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的怒火

风暴追逐者

Dandelion

2024/11/26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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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商议，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决定跟随流散的风暴浓积云去沃伦德尔。
云图上，那里的大气能量非常不稳定。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无论怎样他们都能记录到一场风暴奇观，但相当危险且不可能拍下全貌。
公路两侧大量积水，田地受灾严重。
因为大平原上龙卷风频繁，小镇和农村普遍使用木板建造房屋，既降低损失也方便灾后重建，每个家庭都有地下室，风暴来临时它能起到很好的保护作用。
亚瑟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不少道路连同半塌的房屋淹没在水洼中，树木大多只剩下半截，尖利的断面仿佛扎入土中的棘刺，留下一个个疼痛难忍的创口，侧翻的汽车还闪烁着车灯，配合扭曲变形的车身与天窗，像沙地上竭力挣扎无法翻身的鱼，或许是风暴刚刚过去不久，只有零星几个胆大的人守着自己的房子。
汽车慢慢开过一片被淹没的路，浑浊的水洼划开荡远的口子，好在积水不深，也不是大雨后与陷阱无异的泥路，他们很顺利通过了这片区域。
突然，远处响起一阵哭声，废墟的前面，断木的边缘，男人抱紧怀中的女人，让她能够靠在自己身上。
一只猫蜷缩在木石的空隙中瑟瑟发抖，它浑身湿透，而太阳快下山了，不知道能不能捱过尚且寒冷的夜晚。
更多人从藏身处爬出，更多压抑悲伤的哭声，间或夹杂安慰的话语。
“会好起来的。”
“……”
世界是沉默的，屋外，路上，车里，任何声音都无法打破这份沉默。
亚瑟鼻头酸涩，绕过最后一段倒塌形成的路障，加快速度离开了这里。
驶出一段距离后，前路再次变得空旷，亚瑟侧头去看阿尔弗雷德，男孩的眼眶还是红的，他完全褪去了兴奋，身上干燥却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水。
龙卷风——世界上最危险的天气系统之一。
中气旋下方的螺旋雨带是风暴最危险的部分，它被称为“熊笼”。雨幕就是熊笼的铁窗，龙卷风就是里面的熊，被雨带笼罩的任何地方都可能会毫无征兆地受到龙卷风的袭击。
它自然的发生，无法阻止。
太阳不再刺眼，橘红的暮色照出壮观的火烧云，平坦的地形几乎没有什么遮挡，整个天空都是绚烂的暖色。
“把它拍下来，阿尔弗雷德。”亚瑟轻声说道。
阿尔弗雷德动了动，动作缓慢的摆弄相机。
“他们会重新建起房屋，重新开始生活。记录下它，这是你梦想的一部分。”
镜头的焦点从路面转移至云层，又纳入司机的脸庞。
阿尔弗雷德问道：“我能不能为人们预警风暴？”
亚瑟目视前方勾起嘴角，笑容里多了一丝欣慰。
“看你自己。”
接下来的旅途，阿尔弗雷德一遍又一遍看着相机拍到的画面，亚瑟没有阻止他，他必须清楚自己的梦想是什么，要为此做什么，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
天黑的很快，很彻底，亚瑟打开车灯，在风暴的最后时刻赶到了沃伦德尔，一路上他们只看到了驶离的车辆，道路的这一边只有他们，像一艘逆行的舟。
乌云盖住了一半的高架桥，云底如此低，他们驶入城中，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好了，现在该怎么办？”亚瑟真诚的发问，他们在风暴之下，正常情况下这么做会让他们看不清风暴的完整结构，但以沃伦德尔的规模，在外面也看不到。
阿尔弗雷德皱紧了眉头，仿佛雷达图是各种颜色的细线纠缠在一起的线团，分清楚它们不比弄懂它们如何缠在一起更简单。
因为处于夜晚，城市的灯光虽然明亮但无法穿透夜幕，他们不能靠肉眼做出辅助判断，仅能依赖卫星雷达。
路上行人很少，偶尔有车辆经过，这座城市更早知道风暴的来临。
“呃……先去因曼区看看，地图上那里地势开阔。”他最终依照经验给了一个目标，心里也不确定。
亚瑟知道他们都没什么经验，没有质疑，直接就开车过去，随时准备逃跑。
风声更大了，雨水在灯光的映照下化成惨白的线，转过几条街，大概开出十五英里左右，雷达云图上产生了紫色的回波，紧接着是闪电。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车身突然剧烈摇晃了一下，亚瑟握紧了方向盘，试图驶离刚才的地方，但只能听到轮胎打滑的声音，他又试了一次，踩紧油门，一段挣扎后又落回了原处。
亚瑟拿起手电筒下车查看，一踩到地上就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简短快速的骂了一声脏话，顾不得雨水，焦急的去找陷在泥坑里的轮胎。
他们开到了一段泥板路上，被雨水浸湿后泥土变得软烂，车辆经过会挤压出大大小小的坑，他和阿尔弗雷德的心思都放在了地图和雷达上，晚上视野不好，竟然陷进了水坑里。
其实他刚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以为是路太久没修才导致路况不好，没想到是根本没修路。
“这是什么破地方！”
听到亚瑟的骂声，阿尔弗雷德也下了车，他打着伞，一边举过亚瑟头顶一边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看清手电筒灯光下反光的浑浊水坑时，同样感到惊异和荒唐，但又觉得不是那么不合理。
据说每一位追风者都至少有一段掉坑的经历，而追风者们掉坑的原因千奇百怪。
这种情况千斤顶用不了，亚瑟又回到车上发动汽车，让阿尔弗雷德试着在后面推，多次尝试后轮胎依旧深深的陷在坑里。
无奈之下亚瑟只得让阿尔弗雷德回车上待着，深夜加上暴风雨，不要指望拖车来拯救你。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不在风暴主体的行进路线上，中气旋也没有要拐弯过来的意思，它最好一直往东不要回头。
虽然他们都多多少少有些被淋湿，但有备用衣物和毛毯，倒不用太担心生病，最大的问题依旧是风暴，云层中瞬息万变，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谁知道中气旋会不会转一圈再回来呢？
亚瑟给两人盖上厚实的毯子，靠着椅背开口道：“阿尔弗雷德，你写追风日记吗？”
“什么？不写。”他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明白亚瑟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如果你想写的话，就把泰勒斯和黑格尔写在第一页。”亚瑟充满怨念的补充。
阿尔弗雷德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他有时候觉得亚瑟很古板，有时候又觉得他很幽默，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些黑色幽默。
不过他明白亚瑟的真实想法，记住这个教训，如果你想仰望，就要注意脚下。
经过这一段插曲，紧张的氛围被驱散了不少，但阿尔弗雷德心里依旧焦急，连自己都无法察觉身体正在发抖。
就在此时，他们看到了极其不真实的一幕，天空中闪电频率达到了惊人的一秒十几条，来自四面八方的闪电将大地几乎一直照亮，他们借此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看清了一颗颗高大稀疏的树木，以及许许多多还没踩过的泥坑。
像进入了摄影棚，又或者走在哪条久负盛名的红毯上，一开始晃了眼睛，适应后又震惊不已。
暴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紫色的闪电仿佛恶魔的利爪，一下接着一下撕扯天穹，若夜幕是一块暗色的玻璃，此时定已分崩离析，然而四周静谧，听不到一声沉闷的雷响，蛙叫与虫鸣此刻都更清晰些。
除了震惊，阿尔弗雷德还松了口气，他心里一直很害怕，是他没选好路才导致他们陷入困境，而云砧爬行者闪电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他们的安全。
这种在万米高空的风暴云内横着走的闪电，距离他们十分遥远，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雨水停息则说明风暴在远离。
闪电亮起的瞬间，他们看见了隐没在黑夜中的“母舰”风暴，不知多远的天边，仿佛由电光勾勒的中气旋云墙就像外星母舰一样充满压迫感，此时的场景如同电影中的外星人入侵地球，又或者哪场带来末日的世纪灾难。
阿尔弗雷德发誓，如果他没有把这个录下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说的对，我还差的很远。”他沮丧的承认自己的不足。
“那就加油吧，我支持你。”亚瑟揽过他的肩膀，与他靠在一起，虽然不久前他也同样恐惧，但现在一切都在好转。
风暴远去，露出无言注视大地的月亮，紫色的电光与温暖的澄黄奇异的各据一方，这一晚，在无数人眼中，黑夜有了两只眼睛，一只愤怒一只慈和。
阿尔弗雷德痴迷的望着，冰冷的手攥紧了他，于是亚瑟知道，或许有一天，他们会死在风中。
想到之前遭受龙卷风袭击的小镇，亚瑟难掩心中苦涩，他低声道：“看来想实现你的梦想困难重重，不过应该没有什么能阻止你。”
阿尔弗雷德却出声反驳：“不，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你正和我一起追风。”
亚瑟被他说的愣住，脑海中像有什么要冲破束缚，他拼命抓住一瞬的灵光，恍惚间明白了很多事。
曾经我的梦想是不是也是演奏一首我最爱的曲子，而不是成为大提琴家，音乐家？
后半夜雨停了，他们一致决定等到天亮。
第二天，两人在车中醒来，他们睡得并不好，总是惊醒看一眼雷达的情况，备用电源派上了用场。
亚瑟揉着酸痛的肩膀，和阿尔弗雷德再次尝试移动汽车，经过一夜的沉静，泥土不再那么湿滑，积水也明显减少，用上千斤顶后，没怎么费力就爬出了泥坑，两人都是一阵欢呼。
酝酿了一周的风暴在昨夜彻底爆发，气温已经完全归于春天，接下来的几天内，沃伦德尔都能有个好天气。
很多人都会弄错一件事，太阳不等于炎热，气温受到许多因素影响，只是人们习惯将夏天、太阳和高温联系在一起。
好天气是阳光明媚，凉风习习。
亚瑟和阿尔弗雷德先是看了今天的新闻，部分地区遭遇了龙卷风，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已经确定多人死亡，还有更多失踪者，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们不免感觉后怕，但谁都没有放弃追风的打算。
短暂的早餐过后，他们先去了还在运行的加油站，然后找了一家旅馆，对于他们来说，最迫在眉睫的事就是好好睡一觉，尤其是亚瑟，他开了一整天的车，夜晚几乎没睡，已经不想折腾了，至少晚一些再折腾。
第二次唤醒他的，是阿尔弗雷德带回来的快餐，炸鸡的香味仿佛顺着一道气流精准的飘进他的鼻子里，什么蓝紫色块早就没了踪影。
阿尔弗雷德一边嚼着汉堡一边说：“下午可以再追一场，我们往西走，在麦田附近。”
亚瑟同意了，不知何时起，他们习惯于在吃饭时讨论行程安排，虽然他还是讨厌把食物和电脑放在一起，但早已没有了最开始的难以忍受。
一点整，他们重新出发，在蓝天里寻找白云。
亚瑟放了一首舒缓的音乐，轻柔的音节跳跃在已褪去迷茫的车里，两侧车窗大开，阿尔弗雷德感受着吹拂脸庞的风，树梢间绿芽似乎更多了，偶尔能看见冲出杂草包围的不知名小花。
强劲的上升气流将云推向万米高空，它们因此有了各种形态，又在发育中不断变幻。
风暴分裂，几小时的碰撞与聚集在分钟内消散，雨水和冰晶回归大地，大大小小的风暴创造出天空多样的变化，闪电，雷鸣，冰雹，龙卷风，它们有时带来灾害，但更多时候不可或缺，如今，我们应与它们共生。
阳光从渐渐稀薄的雨幕中透出，乳状云挂满天空，日落时分，它们与风暴四散但仍然留存的庞大云体一起，被镀上金光。
亚瑟靠在车门上，安静欣赏眼前的景色，阿尔弗雷德站得更往前一些，高举双臂，像要拥抱晚霞。
“我们是——风暴追逐者！”
他大声喊道，亚瑟也看着他，露出笑容。
多年后，如果有人询问年轻的气象学家琼斯先生，他何以能达到今天的成就，他会回答，十八岁的春天，他的监护人陪他在龙卷风走廊追了两个月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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