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羽毛

随笔

流茗lm

2025/03/25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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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寒意已经难以忍耐，干裂的空气被一双洁白的羽翼划开。碧蓝穹顶上疾掠而过的身影，属于一只掉队的候鸟。那光芒旋即如同不曾来过一般消失，唯有一根飘然而下的短羽毛证明祂的到访。
分明只是les plume，却叫嚣着要翱翔天空——很可笑，不是吗？但是啊，但是……为什么呢……如此耀眼，令人无法转移视线。也许是冷冽的寒风中唯一带有温度的东西，又或许是污浊世间那么纯粹的物件。
啊，好冷。明明只是初冬，却让我有种面对伟岸自然的深深无力。永远，永远在刺骨的寒冷中行走，再坚毅的旅行者也会丧失求生的欲望。可是？那只候鸟是你唯一看到的活物吧？即便根本没有带枪弹甚至弓箭，饥寒交迫之下还是妄想捉住祂。一面想象烤鸟肉的柔韧鲜美，一面踉踉跄跄地靠着仅存的意识向那白色追去。
突然的失重，栽倒在一堆落叶上。
啊，好温暖。原来我还有体温。天然的被褥催生睡意，想着就此解脱，似乎也不错。或者说，我还在庆幸——终于，终于！神不给我刀和枪，如今终于肯降下怜悯了吗？
刚刚垂下的眼睑却传来柔软轻盈的触感，将我从一片混沌之中唤醒。
“知道了，知道了……”
嘟囔着挣扎起身，旅行者继续如同醉酒般前行，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
祂手中攥了一根短羽毛。也许因为短，羽轴相当结实。而羽片，锋利得足以割断空气。
旅行者的手已经硬得麻木，满是冻疮的皮肤被生生割破而浑然不觉，任由那洁白被染成鲜红，不一时又凝成暗红。若那鸟被捉住拔去一身白毛——虽然祂大概率会把祂整只吞下——那羽毛也会是这样吧。只不过，那血就会是祂自己的了。
想想吧，那样高高在上的自由纯洁的存在，能够由我亲手拉下神庭，一股复仇的快感已然充斥了全身。
凭着这样的自我欺骗，旅行者感受到生命的燃烧。祂莫名地想起了冻死在新年前夜的小姑娘。啊，想来假如自己还是活着的，那么寿数已经不可逆转地缩减了吧。
苍穹依旧纤尘不染。然而，哪里还有鸟的影子。
涌上咽喉的绝望使祂恢复了痛感——好疼，好疼啊！泪水，同大吼大叫一样是最无能的表现，此刻却不受控制地流淌。盐水划过之处被寒气刺得生疼，已经感受不到的温度却始终不愿被冻结。
跪倒在地，掩面哭泣。血水和泪水一同滴落，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痛苦的表现。
现在，都无所谓了吧。
求求你了，神。不论谁都好，快来救救我吧……
幸福地生或者痛快地死，不要再把我像鬼一样困在这里！
没有日升月落，没有四季更迭，甚至没有风云雨雪。永远是一方压迫心灵的一成不变的天和漫无边际的直抵骨髓的寒，仿佛一片停滞的时空。
五彩斑斓的世界里，唯独没有白。
哪怕手中的短羽毛已然变成褐红，祂脑海中却清晰地映现出那白色的倩影。哪怕身着一切污浊杂糅而成的黑，祂也曾那样努力地追逐令人懊恼的光。
现在，已经够了。旅行者微笑着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翩然而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周围环境的印象也由寂静素然转为嘈杂污秽。
啊，是人。从他们鲜活各异的表情、举止和衣着来看，的确如此。
可我却没有丝毫的欣慰。
富家少爷小姐们在亭台楼阁间对人下人颐指气使，因为他们的世界从来如此。市井小民挤在街角酒铺里借着醉意对人上人破口大骂，因为神已经厌倦了他们进献的阅历和痛苦。
我知道行进的方向，我也仅余一条路可走。
旅行者加快脚步，对街上人的呼喊充耳不闻。大概一身黑色在流光溢彩的华服之间仍是异类。然而，一个人的出现与消失对人上人和人下人而言，本就无关痛痒。
扭曲黯淡的灯火辉煌，如同尖啸一般的怪叫，灵魂仿佛要脱离腐朽的肉体。
安静，堕入空无一物又包容万物的纯粹的黑。舒展漆黑的羽翼，融入墨色的夜空，我反而想要仰天大笑。
这一身羽毛，即便落上玄英色的雪也丝毫不必担心。
俯瞰众生？我没有兴趣。
你还不明白吗，这不过是新的囚笼。神为祂的灵插上翅膀，也给祂的心套上枷锁。
断崖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根暗红色的短羽毛。作为至纯世界中的异色，想必它不久便会完全化为乌黑。
视线难以企及的圣洁所在，一只通身雪白的鸟儿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松软洁净的雪地上，甚至不曾发出呜咽。
严冬的寒意夺去一切希望，凝固的空气被一双漆黑的羽翼划开。墨色穹顶上疾掠而过的身影，属于一只孤独的候鸟。那暗影旋即如同不曾来过一般隐藏，唯有一根飘然而下的短羽毛证明祂的到访。
 2021.12.26
当我连双翼都折断的时候，就会屈从于命运。毕竟，自由的代价就是孤独。
2021.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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