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幕中故事（一）

Ravine

2024/12/02 0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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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护方在此正式提出指控，慈狱政士郎才是十年前那个命运之夜刺杀先皇陛下的真凶！”

这句话就像一块带着火星的黑铁陨石，投入群臣之中，冲击出轩然大波。
“任何的指控都需要证据，否则一切只是你的妄想！”沃尔特克斯重重地敲击惊堂木，愤然站起，“然而，十年前的法庭记录是收于藏人所中的机密，如需借阅需要层层的审批手续。而最关键的证物——凶器《狩魔》始终由慈狱政士郎保管，在他死后去无所踪。”
“即使没有当时的法庭记录，但是我们还有众多人证在此。”成步堂走出辩护席，向旁观的大臣们呼告，“十年前见证了亚双义玄真极密审判的诸位，请允许我唤醒你们沉睡已久的记忆。”
亚双义接着成步堂的话说：“十年前，‘将军’案件的最后一位受害者是先皇陛下。沃尔特克斯卿作为判官，指控亚双义玄真为刺杀天皇的真凶，指明了他的真实身份——‘将军’。将亚双义玄真指认为真凶的理由有以下几点：平叛将领慈狱从叛军手中截获的我军军机文件，将凶手锁定在宫城的高官中；班吉克斯卿做出证言，他与逃脱的刺客交手使对方受伤，而被捕时亚双义玄真同样也负伤；案发现场发现了凶器亚双义家族的名刀《狩魔》，经过侍医御琴羽证实陛下身上的伤口与此刀吻合。沃尔特克斯卿，我有说错什么吗？”
“想不到你还了解得挺清楚的，亚双义的遗孤。”沃尔特克斯卿嗤笑，“各种证据和证言早已确凿。你却被感情迷惑双眼，始终无法看清真相。”
“无法看清真相的人，真的是我吗？”亚双义点点额头，“沃尔特克斯卿认为十年后的今天，证据早已无处可寻。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当时最重要的几位证人都来到了现场。比如对面检控席的班吉克斯卿，就曾经亲眼见过凶手，并留下了足以确定凶手的重要证言。”
成步堂向检控席颔首致意：“班吉克斯卿，能否请您对于十年前那个的夜晚再次做出证言？”
“班吉克斯卿，您不必理会他们的胡搅蛮缠。”沃尔特克斯说。
班吉克斯卿将桌上的一整瓶酒往后一扔，说：“……哼。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两个顽劣的年轻人还能发表何种‘恐吓’般的犯罪指控。十年前的证词，无论你要我说几次都是一样。那一夜，我与一个从御所殿内逃出的蒙面武士交手。要说有什么特征的话，他身形高大，孔武有力。我与他的战斗中谁也没能占到上风。最终我们双双见红，刺客负伤逃走。根据近卫报告，当夜无人逃出宫城。我们紧接着寻遍宫内，唯见亚双义玄真身上有多处新伤。因此我们才将他作为凶手抓捕。”
成步堂追问：“您能否就留下给刺客留下伤痕的具体位置进行更详细的说明？”
“真是一个固执得令人厌恶的新人啊……”班吉克斯卿抱起双臂，“我想，我应该在他的躯干上划下了伤口。我的剑细且锋利，应该会留下很深的伤痕。”
“等等！”成步堂打断了班吉克斯卿的发言，“虽然亚双义玄真负伤，但他的伤口与您所留下的相符合吗？”
沃尔特克斯摇摇头，打断了他：“辩护人，虽然你们的质疑有几分道理，但是非常遗憾……这是不可能被证明的事情！亚双义玄真被秘密处决已有十年。这起案件的目击者本就寥寥无几，有谁还会记得伤口位置这种小事呢？没有证物，你的指控将毫无说服力！”

人群中，福尔摩斯忽然戏剧性地大叫一声，使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啊呀！说来真巧，今天我也带来了一个好朋友参加赏月宴会，他也算是那一夜的亲历者。”
御琴羽医生从他背后走出来：“御琴羽悠仁，典药寮侍医。诊所里实在是太冷清了，我的朋友诚挚地邀请我来参加宴会，于是我便也与有荣焉了。”
“就让我们请这位新的证人做出他的证言吧？”福尔摩斯稍抬下巴，以戏谑的微笑看向法官席上的沃尔特克斯。
“御琴羽医生，之前银针的事情实在感谢您！在此正式拜会，还请多多指教。”成步堂说，“难道说，您有关于亚双义玄真伤口的情报吗？”
“是的。”御琴羽医生点点头，“十年前的那一夜，我本在典药寮内工作。亚双义玄真忽然浑身是血地闯进来，使我吓了一跳。”
班吉克斯卿说：“这与亚双义玄真被抓捕时的情况一致。那么，你之后又做了什么呢？”
“我定睛一看，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数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像是被人袭击时格挡造成的。我提出要为他包扎手臂处理，可玄真拒绝了我，要求我带上急救用品立刻随他去殿内抢救。因为他的举动过于反常，所以十年后我仍然历历在目。”
“那么，亚双义玄真除了手臂，躯干上并未受伤？”成步堂追问。
“确实如此。我想玄真应该是特意牺牲双臂，以此避开伤及躯干上的重要部位。正因他躯干上没有伤口，我才会同意和他前往殿内。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会拖住他，优先处理他的伤势。”
“就是这里！”成步堂大喊，“班吉克斯卿和御琴羽医生的证词出现了明显的矛盾！刺客身上本应留下的伤痕以及亚双义玄真受伤的位置并不对应。”
“啊！”听到这话的御琴羽医生大吃一惊。
成步堂露出自信的微笑：“这个矛盾……揭露了两个事实。案发时，班吉克斯卿交手的刺客并不是‘亚双义玄真’！然后，当夜亚双义玄真在另一场合，在接近的时间‘受到了袭击’！”
“辩护方，我注意到你使用了‘受袭击’一词，而不是‘陷入战斗’。”班吉克斯卿抱起双臂，“你是否在暗示，亚双义玄真其实是受害者？”
“是的。”成步堂点点头。
“……虽然从事文职，但亚双义家族世代以秘传的拔刀术为傲。”亚双义说，“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难以想象父亲会伤成那样。除非……御琴羽医生，请问当时我父亲找到你时，亚双义家族的名刀《狩魔》是否在他的身上？”
御琴羽医生大惊：“啊啊！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原来就是这个！玄真那时候并没有佩刀。明明平时无论如何他都会带着《狩魔》，可那个时候刀却不在他身上！狩魔究竟去了哪里呢？”
“恐怕……它被留在了刺杀的案发现场——作为凶器。”班吉克斯卿沉吟。
成步堂剑指检控席：“亚双义玄真若要潜逃，那为何不带上暴露自己身份的凶器？既然他已经行凶，又何必请御琴羽医生前往急救？将亚双义玄真定为凶手的矛盾实在太多，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所以你就搬出已经无法反驳你的慈狱卿作为替罪羊吗？如果没有证据，那这一切都仅仅是你的猜测！”班吉克斯卿说，捏碎了一个新的酒盏。
成步堂胸有成竹地笑起来：“但是证据的话，我有。十年前的真相，有一个秘密……直到刚刚的审判中才揭示出来——拜细长逻卒所赐。”
“什么？”沃尔特克斯再也无法坐视不理，“慈狱卿的毒杀案何以与十年前的‘将军’案件联系起来？如果你不能用合理的逻辑解释，本庭将立刻终止你的发言！”
“沃尔特克斯卿，你马上会发现‘将军’这个名字是将一切连在一起的钥匙。那么现在请看，”成步堂弹了弹细长提交的照片，“这张尸体照片揭示了慈狱政士郎‘衣冠楚楚’之下的秘密。”
照片中，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横跨了慈狱政士郎的胸口，从右肩蔓延到左腰。这道伤痕经历了不少年月，已经愈合泛白。
“……这种事情，细长逻卒怎么没有提到过！”班吉克斯卿怒不可遏，又一个酒盏遭殃。
亚双义说：“细长逻卒只是说慈狱身上没有‘新的外伤’，从来没有说过没有‘旧伤’。”
“这道伤痕多么完美地契合了班吉克斯卿对凶手的描述，伤痕的位置，高大的体型。另外请不要忘记，慈狱卿曾经是一位军中的将领，剑术自然不会太差。”成步堂说。
旁观的大臣们炸开了锅：
“这……这……真是惊人的发现！”
“这么说来，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慈狱卿的确也在现场。”
“难道说，慈狱卿才是真正的……！”
班吉克斯卿捂住了眉间的伤痕，咬牙切齿：“在此之前，我一直把慈狱政士郎当作提供了‘将军’重要线索的好人。但是……现在来看，这可能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十年前能刺杀先皇陛下，又使我留下这道耻辱的伤痕的人……就是他！”
成步堂偏过头去小声地问亚双义：“……班吉克斯卿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亚双义对成步堂耳语：“没事。有时适当的夸张更显真实。”
沃尔特克斯敲响了惊堂木，起立面对人群：“肃静！肃静！就在刚刚，我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十年前刺杀天皇的凶手，竟然是原右大臣慈狱政士郎卿！十年来，他一直欺骗了我们。也就是说，亚双义玄真的清白得到了证明。”沃尔特克斯摇了摇头。“本庭曾将亚双义玄真误认为是凶手，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这是本庭绝无旁贷的责任。慈狱卿曾经向本庭提交从敌军截获的遭到泄露的军机文件，让我误以为他是决心铲除‘将军’的爱国将领。因此，我在事件调查期间一直给予他最多的信任，将他视为揪出‘将军’的得力助手。却不曾想到他会刺杀先皇陛下，还将自己的罪行栽赃到左大臣亚双义玄真身上。本庭现在……真是追悔莫及！”沃尔特克斯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
官员们喧闹起来：
“……曾经的左大臣亚双义卿是无辜的！可是由于沃尔特克斯卿的误判，亚双义一族却妄受诛灭之刑！”
“……这岂是一句忏悔就能了结的？左大臣沃尔特克斯卿……究竟如何才能挽回他亲手造成的悲剧？”
“但是！诸位公卿，请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尽快平息当时的骚乱，稳定住国家的政局！”沃尔特克斯向众臣伸出双臂，“天皇遇刺驾崩，凶手却无处可寻；国内叛乱四起，船坚炮利的外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为了守护岌岌可危的政治局势，我们需要将危机在扩大之前将其利落而彻底地扼杀！明智的诸位……请再仔细想一想。假若不尽快捉拿并惩戒凶手，将会发生什么？日本可能会因此陷入举国的混乱，外国势力趁虚而入，最终使国家陷入四分五裂的万劫不复！”
沃尔特克斯言辞恳切。他虚握右手，像是捧着一颗爱国的拳拳热心。
“我曾经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这个国家。刺杀天皇的真凶，我们最终得到了答案。而现在经过诸多阴差阳错，真凶慈狱政士郎已经死亡。我们需要知道的只有这一点。怎么样，诸位？你们会做出何种判断呢？”
群臣面面相觑：
“确实，沃尔特克斯卿所作的事不可原谅……但是，我们的使命不就是守护这个国家吗？假若不尽快解决事件，后果不堪设想。”
“沃尔特克斯卿成为左大臣后力挽狂澜，成功将新任天皇陛下辅佐上位。当今国家的安定，沃尔特克斯卿这十年来功不可没！”
“……沃尔特克斯卿！沃尔特克斯卿！”
亚双义在这片呼喊声中，一直交叉双臂沉默着。
班吉克斯卿说：“亚双义一真，你父亲的清白已经得证，亚双义家族的罪名已经洗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
亚双义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用力：“……我怎会满意？父亲含冤而终，作为独子的我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紧接着我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孽在吉原被困了十年。十年间，每一天我都等待着有朝一日逃出游廓的牢笼，找到过去的真相。待我最终走出游屋、揭开真凶，却已经是亲族尽失、孤苦无依。倘若不把十年前的真相彻底揭示出来，我是不会停下的。”
“十年前的案件已经真相大白。辩护方刚刚成功证明了慈狱政士郎才是刺杀天皇的真凶。难道你想要推翻刚才自己的论证吗？”沃尔特克斯说，“顺便一提，成步堂卿，假如你此时对毒杀案认罪的话，本庭不会对你下达有罪判决，而是会把你作为铲除十年前叛国贼的功臣进行表彰。”
“啊？还有这种好事？”成步堂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啊，成步堂！我马上就能让你再也笑不出来。”亚双义严肃地看着他，腰间的利刃即将出鞘。他转而面向法官席宣告：“这种嫁祸得来的莫须有功勋，不要也罢！辩护方始终坚持主张成步堂龙之介在毒杀案中的‘完全无罪’！”
成步堂拍响了桌子：“亚、亚双义说得没错！刺杀之夜还有几个疑点没有解决。慈狱卿刺杀先皇的动机是什么呢？亚双义玄真是在何处受伤？亚双义家族的名刀《狩魔》为何会沦为刺杀的凶器？今夜，为了告慰先皇陛下和亚双义玄真的亡魂，我们必须毫无保留地探究真相！”
“日本男儿需懂得进退，年轻人不能这么死脑筋。那么，本庭就来说说自己的想法。”沃尔特克斯卿数次敲击惊堂木，说，“曾经，本庭以亚双义玄真刺杀天皇为由，指控他为‘将军’。现在，这个结论同样可以移植到慈狱政士郎身上。除了这样，慈狱卿没有理由杀死先皇陛下。慈狱政士郎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声称因为叛军处截获的军机文件是从宫城传出的机密，所以发出情报的‘将军’是朝中重臣；但事实相反，军机文件的‘接收者’而非‘发出者’才是‘将军’本人！慈狱本身就是统帅军队的将领，他能够光明正大地接受宫中传来的情报，不受任何怀疑。然后他再将情报传递给叛军，与叛军合演平叛陷入苦战的戏码。在亚双义玄真被捕后，慈狱卿曾与我一同前去调查亚双义宅邸，因此他有制造伪证的机会。他先在亚双义宅中偷偷藏匿叛军文件，让我们发现伪造的证据，以此嫁祸于人。另外，慈狱卿在‘将军’事件解决后快速升迁的现象也很可疑。他从一介平叛将领升至右大臣之位只用了十年的时间。除了慈狱卿能力出众的缘故以外，可能还有各方残余的幕府势力为他提供了不可说的辅助。以上这一切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已经能回答许多疑问。当下慈狱政士郎被杀，亚双义玄真已死，关键的凶器《狩魔》也已经失踪。尽管我们想要追求正义和真相，但它就像此刻头顶的明月一样，是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触及的事物。已经没有证据能诉说刺杀之夜的个中缘由。恐怕……有一些谜团不得不永远沉睡于历史的黑暗中。但对于盘踞在幕后的‘将军’的真身，本庭已经有了结论。”
亚双义锐利的眼神恨不得将沃尔特克斯劈开：“沃尔特克斯真是歹毒非常，竟然恶人先告状。慈狱之所以能快速升迁，是由于他手上具有父亲遗留的证据为把柄，以此牵制沃尔特克斯。想不到沃尔特克斯反而以之为盾牌，将自己巧妙地隐藏在参杂了真相的谎言中。”
“我们现在也有了牵制沃尔特克斯的武器，慈狱特意藏起的《狩魔》就在我们手上。根据福尔摩斯先生的推测，《狩魔》应该会和玄真先生留下的文书相联系。”成步堂说，“现在只有前进了。”
“啊……是啊，我的搭档哟。我们只有前进了……勇敢地，向前进！”亚双义与成步堂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位好友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坚毅的光彩。“那么就大声地喊出来吧……那句期待已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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