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Sensate Pirates

麋象

2024/12/25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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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船在空中飛翔，衝破煙硝四起、灰燼遮蔽的天空。世界終結的當下，逃離地面的速度是越快越好。空氣稀薄的雲霧之上，氧氣的缺乏帶給四周倖存者們不適感，越是用力吸氣越是耗費。長期生存於陰暗的深海，羅並沒有掙扎。他知道掌握溺斃的箇中訣竅，那道理不深，也許只是習慣了沉沒。讓他不習慣的反倒是陽光，抓不到手裡的一道光，無法收藏的溫暖。

那讓他想起某個人。

受不了刺眼的光線，他拉低帽沿。總是戴著帽子，是年幼時為了逃避視線、隱藏自己，留下這個習慣的理由。長大之後他也不願突出，不願張揚顯目，就算是頂著個船長的名號。羅低下頭，與明亮相對的陰暗在每個人腳下低伏等待。同樣是捉不到手裡的一道影，無法丟棄的寒冷。

那讓他想起另一個人。

倖存者的孩子們玩起了遊戲。每個參加者寫下自己認領的動物，並輪流高呼一種動物的名稱，當自己的動物被喊到即淘汰──被趕下這艘逃離世界毀滅的飛船，一個意外符合時宜的遊戲。在這個犧牲被高度讚頌的世界裡，被點到名字的人心滿意足下船消失。期盼那被留下的人能延續生命、能追尋意義、能重獲自由。

羅摘下帽子，手背撥開滴落的汗水，他不願玩這個遊戲。

他是在不知不覺間玩了這個遊戲，才只剩下記憶。關於那些人、關於那個人，他們一一成為犧牲者，從名單上劃除，只留下遙遠的觸碰，一點一點支撐他每個無法入眠的夜晚。被留下的人？倒不如說成是被拋棄的人。呼吸的感覺更像溺亡；清醒的感覺更像沉眠。如果這是現實，他願以死亡來交換，即便那意味著違背他們對自己保有的希望。

孩子們手拉手轉著圈，高喊各種動物，挾帶模仿吼叫與動作，絲毫沒有察覺周圍的人越來越少，一個一個隨動物被指認而消失，為這個空間有限的末日飛船留下喘息的位置。

看著自己消散於空中的雙手，還沒來得及婉惜，他甦醒。

那只是一場夢。

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可是為什麼他會覺得如此後悔？懷念著多留下那短暫的溫存，與羅的犧牲者們截然不同，與指節上之「死」衝突矛盾──眼對眼接觸後留下的，他身上那一點對「生」的渴望。

羅躺在床上，全身像是浸在汗水裡，喘著粗氣不得停歇。他閉上眼睛，試著專注氣息，從綠髮男人的訓練調整回自己的處境。

經過意外撞見及那之後每回的交流，羅發現妖刀之間也有著類似超感的連結，與彼此的高度共感相互影響下，甚至可以導致部分藥物瞬間失效，或者殘存另一個人的五感記憶。就像現在，看不見對方卻能透過自己的指腹感受那高出許多的體溫，在自己的肌膚上感受那或薄或厚的繭。

羅坐起身，撥開髮梢，摩擦後頸。他再次深吸一口氣，不屬於自己的體溫消失了。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得完成，還不到連結的時候。他開始洗漱著衣，看了看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上浮。羅打開房門，走向主控室，手指一路輕敲經過的房間，他的船員總是紀律嚴明，甚至不需要這點小小的提醒。

「轟轟！」強烈的撞擊聲響起，船艙內一陣劇烈搖晃，羅一踉蹌背部撞在牆上，房門裡的人瞬間冒出頭，幾個準備好的船員不等著指示便急匆匆地朝著駕駛艙奔去。

「船長。」高大壯碩的身影出現在身後，強帕爾伸出手輕輕扶住羅。

「是海流。我們提早到了。」羅站直身體向自己的船員示意，也隨著趕到駕駛艙。

舵手抓緊了方向盤，駕駛小組的成員已分別在自己的崗位上等待指示。船內的氛圍緊張而有序，他們交換了幾個眼神，熟練地操作著複雜的控制台，啟動機動裝置調整動力。

調整角度與速度，艇身靈活自如，順應湍流，保持平行，他們及時搭上了這班海底列車。與其抗拒，不如協調共舞，將潛水艇巧妙地操縱在湍急地海流中。

羅向周圍的船員們點頭示意，將緊張、擔憂與振奮一概隱藏在帽沿落下的陰影中。

與情報顯示的不出幾分，一座未被指針指向的小島出現在地平線上，圍繞了島嶼一圈，極地潛水號順著海中缺口進入島嶼中心的湖泊。一幫船員們對著燒灼的火焰與凍寒的冰脊，兩種落差甚鉅的景色讚嘆不已。

「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地貌。」一角說著，一把撥開落在棕色捲髮裡的雪。

「海軍上將打起來還真可怕。」幾位船員之間紛紛就著島嶼形成的主因討論起來。

夏奇與佩金趁機向貝波發起雪球攻勢，羅於是放任幾個人短暫休息。儘管貝波有意無意地透露出擔憂，羅決定好的事情卻不會因此改變。他感覺手裡的鬼哭緩緩振動，彷彿透露一股反抗的情緒。羅強硬地抓緊刀鞘，妖刀與其主人是從屬關係，可不會任憑一把刀控制自己的行動。

稍微放鬆過後，幾個成員在羅的帶領下組成了探索隊，往冰寒之地前進。抵達實驗基地已逼近深夜，羅讓船員們在門口等待著，幾分的時間，一個白色如氣體般的人影打開了大門。奇特的笑聲在羅的腦門陣陣刺痛，完全不同卻能讓羅想起另一個困擾著綠髮男人的笑聲。

羅轉過頭，對身後的船員們下了留在原地的指令，他能看見夥伴們憂心忡忡的表情，卻仍是選擇忽略，隻身一人走進基地大廳，與瘋狂科學家做了個交易，代價是自己的心臟。

「你在做什麼？」忽視得了鬼哭的劇烈波動、忽視得了夥伴的錯愕眼神，卻忽視不了突然現身的索隆。只見綠髮劍士左手搭在腰身的刀柄上，靠在牆邊看著羅。

停下腳步正視眼前人的眼睛，羅沒有回答，只是側身掠過肩膀走向方才來時的入口。腳步聲跟在身後，傳遞出一種屬於對方的情緒，憤怒與失落交雜著湧上心頭。

羅領著船員進入實驗基地，找了一間空房說明今後的計畫。先是吩咐他們回到潛艇上從島嶼的另一邊靠近，將一些所需物品留下，再叮囑貝波帶領船員尋找他的出生地佐烏，在那裡等待羅出現。過程中絲毫沒有提及自己行動的目的，多數船員對船長保密的行事作風早已習慣，只有從小認識的幾位交換著複雜的視線。

「船長……」貝波囁嚅，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只能回答：「收到。」

「你連他們都不說嗎？」索隆靠在門邊聽完了羅的「計畫」，質問著他。

「今天就先在這裡休息吧。」羅對船員們輕聲說道，沒有多做理會。他握緊刀，靠在牆邊坐下，裝作是在閉目養神。

「你不吞藥？你不吞藥我就當你是想繼續聽我吵。」索隆也順勢坐下，固執地不願從羅身邊離開。

他嘆了一口氣，平靜的語氣吐出一句：「我已經做了決定。」對於處在同一個空間裡的夥伴而言，有著不容反抗的氣魄。對於另一處空間的索隆，這個與他有著強烈連結的男人……。

索隆知曉他的過去，雖然不清楚程度或細節，羅知道彼此的共感已經發展成這種地步。在與對方的親密接觸之時，一股熱流從內在深處噴湧而出，反覆沖刷著早已冷卻的心。他才在那時明白每一分來自索隆的擔憂與哀傷都是朝著自己而來。或許也表示索隆明白他真正的目標，他所追求的事。

「你的決定就是自己一個人面對？一個船長把自己的心臟當作籌碼交給那種看就知道不能信任的傢伙？」索隆揪著不放，急促的語氣更顯憤怒，彷彿在為羅的船員打抱不平。

「這些事情與你無關。」羅沒有看向索隆，只是低聲默默應著，深知對方的感覺，卻不願真正理會。

「與我無關……對。」被這一番冷言冷語刺激到心臟狠狠地刺痛了一下，羅感受到了對方的疼痛，依舊選擇無視。

索隆厲聲繼續說：「我只知道，如果你打算拋下你的夥伴，獨自一個人面對……你要做的事，任何事……那你就是個配不上他們的大白痴。」

羅看向索隆，皺緊的眉頭與如炬的眼眸，瞬間想起了兩人第一次的超感連結，那道看向手術台的目光中，無能為力的悔恨。那就是事後得知船長消息會出現的表情嗎？自己會成為船員心中永遠的罪惡嗎？羅低下頭，收緊了心底的哀傷，再次說著：「我已經做了決定。」

「決定、決定……好，」索隆拉著兩人的對話回到克拉伊卡納島，抽出刀身，光潔明月照映成明亮的刀光，抵在羅的脖頸上：「我也決定就在這裡跟你打一場，我現在砍得到你了，你知道吧！」

「索隆屋，停下。」羅的刀鞘挪開只差幾釐米的三代鬼徹，兩把刀在連結影響下相互震盪，推開了彼此的距離。

「嘖。」索隆把刀身插入地層穩住腳步，向後退開了數十公尺。他揮了揮刀，試圖停下振動，劍氣擦過羅的身旁，形成一道疾風，樹葉沙沙作響。

「無論你做什麼都不能改變。」羅直視索隆的獨眼，用同樣堅毅的目光投向他。

「你真的很固執……」索隆把刀收回，洩氣地說：「真的很白痴。」

「隨便你說。」羅的反應不為所動，只是望向地面上從鋪磚裡冒出頭的雜草，喃喃自語：「這是我從十三歲就決定自己面對的事。」

「什麼自己面對？你就沒有想過他們會怎麼想？難道不值得你依賴？這也能算夥伴？」索隆的聲音逐漸升高，在空蕩蕩的林地裡迴盪，急促的問句透露出不安。而羅沒有回應。

「你該不會要說我沒有資格想吧？既然這樣就不要跟我……什麼共感啊……你還有幾個打算拋下的超感者？」雙手在空中不可置信地揮舞，隨後索隆抓著羅的衣領問道。

「一個。」羅閉上了眼，他回想起當初、現在，依然存在心底的空洞，回答：「現在與我有連結的超感者，只有你。」

索隆鬆開手，睜大眼睛望著羅。也許索隆並不清楚，卻一定也明白這股空洞的巨大如何侵蝕自己，一點一滴堅定而果決。

「你是恨意驅使的動物嗎？」他說，手掌撫在羅的頸側，是極為溫柔，也極為疼痛。

有些答案不需要言語，有些言語並不能傳遞。有些人即使相知也不能相惜，即使相惜也無法相愛。最後留下只是一個吻，代表著道別，代表著別於真心的祝福。代表著再次見面，也不會有漣漪。然而故事未曾說明，這個世界唯一能斬斷超感連結的，只有死亡。

***第一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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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開頭是我做過的夢，很像小成本獨立短片題材，如果有這種遊戲我選的動物是樹懶。很推薦做一些世界末日的夢，非常好玩（？）
第一部分在此結束，感謝包容不成熟的文筆與這個滿足個人妄想的混合世界觀，想像與設定的過程痛苦也很愉快，讓我覺得充實許多！有意繼續看第二部分可以在作者資料底下點一下訂閱，我都會按推送通知。
再次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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