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角】水族馆纪事

【城拟】三联

沧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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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endship.

发生在夏天的故事。

远离市区，靠近海边的地方开了一家海洋动物疗养馆。新修的楼与墙，蓝色飘荡哀伤，或许开不了很久吧——在这大海受伤的年代。修葺的人大概是要克服内心对水的恐惧。案上放着合照，阿杭其实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记日记是听好朋友说的。作为水族疗养院老板，他百忙之中专程去海洋大学聘了冷门专业大学生来兼职，不过兼职生本人说不是这样。总而言之，不管是认真应聘还是怎样，专员小沪就驻扎下了，直到整个实习期结束前都不会离开。疗养院除了远离市区每次要蹭老板车，其他也没什么，主要是，实习专员的「理由」够了——忽略老板特别喜好调侃他的方面，
“没想到阿沪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也，不是吧……”
“为什么呢？嗯——”
思考之余突然踩油门加速，还接了几个天南海北的电话，老板本人也不定在地球村哪里的。但是，他说话从不掉线，一定会表达完，食指在太阳穴上叩了叩，微笑道，
“大概是因为身上有某种味道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真的吗？
悄然嗅了嗅，沪生并没闻到什么异样，不过，用老板的话说常年浸于铜臭的人是感觉不到的，所以海洋馆会计某段时间订购沐浴露特别勤便。

虽然是同龄人，世界却展现出参差不齐。
杭少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因此那辆红色法拉利不是标志而是标配。从小到大走在人群中除非包得严严实实，他那张脸很难让人不回头。美人有脾气也在所难免。可是，对于遭过难的家族来说，长得再漂亮又有何用呢？
他和发小的友谊即生根于此。
阿杭讨厌用带“花”或者“金”的词来形容自己，连带着讨厌花，不少追求者即栽在这里。哀鸿遍野。他从不去水边，连家里的西湖都很少去，不是天生丽质要保养，而是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命里犯水，要远离一切水源，“但是终究得遇贵人……逢凶化吉。”
生日朋友送了阿杭一副「颜值封印神器」，戴上即获克拉克肯特人群隐身技能。“谢谢！太喜欢了！！”附赠亲吻。顺带一提，专员在值班室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这种眼镜究竟有什么用，不仅因为那个吻——沪生长相偏英气，漂亮一点有什么不好么？
他喜欢被人注目的样子。
杭老板应酬多，自然酒局就多，稍稍长胖一点就在家哀嚎抱着发小撒娇（“好啦好啦”），出门十次有九次要疗养院会计做专职司机。关于招聘，会计曾说实习生一个人大概就够了，老板则告诉他如果忙不过来就再招一个，钱不是问题——阿杭其实有自己的私心，这个暂且按下不表。
身高，体重，体温……
自从饲养员和这群迷路的企鹅混熟以后，一靠近这群家伙们就会叫个不停，大概是想给这个没毛的「伙伴」传递什么讯息。要是能懂「鹅语」就好了。杭老板缺的专业刚好是他擅长的，三生有幸。虽然毕业了，沪生每个月末还要带数据回课题组分析，那是他申请研究生的论文基座。疗养院最近据说要新到位珍稀朋友，他得尽快采集一手数据，目前疗养院都留给会计一个人全权打理。老板又出门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很奇怪，虽然沪生发现老板碰见水会条件反射躲开，但还是开了这海边的水族馆。
“沪生来前，未曾听说‘千金搏美人一笑’的传闻么？”会计同他开玩笑。
“勿要乱讲。”赶紧瞎讲。
海豚休养区有一块跳板距离水面不远，有时他们会突然蹦出来碰饲养员的脸，然后空气中充满美声，像传说救助海上遇难的人。老板喂这些精灵总把鱼举得远远的，保证影子绝对远离水面，还必须有人站在旁边。海豚钻出他就会尖叫——于是旁人腕子上又多几道掐痕。大概阿杭声波刚好是海洋精灵喜欢的频率，它们会跟着唱一会，场馆弥漫起快活空气，忽略另外两个在水池边抹药的。
“对不起啦。”老板满怀愧疚，医药费报销一直很大方，“下次我帮你（们）啊。”
“为什么他那么怕啊。”实习生小声问会计，对方只是摇头。于是但凡老板一开始捉弄饲养员，饲养员就往水边躲。“你呀，就不要再把人吓跑了。”会计笑道。
又害怕又想接近的心理——
「论海洋生物和人类语言的关联」。
万籁俱寂。沪生还没有确定好论文的题目，大概如此。

今天他赶到新区发现会计已经在那了，不过还有一个人。目测身长八尺，眉目挺阔，听口音像是北方人。虽然在同会计说笑，但会计一副似笑非笑，不想搭理的样子。见还有人来，对方借机打招呼溜了，沪生走上来问是什么物种，会计皮笑肉不笑地说，“前任啦。”
喔，原来如此。
“阿拉是说海洋生物。”
“…真不好意思，是——”
什么？！饲养员走近就被一股水流喷湿了半边衣裳，空气中似乎弥漫起「笑声」，有什么在沿池边飞速游动，激起水花。会计赶紧将饲养员搀到一边，“对不起，说了他年纪小还比较顽皮的。”
“谁啊？！”发型都乱了！小沪大叫。
“‘白鲸’啊。”

“不是的，「白京」是我的名字。”
好的，最近一周他都不想再听到发音类似“baijing”的词了。换完衣服出来，沪生又看见两人在池边窃窃私语，这次距离近了一点，不悦道，“你们在干什么。”自己没察觉却说出口了。言出法随。只见对面迅速隔开，陌生人转过脸来，还是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白京？”
沪生懒得理他叫黑京还是白京，只想知道刚才水里那个东西为何毫无征兆喷【】自己一脸。“孩子还小嘛，多少有点皮的，请南方少爷见谅。”短短几分钟，他百分之三百确定自己对这个人喜欢不了一点——不知其哪来的折扇，展开遮住脸笑道，
“也是「小鲸」喜欢您的意思，您呢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小京」？！”
他现在听什么都不舒服，只要是这个人讲的，“这家伙还有名字叫小京？？”
“其实叫「卫子」。”会计补充。
——侬又是做撒知道的啦？！
见对方若有所思，沪生就没有打断他，转而听来者嬉皮笑脸介绍说这条「年纪不大」的白鲸是因为受了伤才送到这休养，又指向伤疤狰狞触目，让他想起恋慕之人身上的，心下释怀不止一点，面上依旧说，“它这么皮，阿拉可要加钱了。”
“这个嘛，已经同杭老板说好了。再者，”突然拍了一把旁边思考的人，仍旧遮住脸的，“以前还一起挖过运河呢，「我们」（重音）。”

“……你要做啥啦？”
“消毒。”
“再磨就穿孔了哦。”
是夜，灯影恍恍。沪生翻来覆去擦拭白天对方被不速之客碰到的地方（衣服），像物主说的再擦两下可能真就报废了。虽然日间白京说完立马就遭到肘击，“对不起下意识就！！（好整以暇）”会计倒无所谓的，双臂一抖亭亭玉立，只是苦了少爷手里的酒精。一双眼睛注视他微笑，末了说，“要不你把我也擦一擦吧，更干净。”
“我可没别的意思。”别开眼，往手上唾了两口唾沫，“字面「去菌」而已。”
“「我们」指的是我和阿杭。”笑，“三个人，现在满意了？”
老板办公桌上的照片。
凝视对方，沪生忽然觉得今天是个好时机，但注意到他从脖子往下的伤痕。不同于老板之春山明媚，这张脸平和淡然，但经不起细看，不然会听见心底惊雷回荡。时间悄然在两人间流转，星月寂静，不知为什么平日会计总是有意无意避开他。
“我……”
*铃声*
“——喂？”
穿上差一步就开天窗的衣服出去，水池自动换水的声音在人走后倏而放大千百倍，滴穿天花板淹没整个房间，潮湿密闭不透气的——好烦好烦好烦！屏幕上数据一团乱麻尚未整理，界面突然弹出消息，是分析结果出来了。但专员现在无心去看，往床上一躺，从没感觉布满蓝色的地方这么讨厌过。
为什么你就不知道……
我来这里的理由——
「只有你不知道。」
分明他出生在海边，最喜欢大海了。

说到为什么开这海洋生物疗养院——
一个是省里有项目，不接白不接，别便宜了竞争对手（。老板确乎是怕水的，根源不仅在于预言，更在过去不慎落水差点溺死，好在被一个会水的少年救了。可是，如同小美人鱼，阿杭当时并没能看清对方长相，只有模糊的记忆，因为吊桥效应觉得那个人很漂亮。这么多年他一直有个心愿能再见到对方。终于在一次招聘会上皇天不负有心人。
机会来了。

“作甚呢你们？”
虽然听说饲养员和新来的小东西不对付，今天老板走进场馆并没有这幅景象——看来处得挺好嘛，旁边都是溅起来的水。也不怪，毕竟过了这么久，连被救助人都能背诵沪生的初稿摘要了，
“「我认为，海洋生物也存在着自己的语言体系，只是人类尚不了解」……”
“你居然听过？！”
“当然，我也深以为然的。（摇扇子）”
旁边会计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他根本不住海边。”敛住好奇（和反胃），沪生还是请教，白京便把毕生所学的海洋一五一十交代，绘声绘色，好像他真下东海龙宫去过海底两万里。人在岸上交谈，丝毫没注意水底生物沿岸高速游动在监控中呈现某种规律形式。如果有人可以翻译，那大概是表达鲸类的「我很急」。虽然各有意见，饲养员听得入迷，连会计都忍不住多听了一些。听众越多，老杆子讲起故事越一套一套，有时候池子里的小可爱也会冒出来一起的（通过喷沪生的方式）。老板上个月一直出差所以没有得见。
“阿拉的分析结果说……「他」好像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虽然沪生一再否认，另两个人都能看出饲养员就差没跳进池子跟鲸类一块玩耍了，大概是因为海洋生物腹部狰狞到底的伤口还没恢复——他叫什么名字来着？白京上次说过一次但阿杭忘记了，跟水有关的东西他一直记忆不佳，总觉得有什么在打结，好像蛇守住谜团，故意不让他知道真相。如果那天他在，想必不会这么尴尬的。
“他想跟我们「说话」。”
小沪拿出分析报告，不过另两个人都当这是人类的「移情」机制。饲养员坚信鲸类有自己的语言，一样在海洋中传承了千百年，像人类破译虎鲸捕食不成功会在海底互喷垃圾话，而且光虎鲸的语言就有数百种。海豚科的智商可以接近十五岁少年，把他们关住实在残忍。沪生总感觉这个调皮的家伙是真想告诉他一些事情，但都没等听清楚白团就滚回池子了。（册*。）白鲸有时候确实在模仿他说话，沪生尝试教一些发音简单的词汇，像有研究者已经在虎鲸上实验过的——「one」「two」「three」。
一遍又一遍。
除了他方来客白京笑而不语，没人相信这能成。老板本就怕水，会计忙于数字。这孩子走火入魔了，两人都觉得。
“还是劝他去学金融吧。”
“…嗯。”
伤口不像是船或者捕猎者所伤，饲养员每天都有记录。药是白京自备的，沪生只在他不在的时候帮着护理，并且经常能看到白京跟他一样在池子边。“三个老家伙除了一起挖过河，不知还有撒关系啦……据说是进山修道认识的。”饲养员跟这头「倒霉」的小鲸最熟悉，什么话都跟他说，虽然知道难有回复。不过小东西通灵性，似乎能懂（他真希望他能），会不时发声回应。点漆转动，有时候甚至让沪生觉得鲸类眼中出现了人类的光芒。错觉么？但他还会转圈会拍水，或者，也是某种「交流」的雏形？
“你到底怎么受伤的？”
生灵奇妙。次数不多，有时候他们也会像两块浮板一样静静漂在一起，如同宇宙中两粒尘埃相遇。白鲸会带他游动，虽然伤痛令他支持不了太久。“册那港督！为什么会伤那么重啊……”现在伤口也会令他难过，沪生照顾过很多被渔网和螺旋桨伤害过的海洋生物，绝不可能是这两种东西，而且放到近海玩的时候没有任何ptsd症状，唯一怕的只有玩嗨了找不回来。（有次跑丢差点报j，还是白京给叫回来的。）池子有一面是通向海洋的，会计会负责照看。只有在雷雨天气白鲸会比较躁【】【】动，不认人，但这时候主人都在这里蹭饭的，作为餐费附赠段子还有一些奇闻怪谈，关于不是人的人在人群中长大与是人的人在非人世界里冒险，还有埃及爱神哈索尔的故事——啊对，这个人除了见多识广一无是处。饲养员百无聊赖拌着沙拉酱，拒绝了水中「朋友」的投食申请。
*哀伤的声音*
说是说，听是听。有人愿意白京就多讲点，海沟，裂谷，海底的湖泊和山脉……这个蓝色的星球上还有很多人类未曾探索的地方，但不包括其他生物。
我们对于所生活的世界又知道多少呢？
“不能随便跟人类结缘的。”
来客似乎对实习专员的选题分外感兴趣。沪生问他为何对海洋那样了解，白京说是看纪录片看得。
“缘分一旦结上就很难解开……再不把卫子转移走，爷怕他要离不开你了。”感慨。
“他到底叫撒啦，jingjinjing的——侬个十三点还咬我！！”
“*鲸类笑声*。”
“替人受罪了。”
“……啊？？”
啥乱七八糟的。白京转头说爷不喜欢欠人情，作为回礼你最想听到深海的什么声音？沪生立即回答，“未知的。怎么？”笑了笑，“爷自有办法弄到。”
“嗬！百京爷可能吹了好不啦。”
“三个月后的今天，要是您收不到，爷亲自带您去海底怎样？”
——神乎其神，好像能实现似的。
“他说话一直这样吗？”午饭问会计。
“听老呆*的干么四，吃饭啦。”夹菜。
“……哦。”将信将疑。
虽然讨厌，他欣赏见识广博和专业的人。
会计本来在外面有产业，之所以带着海洋馆，大概是觉得老板应酬太多，便于照顾。阿杭的事他全知道，而且本人对会计根本不设防，让刚来的饲养员误认为他俩是板上钉钉的一对，后来才懂不是（松了口气）。但有人不乐意了，于是前几天会计房间总在彻夜长谈，相当热闹。
半夜俩孩子还在熬夜玩儿呢，黄彤彤的大灯普照四方。敲玻璃，老板忍无可忍在场外举纸板，「我收电费了哦！！」
「一分钟，一分钟就好！！」录声波。
转身去操控室跟朋友吐槽，“你就宠他吧。”打呵欠，“这不是‘千金掷笑’么，电费哪能比上录音笔？老板大气。”

那天的潮水……
拨开记忆烟雾，站在那个世界彼岸，他差一点就跨过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远处传来鲸歌。
低头，水将漫过脚踝。

“你确定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注视岸边，阿杭摇头。朋友沉默，“你再好好想想。”
“曾经以为是，虽然我想他做喜欢的……但沪生不是「那个人」。”
你所不知道的事——
目光落到旁人手臂的绷带，上次让他抓得摔了一下，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碰水。阿杭沉默。池边有一面凸面镜，此时映出背对人的影子。两束目光汇聚于同一个焦点，在镜中散开。水月花三人三面，影子只能看到别人，唯独看不见自己。
为什么你……
“不应该是这样的。”
朋友叹气说阿再帮你找找，转身去了档案室。阿杭抬起手，指尖为何有泪花。
“老总，你要不来试试啦！爷叔说「阿鲸」再过不久就走了！”
知其不会，今天沪生故意这样说。但是不知怎了，眼见着老板往后退，但再退一步，就要掉进池子了——“喂！！”
“嗯……？”
回首，影子出现在水面上。“不好！”饲养员丢开一切东西朝他跑去，阿杭愕然——“快躲开！！！”奋力挥手。
已经晚了。
噗通。精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水面亲吻另一个精灵——从未让影子暴露，他感到冰凉又有点滑，本该被恐惧瞬间淹没，但被奇怪的感觉包围像回到娘胎——温暖而舒适的。生命最初也是在水里诞生，那时候地球还像个大火炉。意识也随之沉迷……看到亿万年生命演变。
“阿杭！”
——但是我不会游泳啊。
恐慌随水压灌入。彼岸越来越清晰，不知谁人惊醒了梦，肺泡被挤压属实难受，慌乱伸出手，那张脸隔着记忆仿佛近在咫尺。第二次落水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谁？你是谁？！
声音由远及近，模糊的像素。
…小沪？不，不对——
“你不会有事的！！看着我！”
张开嘴只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举他往上，直到被手拉出秘密的水面。
“阿杭！！”
——是你啊。

是夜。
事故过后暂时闭馆了。管理人员走前打开了天窗，水面平静，星夜倒映。一个影子忽然现在水边惊醒池下。企鹅震动，仰天嘎嘎叫了几声，但受什么东西震慑又全回洞去了。荡在泳池上空的笑声有些瘆人，因为那个影子竟发出了同样非人类的声音。向水面伸出手，水纹波动处一颗白色的头出现在池边，如果饲养员在可能会吓晕过去，因为此时鲸的眼中又出现了类人的光。
“玩得好么？”
手轻轻贴近吻部，像传递某种特殊的依恋。「手语」是只有人类才拥有的语言。
“替爷受了天劫，委屈你了……那孩子好像很喜欢你，不过要跟他搭上话，大概得三百年以后了。不后悔么？好，好——”
亲吻是共有的。黑色影子站起来。
“我们走吧。”
他跃入水中。

沪生做梦了。
首先他梦到在一片花园自封为「国王」，有人说“…想左右逢源？”，正要驳斥就听另一个声音怒道，“小西斯62！做撒白日梦啦！”然后就吓醒了，看见人还躺在旁边，蓝色映在那张脸上安详静谧。长久的期待终于有了回应，于是又高兴了抱住接着睡。这次梦里一个白色的少年看到他回过头，似乎是在海边。
沪生觉得对方面熟，像在哪里见过，正自思考。少年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               ”
——你要说什么？
“……~~~~”
——你想说什么？
「谢」
面孔没想起来，声音倒是想起来了，
「谢」
他猛然发现少年张口似乎没有动作，实则瞬间发出了无数音节宛如爆破，跨越语言百万年进化，声线飘荡终于如针穿进了他的耳朵——
「谢谢你。」
“啊！！！”
沪生从梦中惊醒，拼命摇晃旁人，“…阿！阿宁！阿宁阿宁阿宁！！！”
“……嗯？”
“白，白鲸说话啦！！”
他惊叫道。

水面空荡。
“看来已经走了啊。”老板说。
“切……还以为能做第一手资料呢。”饲养员不忿。
“也许世界的某个角落还会遇见的。”会计安慰。
“哦哟，沪生怎还难过嘞——哭了哭了。”
“哪，哪个哭了！都是腥气闹得！（擦）”
“小沪喜欢嘛，内心难过也是可以理解的。（笑）”
“…我没有！！！”
论文就叫那个题目吧。他想。
三个月后定稿，果真在邮箱发现了一封匿名邮件，那时沪生申请学位离开了水族疗养院，默许将来用理论为实践铺路。老板也说有新的想法，可能要暂时关闭，“都一样，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呢。”欣然拥抱另外两个人，“我爱你们。”
一个人直到离开都处在惊愕中（cpu干烧，“侬，侬虾讲什么啊！”），离另一个人回抱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你要保重。”
“放心啦！！”
点开把对象吓了一跳，沪生却听得如痴如醉，那是来自深海的声音。几回魂梦与君同。邮件最后出现了一段声波，经过多方传译，最终转译为「津」这个字。
我的名字。梦中的少年挥手。
“我们还会再见的！”
落泪也浑然不知。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离别多。
宇宙中我们的距离那么近，却像遥远得在另一个星球。
夏天也要结束了。

“说到这个，阿宁——”
饲养员去添饲料了，水边只剩下老板和会计两个人。望着朋友，他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恩如仇，「负重」太多的话，关系会走不远的。”别过眼，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原来所寻找的贵人一直在身边。
无论发小同事还是别的身份——人世间的也好，神话中的也好，那天先于所有人跃入水中，除了他，谁会舍身救我？
“哼，竟敢小瞧我——我是谁呀！”
“好了好了（笑）”
“…那就还你一辈子咯。”
忽然踮脚吻在额上，让另一个人看见就要叫了，或许。阿杭笑道，
“谁说‘真爱’只能有一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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