嘱咐我薄荷须水灵新鲜，清洗时略洒半把面粉，便可省去数遍过水，免得摧残叶片、影响成菜；蘸水的配方也是承她相授，不过有些材料……不太寻常，我便估量着配了一方简易些的。应当对味道影响不大，你且尝尝。”

两只瓷碗盛上了米饭，珠白莹润。

“确实和万民堂的版本有区别。辣度减轻了，还多了一些……药材？有一点药性的甜味。”

“确是如此。兽肉用了些陈皮稍作腌制，制作蘸水时又以黄芪煮水调和，陈皮疏肝理气，黄芪健脾补中，同食可益气升阳，是乃药食同源之理。但二者皆为温性，又与兽肉和绝云椒椒搭配，我只敢放了少量，不想你真能尝出。”

“没事，这样就很不错。万民堂生猛的做法也不差，但硬要说的话，这一版更适合日常上桌。不过你明明是平添了工序，算哪门子的‘简易’？”

“材料易寻，做法我也熟悉，如何不算简易呢。你此次来璃月，预计何时回程？”

“我以为我说过。七天年假，加上之前攒的假期，一共十二天。别光看我，尝尝你自己做的岩港三鲜，不比琉璃亭差。”

“合你口味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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