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秒缪斯狂想曲

秦彻乙女（短篇一发完合集）

宇宙不下雨

2025/01/22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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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标题随便取的，实际上和狂想曲没什么关系

[]里是“你”的手语内容。

你是一名小说家，作品很多，读者很少，时而怨天尤人，时而自贬自嘲。每月稿费够你生活，有一笔即使不再写书也能支撑好几年的积蓄，生活平淡而顺畅地流转，像是设定完成的机械，可以一直这么运转到某天器官衰竭停运。
每天睁开眼，就代表着这庞然大物底部最微小的一个齿轮被拨动，其他所有齿轮也将依次序吱呀转动。洗漱完毕，坐到写字台前，欣赏一会儿你从各个地方收集来的小石子——它们会在人造阳光下散发出晶莹柔润的光，看书，开始一天的工作。
阅读田园地球时期的书籍时，你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时的人们喜欢自嘲自己是“流水线工人”。你查了很多资料，终于确定，他们说的“流水线工人”就是现在生活在这颗星球的每一个人。你们现在的生活就像工厂流水线，不需要思考，只要和前一天一样就可以了。
临空市总是下雨，尤其是在夜晚，或许这也是临空市的流水线。
淅淅沥沥的雨声模糊掉城市所有的喧嚣，湿润的水汽无孔不入钻进你的头发、皮肤和手中的笔，每个雨夜好似都和前一晚别无二致。
正是在一个常见的雨夜，你坐在写字台前思考如何开展下一步的故事时，秦彻闯进了你家。
你擅长写日久生情的故事。男女主在一日日时光里凝视对方，像两只小猫慢慢接近陌生的对方，哭笑吵闹再彼此依偎。而秦彻猛地从窗户边缘垂下身又翻进来，动作迅猛快疾如恶犬。那一刹那你惊愕抬头，你们对视，你看见黑夜里红宝石一样美丽闪耀的双眼。
他翻身进来，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甩进来一滴雨水，却让新洗好的地毯染上了暗沉的血红。
“作家小姐！”相识的警官在楼下冲你大喊，“你有见到什么吗？”
你歪了歪脑袋作不解状，随后摇头。
警官走了。身后的人半蹲着大口大口地喘气，像是受伤的野兽，你的后腰被发烫的枪管抵得也热起来，但他丝毫没有移开枪管的意思。
你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继而迟钝地注意到窗帘在微微晃动，放在桌边的纸巾也在飘。无风的大都市里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掠过你的窗台，同时一个危险的、被警察追捕的男人闯进你家。你浑身战栗，身后的逃犯将这理解为恐惧，他略微放轻了一点力道，接着命令你把窗户关上。
你慢慢伸手去关窗户，又以同样的速度转过身。他已经站起来了，比你高很多，肉体洁净、健强而结实，左手臂在流血，伤口大小和流血状态和你所知的武器创伤都不同，大概是新投入使用的生物电磁弹，公司宣称没有人可以直接抵挡。
“你在笑什么？”逃犯问。
你不知道自己在笑，目光移到旁边的镜子上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在向上勾，急忙抿了一下嘴唇。
枪口已经从后腰移到额头，你没办法拿到身后的写字屏，只得试着比划手语。
“我，没有，笑。”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念出你的手势，忽然也笑了起来。他五官凌厉，狭长双眼里艳红瞳孔带着邪气，笑起来也是一副嘲讽人的样子：“哑巴？真少见。”
如你所料，他没有立刻离开。手臂受的伤急需治疗，哪怕是最简单的包扎都能让他苍白的脸色红润不少，而你家有药品、食物和可以休息的床。他闯入的房子地处偏僻，只有一位不会说话的年轻女性居住，这位年轻女性只会一些简单的防身术——如果你是逃犯，也会留下来。
他很是平心静气，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地告诉你，他养好了伤就会走，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不会伤害你，走的时候他会做一些手脚，保证让警方和公司不会怀疑你是共犯。
你被他用不知哪里抢来的手铐拷在床头，使劲踢床板吸引他的注意，比比划划想告诉他这很容易暴露自己，刚才楼下的警官和你相熟，每天都会巡逻，他知道你每天下午或晚上会把窗户打开一会儿。如果你没有出现，一定会引起注意。
逃犯皱着眉，勉强看完你用手语比划完这一长段话，搓了搓手指，随即把手拷解下——拷在了自己手上。
“那我将就一下。”他说，“帮我处理伤口。”
你给他处理了伤口，也向他展示了医院出具的证明：病人的失声是罕见的先天生理缺陷，无法以体内移植器械的手段解决，推荐体外器械辅助发声。
你也没有evol。医生猜测如果你有evol，大概会和声音有关，但很可惜，你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过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称不上缺陷，人人都有evol相当于人人没有。
[不好看。]你对他笑，[我拒绝了。]
身材高大的逃犯很感兴趣地朝后翻了几页，手指在各式各样的体外辅助发声器械上点了点，又歪过头看你，随即赞许地点头：“确实不好看。”
[我要怎么称呼你？]
逃犯说他叫秦彻。

秦彻意外地是个很会随遇而安的人。你告诉他自己是个小说家，这几天还是每月交稿的日子，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写字台前——老实说，你要求他配合你时很是胆战心惊，没想到秦彻只是让你给他一块闲置的屏幕。你在码字的时候，他就靠在桌旁外面看不到的地方。窗户开一半，恰好掩住他放在桌上的左胳膊，右手则是玩着一枚筹码，屏幕随便放些什么，有时是交响乐，有时是老电影。
“你的刀不错。”
窗户关上，秦彻站起身，缓慢舒展着蜷缩了一下午的身体：“很漂亮的羽毛大马花纹。”
他的手很大，轻易包裹住整个刀身，上下掂了掂重量：“竟然是真的。会用吗？”
你摇摇头，伸手将它放回原处。
这把爪刀是你去旧货市场淘到的，摊主跟你吹嘘了好久，什么便于防身，历史悠久，滔滔不绝介绍了一堆，最后在你固执举着的屏幕前败下阵来，说看你一小姑娘不会说话也挺难的，就照你说的价。
买回来后你也动过找人学习的心思，奈何与学生交流困难这点劝退了绝大部分你能承担价格的人类教练，可以教授这类技艺的机器人又价格昂贵且有各种各样的限购条件，这把刀只能作为一个漂亮摆设摆在你的桌子上。
“想学？”
你点头又摇头。
“哦，没人教。”他说着低头看了看你放在桌上的大纲手稿。
“真详细。”他点评道。
你不想再继续这话题，摸摸自己的肚子，抬眼看秦彻。
他点点头，“嗯，我也饿了。”
工作时间之外，秦彻会把你铐在床头，你要做什么他也都会配合。虽然这种配合更像是……不在乎，就像你不会在乎自己养的宠物在做什么。它要来蹭蹭你，你当然不会拒绝，它要走开，你也不会患得患失认为自己“被抛弃”，因为你才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秦彻显然是这个主导者。他要求你在晚上特定时间段打开窗户，于是你的家里又多了一只乌鸦——机械乌鸦，秦彻说它叫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的叫声很难听，而且很吵，它见到秦彻后激动地嘎嘎乱叫，过了十分钟楼上的住户就来敲门问你到底在干什么。秦彻藏在门后面，你小心翼翼只开一条缝，露半张脸，虚拟屏幕上机械女声说不好意思，家里音响不知怎么坏了，已经关掉了。
你关上门，秦彻低头看你，说你又在笑。
你摸摸自己的脸，确实。
[社交礼仪。]
秦彻眼神玩味地打量你几眼：“你的社交礼仪对象也包括一个挟持你的逃犯？”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你假装无辜地抬眼看他。
梅菲斯特还在写字台上蹦跶，用它长长的喙去啄你从各处搜集而来的小石子，见秦彻回来又直直飞过来，张嘴又要叫，被他一把捏住嘴。
“安静，”他说，“不然我们有礼貌的作家小姐就要每天道歉道个不停了。”
梅菲斯特闭嘴了，你却有话想问，它来不过半小时，写字台和地毯上已经掉了好几根羽毛。
[机械乌鸦也会掉毛吗？]你问秦彻。
“不然太显眼。”秦彻说着下巴一抬，梅菲斯特小声“咕”了一下，声音不比奶猫叫大，随即勤勤恳恳四处忙活着叼起自己的羽毛。

你家有一个双人沙发，偶尔熬夜看电影或者打游戏时你会直接拿个毯子睡在上面，现在它成了秦彻的常座。你估计过，如果只有秦彻一个人，他能坐得很舒服，只是现在你们两个人挤在一起，受镣铐的限制，你想往边上缩也不行，被迫紧贴着他。恒温系统应该是开了的，但你觉得好热。
秦彻的体温太高，像冬夜的火炉。
你忍不住开始观察秦彻。他的手臂上有很多伤口，你一个个看过去：这个伤口呈一条细线，边缘平整，匕首；这一片是暗红色的，凸起在皮肤表面，像是烧伤；小臂上一块狰狞伤口，子弹擦过造成的浅表贯穿伤。每一道疤痕都让你浮想联翩，控制不住地猜想这些伤口是在怎样的奇遇中留下的。
秦彻成了飞天大盗，是银河开拓者，是狡猾的军火商，是天使、恶魔，亦或是从小一路摸爬滚打终于爬到金字塔尖的少年。他遇到了谁？为什么会有一只机械乌鸦？他有没有同伴？他的立场是什么？
你从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感兴趣。昨天夜里你屏住呼吸听秦彻的一举一动，他的呼吸绵长而有规律，睡得很好，坦然得不像一个受伤又被追捕的逃犯。
大脑兴奋地微微发疼，数不清的想法纷至沓来，你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不自觉地颤动——好像手下不是柔软的棉布沙发而是键盘。
“看够了吗，作家小姐？”
你猛地回神。梅菲斯特不知何时飞到了秦彻肩头，他用手指头闲闲逗弄着漆黑的鸟儿，话是对你说的，却没在看你。倒是乌鸦歪着头，和主人如出一辙的血红双眼好奇地看着你。
秦彻好似只是随口一提，他将手伸向梅菲斯特腹部，再伸出来时掌心里躺着一小罐绿色的液体。
“注射器。”
梅菲斯特无声飞起，从墙角医药箱里叼来了注射器。
撕开包装，吸入药液，解开绷带，秦彻从容不迫地单手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随后将注射器递给你。
生物电磁弹会破坏人体免疫系统，将愈合速度几何倍地拉长，同时带来更多痛苦。昨天你和秦彻只是做了最简单基础的清洗包扎和上药，接着他就没事人一样在你身边晃了一整天，面色红润，语气自然。此刻那个血淋淋的伤口又皮肉翻转着出现，你惊觉他体温高不是身体强壮的表现，反而是正在发烧的虚弱身体向外界传达的求救信号。
[扎哪里都可以吗？]你接过注射器，[我没学过医。]
“伤口附近。”秦彻说。
针尖数次戳上皮肤又数次离开，你垂下眼睛，将注射器放在桌上。
“医疗箱，有，局部麻醉的药，”秦彻眯起眼，“还是，用一点吧。”
他缓缓抬起下巴，眼神略带不满，你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抢在他说话前又打了一句手势。
[我害怕，扎错了你会很疼。]

无色无味的药水涂在伤口附近，你重新拿起针管，针尖缓慢戳进皮肤，秦彻垂着眼帘，是你已经有些习惯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神，好似没有痛感。
绿色的液体缓慢流进秦彻的身体，最后一滴液体流尽，秦彻的肌肉不自然地紧绷了一下。你假装没察觉，带他去浴室一点点擦掉白天一整天流出的血。
开始缠绷带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尽管还是溃烂的状态。
梅菲斯特带着空掉的罐子从写字台飞走了。

第二天夜里，梅菲斯特带来了第二罐绿色液体。
第三天，警察敲响了你家的门。
他们来时你和秦彻还在睡觉。你躺在床上，秦彻躺在地上，手铐拷在床头。他的反应远比你快，警察还没敲响你家门时他就已经叫醒了你，掐着你的下巴左右摇晃，眼睛也眯起来。
你眯眼看时间，离你入睡大概过去了两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秦彻看你的眼神像在看沙袋。
“条子来了。”他慢条斯理地继续打量你，目光从脸移到手臂，“嗯，还是不打脸了。你的稿子也没写完，那就其他地方。我不会下手很重的。”
你抬抬下巴，眼神看向他还没好的左胳膊。
秦彻注意到了你担忧的眼神。他眉毛一挑，目光从自己的伤口飘到你镇定自若的眼睛，像是觉得有趣，把手铐解开，双手抱臂：“你还有五分钟。”
你活动活动手腕，从床上的胡萝卜玩偶上拿下一层薄膜盖到秦彻脸上，用力揉几下后，薄膜已经完全贴合，覆盖掉了秦彻原本的五官，转而生成一张普通的脸。
250秒。显眼的白发用相同的薄膜替换成不起眼的黑色，再把发型搞得凌乱一点，浇点水，让头发全部垂下来。
200秒。换上之前在游乐园买大了的巫师长袍。罩在秦彻身上有点小，你左拽右扯，试图让它合身一点，又仔细检查了发型和脸的粘合度。秦彻很乖地任你摆弄。
你把他推到浴室，他嘴角噙着点儿笑看你，敲了敲墙：“在敲你邻居的门了，还有90秒。”
你皱起眉，凝神去听，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男人不耐的大吼。
85秒。你换上同样号码的巫师长袍，从衣柜最底层拿出有着高高鞋跟的木屐，光脚拎着木屐啪嗒啪嗒跑到卫生间。
70秒。隔壁男人的吼叫声更大，间杂着警察的呵斥声。你暗暗庆幸，把秦彻从浴室里拉出来再摁到平时收纳在洗手台下的椅子上，打开柜子把化妆品一股脑儿全堆到洗漱台。
55秒。你打开几个妆前护肤品的盖子，又找到一瓶最白的粉底液，直接糊到秦彻脸上。
刚拍半张脸，门铃响起，狂风暴雨般侵入宁静的小小卫生间。
眼前人已完全变了模样。深邃立体的脸庞被扩宽、填平，若说此前是俊美无俦的雕塑，此刻则是孩童手下模糊的山水画。只有鸦羽般乌黑修长的眼睫留了下来，睫毛下褐色的眼珠不似红瞳危险，看向你时却仍有着不加掩饰的兴味。
“这张脸也能让你笑得那么开心？”秦彻问。
你用掌心轻轻贴上他的脸颊，大拇指缓慢将些许拍到嘴唇上的粉底液抹去，用力点了点头。
[好看的。]你对他比手势。
秦彻歪头蹭蹭你的手心：“那么喜欢？”
门外敲门声愈发急促，你将手指轻点上他唇间，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踩上木屐，一开门就和相熟的警官打了个照面。
“你好，我们来……”警官的眼睛惊讶地朝上瞟，“你怎么突然变高了？”
你拉起长袍下端，露出那双跟高足有20cm的木屐。
警官收起惊讶神色，正色道：“最近有逃犯逃到这里，我们来检查。”
三个警官鱼贯而入，你扶着墙看他们一个个四处检查，心想原来高个子看人是这种感觉，突然听到背后有嗒嗒的脚步声，肩膀上一沉，秦彻不知何时自己从卫生间出来了，正把头靠在你肩膀上。
“这位是……”相熟的警官看着靠在你肩膀上半边脸颜色惨白的秦彻，迟疑道，“朋友？”
你抱歉一笑，低头在虚拟屏上写字。
“这是我朋友。抱歉，刚才在给他化妆，还没化完。”
机械女声说完，你又唰唰写字。
“不是说踩那么高很难受？”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秦彻把头埋到你肩膀处，灼热的呼吸一下又一下缠在你发丝上：“可是小猫说光脚容易着凉。”
你佯装生气去推秦彻，他轻易握住你的手腕，手指一圈，正好掩住这两天被手铐磨得发红的部分。
“不过，甜心，我们只是朋友？”他问。
他轻轻去吻你肩颈处长袍掩不住的肌肤，带着粗茧的手指暧昧地反复摩挲手腕处的细嫩。周身的热度“呼”的一声全部蹿到脸上，痒意从手腕处被玩弄的地方流转全身。
对面三双眼睛六个鼻孔全都塄塄看着，你微微一扭脚，本就不适应这双高跷的脚再也踩不稳，身子歪斜着倒下。
秦彻长臂一揽扶住你，振动从身后紧贴的胸膛传来。
“真可爱。”他愉悦地笑，“Kitten。”

这天夜晚，梅菲斯特带来了第三支药剂。
前两天还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结了一道痂，用手摸甚至有点硬。
你默不作声——实际上也发不出什么声音，把空针管还给秦彻后自顾自坐到写字台前开始噼里啪啦打字。秦彻在你身后锻炼，你家没有沙袋，他就对着空气出拳。一米九的大个光脚踩在你的小猫地毯上体态轻盈地蹦来蹦去，旁边梅菲斯特也随着秦彻的节奏蹦来蹦去，如果不是秦彻事先给它下了禁嘴令，激动的乌鸦叫都要传到这栋楼地下室了。
你默默从抽屉里摸出一副静音耳机带上。
一截红绳从你腕间延伸至床头，随着你弯腰俯身，看上去只够你挪动手腕打字的线绳也奇异地拉长、缩短。
秦彻的evol恢复了。
他没有问你家为什么会有准备好的人脸模具，甚至就贴在你床上平时抱着睡的玩偶上，他都没察觉。

秦彻从背后抱过来时你仿佛被大型猛兽咬住了后颈，一头狼，浑身纯白的狼，皮毛里混着鲜血的腥气和风里草叶的清香。这不同于平常生活的气息让你颤抖，秦彻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把你朝他怀里又摁了摁，两人贴得更紧。
“又在笑。”低沉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无奈，“把我化成这个样子很好玩吗？”
你点点头。
警察“哈哈”干笑两声，匆匆结束了调查。三人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门外，你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待到要推开他时，才发现手上已经缠上了这把能量枷锁。
秦彻一挑眉笑得肆意，伤势恢复明明是好事，他的语气却带了更多挑衅：“我快恢复了，作家小姐。”
你点点头，正要去看那枷锁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彻忽然又开口了。
“你是觉得那些机器不好看，还是根本不想跟人说话？”
你思考片刻：[我想跟你说话，你觉得自己不是人类吗？]
秦彻毫不犹豫给你一个脑瓜崩，松开搂在你腰间的手，自己去卫生间洗脸了。
你从回忆里抽身，屏幕前依然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但几天前少男少女的酸甜恋爱已摇身一变为悬疑星际刑侦——你还没尝试过的类型。故事刚刚开头，主角到达了一个安静宁和的星球，这里的原住民给了她食物、住所和足够的帮助，她很快融入了这里，但不知如何继续。
没关系。
你打下一行字。
你知道就够了。

你居住的区域位置偏远却又人口众多，政府的警备力量更多倾向于富人区和经济繁华的核心地带，这里自然捉襟见肘，很多黑帮人士都将这里当成窝点。你隔壁的男人就是其中之一，只在黑市流通的人脸模具也是他送给你的，为了感谢你教导他家孩子的功课。
你表示想要这个时他还觉得奇怪，不过和黑帮人士打交道的好处之一就是他们把“不该问的别多问”刻在骨子里，男人只是笑了一下，什么都没问。
事实上你也不知道自己拿那张面具干什么——你的平淡生活里实在没有它出场的机会。他还附赠了些麻醉、精神控制药品，说是交易的时候剩下的边角料，质量只是稍微差了些，还是很不错的，只要涂在人皮肤上就行。你捧着这一堆东西回去，总感觉背后的目光意味深长。
后来孩子不见了，你也没再和男人交流过。
那些药如果全都用在秦彻身上，会有用吗？你突然想。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梅菲斯特飞到你的写字台边，歪着头看屏幕。
你屏住呼吸和它对视。
不太可能。你否决了自己的想法。能让警察冒着得罪黑帮的风险挨家挨户搜查的不会是普通逃犯。秦彻的evol似乎是操纵能量，这种本就罕见，又能炉火纯青使用到这个程度，即使没有evol，本人也不是随便什么药物就能放倒的对手。他在外面也还有帮手，梅菲斯特带来的药物总不能是大街上捡的。
思绪纷纷扰扰，你深觉今天不宜工作，抬手关掉了屏幕，抬手想去摸梅菲斯特的羽毛，手指刚碰到，它立刻抬头，像是瞪了你一眼，继而张开双翅，伸长了喙要去啄你的手。
“梅菲斯特！”
被主人严厉地呵斥，乌鸦立时收起翅膀，委屈地“咕咕”两声，飞到衣架上低头整理羽毛。
你神情微妙地移开眼，在屏幕上写字。
机械女声：“你的衣服呢？”
你家自然没有合适秦彻的衣服。第一天晚上你实在不想看他穿着血淋淋的衣服走来走去，翻箱倒柜找出前几年不小心买大了一码的宽松款睡衣，秦彻套上去后男友装成了辣妹装，唯一的慰藉是衣服质量挺好，没破。
这几天他的衣服一直是现洗现穿，你还没见过他这样刚洗完澡的……身体。
“洗了。今天衣服多，还没烘干。”
你沉默片刻，又偷偷朝后瞟。秦彻下身围了条浴巾，大咧咧坐在你的沙发上。白发在卫生间里已经吹干，但还是有点潮湿，循着重力自然垂下。你惊奇地发现头发散下来后秦彻的侧脸看上去柔和了不少，暖黄灯光落下，他拿着本漫画书闲闲翻看，嘴角也翘起，竟有些不识愁的少年滋味。
机械女声：“哦。”
你打开屏幕，看着只开了个头却已经进行不下去的故事，再次关掉。街对面店铺五彩霓虹光照在玻璃上，你和镜面上五官模糊的脸对上眼神，看见镜中自己略显扭曲的笑容。
人总会美化自己没走过的路。对你来说，生命里通往更刺激更惊险生活——比如，秦彻那样的生活——这样的一扇门从未大敞过，不，也许某些时刻它确实开过一道小缝，只待你踏错一步就敞开大门，但你终究还是走在了更“正常”的那条路。
秦彻的到来让那扇门开得更大了些。

[你什么时候离开？]
秦彻从漫画书里抬头：“哦——？用完我就要赶人走？”
你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瞧他左臂上的疤，又侧耳听听卫生间里还在运转的烘干机，不知道这话哪儿来的。
“你不是一直在观察我？”秦彻好整以暇合上书，手指轻点着额头，“你的新主角和我很像，只是换了个性别。”
你瞪大了眼。
“我没看，”秦彻说，“梅菲斯特告诉我的。”
梅菲斯特还在衣架上，眼睛闭着，看上去像在睡觉。你不可思议的目光从它身上转到秦彻甚至都不准备装一下无辜的脸上。
“梅菲斯特，和我，一样，不会说话。”秦彻看完你的手势，点点头：“嗯，它确实不会说话，可是我也能明白你想说的。”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缓慢向你压过来，双眼猩红骇人。
“我还以为你想让我留在这里。”他用指腹轻轻按上你的眼角，又在隐隐泛着青黑的下眼睑处打着圈儿按摩。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不会说话又很有礼貌的作家小姐，一般人是不会对逃犯那么客气，甚至……”
“热情到眼睛黏在人身上，半夜都不睡觉的。”

秦彻说的没错，你想让秦彻留下，永远，采取极端方式也可以接受，只要能达到目的。
你知道这么做是犯罪，它和你二十多年来接受的教育、花高昂学费被灌输的准则——前者是道德，后者是法律——它和这些格格不入，背向而驰。但黑夜里你忍不住一遍遍用目光描摹地上秦彻的背影，生理性的兴奋占据了你的大脑。如果不是手还被铐着，你也许会冲上去从头到脚摸一遍秦彻，再里里外外拍下来、记录下来。
窗户早已关上，暖黄的光在秦彻每一次颤动的眼睫上拉丝，空气中似乎也漂浮着某种甜蜜而美妙的东西。你们在静谧的室内凝视对方，时间好似就此凝固。
可秦彻依旧步步紧逼，你的后腰已经抵在茶几上，磨擦间生出钝钝的痛感，思绪忽而漫无边际地发散，你察觉到自己的目光真的紧紧黏在秦彻身上，即使是在这种堪称“危险”的时刻。
你还想去摸摸他的眼睛，仿佛在燃烧的、坚硬而晶亮的红宝石，像是他本人。

小学时你和一个男生打架，肚子被狠踹了一脚，疼得眼前发黑。
你把那个男生扑倒在地上后，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求饶，那张嘲讽的嘴也只会发出不成声调的呜咽声。你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他立刻屏息静气，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还在四下转动，滑稽极了。
先天的缺陷让你无法发声，但你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残缺的器官震动着发出呵呵声。男生认为你是个疯子，眼神又惊又惧，拼命甩脱你之后跑掉了。
事实上，你知道自己并不能做什么。
童年时的你力气只够把那个男生压倒在地上，如果他再冷静一些，轻而易举就能逆转局势。二十年后，邻居男人说的麻醉药水也确实是“边角料”，原本你还在心里自嘲，每天趁着换药给秦彻涂这些不过是给他喂了点儿安眠药，眼下看可能连安眠药都不算。
你擅长权衡利弊、审时度势。编辑总说你太在意逻辑了，怎么总是在想男女主为什么喜欢对方呢？咱就来一场入室抢劫的爱情不可以吗？你回复她：入室抢劫要判刑。
开玩笑，你知道编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东西你似乎……无法理解。你也恐惧着那样的自己，正如你恐惧着打过架后不受控制想去摧毁什么的自己。
失语成了你的最好伪装。心理学自人的外在行为窥探内心，失去言语，旁人也就少了一个窥探你内心的途径。可自从秦彻出现在你眼前，你就从心底里感到愉快，脸上不断露出的微笑就是证明。
被你压抑的自己悄悄探出一个头，又迈出一只脚，最后整个身子都走出来。

想把秦彻留在这里不容易，可是……谁说一定要是活的呢？
这个想法让你害怕又兴奋。

你伸手去推秦彻。
意料之外的，他顺从地倒下，后背完全靠在沙发上，双腿大敞，手臂搭在扶手上，一副全然放松的姿态，只是轻轻握住了你的手腕，手指灵活地挤进暗红色的能量手铐。暧昧的钳制。
“你想做什么？”
你神色平静，微微低头。
秦彻想做什么？
这几天你偷偷给他用了麻醉，可也仅此而已，表面上的用途也很合理。你确实创作出了以他为原型的人物，但两者相似的更多是“类型”。
他因此生气了吗？你紧盯秦彻，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秦彻微仰着头，眼睛微微弯着，眉毛、嘴角、脸部肌肉，全部舒展开，肢体语言放松，依然没有一丝紧绷的姿态，悠然地好似在度假。 
似乎没有。
问题又回到最初：他想做什么？
“我也在观察你。”秦彻拉着你的手放到他胸前。你微微曲起手指，掌心下，血肉深处，那颗心脏正有力地跳动，“作家小姐，你的床上除了《爱丽丝梦游仙境》，不像是还有另一把大马刀的样子。”
确实没有。你藏的那把刀没有大马花纹，只是把普通的匕首，和电击枪、一把小电锯一起放在床头暗柜里。原计划是麻醉生效后可以用这些，但现在它们也没有出场机会了。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唯有秦彻的右眼愈发血红腥亮，你看见自己将手放到他的脖颈上，十指弯曲，像是乌鸦爪子抓取猎物前的预备。指尖传来温热又略带湿润的触感，凸起的喉结上上下下滑动，秦彻依然是那幅任你宰割的样子，眼神笑意不减，反而更加浓郁。
“但是你藏了别的东西。”秦彻依然是那幅悠闲又欠揍的语气。
视线触及手上鲜红的evol链条，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已经合拢的手指松开。秦彻基本恢复，你还受限于他的evol，眼下他的行为不过像是纵容养的宠物猫挠自己。
你后悔没早点认清自己的想法。昨天，他的evol还未恢复的时候，那时你还有机会的。
梅菲斯特忽然飞起，扑扇着翅膀落到你的写字台上。

[你什么时候离开？]你又问一次。
秦彻这次回答了你：“再过五分钟。”
300秒。秦彻的右眼上有道细小的伤疤。你伸手去摸，他眯缝着眼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是将头抬得更高方便你的动作。
240秒。你把已经烘干的衣服丢给秦彻。
200秒。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停止，秦彻穿戴整齐坐到沙发上。
195秒。你掐住秦彻的脖颈，回想着秦彻这几天的一举一动。他在期待你对他做些什么。你愈发肯定，手下也更加用力。红色逐渐从耳朵蔓延到秦彻脸上，但他依旧笑得恣意放肆，毛茸茸的头发扫在你依旧被evol缠绕的手腕。一颗心胀鼓鼓地荡来荡去，不安其位，又充满激奋。
193秒。他在期待什么？你反问自己。秦彻还有另一只手可以自由行动，只要把你拷在床头，你的麻醉药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警察来检查时你本就被限制行动，不需要再额外伪造，他只需要直接跳窗溜走。甚至他叫醒你时evol可能已经恢复，完全不需要依靠你的变装。
192秒。你听见寂静室内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191秒。我想做什么？你问自己。
190秒。[为什么梅菲斯特那么喜欢我的写字台？]你问秦彻。
秦彻瞟了一眼玩得不亦乐乎的梅菲斯特：“他喜欢那里，觉得自己和你的写字台很像。”
185秒。你松开手，低头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184秒。被反咬了。
30秒。两个人影从窗台窜进来。你从迷醉里清醒过来，梅菲斯特叼着爪刀飞到你面前。
29秒。你伸手接住了掉落的刀。
10秒。你和秦彻站到了对面楼顶。稀疏的霓虹灯光打在你脚尖前的空地。
五分钟结束。昔日居住的房屋燃起大火，周围的住户隐有骚乱。卸下来的警报器被双生子嘻嘻哈哈抛着玩。秦彻站在你身边哼歌，梅菲斯特爪子里抓着从你写字台上顺来的红色小石子，嘎嘎地绕着秦彻转圈。
你用力瞪了秦彻一眼，头一次觉得体外发声器械也没那么丑。
“回去教你用这个。”刀身在秦彻指尖旋转出残影，他把爪刀放回你手里，脸上笑容让人分不清戏谑还是嘲讽更多，“小猫还得磨磨爪子。”
“好了老大，”双生子说，“警察已经赶过去了，那火过个几分钟应该就灭了。”
秦彻微微颔首，抓住你的手猛然带你跳下高楼。
坠落极慢极长，你伸出手，指尖掠过一丝微弱的风。落地后回首最后一眼，窗台的飘帘燃上了火，最后一丝灰烬随风飘到你的掌心。
你朝掌心长长呼气，余烬短暂升起又落下，散到无尽的夜色里。

300秒缪斯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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