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组】阿尔弗雷德的霸凌计划-CHAP 11（完结）

chrisbl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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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11

直到砸在天鹅绒的床褥间，阿尔弗雷德才陡然惊醒。他猛地弹起来，眼前漆黑一片，唯有床头小夜灯闪烁着微光。被褥完全湿透了，闷热到人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他惊魂未定地爬下床，好好洗了把脸，对着镜中耷拉着眼皮的人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确定自己已从噩梦中醒来。

住处空无一人，工作人员要九点才上班。阿尔弗雷德摸黑走进办公室，打开顶灯，伊万的那艘三桅捕鲸船依然置于桌面，他转动模型，将船头的胜利女神像面朝窗户，轴承许久未维护，深夜里嘎啦嘎啦的shen吟显得格外清晰。

阿尔弗雷德的最后一次莫斯科之行发生在千禧年。

彼时，绿卡成了富人圈的标配，想抱美国人大腿的人可以从红场排到高尔基公园。莫斯科的寡头们不断举办盛大的派对，奢侈程度连阿尔弗雷德都叹为观止。香槟台子堆的足有两三米高，液体不断外溢，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带着微光的橙黄色，如同流动的黄金。这样的聚会隔三差五，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才将醉醺醺的宾客一个个扶出，改装的跑车甩着尾气，呼啸着离开。

主办人将阿尔弗雷德请到高台上，这儿视野最好，将整个大厅一览无余。大厅两侧旋转楼梯成轴对称，扶手由雕花橡木制成，地面铺设着大块大块的大理石板，纹路细密而平整。自助餐盘中冷盘琳琅满目，罗马蓟、伊比利亚火腿、拿坡里萨拉米、鲟鱼子酱应有尽有，吧台则提供伏特加和各式各样的甘露酒。

一座半人高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坠下，和下方十米见方的水池互相映射着光芒，水池中央搭建出一个高台供人歌舞，请来的美国歌手正举着话筒蹦蹦跳跳，池后有一整支乐队为他们伴奏，双簧管、萨克斯、大小提琴、长短号、甚至还有铜鼓。

舞女们围了一圈，头顶半米高的彩色鸵鸟毛，高开叉的贴身裙子缀满施华洛世奇水晶，甩起来露出雪白的大tui，舞动的裙摆波光粼粼，随腰臀流动，尖头高跟踢踏，发出惹人遐思的清脆声响。

There lived a certain man in Russia, long ago
在古老的俄国生活着一个乡巴佬
He was big and strong, in his eyes a flaming glow
他如此强壮，在他眼中闪耀着火花
Most people looked at him with terror and with fear
任何人看着他充满了恐惧和害怕
But to Moscow chicks he was such a lovely dear
但是对莫斯科妹子来说他就是俄国队长
……

“怎么样，琼斯先生？”主办人对阿尔弗雷德极尽阿谀奉承，美国意识体亲自莅临现场，本身就是对其身份地位的认可。成为这家上市汽车公司的董事长前，他原本只是一个街道管理机构的负责人，然而现在名下已拥有众多能源公司的股份，对他来说，阿尔弗雷德就是改变命运的贵人。此番，投桃报李，略尽地主之谊，“这里都是莫斯科最正点的姑娘，看上哪个，尽管打包带走。”

过了饭点，狂欢之声越发震耳欲聋，几个人拥到台子上与舞女推搡，伴随着几声女人的尖叫，三四个人接连掉进齐腰身的水池里。一旁的伴奏更加卖力了，几个高音将全场的情绪拉到了巅峰。比起西装革履的主办人，美国人只随意套了件飞行夹克，搭配他的破洞牛仔，他兴致缺缺，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去睡个好觉，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晚上要回使馆，有随行记者，不太方便。”

Ra-Ra-Rasputin，Lover of the Russian queen
拉 拉 拉斯普廷，沙俄皇后的秘密情人
There was a cat that really was gone
从来不会被抓住
Ra-Ra-Rasputin，Russia's greatest love machine
拉 拉 拉斯普廷，沙俄最伟大的爱情队长
It was a shame, how he carried on
说他能撑多久简直害羞

“二楼也有房间，现在就可以为您安排。”主办人热情地说。

阿尔弗雷德歪头瞧了瞧对方，男人脸上的肉多的几乎能挤出来，肚子顶在楼梯上，随时都会把皮带撑破。短短数十年间，这样的人迅速瓜分了整个国家，率先成为阿尔弗雷德在莫斯科的买办。他们想方设法把guoyou财产三文不值两文买到自己手上，再换成美金转移到国外。机要部门彻底成了个筛子，一个空中楼阁，人人都在担心改组后自己的饭碗，没人再关心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务。街上领救济金的长队从早排到晚，这个时候，把美金攥手里比什么都重要。

时势造英雄，这个时候敢闯敢拼的人自然能脱颖而出。在美国人面前，主办人从不避讳自己放高利贷起家的经历，如今的财富也算是多年耕耘的成果。

毕竟，劳动创造一切嘛！

阿尔弗雷德不乐意和小丑分享赢家的喜悦，主办人的声音逐渐化为整场聚会的背景音，从一个耳朵钻进去，又从另一个耳朵飞出来。他百无聊赖地趴在室内露台的雕花扶手上，看着兔女郎拉响彩带炮，闪着镭射光的彩纸到处乱飞，掉进泳池里，掉进蛋糕里，掉进宾客们高耸入云的头饰里，连巧克力喷泉和香槟台都未能幸免。

He ruled the Russian land and never mind the Czar
他主宰了沙俄并且无视沙皇
But the kasachok he danced really wunderbar
他的哥萨克舞蹈能够舞出人生
In all affairs of state he was the man to please
在全国所有人都要对他卑躬屈膝
……

主办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把人安排出去，身旁美利坚意识体神在在的，显然魂游已久，只得说些俏皮话缓解尴尬：“俄罗斯士兵是怎样打到柏林的？因为他们没有英勇到敢于撤退。”

他自以为这个笑话极为讨巧，说完便得意地笑起来。

怀揣信仰的人死于欺骗，而见风使舵的小人只会服从金钱的驱使。所以伊万·布拉金斯基输了，输的彻底。

阿尔弗雷德也跟着笑起来，他从侍者的盘子里端起一杯香槟一饮而尽，也算给足了主办人面子。随即，他便以不胜酒力为由打发了对方，九点不到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深秋的莫斯科已经极冷，阿尔弗雷德一出门就叫寒风吹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他拢紧飞行夹克，混入来往的人群，看起来与街头的流浪汉也无甚差别。幸亏今天没穿西装，他悄悄躲开自家记者，再次惊叹于自己的机智。

报纸碎片满街飞舞、雪堆里的玻璃碎片折射出微光，空气里弥漫着木材燃烧和风干橘皮的味道。人们又唱又跳，又哭又笑，抱在一起喝酒，从伏特加喝到医用酒精，能点燃的东西他们都喝。醉汉蹭着阿尔弗雷德的肩膀走过去，挥舞着双手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叫。

19世纪的诗人死于决斗！

20世纪的诗人死于流放！

21世纪的诗人死于伏特加！

啊哈！

为防止被工作人员跟上，阿尔弗雷德离开亚历山大大道，钻进巷中，一个不留神竟进了贫民窟，这里是中亚人的聚居区，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烧炭的小炉子，滋滋往外冒着火星。他们揣着手围炉取暖，或是隔着脏兮兮的窗子向外张望，他们冷漠地盯着这个误入此地的白种男人，用听不懂的语言窃窃私语。

现在没有苏联人了，只有俄罗斯、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人。

滚开！阿尔弗雷德随手推开一个贴过来的男人，对方裹着头巾，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身上一股子大蒜和烂苹果的发酵味儿。

街头的消防栓、掉漆的电话亭、赭红色的墙体，阿尔弗雷德越走越熟悉。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列宁大街十七号，伊万曾经的住处。门口破损的邮箱在冷风中吱嘎作响，他摸黑走进楼道，如果没记错的话，电表旁有开关。按下开关，楼梯顶部的灯泡滋滋响了几声，终于一闪一闪地发出微光。

墙面坑坑洼洼，一摸一手墙皮，阿尔弗雷德嫌弃地拍拍手，试图掸掉粉尘：“搞什么……”

灯光忽明忽暗，阿尔弗雷德不高兴石灰粘得满身，只好往楼梯上靠，一不留神又蹭了一胳膊铁锈。

“……”美国人彻底没脾气了。不过二十多年的功夫，这里怎么成了这样？挨家挨户问了好几户才找到伊万曾经的家。倒不是因为他记性不好，如今房间的数字全改了，整栋楼被一个中介盘下，住的大多是租户，人员流动大的很，谁也不认识谁。

“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吗？……他早就搬走啦……”女人用浑浊的双眼看了会儿阿尔弗雷德，慢慢说道。

这个小老太太看着有些眼熟……她叫什么来着？对，奥尔佳·卡莉诺，阿尔弗雷德想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挖出这个人来，十分难将眼前上了年纪的女人同那位火气不小的钢铁厂女工程师联系在一起。

二十多年，对人类来说，应该是很长的数字吧，意识体先生后知后觉地想。

伊万的住处空无一人，只贴了个招租的告示，连把锁都没有。阿尔弗雷德踹开虚掩的房门，陈年积灰一下钻入鼻腔，他打了个喷嚏，一不留神踩到个凸起的东西，差点把自己摔个半死，低头一看，原来是截断裂的木板，大约柜子或是别的什么家具上掉下的。漏风的窗户不停开闭，撞击窗台，令人不快地咣当作响。屋里空空如也，别说值钱的东西，破烂都没有。电视机、洗衣机全被拖走了，包括那张铺着格纹餐布的桌子，只有胶皮地板还在，灰尘积了三尺厚，留下一堆脚印和拖拽的痕迹。

没劲透了。

阿尔弗雷德愣了会儿，想坐又找不到地方，只得原路返回。街角有个瘸了腿的流浪汉在拉手风琴，面前铺着个尼龙袋子，上面一堆杂物，包括一个不锈钢饭盒、一双军用胶皮靴子和几块五颜六色的生锈勋章。歌声苍凉嘶哑，听的阿尔弗雷德阵阵发毛。

“Привет сестрёнка, моя родная, ну как дела
我亲爱的妹妹啊，近来可好？
Зима дороги, домой наверно, уж замела
皑皑的白雪，是否已覆盖，家乡的街道？
А звёзды падают над Кандагаром в лучах зари
我们的枪炮飞过坎大哈的夜空
Ты только маме, что я в Афгане, не говори
千万别告诉妈妈，我在阿富汗服役”

沙皇时代的国徽，苏联时代的国歌，以及与欧罗巴大陆格格不入的俄罗斯人，阿尔弗雷德一脚踹飞一个瘪掉的易拉罐，对这里的一切感到意兴阑珊。

白人的皮囊，市场经济的外表，君主制的内核，啧，伊万·布拉金斯基，一个缝合的鞑靼怪物。

“Сейчас суббота, белье почищу и черт с войной
周六的清晨，雨滴落入新挖的战壕
И пахнет потом, здесь спят парнишки, был трудный бой
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战友们汗水和汗臭味，
С дружком Олегом, что он вернется держу пари
我的战友奥列格，我打赌他一定能活下来，
Ты только маме, что я в Афгане, не говори
你千万别告诉妈妈，我在阿富汗服役”

亚瑟不知从哪得知了阿尔弗雷德的位置，正站在不远处的路口等他。英国人的到来宣告着这场为期两小时私人时间的结束。路灯下，亚瑟身着长风衣吞云吐雾，表情傲慢，依然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自寻烦恼。”男人在垃圾桶的铁盖子上碾灭烟头。

“少对我指手画脚，嘶——”，午夜气温更低了，寒风嗖嗖地往牛仔裤的破洞里钻，冻的美国人膝盖发痛，他耸耸肩双手插兜，迈开步子越过亚瑟。

“走吧。”

这是阿尔弗雷德最后一次到莫斯科的光景。

在多动症患者似的美国人手底下，捕鲸船终于不堪重负，嘎吱一声惨叫后彻底卡死了。别吧，他嘟囔着检查底座，用圆珠笔东戳一下，西捅一下，试图修好年久失修的模型。螺丝自轴承间滑落，掉落到桌上，咕噜噜打着圈直到被阿尔弗雷德啪一下摁住。

这下好了，彻底没得玩了。

四下寂静无声，阿尔弗雷德捏着螺丝，心不在焉地敲击橡木桌面。他想找个人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

第一个想到的人是亚瑟，他曾经亦父亦兄的监护人，他们总能在关键事务上达成一致，对方几乎深度参与了每一项重要决策。我早就告诉过你，一想到对方教训人的口气，阿尔弗雷德本能的头痛。

第二个可供选择的对象是弗朗西斯，比起亚瑟，法国人显然是个更好的倾听者。他会微笑着听完你的抱怨，安抚你的情绪，最后得出你需要和对方打一pao缓和关系的结论。如果你认为这个主意很烂，此人就会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表示哥哥我不介意替他安慰一下你。真要命，他怎么会想到弗朗西斯？

马修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还没过半秒就被淘汰了。他同样脱胎于西方文明，留着欧罗巴血液的兄弟，简直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可阿尔弗雷德从骨子里却不大瞧得上他，或者说，他不尊重任何唯唯诺诺的人。

最后，他想到了北方的毛熊，或许他欠伊万一个道歉。

“Hero想请你到西海岸做客。”

他还记得吗？那个迟来了几十年的邀请？

阿尔弗雷德手搭电话，犹豫了一会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撇撇嘴松开听筒，从抽屉里掏出颗浓缩液胶囊，决定为自己泡杯咖啡。醇厚的香气伴随着漆黑的液体从全自动咖啡机中倾泻而出，美国人端着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整个人被一种难以排遣的寂寞笼罩。窗外一片漆黑，唯有远处的写字楼内，还有零星几个窗子亮着微光。

现在是纽约时间凌晨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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