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Jinco】机械心

小锦干十碗_

2025/01/03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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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里，希尔科又和塞薇卡在外出采购的间隙中有过几次会面，他们在简短的时间里尽可能交换更多的信息，但总会有些他不愿提及的事情，比如他成为仿生人后落入虹膜的第一缕光，还有误入皮尔特沃夫后流在残躯的雨滴。在梳理时间线的时候，这段故意略过的时间像被挖去心脏的人类那样直白又可怖，但塞薇卡有眼力见地没问起，她极其生硬地把话头联结到下一个问题，连故意避过话头的希尔科都没反应过来。
　　“炼金男爵们最近不太安分。”塞薇卡有些头疼地扶住额，边往嘴里灌了口酒，“不如说他们早就这样了，从你死之后，但范德尔那时候起码还会出来露面，他们还不至于太过闹腾。”
　　“范德尔就这样撂挑子不干了？”希尔科提炼出问题的关键点，面色有些不善。
　　“不，也不能这么算。”女人仔细回忆着，她浓密的双眉紧紧拧巴在一块，“那次之前他应当还是有主持过大局的，只不过人看着像快死了一样，我听说芬恩被他黑着脸揍飞掉一颗牙，要我说这家伙纯属活该，他早该挨揍了。噢还有之后一段时间...”
　　塞薇卡说到一半却卡壳停下，她闭上眼，数年前纷乱的回忆像质量差劲的老式胶片电影，密密麻麻的雪花点把一些画面覆盖，导致她着实有点记不太清了。
　　希尔科则顺着她给出的信息结合自己片纸只字的记忆梳理起脉络，那应当是他死之后到成为仿生人之前的时间，他那个固执己见的老朋友也许是被某些人诱骗着去相信、去尝试，从未知的苦果中挖到裹满糖粉的砒霜。但他始终不愿把它当成既定的现实，哪怕再之后的经历像被生生扯断的缝合线，血淋淋的真相混着令人作呕的腥味呈现在他眼前。
  
　　“我想起来了，大概半年后他就又像没事人那样出来了，好吧也不能算没事，但他起码像个能吃能喝的活人。”塞薇卡思考着斟酌起用词，她很难描述范德尔当时的状态，像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可眼底又会有惴惴不安的恐慌，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因为说得不客气点，像范德尔那样的粗人哪里来那么多的反复无常。可男人的表现实在让她很难不去多想，而黑巷的那帮人定然也少不了在背地里悄悄讨论，她的工作是负责把谣言统统掐灭，但听着听着，连她都差点栽进旋涡。
  
　　“后来又隔了一年左右，他像中邪那样半死不活的，没人知道他在找什么。”说到这里，塞薇卡叹口气，把剩余的酒精一饮而尽，“再后来他就不见了，包括我在内没人能找到他。”
  
　　当她再次看向希尔科，却发现死而复生的首领正用力绷着颌骨，脸色如同衰败的植物，明明仿生人不该有这样酷似人类的表现，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希尔科的眼前正不受控制地闪过几个画面——晃眼的吊灯，紧闭的大门，如瀑的雨声，还有摔落在地乱作一团的垃圾。然后他想起辛吉德从不流露感情的眼睛和面罩下的脸，想起金克丝去找东西时他们隔着柜台的静默对峙。
  
　　镜头像抽帧的影片那样卡顿又频闪，辛吉德早年那副和善的表情正与其渐渐重合，轻微的震动后，他们又跳转至他生命垂危的那一刻，喉咙里汹涌翻滚的泡沫让他嗬嗬出声，紧接着身体又骤然变轻，他似乎看到谁的脸在风的吹拂下扭曲变形，接着他再次回到昏暗的雨夜，眼看自己的胳膊与身体脱离，却再也没有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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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轰隆隆的雷声把他重新唤醒。
  
　　希尔科蓦地喘息一声，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金克丝的屋子。
  
　　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窗细密地传来，他低头发现自己还是像几天前那样坐在那张单人沙发上，金克丝也在仅有的床上睡得安稳。他调出内置系统的时间，却发现已经是深夜。
　　他没有活人的心跳，可耳内还是传来铿锵有力的跳动声，不知为何他选择侧着头看向和被子挤成一团的金克丝，“心跳”便随着他一次次的深呼吸逐渐平稳消散，等雨滴落在玻璃的细碎声响盖住他的心绪，等金克丝清浅的呼吸吹散屋外的雨声，那些尾音才真的隐没。
　　他看着金克丝，看得以为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但笔画清晰的数字告诉他这不过是几次眨眼的功夫，所以他收回目光又换个姿势，裤兜里的一枚硬币硌在他的大腿上。希尔科便将它拿出摊在掌心正中，漆黑的房间里它不会反射出任何一丝光，但在希尔科眼里它的纹路完全清晰可见，古旧得仿佛来自他那个年代。
  
　　出神间，他想起这枚硬币的由来，一个老妇人摊主找给他的。由此他又联想到金克丝——她对钱像是没什么观念那样，每次都会给他采购清单的几倍总额，当他第一次把剩余的找零（也许它们的面值不能被称为零钱）还给金克丝时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少女声称留着下次继续花，但真到了下次又会给他新的一笔钱，即便希尔科提醒过她自己身边已经留有不少余额，她仍像患有失忆症那样固执地继续给钱。
　　几次过后，希尔科便不再提这事，只是他对大大小小面值的纸币还有数不尽的零钱有些头疼，他早年时候还没到需要这样管钱的时候，那时候数字货币不算流通，但底城总也学着上面开起银行办理大大小小的账户，但如今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户——没有合格的身份，甚至都不能算是人，总不能冒然去找那些对着块屏幕敲敲打打的人说，你好虽然我是一个仿生人，但你可以帮我办理一个储蓄账户吗？他保准会被轰出去，也许还会不出几天就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给抓去小黑屋研究。
  
　　难道他要去找金克丝吗？问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成年，资金来路不明的小女孩要银行卡来使用？哪种卡，那些是看起来会冒桃色泡泡的黑卡吗？想到这，希尔科顿感一阵恶寒，可能是哪里的电流又出了故障，让他凭生这种不该有的感觉，随即他把这个乱来的想法从脑内挥出。
　　那他过去的账户呢？虽然他的卡早就在不知多少年前遗失，账户是否能够正常使用也是未知数，但拜这个机械大脑所赐，他能记住那些琐碎零散，在还是人的时候不会刻意去记的信息。外加他在这段时间的漫漫日常中，总会于某些特殊的时刻挖掘出这具身体的新功能，比如奇怪的位置定位，但它需要某个特殊的载体，所以希尔科在前几次外出中额外买了几个隐秘的小配件用作实验，其中一个就粘在金克丝的靴子底的勾心处。
　　他曾犹豫过要不要这么做，但心底隐秘的声音告诉他这是无伤大雅的，因此在某天深夜，当金克丝睡得正香，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用夜视功能将其小心装好，而这个小巧的玩意直到今天也没有被她发现。
　　除此之外还有通话功能，他能自如地和各地的通讯设备进行联络，虽然是基于他仍处通信站信号范围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法每时每刻都联系到金克丝，因为她竟然没有手机，对此金克丝给出的答复是两个精简的词汇“没有必要”，不用随时联系，也不用被任何人找，希尔科对此没任何异议，因为他对她向来自由散漫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当然如果实验室和房子里能各装一台座机就更好了。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的数据库还可以和银行的数据库进行一定联通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查看自己生前的账户，在缓慢的加载中，他设想过很多种失败的可能，但等真的跳转到正常登入的界面时他感到由衷的不可置信，仿佛莫大的雷击直直砸入他的头顶心。于是他在久违的不安里快速翻阅起那些没人会看的操作准则与安全须知，得到的答案令他如鲠在喉。
　　他的账户没有冻结，即便暂停使用了数年也仍保持可以正常使用的状态。不，不对。希尔科想起问题的关键点，他调阅账户的资金明细，上一笔的交易时间赫然停留在半年前，这更让他惊愕。
  
　　猛然间，他再次想起曾经的挚友那张充满傻气的脸，接着又和他死气沉沉的眼睛交替，还有大门渐渐合上时那愈来愈暗的干得起皮的嘴唇，就像白天那样。希尔科顿时像被针扎那样吓得跳起又大口喘气，连睡在房间角落蜷成一团的金克丝都被动静吵醒，起初是小臂小幅度地颤动，然后她翻了个身，披散的头发大半垂在脸前，可透亮的蓝眼睛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用沙哑的声音问希尔科怎么了，得到的答复是没事，可她又眯眼打起哈欠边招招手让他过来，仿生人只好走到床边顺应她的动作坐在柔软的床铺。
  
　　金克丝在感到身下的垫子在身侧陷下去一块后摸索到希尔科的手，特殊的材质令他既不冰冷也不硌人，与活人相近的温热体温让她又凑近几分，像是要枕着他的手继续入眠。
  
　　没事的。少女轻轻呢喃，拇指也慢慢抚摸男人手上的纹路。休息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小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就快要睡着了，仿生人却还像个木疙瘩坐在旁边不知该站该停，她索性用点力气，哪怕这和小猫挠人时的轻闹没有两样，可他还是倒在她身边，连整个上半身都僵硬了，金克丝的嘴角却在迷蒙的视野里抿起满意的弧度，于是她又轻轻拍过两下男人的手，最终靠在他的肩头回到梦乡。
  
　　少女的呼吸清浅又规律，男人混乱的思绪竟意外被她抚平。他感受着肩膀的热源，无声地道句晚安，哪怕没有人会听见。
  
　　然后他也闭上眼，久违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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