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中】听山

北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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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夜风留一道缝隙吹散屋里的闷热，太宰治关了走廊的灯，剩下卧室里一盏昏黄。确认窗都关严实了，他掖一掖衣服，踏着阶上残雨入门。

祥和的虫与蛙的合唱里，中也缩在床头抱膝，发着呆。

刚才那场雨声势浩大，下得人也头昏脑胀。两个人回来时出奇得和平，一进屋又恢复了鸡飞狗跳的样子——具体情形，大概就是太宰把想倒头就睡的中也扔进了浴室，勒令他淋完雨后一定要洗澡。

怎么角色忽然颠倒了？不一般都是他去管太宰吗........等等，谁要理那个混蛋啊，爱管谁管。想到这里中也狠狠在膝盖上敲了下头。

“头疼吗？”一个声音冷不丁从门口传来。

“啊？啊……不是、嗯……有一点……”他侧过头，脸颊贴上膝头柔软的布料。

太宰走近了，似乎把什么杯子搁在床头。

“……”

雨渐渐停息之后，脑袋可能也跟着清醒了，反应过来方才自己都做了什么事。但太宰仍像往常一样抱怨着床太小、被子太厚、不开空调，他转过头看时，正盘着腿，望纸窗外望不到的月色。

啊啊，今天的漫漫黑夜又该怎么度过？

一时无言。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最后还是中也先开口了。他说得含糊，却不明白自己希望在话里暗示什么。大概真的病了吧，他自嘲着想。

话音落下，太宰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向他。不甚明亮的灯火中，他们中央隔着床与床间漆黑的间隙，影子里如同深渊腐蚀光明。当太宰安静地坐在那里时，中也觉得，那条细长黑色就变成忘川河水，粘稠、浩浩汤汤。一时害怕又一时慌张，他心里冒出一个急切的念头：

——想要太宰过来。

而他忽然听见太宰低声的笑，接着看见那人放下盘着的腿站起来，像第一次游学跑到同伴房间过夜的小男生一样，忍不住笑意地坐到他床上了。

气氛恍然转向闺蜜夜话的轻松愉快。中也揉一把脸，心虚得连眼神都拾掇不好。

“要我说，中也这样才算正常吧。”太宰托腮，垂下眼睛倒不像在玩笑，

“不是指污浊的后遗症哦，那个，中也是独一无二的。”

“什么意思……”

“中也觉得只有自己是这样，对吧？”

还有谁每天为旧日时光所纠缠，被自己脆弱的事实折磨，一点点沦落到这副模样？

“不然呢——”

“这些天——或者说这些年，中也在想什么，我不完全清楚。”太宰打断他，“但我大概知道那是怎么样的。

“中也，事情恰恰相反：这很正常。可能人人都这么想过，就像天上将雨，每一片云都是乌青的一样。而这么多年来，中也一直活得像太阳、永远在晴天。”

喂、不是，他在讲什么……？

“所以在一整片黑压压的乌云里，什么东西最稀罕、最宝贵呢？什么最让人爱不释手又不敢靠近？”

太宰的声音弱下去，更像在喃喃自语；他此刻因笑意微眯着眼，眼里灯火碎了一地撒在常年冰封的高原，积雪融融化作溪水淙淙留下来，鎏金万里。

“是一朵干净到耀眼的白云，……是一直以来，晴天的那个太阳啊。”

听到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他时常是要恼怒的。但中也发现自己气不起来，不仅如此，还急迫又羞涩什么似的大声问他：

“那你也这样想过吗？”既然所有人都是如此？

这话自己听了也觉得无用又多余。可他仍旧问了。

闻言太宰愣了一下，接着哑然失笑。

“我……和中也不一样，”那软和的声音逐渐变得苦涩，陈年巧克力的味道，“我……没法不去想。”

“喜欢的，讨厌的，有趣的，无聊的。为什么到处污秽横流？

“短暂的，永恒的……永恒真的存在吗？终于是死亡……”他像罗列礼物的人开始一一细数，最后仍露出微笑。

“看吧，我这里每——天——都在下雨呢。”

对哦，太宰就是那样的人。在高纬的极夜中人会抑郁，那倘若阴雨绵密永不止息，又该当如何呢。

“所以中也，你看，我这样的人，现在不也好好活着吗？”

那是因为老子每次都把你捞回来……他没有说出口，因为知道，这不过简陋的说辞。

生命从来没有向我们许诺过美好。

他早就了然这一点，也以为足矣。

无数人们为古希腊命运般的悲剧垂泪，可一旦走出剧场便只当看戏。不带任何祝福和承诺的降生是多么轻盈？无端世事让他明白，这轻盈又是如此让人不堪重负。

那……现在一切怎么样？他想问问太宰——太阳还在闪耀吗，他有没有暗淡了、不起眼了，就像太宰说得一样，变成一片自怨自艾的讨厌乌云了？

那人撑着头，静静地看他。

鼻间钻进一缕香甜，中也歪头，那是床边牛奶，还温热地冒着气。摇头风扇把凉意送来，被褥上早没有潮湿雨意；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忧愁幽思实在很不知趣。

不知怎么的，他倏尔直起身来半跪在床上，双手撑于膝前，慢慢靠近太宰。

“中也？”他攀上太宰的脖颈，微微低头对上一片迷人鸢红；里面不带分毫诧异，却盛满一种叫他喜欢的光泽。

移不开目光。

一只手缓缓顺脊背向上扣住他的后脑勺，想来会沾上水果香洗发水的味道。

“中也。”

那像是一句久远的喟叹，来自心底也来自地平线。似乎是很疲惫了，却不甘缄默，悠悠延展至群山尽头，“低头。”

“干嘛。”

“干嘛。”太宰学他音调，加重手上的力道，温度升高……啊，那是在说，在告诉……

爱和生命一样没有结果，我愿意当西西弗斯。

未完待续.

会尽量三天一更的（）算是暑期特供的时令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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