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巽】凌晨三点一十四分

纸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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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白天敬慕我的爱人，在夜晚却仇恨他到想要他死去。

最近，我每晚都睡不着觉，起夜的时候会无缘无故地躺到冰凉的地板上去，即便冷得身体发颤也不愿意缩回床上。那里好冷，比这里更冷，也许我不是在这里冻死就是回到床上冻死，可我不想死在陌生人的身旁。
是的，他对夜晚的我来说就是陌生人。
我们认识了几年？五年？七年？这期间我们有分开过吗？没有，但是我们没有时时刻刻在一起；有，但我们从来没有分别超过一个小时或十五公里。我们不在一家公司上班，但是我们相隔距离并不遥远，对我来说甚至只有一个屏幕那么纤薄、无力，我有时候想穿过屏幕是不是就可以触碰到他，只是分开十几分钟我就想他想得快疯了，也许有一天我会跑去电影院把贞子拽出来质问：我该怎么才能进到屏幕里面去？我那么的爱他，我知道他的每一件事情，我了解他的每一处每一寸，我明白他的言行中暗藏着什么样的深意，我清楚地知晓他的一切。因此我也比任何人都要更早发现，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我所不认识的男人，一个陌路人，一个令人心底生恶的伪装者，一个骗子，一个罪犯。他把原本属于我爱人的位置夺走了，他实行了入室抢劫，他强行取代了他，他该被判刑该被流放，应该跪在窗台上诚心诚意地道歉然后仰面倒下去，死在明天的头条马路上。
他是假的。
发现他的真面目之后，起初我十分的不知所措。我要向他询问什么吗？还是说我应该直接杀死他，不论缘由不定罪过。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我坐起来盯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异样，他好像变形了，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如同沥青路面隆起的鼓包那样肿胀开来随后崩散……温热的东西拍到我脸上使我惊醒，我才发现他居然醒了。他睁开眼睛的样子不再让我的心脏跳动不已，我只是警惕而戒备地看着他，僵硬地接受了他的安抚。你怎么了？睡不着吗？他问我。我凝视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说，你先睡呀。他装得真的好像，那么我呢，我有装得很好吗？
我等待他躺下，等待他被呼吸淹没，终于等到他沉沉入眠的时刻。我的心重又狂跳起来，我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匪徒，他把他的脸模仿得太相似了，我无法忍受。我伸出手指刮蹭起那张脸，却又舍不得使出力气，最后我只好掐住他的颌骨、捏起他的颊肉，企图把人皮面具从他的脸上剥下。可他贴得太紧了，我没能成功。手下的皮肉泛起血色，我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就像遭到蛊惑一般凑上去舔舐了一番。是人的柔韧感，人的咸味。
我冲进了卫生间，呕吐。
第二天，我带回来几罐咖啡和酒，我以为这样就能麻痹我自己。但我的双手不受我的控制了，它们差点把他扼死。他没有醒来，我在晚饭里放了一点安眠药，我没想到他对安眠药的抗性这么弱，他和我的爱人相像却又完全相反，我的爱人，从来不会那么的弱小。他现在躺在床上，嘴唇苍白没有血丝，像是已经死去的人，我凝望了他一整晚，然后把啤酒罐子都踢了开去，他还是没醒，但我觉得他是假装的，如果是我的爱人，他早就应该起床做祷告了。我把冻到发麻的双手插进兜里，稍微取回一些暖意，俯下身对他说，请你快点离开他吧。我认为我的语气足够客气隐忍了，也许这下子他该走掉了，而我能迎回我期待的那个他。可惜我想错了。
第三天，他还是在这里，像个噩梦。我似乎是睡了五分钟，我又醒了。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和玻璃互相映照谁也分不清谁，我夹在中间即将眩晕。我开了灯，走到他的身边，第一次以我自身的意愿让双手行动。我不希望自己染血，因此我没有带任何刀具。我将手指一根根地插进他和床板之间，托起他的头颅，然后码好手指的顺序。我慢慢地收紧，把流失的生命从指缝之间挤走。我本希望我会杀死他，在这个夜晚，但我最终没能做到。我在卫生间呆了三个小时十四分钟，和我自欺欺人躺在床上催眠自己身边的他仍是他的时间一样漫长，我不光是在发呆而更是在思考，我在想我到底应该怎样才能脱离痛苦，我唯独没去想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原因在哪里。我也许根本没有想着要解决问题，我只是想除掉引起问题的那个人，而我现在只是付诸行动罢了。
但是人生没有那么多个三点一十四分，零点开始是新的一天，六点开始是新的早晨，白天到了，我的爱人也就回来了。于是我给了他一个拥抱，而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在他发现我的爱与恨之前，我是否会先一步迈入疯狂？我也许该问问他的主，这个答案是什么。

（完）
2021.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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