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俞亮时光】爱逾山海

海雪

2025/01/28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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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搬家是在27日下午。
彼时，时光和俞亮刚刚在棋圣预选赛中出线，就张罗着一前一后地住进了新房子。俞亮拗不过时光选了更大的主卧，和时光的客卧隔着一条走廊。当然，整个家最大的房间就是俞亮心心念念的书房，两人齐心协力将其改造成了棋室。
俞亮离开家的时候，除了带走自己从小使用的定制棋盘外，还从父亲那里收到了一方保养得油光水滑的红木棋橔，俞亮大方地把方绪当初送的云子找出来配这副棋盘。时光看着这名副其实的奢侈品不停咋舌。
“不愧是贵公子啊。”时光调笑道，“这往后下棋，我落一颗子都得胆颤一下。”
俞亮翻了个白眼，拄着拖把站直说：“谁家‘贵公子’还要负责拖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时光一吐舌头，窜回去拆自己的箱子。他这一次不仅拿来了出租屋里的东西，还从妈妈那里搬来了好多小时候的东西，看起来是要在这里扎根了。俞亮叹了口气，继续帮时光收拾房间。两个人干了三四个小时，终于把所有东西都归置整齐，累得摊在沙发上不说话。尽管如此，俞亮还是忍不住转头去看闭目休息的时光，他微微弯了弯嘴角。
“俞亮，我好饿啊……”
时光累困了，但他咕咕作响的胃抗议着不准他睡着。他们两谁都不会做饭，又是刚刚搬过来，连附近哪里有外卖可订都不知道。俞亮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微微窘迫。
“我们两不会饿死在这里吧……”时光幽幽地说。
俞亮硬撑着说：“当然不会。”
他想了想，还是只能打给方绪求助。方绪接到师弟如此无厘头的求助电话，当真是哭笑不得。他不愧是中国好师兄，二话不说就订了一桌饭菜，亲自开车送了过来。
时光看见方绪带着饭菜进门的时候，饿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饭盒，狼吞虎咽起来。俞亮比他矜持一点，但也是吃的不抬头。方绪在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参观了他两的新家一圈，意外地发现，两小孩收拾得不错。他们这样年纪小又专注围棋的男孩子，做到这个程度很难得了。
“不错，也就厨房空了点，回头你们买点速冻包子、饺子什么的，免得下次连应急的东西都没有。方便面就算了，少吃啊。”方绪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他们。
时光眼珠子打转，他可不想抛弃美味的泡面，正想着怎么偷运一箱康师傅回来。俞亮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时光在想什么，他说：“时光，谨遵医嘱。你要是想再进一次医院，就只管去吃那没营养的东西。”
时光立刻苦瓜脸，经此一遭，他被妈妈和俞亮联手剥夺了垃圾食品权。再见了，我的泡面、汽水、薯片、辣条……时光不禁悲从中来。
“对啊！”方绪也被提醒了，他拍拍时光肩膀说，“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一箱特级红枣，我不爱吃这玩意，下次绪哥给你拿来，补血。这下棋啊，身体是本钱。你也不想以后三番棋、五番棋什么的，直接晕倒判负吧。”
牵扯到围棋，时光从来都是很认真的，他只好忍痛割爱，小小年纪就开启了养生大业。俞亮看他瘪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心有不忍，他安慰道：“你不是喜欢吃我妈做的排骨吗？我去找我妈学怎么做，以后你要是嘴馋就吃这个。”
“真的啊！俞亮！你太好啦！”
时光立刻笑得眉眼弯弯，说起来自从搬出俞家之后，他好久没吃到俞亮妈妈的排骨了，真的馋得慌。
方绪不禁大跌眼镜，嘴角抽搐，这还是我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亮吗？他在韩国六年只学会了煮饭和粥，跟时光一起住还不到……五个小时，就要学做红烧排骨！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方绪无奈摇头。

等到送走了方绪，也到了两人的晚课时间，但时光突然叫住俞亮。
“俞亮，我有礼物送你。”
俞亮又惊又喜，忍不住期待起来。只见时光噔噔噔地跑回房间又出来，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他甜甜地笑着说：“你可以当作是庆祝你直升七段的礼物。”
“我可以拆吗？”
“当然。”
俞亮小心地拆掉包装，盒子里装的是一个精致的沙漏摆设，是围棋主题的，除了本体，还配了一个底座，做成了9路棋盘的样子。
沙漏上下封口是木制的，印着太极图案。沙漏内部是双层嵌套，外层圆润，内层纤细，两层之间填充着晶莹透亮的液体。沙漏内层形状很特殊，中间的漏沙口又细又长，上下两头却圆润宽阔，有些扁，还分别涂有黑白色的半透明涂层。沙子是浅金色，全部填充到一侧的时候，颜色被涂层遮挡，看上去就像一颗圆润的大棋子。
“你喜欢吗？”时光小心地观察俞亮的神情。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合适俞亮的礼物。
“嗯！”俞亮重重地点头，开心到眼睛都亮晶晶的。不说沙漏本身的别具匠心，光是时光精心为他准备礼物的心意，就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俞亮看着时光，忍不住心神荡漾，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时光，鼻尖蹭过时光的耳廓，低声说：“谢谢你，我好喜欢。”
喜欢的不仅是礼物，更是眼前的心上人。
时光一下子从耳朵到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他推开俞亮，故作嫌弃地说：“两大老爷们你也不嫌肉麻，好热啊~我要去练棋了！”
说完，时光躲进了客厅飘窗里，拉上窗帘，故意把棋子抓得“哗啦啦”地响。俞亮知道他害羞了，并不拆穿，只是放肆地用目光描摹时光印在窗帘上的身影。随后，他抱着沙漏回到卧室，思来想去，决定将它放在书桌正对床头的位置，这样他每天醒来都能第一眼就看到它。
俞亮放好沙漏，伸出指尖细细地抚摸它，温柔地笑着。
沙漏，代表着“时光”，这其间的小心思，让俞亮忍不住猜想，时光会不会也有几分喜欢他？想到此处，即便是一向沉稳的俞亮，也忍不住内心小鹿乱撞。
“俞亮！来下棋！”时光似乎是缓过劲了，又叽叽喳喳地喊他。
“来了。”俞亮按捺下浮动的心思，眼带笑意地向外走去。

按照方圆这边的习惯，搬了新家是要暖居的。从前时光和洪河都大大咧咧的，也就没想着这茬，但俞亮惯来细致，他将此处当作家，自然认认真真地筹备了暖居聚会。
当天来的都是老朋友，年轻人不讲究规矩，一个个都自来熟的很。江雪明和白潇潇主动去厨房帮忙，沈一朗帮着时光把一大袋零食分发到各人手上，俞亮陪着穆青春他们几个参观房子，没多久就围成一圈讨论起了最近流行的新布局。方绪身为唯一的老大哥，自然是姗姗来迟，他还是一贯的出手大方，不仅拎来了说好的特级红枣，还带了瓶一看就贵的要死的红酒。
“来来来，绪哥给你们看看好东西。”他甚至自带了醒酒器，红酒带着浓浓的醇香淌进去，深红的液体撞在瓶壁上，折射出彩色的光晕，分外好看。没有见识的众人不由自主齐声“哇”了起来。
“师兄。”俞亮有些纠结，“我们都是职业棋手，喝酒不好吧。”
“欸，又不是天天喝，今天开心，喝点没事的。”方绪满不在意地说。
“对对对，我们就尝个味。”时光忙不迭地附和到，他还从没喝过这样看着就贵的酒呢！俞亮也不好扫大家的兴，勉勉强强同意了。
时光捧着一浅杯酒，还学着电视里那样晃了晃，抿了一口，咋了咋舌，只觉得苦苦的，酒味冲人。他嫌弃地皱眉抱怨道：“我怎么觉得……有点难喝呢？”
“小孩真没见识。”方绪嫌弃地说，“你还是老老实实喝汽水吧，别糟蹋了我这好酒。”
年纪稍大的几个都或多或少尝过酒味，也跟着起哄嘲笑时光的小孩口味。时光一时下不来台，但真的不喜欢喝这酒，不知所措地缩了缩脖子。
俞亮没跟着笑他，反而主动跟时光换了杯子，他低声说：“你喝我这个。”时光委屈地看了看俞亮的杯子，看上去分量还更多！
他犹犹豫豫地将杯子举起，敏锐地闻到杯子里传来的甜香味，他眼睛一亮喝了一口，果然是葡萄汁。
好你个俞亮！居然偷偷摸摸拿果汁冒充红酒。时光拼命忍住笑意，然后大胆起来，豪迈地冲着大家说：“谁说我喝不了！”
话音刚落，他仰头就把果汁咕噜咕噜全喝下去了。
众人不解这里面的猫腻，还以为时光真豁出去了，大声地叫好，唯有方绪真心为自己的好酒被牛饮而心痛。俞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得意洋洋的时光，只觉得这杯中酒当真醉人，否则他怎么会整个人都变得轻飘起来。
一晚上，大家吃着火锅聊天喝酒，饭后又围成一桌玩游戏，什么国王游戏、真心话大冒险都来了一遍。众人极有默契地逮着俞亮和时光祸害。
签盘又一次转到了俞亮，穆青春有意想捉弄俞亮，主动举手要拷问俞亮。
“我选大冒险。”俞亮机智地说。
“不行不行，你已经连续三次选大冒险了。”穆青春不满地起哄，“怎么说你也得玩一回真心话，大家说好不好！”
大家当然鼓掌叫好，俞亮没办法，揉了揉太阳穴只好答应。
穆青春摸着下巴带着坏笑问：“俞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问题瞬间引爆了气氛，谁不想知道一贯高冷矜贵的俞公子的八卦，只有时光提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出，好在众人都聚焦俞亮，没人注意他奇怪的脸色。
俞亮瞬间卡壳了，然后立刻否定：“没有。”
但他那一刻的迟疑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大家都露出了八卦的笑容，穆青春带头逼问他：“不准说谎啊！大家都看到了，你肯定有情况！”
时光当然也看到了，他心梗了一下，脸色落下来，身旁的沈一朗暗地里拉拉他的衣服，时光会意，马上就挂起了夸张的笑容，跟着大家乐呵。
俞亮慌张地看了一眼时光，他好像不甚在意的样子，俞亮也心梗了一下。他抿着嘴冷脸怼穆青春：“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大家本来也只是图个好玩，看他真的有些生气也就收了起哄声。穆青春倒不想放过他，可方绪立刻举起杯子转移了话题，他也只能放弃。

之后又玩闹了好一阵，直到九点，大家才收场，一个个结伴回家了。
俞亮担起了送客人们出门的任务，时光就负责收拾现场，沈一朗和白潇潇最不着急，也帮起了忙。
眼看着白潇潇到厨房里洗碗去了，客厅只剩下时光和沈一朗两人。
沈一朗扶了扶眼镜，犹豫片刻压低声音对时光说：“时光，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还好吗？”
“什么？”时光一下没反应过来。
“和俞亮合租……”沈一朗吞吞吐吐地说，“你没事吗？”
时光懂了，神色慢慢安静了下去，好一阵才慢吞吞地说：“我能有什么事？虽然我……那什么他，我又不是变态，不会怎么样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一朗露出心痛的神色，“时光，你喜欢他，却要每天装成朋友，将来说不定还要看着他谈恋爱结婚，我怕你难受啊！”
“……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时光叹气。
“我觉得，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慢慢的，也就淡了。”沈一朗劝他。
“阿朗，你应该明白我的啊。”时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喜欢一个人就像飞蛾扑火，就算明知道不会有好下场，也无法控制自己。”
沈一朗怎么会不懂呢，他只是没想到，时光的喜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安静片刻，摘下眼镜，为时光叹气道：
“你这样喜欢他，甚至影响到了下棋……他却不知道。”
“时光，这样的爱情太苦了。”
门外的俞亮还未敲门就听到沈一朗的这句话，他愣在当场。
时光摇摇头说：“有人告诉我，全心爱一个人，其实是幸福的。我喜欢他，从此有了两倍的快乐和伤心，从此看到了更加多彩的世界。阿朗，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让这份爱困住自己了，我会试着，为了他，成为更好的人。”
俞亮听着时光虔诚的剖白，心一点点下坠，冷意从门把手上一路蔓延进骨髓。
时光有喜欢的人了。他还为了这个人影响到了下棋。俞亮第一时间想到时光放弃围棋的那半年，曾经洪河嘴里的的“感情问题”，还有图书馆里时光满是疲惫的“不是你的原因”。
不是我。他喜欢一个人，而那不是我。
俞亮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死死拧住，他所有的幸福满足就像汁液般被紧紧榨干，只剩下残破的狼狈的渣滓——是他未言的心意。他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滞涩，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小刀，将他的灵魂千刀万剐。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疯狂涌动的嫉妒是张牙舞爪的怪物，它大口吞噬着俞亮的心脏，而他的灵魂只能发出细细的哀鸣。俞亮只想不顾一切地冲进门里，质问、恳求时光，能不能是我？你爱的人能不能是我？
我不会丢下你，我不会辜负你，我不会让你伤心，我不会害你下不了棋，我不会……
我会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可俞亮不敢，原来这世上还有俞亮不敢的事。他怕时光用害怕的、惊异的眼光看他，怕时光再次躲得远远的，更怕他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
俞亮慢慢后退，浑身僵硬地退回黑黢黢的楼道里，他拼命喘息。若有人听到，或许会误以为这里潜伏着一头受伤的野兽，不，说不定也不是误会。当理智全面溃败，人心中的野兽就会出笼。
它肆无忌惮，它欲壑难填。

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沈一朗和白潇潇也准备离开。时光为他们打开门，正碰上门外站着的俞亮。
“俞亮。”时光连忙把他拉进来，“怎么不进来？你去了好久哦。”
“我正打算开门。”俞亮面无表情地说到，“外面有点难打车。”
“真的啊？”白潇潇风风火火地推着沈一朗出门，“那我们快点。时光，俞亮，再见。”
“再见，下次再来玩。”
时光送走朋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趿拉着拖鞋往棋室的方向走，一边跟俞亮抱怨着：“哎呀，今天闹得太晚了，还没练棋呢。阿含·桐山杯的预选赛就在后天了，还不知道我会抽到哪个组。俞亮~陪我下盘快棋吧，我找找棋感。”
他好一阵没等到俞亮的回答，奇怪地回头去找他。俞亮正站在卧室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的。
“俞亮？”
“啊……”俞亮似乎刚刚才听到他的声音，“好，我换身衣服就来。”
“哦。”时光微妙地感到一些不安，目送着俞亮进了房间。
俞亮没有开灯。黑暗中，他一把脱掉上衣，一边换上家居服，一边朝书桌走去。清凉的月光穿越窗户落在书桌一侧，那个沙漏在月光下反射出霜雪般的冷光。
俞亮站在黑暗的边缘，伸手将沙漏倒置。房间里只有沙子下落的簌簌声，轻微到像是幻听。
俞亮看着它，低声呢喃着：“送给我了，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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