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换药

雪国来客

我是懒

2024/11/22 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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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是被一股极强烈的阵痛痛醒的。

起初他以为这只是熟悉而短暂的伤痛，不过多会就能忍过去，于是干脆犯起懒，继续让意识回荡在睡意中。

直到这股阵痛愈演愈烈，丰饶带来的生命力不得不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拉扯回来。

故而睁看眼后，刃先注意到的，不是坐在几步之遥、正盯着他发呆的丹恒，而是全身泛起骨头碎裂般的酸麻。

他痛哧了一声，极勉强地企图把自己撑起来，然而腰部的肌肉才仅仅使上一点力，就从点到面一般传播着无边的痛楚。他只好摔回去，不过并没有预想中身体撞上地板的闷痛。

他的底下正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如同一个接住坠鹰的手掌。

也是这时，刃发现他的全身都缠满了绷带，带着一股浓厚的草药味，把他快熏成半个药人。

噢，他还给我涂了药。

从苏醒到现在，刃始终没有把目光放在丹恒身上。他摔回去后，只是安静地瞪着天花板。又过了一会，隔壁响来沙发移位的摩擦声，下一秒，丹恒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与寻常并无差别的脸色，一如既往的一本正经。

“你应该注意到了。”丹恒的语气十分平淡，无法辨认出喜怒，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丰饶的诅咒在你身上减弱了许多，但没有消失。这意味着你身上的伤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去修复。”

刃继续瞪着天花板，不作声。如果不是仍在起伏的胸膛，或许会以为他又死去了一遍。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也不想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想做什么。这里正经历着一场磁暴，所有信号中断，现在看来似乎连星神的能力都无法干扰太多。你的状况很不好，目前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囤粮不多，但还能撑过一段日子。”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你离开，自己找办法出去，我会分你一半粮食，但外面还在下着暴风雪，可视度非常低。二：你留下，我会在你康复前提供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也会治好你的伤。但这段时间你不可以再对我实施伤害行为。”

沉默了许久的刃听完这一大段话，终于忍不住嗤笑出来，冰冷冷地骂道：“霸王条例。”

丹恒顿了顿，却还是理直气壮地回击：“我给了你选择。”

“在我无法行动、并且外面还在下暴风雪的选择吗？”刃撇过头嘲笑地看着丹恒，“你心里清楚，但凡我能动一点点，都不会留在这。”

“你伤很重。”丹恒微微垂下头，“放你去外面，你只会不停死去，根本走不出这个地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饮月？你那些高高在上的客观去哪了，和你的头发和龙角一样藏起来了吗？”

刃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剪刀，一下子撕开了眼前人的冷静，他的脸色从青变成紫又变成红，下颚崩得紧紧的，好像正在拼命锁住某些即将喷泻而出的怒火。

刃第一次看到这个人能这么生气，一想到导致这个样子的源头是他，就从心头里燃起一份满足。这份满足盖过了疼痛，让他禁不住挑衅地勾起嘴角。

丹恒紧绷着神经。身上穿着的圆领毛衣遮不住脖颈，上面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看上去，他随时随地都准备进攻，或者干脆离开。

然而丹恒看他一笑，莫名其妙感知到一种难言的幼稚。他清了下嗓子，回到冷静的模样，再开口时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既然你状态这么好，那回答我的问题。”

“你出现的时机非常突兀，这是否是磁暴带来的影响之一？你之前在外面，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

刃见他恢复如初，顿时索然无味。方才升起的些许满足感就像没过肺的烟一般变得乏味起来。干脆便转过头去，继续瞪着天花板发呆。

丹恒并不在意，继续着未完的问话：“而且你现在的状态在没有言灵的帮助下还尚且保存理智，看来这里不但连星神的能力能干扰，就连你的魔阴身也能压制。你现在有发病前的感觉吗？”

“……”

“以及你的伤口，虽然我帮你缝回去了，但现阶段你并不能吃任何固体食物。事发突然，我并没有准备多少营养剂之类的流体食物，所以我会暂时削减你的食物分量。”

“······”

“最后一个。”像是半威胁一样，丹恒稍稍提高了音调，“现在的你死了的话，需要很长时间复活，处理起来太麻烦了，所以不要随便死去。”

瞪天花板的人沉默着。

丹恒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与脾气，无声地长吸了口气，转身不再关注他。很快，不远处响起物体挤压豆包沙发的声音，紧接着是书页时不时翻动的“沙拉”声。

伴着这些让人昏昏欲睡的白噪音，刃的意识模糊了起来。

他最后扫了眼惯用的右手，那里原本是一片碎骨，现在被细细地缠上绷带。他能感受到丰饶的力量在缓慢地运作着，骨头正非常缓慢地生长着。

层叠交错的白色线条化成虚影，变得迷幻庞大，下一秒，他终于阖上眼皮，再度陷入昏迷。

他梦到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说来奇怪，常来光顾他的梦境的 ，从来都是那些早已模糊的记忆，这还是第一次梦到他能清晰记住的画面。

任务已经走向末尾，他如同预言一样，奔向倒计时的炸弹，抱起它飞向金碧辉煌的高楼，以一场华丽的爆炸为这次任务花下句号。

星核猎手不到万不得已不愿让他受这样重的伤，但一方面是此次任务实在艰难，另一方面，则是他个人偏执如此。最后星核猎手一致默认，任务结束后，他们会先来找他，不管找到的是复活中还是复活后的他。

银狼居幕后，往往负责那个任务结束后赶往第一现场的人。大部分情况，她见到的都是掉得七零八乱的内脏或碎肢。黑客灵巧敏捷的手被迫养成一个拼凑人体的技能。

这一次如同平凡的每一次，他躺在废墟中，刚刚重新恢复了呼吸，等待着银狼的到来。

然而下一瞬，他再也听不到四周嘈杂的脚步声，好像整个世界被抽成真空，声音不再传递。

在这短暂离奇的空白中，他的余光扫到，一个成年人的距离之远，从地上撕裂开一个太空裂缝，并且正快速朝他的方向袭来。

当意识再度恢复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冰天雪地的世界，除了漫天的疼痛，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源自臂鞲上传来的强烈预示。

他抬头，在暴雪中约微认出不过几米的一个木门。臂鞲的预示越来越强烈，还隐隐透出一丝暖意。

那些残破的伤口正飞速躲在他的生命力，而那诅咒般的星神力量，竟在这时弱得不堪一击，只能勉强吊住自己一口气。

这口气，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疼痛快把他的神经烧干，更糟糕的是低温症开始发作起来，更为他的神经添上一把火。

于是莫名其妙，也毫无意识地，他爬向了那道木门。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炫光四溢。

刃又一次被痛醒。这一次，他先看到了面前一手拿绷带一手拿药箱的丹恒，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醒了吗？你该换药了。”

刃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拧过头去，不再搭理。

丹恒见他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就火大，忍不住揉起眉心，压着火气尽量客观地说：“如果你放着不动，那些伤口很快就会并发炎症，就算你有丰饶护体，那种速度的恢复也追不上你身上伤口的溃烂。你只会这么一直痛下去。”

刃冷哼了一声，猩红的眼珠如同恶鬼一般阴沉地瞪着丹恒：“我这样，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

“……我没有从别人受难中享受的癖好。”

“这幅样子你还见得少吗，饮月？”刃咬着牙，不顾身上的痛创，强行把自己撑起一点点，企图拉近他和丹恒的距离。在丹恒眼里，就像是那些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样，偏执疯狂。

“你杀我时从不留情，现在又来装什么样子。是这段时间的合作让你放下了戒心，还是记忆的回流让你起了不该有的幻想？”

丹恒头痛地扶着太阳穴，向来话少的人却没打算停下。

“来啊，饮月。”刃往前挪了一下，棉被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下来，堪堪遮住臀骨。他伸手够到丹恒的手臂，但是骨头还没长出来，他握不住丹恒，只能用手腕把人的手勾过来。那张苍白的脸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像是一只准备吞食凡人的恶妖，

“你的枪呢？你该握紧你的枪······”那只森白的手腕引着猎物的手，点向喉咙，顺着喉结，滑过锁骨，一路滑到右胸腔下，停在那处，“你该握紧你的枪，捅向这里！”

丹恒皱紧眉头，猛力甩开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腕。扔下了一句“随便你”，又坐回沙发上。

背后的人发出一串自喉咙里迸发出来的笑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他的落荒而逃。可他实在耐心尽失，甚至后悔起怎么把这个疯子捡了回来。他换上新柴，熄了所有的灯，蒙上被子准备入睡。那阵笑声渐渐淡了下去，但他也不再有所反应。

然而离深度睡眠就差临门一脚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呻吟频频传来，把他拉了回来。丹恒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过头盖住耳朵，尝试再次入睡。

室内短暂短暂地安静了一会。

没过多久，那呻吟声再度隐隐作响，比起上次更压抑，更沙哑，像是声源试图压制这股声音。

但是在呻吟响起的下一秒，丹恒猛地掀开被子，几步跨到刃的床前。朦胧的火光照在他背后，光线只够勾勒出他下颚线的轮廓，过于强烈的明暗对比，让他散发出一层威压。

丹恒极快地从床下还没拿走的药箱里掏出绷带和药膏，爬上刃躺着的床。刃见势立刻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疯狂地扭动着身体以示抗议。然而丹恒耐心早已消失殆尽，手疾眼快地凝成两股水流，把刃的手腕死死锁在床柱上。再掀开棉被，分开双腿夹住刃还在胡乱动着的大腿，强制性压制住他的动作。

当刃一被全面压制后，丹恒飞速地摁着人把伤口裂开泌出血的绷带拆开，操纵着云吟术把伤口缝好，再敷上药膏，最后把绷带重新绑好。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起初刃还试图反抗，后面兴许是自知难以挣脱，或是疼得无法再动，总而言之慢慢也停下动作，乖乖地任由丹恒掌控他的身体。

他们难得享受了片刻的安宁。

处理完一切，丹恒解开了水铐，下床回到了自己的被窝。这一次，不再有痛吟声让他心神不宁后，他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

而在他不知道的背后，一双赤瞳正目不转睛，却又好像没有焦距地投向他的方向。

直到柴薪燃烧的光焰微弱勉强可见，那道目光才缓缓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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