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狐（二）

遇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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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5/24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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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接受谎言或拒绝。
那双眼睛在小狐丸耳边若有实质的这般说着。
真是不妙的境遇。
贸然进入了他者的地盘，不幸的全方位被压制。
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上方。
空气里有一股无形无质的力量，从刚才被要求交换名字开始，就在压迫着他交出自己的真实。
胸脯下面，一颗心仿佛退化为无自保之力的幼狐，不过遇见了可疑的凶兽，就忽地失了头脑般鲁莽地胡窜乱跳。
难道她于他，比成群结队的精英溯行军和检非违使更可怕吗？身经百战的刀剑临阵当前，可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这样来自本能的提醒赤裸裸地昭示着又一个不合理。
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与此前的种种不同寻常，直接把他的警觉性提到最高。
一说完话，小林又披上了乖巧的、可怜的外皮，笑容温驯而柔顺，只一双纯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狐丸。
可小狐丸不会因为这层柔美的表象，忽视她的意志。
约莫是自认为绝对的力量优势，让她具备充足的耐心等他作出回答。
小狐丸思考间还有闲心寻思揣测：忽视被询问方的意愿，针对他单方面进行精神震慑与压迫，这也是这片空间中由她主导的规则吗？
但，要他就这样轻易地屈服是不可能的。
小狐丸微笑着，惯用的右手毫不闪躲地按上了本体刀鞘：“这样真的好嘛？对我来说未免也吃亏了吧。”
“小姐，就算是人类中，初次见面的人也不会和不需要对着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真名。”
非人类能够检验他者交出的姓名真伪。
名即咒，交出名字即意味着依随收下名字一方的心意，弱小的一方随时会成为强者的隶属。从此被操纵，被束缚。
万千生灵原本生而自由，交出了自我，落在了世间这张网上便变得不自由。
“啊——”小狐丸听见小林喉咙间发出短促的一声，她吃吃地笑了会儿，温良无辜地反问道，“可是，我想要啊。”
“那就用我们各自的本事说话吧。”小狐丸温和有礼地说完，甚至没有倚仗刀剑的速度抢先动手。
明明处于劣势的对方主场，绅士风度在此刻也尽数显现。
一直以来，小狐丸坚持着不报名字，除了对生人的防备以外，也有另一番坚守的考量。
刀剑的名字从溯时战争开始，就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假若是时政建立以后时间线上的人，知晓他的姓名不是难事。假若不是，报上姓名，则有扰乱历史进程的风险。
须知，世间非人并非只有付丧神，亦有妖鬼。鼎鼎有名的那些，譬如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潜入皇宫的九尾狐玉藻前，无不是与历史发展息息相关的存在。
谁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哪起历史事件的关键人物。
对于历史这种时而强韧时而脆弱的事物，再小心也不为过。
“啊……”不知是惊讶还是无措，小林低呼了一声，接着状似羞涩柔弱地低下头去，黑发仿佛湍急的溪流，急切地涌到身前来，赶忙遮住了她细白的脖颈。
“那么，”
柔软的细语从黑发间钻出来，“输了的人就要听话哦，美丽的先生。”
很久很久以前，猎人在自家的阳台上撒下金灿灿的谷粒和香甜的面包屑，用绑着细线的木杆支起网兜，藏在暗处等着粗心的鸟儿过来啄食。
叽叽叽，喳喳喳，美丽的鸟儿飞了过来，欢快地啄食地上的食物。
鸟儿忘乎所以，猎人悄悄拉动细线。啪嗒，网兜罩了下来。
后来，笼子里的小鸟问，何时才能飞出来？
一瞬间，风云变幻，电闪雷鸣。陈旧的古刹霎时化作虚影，平坦的地面眨眼睛荆棘丛生，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纤细的身影举着伞站在漫天雨幕中，雨点打湿了染血的裙摆。
“先生，祝您武运昌隆。”伞下传来了这样甜美的声音。
小狐丸挥刀斩断了身前的阻碍，轻轻一跳就跃出了飞快收拢的包围圈。他敏捷地躲过脚下突然长出的荆棘，在越来越多的荆棘丛林中穿梭如风。
尽管地貌变化迅速，但小狐丸应对得游刃有余。
好几次他以几不可见的速度，闪现在小林身周。每当刀刃指向那人，小狐丸整个人仿佛一刹分裂出两个意志，互相撕扯，互相阻挠。
刀刃在半空摇摆不定，恍若抽风。最后，不得不退避远离。
如果不是确定那点力量不足以控制他的行动，小狐丸几乎要认为是钻入身体的那股灵力在作怪。
就在他思索自己是否同此处有关联时，变故突生。
铁青的荆棘化作柔韧的青藤疯长，铺天盖地，交织成无缝可逃的罗网。罗网上攀附着暗淡的幽光，静静地散发着晦涩的气息。
“既然先生不能伤害我，那我也应该对等的收敛一点才是。”小林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所谓天罗地网，意即天上地下，处处皆为罗网。一旦陷入，无处可逃。
凡是看得见的地方，都化作了猎人的爪牙。
小狐丸挥动手中的刀后，感受到了藤蔓的难缠之处。无论是削、砍、劈、刺，它们都不能被彻底破坏。再生与修复的速度在灵力的加持下快得骇人，它们仿佛刀枪不入，无穷无尽。
强悍的程度简直脱离了灵力加持的范畴。
藤蔓这种存在不是该一扯就断一撕就坏嘛。
小狐丸噗嗤一声，跟着笑了。如果这叫做收敛，那么世界上大概没有嚣张的人了。
正式交手过后，他不得不加倍认真起来，以免真得成为输家。
接下来，小狐丸每一次挥刀的动作，都快得无法用肉眼去分辨。唯有连续不断的打击声告知着他者，刀刃正在被恣意挥动。
偶尔，定格于眼中的的身姿野性又狂恣。
他真的很美。
小林战栗地咬紧牙关，攥紧手里的伞杆，眼中逐渐染上躁动的痴迷。
多么适合成为绝佳的收藏品。
小狐丸轻盈地飞跃在作为捕食者的丛林间，这时候，永远不会消减的体力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刀剑具备斩断有形之物的特性，升华为神祇后，无形之物也在他们斩除的范畴内。
一晃神的功夫，他原本立足的柔蔓忽而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大口。在坠入之前及时回神，小狐丸以齿部为借力点，快速脱困。
再出现时，他已经到了距离另一人不足半米的前方。
青绿的藤蔓不到一息间交织勾连完毕，捕获窥视已久的猎物。
风息雨止天晴。
空间重归寂静。
“为什么？”结果上如愿以偿的小林全无喜色，她眉宇间甚至浮现一层不满的愠怒，她真诚疑惑地硬了声音发问，“为什么要停下来？”
近乎咄咄逼人的态度与此前温驯到扭曲的伪装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你想要向我认输吗？”
她的愠色如此明显，即使是不知情的旁观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
生气了呀。小狐丸心若擂鼓，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您不觉得我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吗？”
小狐丸反思了一遍自己出现在空间里后做出的所有言行，回忆了一遍过去所有与人交际的经验，又仔仔细细地揣摩分析了一遍小林表露出来的性格喜好，自觉进退维谷。
他的心情不由得一阵阵焦灼。
“……嗯”小林眼珠子转了转，狐疑地打量起忽而态度大变的小狐丸，“你说这个，是想做什么？我可不会因为什么虚头巴脑的关系放过你。”
“还是说，”她又吃吃地地笑起来，捧着染上兴奋红晕的双颊轻挑地说，“你想向我求饶？”
“您这样理解也可以。只是”小狐丸顿了顿，斟酌着之后的措辞，
“您愿意离开这里，和我去另一个地方吗？”
他恳切地问询道：“那里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存在。我们会永远守护您，直至此身在时间长河中陨灭。”
短暂的沉默后，小林忽地笑了。黑暗中，幽明的火光照亮她的五官，她的精神似乎回到了最初相见的状态，重新披上了一层怪异的壳。她缓缓地对着小狐丸眨了眨眼睛，轻盈得像扇动蝴蝶翅膀：“好啊！”意外之喜。
“只要你做得到。”
小林主动散去了约束的藤笼，有光落下来，清风徐徐吹拂而过。
小狐丸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复呼出，他郑重地说道：“请您收下我的名字。”
“身材高大却名为小狐丸，不不，这不是开玩笑，我也不是假货，名字中所带的“小”字，并非指身形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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