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徒有虚名的Beta

rustylock

2024/11/19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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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牌上的羽岛幽平朝平和岛静雄露出失望而鄙夷的淡漠笑容。静雄的目光在弟弟送自己的新墨镜后躲闪——旧的那副丢在了雨中的暗巷或者午夜的港口，他也不能确定。
实际上平和岛幽用与以往无异的态度待他。一星期前幽的兰博基尼在他旁边停住，降下的车窗里递出一个购物袋。
幽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在前一天远远地看到静雄脸上缺失了平日里的配件。因此静雄不需要以太多谎言回报幽送的墨镜，像他回报汤姆和赛尔提。
赛尔提来到他家，问他背上的伤怎么样，他说已经痊愈了。赛尔提于是又在手机上打到，那就好。临也这次伤得似乎很重，不过新罗说他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但你如果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像以前一样对我抱怨就好。
赛尔提希望他不跟临也一般见识，汤姆问他怎么突然想到跑去外地散心。
静雄垂下头道歉，含糊地说自己不该不接电话，他的状态相对于他告诉汤姆的理由来说显得有些过于沉重。他们在工作间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吃宵夜，那是他回到岗位的第一天。汤姆还想再问些什么，长椅上的公文包当着他们的面被不知哪里冒出的一人抡起来，又被另一人捅了个对穿，静雄便怀着些许感动或感激以及大量的暴躁把他们痛揍了一顿。
当天晚上他们提着从唐吉可德新买的公文包走在路上，舞流突然从他背后扑了上来。他望着舞流和稍远处九琉璃的脸，那三张脸是如此之像，他几乎不敢多看。他想，怎么装下去？他告诉舞流自己要去揍死临也，舞流笑嘻嘻地请他笑纳。舞流不知道他已经“笑纳”了。
此时他从印着幽的巨大广告牌下低头走回家，没有可疑的日本人和外国人再来找他，新墨镜轻巧贵重地架在他的鼻梁上。家里一如既往只有他自己，他吃了饭，洗了碗，在电视上看漫才。观众席上有人发笑，他也跟着作出笑的嘴型，都不知道那些人在笑什么。然后门铃响了。
静雄愣了一下，什么都没想地去开门，脸上带着少许的残留笑意，直到他看见门后站着的折原临也。
临也还是和平时一样，黑衣白面红眸，双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临也看到他的脸后问他：“心情很好？”
静雄收起不合时宜的笑容，他恍惚而木讷地看着临也，在那一刻产生了某种乐观的臆想：说不定那没什么大不了，说不定临也没那么在乎，或者说他其实不屑于被一些……遭遇，动摇和改变。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临也接着说：“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于是静雄转身回房，像一台接收了指令的机器人。直到他踏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忽然强烈而鲜明地认识到：
折原临也就站在他家门口，那个被他强暴了的折原临也，那个正在被他变成Omega的折原临也。
他把临也的手机放在了什么地方？
静雄有足足十秒没想起来。那天他回到家，临也的手机沉重地垂在他身穿的尼布罗制服胸前的口袋里。他在接过森严打给临也的电话后浑浑噩噩地握着临也的手机，赛尔提载走了临也，他没注意，临也的手机还在他手里。手机在他回家的头几个小时里就没了电，他则不停想象各种归还临也手机的方式，后来他不想了，把临也的手机放到了一个自己无法轻易看到的地方。他似乎没花多少时间就淡忘了临也的手机，以至于赛尔提来看望他时，他一丁点也没想起来，就这么失去了最稳妥的一次归还手机的机会。
静雄最终在衣柜里的一叠衣服底下找到了临也的手机，他拿着手机回到门口，交到临也手里。他花的时间比他感觉到的要短，一切都很顺利且正常，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让自己的指尖蹭到了临也的手掌。
临也的反应几乎是立刻的——他平静的神情瞬间龟裂开来，惊恐地后跳一步，战栗的视线与刀尖一起对准了静雄。
静雄甚至没有立刻领悟临也的反应，接着他意识到，临也或许是误会了他的动作。他看着这副样子站在自己家门前的折原临也想：他是怎么敢的呢？
他同时又近乎失望地发怒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再做那种事吗？”
临也的喉咙里出来一道抖动的短促气流，仿佛这问题很不可思议。他僵笑了一下：“不会吗？”
临也闻起来与一个多星期前差不多，静雄现在知道，那是注射了抑制剂的Omega以及临也身体中尚存的Beta部分共同散发的气味。他的发情期早已经过去，可是由临也引起的愧疚是那样巨大、古怪和可怖。
他低声问：“我可以去自首吗？如果你不介意被警察知道——”
“我介意啊。”
临也简简单单、理所当然地回答。他的神色恢复如常，将刀和手机都收了起来，这使静雄感到茫然无助和无处可逃，并且迫切地想要付出某种足够大的代价来摆脱困境，他又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静雄想过，临也一定是希望自己去死的。静雄自己揍人之前就常说，既然你做这件事可能会让我死，那么你也要有被杀的准备。可是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杀掉过什么人，也没想过要被什么人杀掉，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临也咧嘴一笑，伸手摘下了他脸上的墨镜。
静雄眨了一下眼，接着试图抢回自己的墨镜，而他伸出的手被临也略微趔趄地躲开了。
临也的恢复速度，按新罗的说法就是“发育期的青少年连骨折都比成年人好得快”，即便临也是绝不想经历这所谓“发育期”的。可他恢复得再快，也没到完全康复的程度，他毕竟不是静雄。
静雄背上的伤在他离开尼布罗时则已经结痂。有时他会产生一种错觉，不是自己的伤好得快，是其他人的伤好得太慢。他时常因为缺乏这种经历而难以共情，即便他已经尽力提醒了自己。直到他看到了临也趔趄的那一步，由此注意到临也未被衣物覆盖的身体部分露出的未拆掉的绷带——他感到胸口隐隐作痛，并且愤怒加剧了这种疼痛。他又不可能告诉临也自己有多么痛苦，任他对这世界上的谁这么说，也不应该是临也。
“是你弟弟送的吧，”临也使折起的墨镜绕着自己的食指松松垮垮地旋转，转得静雄头晕目眩，“你拿了我的手机，我是要收租金的。啊，”
临也的话与动作都戛然而止，因为静雄的新墨镜忽然挣脱离心力的束缚，朝走廊外的夜空飞去了。临也的视线短暂地跟随了一下墨镜划出的弧度，然后自言自语地朝楼梯方向走：“挺贵的墨镜，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静雄傻了似地呆立在原地，仿佛自己的心脏也跟着挣出了胸腔，他想杀了临也，之后或许也杀了自己。当他想起要移动自己的位置时，他缓缓靠近走廊的围栏，怀着一点脆弱的奢望朝下看。
他看到了一块大致是墨镜形状的物体，被路灯照得足够亮，他在三楼也能够看清。路灯下还站着临也，临也本来正垂眼看着静雄的墨镜，这时突然抬起了头。
临也又对他笑了，用鞋拨弄几下墨镜，试探着轻轻一踢，墨镜摩擦着粗粝的地面移出一小段距离。然后他就不控制力气了，踢球似地把墨镜踢出老远，接着不厌其烦地追过去，再踢一脚。没几下墨镜就被他踢没了影，这次是真的找不到了。临也倒也没真的去找，回头朝楼上的静雄最后看一眼，朝路灯延伸的方向走远了。
静雄许久后松开围栏扶手，有石料与水泥的碎屑从裂缝里抖落，他背后房间的电视里仍在传出表演漫才的人声。他垂着手仰望了一会儿半空中的残月，重新扶住围栏，从上面翻过去。
他家住在三楼，他摔不死，连摔伤都很难。可他从没在自己住的公寓这样干过，考虑到邻居的心脏和他自身追求普通的愿望。他稀罕地崴了脚，路灯将他的影子拉成长长一条，随着他的步伐一瘸一拐。他花四十分钟在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了耷拉着一条镜腿的变形墨镜框架。以及他刚才还给临也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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