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花邪】残音

【花邪】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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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斋

2025/01/26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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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寿宴结束，吴二白也没琢磨出霍老太太的用意，他存着重重疑虑，却也没被此打乱计划。几天后，他便带着吴邪乘火车前往天津法租界盘账去了。
吴邪临走前很是挣扎了一番，以守家为理由可怜巴巴地瞅着吴二白，试图改变二叔的心意。吴二白看着他袖口里探头探脑的西藏獚，脑袋顶上坐窝的八哥鸟，俨然一副遛鸟逗狗的二世祖形象，一股闷气直往脑门蹿，当即命令贰京去取硬木戒尺来。贰京犹犹豫豫还没抬脚，吴邪就大惊失色扑住二叔的腿，义正言辞地说要为二叔分忧，天津卫必去不可，求二叔饶他狗命。
八哥也跟着求饶，“长命百岁！恭喜发财！”
吴二白骂都懒得骂，轻轻踢他一脚，“滚去收拾东西。”
吴邪得令，利落地滚上了楼，同时深刻反省做人需厚道，前几日才偷笑过老痒，结果今天就犯到了自己身上，很有些天理轮回的宿命感。
从北平到天津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早有收到消息的吴家的伙计候在天津火车站内，接到了人便迎上汽车，往法租界的吴家公馆开。
清末开埠的天津卫，和旧势力聚集的北平城完全不一样，是个相当摩登的城市，街道上来来往往全是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洋行店铺林立。吴邪往车窗外看，心里十分感慨，不禁对二叔道，“我听说上海比天津还要繁华，十里洋场号称不夜城，黄浦江里流的都是洋酒，真的假的？”
吴二白一眼看穿他，“我看你是想你三叔了。”
吴邪被戳破小心思，嘿嘿一笑，“三叔一个人在上海太寂寞了，而且……”他神神秘秘地凑到吴二白耳边悄声道，“潘子偷偷写信跟我讲，文锦姨跟三叔分手啦，三叔现在很可怜的。”
吴二白不为所动，语气凉凉的，“是吗，我倒是没听老三提过。”
“三叔也是要面子的嘛。”吴邪有个经常失恋的发小，对此事颇为理解，“他现在需要一点人文关怀。”
吴二白不觉得吴三省需要什么人文关怀，他对陈文锦一贯很有看法，这个姑娘曾在苏联留学过，身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气质，吴三省喜欢她，但吴二白十分忌讳，他甚至怀疑老三所谓的分手，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私底下可能在酝酿不可告人的大动作。思及此处，他不由一阵头疼，也许是应该去上海敲一敲老三无法无天的脑袋瓜了。
吴邪自然不知道二叔的所思所想，还在和他咬耳朵，从三叔失恋顺势聊到了陈皮阿四，“二叔，文锦姨怎么没回北平啊，是陈四不让她进门吗？”
吴二白对陈皮阿四自然也没有好感，陈家借着吴三省和陈文锦的事情大闹文章，不仅在北平城处处针对吴家生意，陈家的子侄还跑到上海对吴三省穷追猛打，像疯狗一样，他想了想，对吴邪道，“也许，陈文锦也瞧不上他父亲的做派，不肯再回陈家。”
吴邪深以为然。
吴家的公馆位于海河边，是一栋二层小洋楼，带了一个小小的花园，十分清幽雅致。吴二白一行人抵达时，已经有人等在里面了。
洋楼里等候的人是代管吴家在天津生意的管事，姓白。白家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本家的人水性极好，最早在天津跑码头，做脚行生意，在吴家最有势力的那几年依附于吴邪的爷爷，现在在吴二白手下做事。
白管事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个比他还高的年轻人，两人都是细长的麻秆型，迎上来时像两根会行走的筷子。白管事预先得了吴二爷的通知，带来了满满四箱账本，吴邪瞧了一眼就头脑发晕，恨不能当场昏厥，他还没有感受到天津的摩登气息，就被大量账本埋了个严严实实。
贰京和那个瘦高的年轻人一起，将账本按照顺序依次叠起来，吴二白随意抽了一本，边翻边挑了几处询问，白管事一一作答。他翻完了一整本，将其放归原处，白管事暗暗舒气，这是二爷基本满意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天，吴邪跟着二叔巡视了吴家在租界内的饭店、旅店、脚行和几家当铺，脑袋被各种账目数字塞满了，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吴二白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就回答饭店本月的流水情况。吴二白见他是真累了，便放了他一天假，自己则带着贰京和白管事去赴租界工部局大佬的约。
吴二白前脚刚走，吴邪立马从垂死病中转为精神焕发，随手换了身衣服给解公馆摇了电话。解子扬一早就听闻吴邪到了天津，想约着他出来鬼混一番，可忌讳着吴家二爷，只敢让自己的小跟班偷偷来公馆递消息。
两个同病相怜的发小相约在了小白楼。解家的产业在英租界，但解子扬往来天津频繁，对其他地方也甚为熟悉，他先带着吴邪到劝业场的天宫影院看了场电影，而后去英租界的利顺德饭店享受皇帝套餐，吃完饭转而到意租界的回力球场赌球。
吴邪的赌运一向不好，所以他对于赌博一事敬而远之，解子扬更多是想带他来感受氛围，也没买多少。两个人捏着彩票，听身边一众下了注的赌徒欢呼呐喊，心里也不免跟着紧张激动起来。
解子扬运气不错，赢了二百块，他拿着钱，要请吴邪去舞厅喝酒。吴邪本意是拒绝的，一整天没闲着，他快累死了，但解子扬说他新交的白俄女朋友就在舞厅工作，想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一路上，解子扬把他的新女友吹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吴邪一见，确实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身上有种典雅的气质。
解子扬跟吴邪耳语，“听说——她是贵族出身，交——交谊舞跳得特别好。”
他语气里的小得意让吴邪起了捉弄他的心，当下便不怀好意地问，“那这位贵族姑娘叫啥？”
解子扬果然卡壳了，冥思苦想半晌，直到女孩儿笑着和他打招呼都没能想起来。吴邪捂着嘴笑得眉眼弯弯，就听解子扬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哦，亲——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我们跳——跳支舞吧。”
两个人滑入舞池跟着音乐转圈圈，吴邪则坐在吧台喝鸡尾酒。给他调酒的是个漂亮的混血少年，身上有半个白俄血统，黑发黑眼却眉目深邃，颇有些异域风情。他中文很好，也没沾上天津口音，吴邪好奇地问他，他便放了酒杯和顾客聊天，“我和姐姐小的时候就到中国了，最开始在东北住过，后来到了北平，再之后就来了天津。”
“你姐姐也在这里上班吗？”
少年摇摇头，“我姐姐在上海呢，她说等她赚够了钱，就把我也接去上海。”
吴邪恍然大悟的同时，看他的眼神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悯，小费给得极为丰厚。混血少年不懂吴邪复杂的心思，只觉得面前的客人即英俊又出手大方，便支在吧台专心和他聊天。
那边解子扬转完了三支圆舞曲，步履虚浮地来找吴邪，一口将他面前的酒喝了个精光，气喘吁吁地问，“几点了？”
吴邪正和混血调酒师聊得火热，闻言一愣，“啊？我没带表啊。”
混血少年积极回答道，“十点啦，舞厅快到人最多的时候了。”
两位顾客同时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丢下钱飞快跑路，解子扬甚至没时间和女朋友撩闲，匆匆飞了个吻。他们钻进汽车后座，一连迭声催着司机赶紧开车。
“完了完了完了，我真的完了。”吴邪白着一张脸，“二叔会把我抽成陀螺的。”
“完——完了，完了，我——我也，完了。”解子扬的脸色更白，“你——你二叔肯定——肯定会给我老爸打——打电报，我死定了。”
两个预感灾难降临的共犯，一路心惊胆战，等到了吴家公馆，却发现家里灯火寥寥，吴二白赴宴未归。
劫后余生的两人瘫在沙发上，同时松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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