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兽岫花

梁幸禺

2025/01/19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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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海尧没反对梅剑时的想法，只是提醒他告诫叶兰，城市集体迁移这事办起来不容易，让叶兰小心点。

梅剑时将调查结果与雀叶兰通讯告知，并把迁城避难的意见提出，与之商议几番。不愧是雀师兄，办事效率之高，口才也是一流。让城主认清宿宁山之难的事实，与城主商议迁城的进程难度不高。

在谷底在为迁城准备的期间，雷鸣作响越来越狂乱，山体之脆弱，受雷鸣的震动，已经有几处发生泥石流。这现象像是催促谷底的人赶紧逃离宿宁山。

君海尧成天盯着石像看。不知在想什么。

“君海尧，你成天盯着石像看，到底在看什么？”梅剑时咬着干粮，嘴角掉了饼干碎落到衣服上，捡起来继续吃。

君海尧完全不吃东西，他说他那副身体看似肉身，实际不过是泥塑，只要喝点水就够了。

所谓“半活人”是这个意思吧。

“我在找这只蟾蜍。”

“哈？蟾蜍石像不就在这里吗？”

“不对。不在这里。我要找的不是石像。是真的蟾蜍。”

“什么意思？”

“阵法分几种，一种是图纹阵法，一种意象阵法，一种是媒介阵法。这座庙是融合图纹阵法和意象阵法，名为焱炉罚。但焱炉没有纳水功能。所以在庙中间凿了一口井，再加一个纳水阵法，而这只蟾蜍是象表意，意为纳水。”

“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要不断张口吸纳才能吸纳更多水分。这场雨连着下，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感觉也不是纯粹的乌云问题。你有没有细听过这里的雷鸣声？”

“不就是频率较高而已嘛。”

刚说完，天空又炸开一道雷，随之是像打板一样的雷鸣声。

“听出来了吗？是不是很像蟾蜍叫声？”

“不会吧？你是说这雷鸣声其实是蟾蜍叫声？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引雨雷。”君海尧知道梅剑时不明白便解释，“先打雷再下雨，便叫引雨雷。”

“用蟾蜍不仅仅是为了纳水，同时利用蛙族叫唤习惯来让这雨停不下来！石像在此为意也为象，把真正的活蟾蜍掩藏起来。”

君海尧点点头。

“按你这么说，只要蟾蜍活着就行。活蟾蜍怎么会乖乖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等你来找它？”

面对梅剑时的疑问，君海尧也犯愁。正因为活物不可能一直待在原地才难找。只有杀了它，石像的功能才会失效，纳水阵法才会破解，紧接着焱炉罚随之破解。

问题是对方是什么？是人？是妖？还是普通的蟾蜍？

若是普通的蟾蜍，怕是非常难找。若是人，那更不好动手，会犯规。最好是妖。可万一不是妖的话，那可怎么办？

君海尧看向梅剑时，问：“你杀过人吗？”

“你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想把你的头给我了？”

面对小花可爱的发问，君海尧差点笑出声。抹消脸上的笑意，解释：“冥界不允许鬼差在人间掠夺人命来增加业绩。所以我不能‘杀人’。”

梅剑时一听惊喜极了：“那能杀仙人吗？”

君海尧无语地笑着。这家伙到底是多怕我对他下手啊。这防备心也太重了。可转念想，好像也没错，毕竟他是仙人，天生缺乏安全感也正常。

“你们的命对冥界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杀了也没用。”

“意思是能杀？”

君海尧想了一下，点头：“能。”

梅剑时脸又臭起来。很不服气。

“你杀过人吗？”君海尧再次问。

“没。干嘛？”

“我不清楚对方是人是妖，还是普通的蟾蜍。后两个我能处理，但若对方是人，我不能出手，只能拜托你替我解决。你能办到吗？”

这问题……不好回答啊。毕竟没杀过，我怎么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到。

看小花那一脸困惑的沉默，君海尧就知道指望不上了。算了，只能祈祷那个人没精算到最后是由冥界的鬼差来破阵，以此故意设置“人”来守阵。

等雀叶兰他们举城迁移到较安全的地方以后，君海尧开始改写阵法图纹，扭转逻辑，试图关闭黄泉口。迁城远离宿宁山，这样铜柱之火就失去燃料，停止焚烧。等雨停下，能更好听声辩位，找出那只蟾蜍消灭就好。

若能在山体崩解前解决那只蟾蜍，或许还有机会保留宿宁山。若不能……宿宁山山体崩裂，泥水向外流动，耀国将面临巨大的灾难浩劫。

“你真的要留下吗？”

“你现在说这话已经太迟了。师兄已经走远了，我一个人也跟不上。”

“我可以送你去找他们。”

“那万一那只蟾蜍是人类呢？你不能杀人，那要怎么解决？”

“大不了我直接毁了这座庙然后跑。反正是耀国遭劫，又不是我遭劫。”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庙，然后……”

“然后？”

“……然后带我离开。”小花低下头，掩藏脸上的红晕。

尽管他声音很小，但君海尧还是捕抓到了。“其实，你也不是真的讨厌我吧？”

“你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梅剑时鄙夷地斜眼看他。很是嫌弃。“算了，现在宿宁山的百姓全部撤走了，我们其实可以直接放置不管，像你说过的，宿宁山气数已尽，怎么救都是救不回来的。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事，我也办不到，要走就一起走。”

“我不走。我要解决这里的事。”他很坚决地回答。

这回答倒是梅剑时没想到的。相处这些天，梅剑时并不认为君海尧是像雀师兄同样的温柔善良的人。不理解现在他不肯离开的情况。“为什么？”

“因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解决这里的事啊。”他说得是那样理所应当。梅剑时瞬间被说服了。

“好吧，那我也留下来帮你。”

“这么讲义气？你功夫到家吗？”

梅剑时白他一眼：“想试试被把脉线分肢吗？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你放心！”

君海尧心想真要强呢……算了，不能继续错觉下去。

按照君海尧计划，关闭黄泉口以后，天慢慢转晴。但引雨雷未完成失效。不过由于铜柱之火已经因失去燃料而熄灭，无法再蒸发凝云降雨，引雨雷带来的雨雨量越来越少。

两人寻着雷声找。由于宿宁是四面环山的山谷，声音响彻山谷，声音回环，并不好寻找源头。每次只能捕捉第一声响的来源。但蟾蜍每次呼叫都是快板几十下才停下，要等他第二次呼叫，需要等一段时间。并不好找。

连续几天在山中搜寻，找了大大小小的山洞都没找到。

在布满白雾的密林里搜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说起来，这个地方好像连鸟，小昆虫都没有。”梅剑时眼见着雾气越来越浓，也只见到一丈远的君海尧的模糊身影，越来越不真实怕走丢，只好不停说话来确认他的存在。

“这绝望光景在冥界并不算罕见。啊，等完成这边的事，我带你去换头。”

“去冥界？”

“对。”

“可我师父说过，冥界只有死人才能进去。”

“放心，我那张披风能暂时把你隐藏起来，不被大地所吸收。”

“你们那边也是？”

“对，一样的。人间大地吸收游魂，冥界大地吸收活人。所以游魂想留在人间，要么成妖魔，要么成鬼人。”

听到这里，梅剑时脚步放慢下来：“那当初你为什么不保护雀师兄？”

君海尧听愣住了，可稍微想想就明白过来小花话中意。

“你以为是我故意放任叶兰闯入冥界吗？我当时命悬一线，无力阻止。”

“可你！你明明可以像保护我那样把披风给雀师兄！那样他就不用通过自残，拖着半死的肉身带你闯入冥界去找阎王借命！”

听到梅剑时的投诉，君海尧反而笑了。“你这人真自大。一边怨我对叶兰虚情假意，一边怨我对叶兰不够感恩戴德。可你从来没想过，我对叶兰从来没有产生过一丝情愫，是叶兰用他的二十年寿命换我的虚情假意。”

“君海尧你这家伙！……啊？”梅剑时本想冲上去揍君海尧，结果一脚踩落软泥里。不对，被吸住了！是沼泽！

君海尧好像察觉这边的不对劲，正迈步走过来。梅剑时本想提醒他别过来，可已经来不及了。沼泽里长出一只只泥手将梅剑时拉下去。泥手像麻绳一样紧紧拽住梅剑时的腿，腰，使劲往里拉。

“君海尧！别过来……”最后的声音被泥给埋没了。

听到惊叫后，君海尧立马作出反应，快步上前去抓去梅剑时。可速度怎么快也不及泥手。它们把梅剑时一下包裹成茧，融进淤泥。恍惚间，四周何时布满了诡异的泥手？

——

等梅剑时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捆绑着，倒挂起来。

四周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鼻子刺痛着。耳边传来哼歌声。那声音低沉且夹着混沌，像卡着痰。但歌唱者似乎并不关心，哼得自在。

梅剑时勉强睁开眼睛去看。一只巨大肥胖且身上长着引魂菇的蟾蜍妖躺在血池之中，它面前摆着与它相称的血砧板和大斧头。

它边摇头，边从旁边的尸山中抽出一条尸体，慢条斯理且优雅地平放在眼前。它哼着歌，那副悠哉的样子，就像平常人家作个午饭，它抓起斧头，手起刀落，将尸体一分为二。血如喷泉般四溅。

梅剑时见了只觉得想吐。

它两口就吃完了。它伸手又抽出一个——那花青星云纹的衣服！！难道是君海尧他？！……

“住口！！”梅剑时焦急地冲蟾蜍妖大吼，使劲全力去挣脱身上的束缚。

他这么一叫，蟾蜍妖就看过来，露出正脸。

它半张脸居然是……各种人头……好恶心。

本来人倒挂着，脑袋充血容易晕眩，加上这环境幽暗不明，还充斥着腐烂和血腥，现在看到蟾蜍妖的全貌后，梅剑时忍不住呕吐。

蟾蜍妖从血池中爬上来，态度悠哉但很不友善：“真没礼貌。”它边摇晃身体边走过来，“要不是难得捡到一个仙子，能为老夫繁衍后代，就你这个胖头鱼，丑得难堪，老夫还不留呢！”

“哈？！开什么玩笑！你比我更丑还敢嫌弃我？你想让我给你生子，做梦！”梅剑时努力摇晃身体，多希望脚上的绳索能够挣断。

“牙尖嘴利！”蟾蜍妖用手指弹了一下梅剑时的脸，结果不小心把他的头给弹掉了。

蟾蜍妖吓得僵住了身子。

顿时场面有些尴尬。

良久，蟾蜍妖才嘀咕问道：“你……也是妖？”

梅剑时又开始炸毛，甩起腰部，蠕动着身体：“你才是妖！！”

蟾蜍妖面对梅剑时的谩骂倒不太在意。乐呵呵道：“我还以为搞错了。”它去把头捡回来，“这个头与你身材不相称，应该不是你的头吧？”把头装回去，打量起眼前的人。

“臭妖怪，赶紧把我放了！”

他摇头道：“等我们办完事，我会放，放你去死的。”它用那血淋淋的手指点了梅剑时额头一下。

胖头忽然换了脸。一个精致俊美的脸蛋。

“啊～果然。”它黝黑的大眼珠里的亮光滚动，不禁兴奋地感慨道。伸手把梅剑时摘下来，丢到血池里。

噗咚一声——瞬间将他彻底染红。

梅剑时从水中抬头，先是看到砧板上的人的脸。不是君海尧……心里稍微松口气。可下一秒腿被抓住，拖到砧板上！那肥大的身影压下来，丑陋恶心的脸逼在眼前。恶心得令人作呕。梅剑时心想虽然沾了血水，对身体不好但应该还是能稍微应付一下的吧。

然而，它背上的引魂菇噗噗吐出粉末，落在梅剑时脸上。

“糟糕，我忘了这家伙有引魂菇……”梅剑时的神志立马被抽离。

蟾蜍妖四肢压着梅剑时的身体，吐出长舌头舔舐梅剑时脸上的血迹，看着他那张美艳的脸，满意地咔咔笑：“老夫真的迫不及待吃了你，但得等你为我生下一池小蝌蚪才噗——”

突然蛙头被莫名的绿布缠住，被人狠狠往后拽，庞大的身躯被甩出几丈远，砸到墙上，出现一个大洞。仅仅这一下就弄得地动山摇。

绿色狮头眨着金色大眼睛，瞪着梅剑时。舌板压下露出那熟悉的脸。君海尧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

“君海尧……”梅剑时一见到君海尧感到欣喜。只见他愣了几下，眼里闪烁着些犹豫，一声不吭。

“君海尧？”

他缓过神来，放下狮头，解开梅剑时身上的束缚，把梅剑时背起来，叮嘱：“搂紧我。我带你逃离这里。”说完重新戴上狮头，不顾身后那无能狂怒的乱叫声，君海尧身形一摇——

梅剑时感受到空气正努力撕开皮肤。好快！

这次狮头的颜色跟前两次见的不一样，难道君海尧的狮头不止一个吗？

正疑惑时却听见君海尧低语提醒：“记得憋气。”

“为什么要憋气？……”刚说完，梅剑时就立马反应过来，着急想要松开君海尧，“不可以进水！！！！”然而手被君海尧紧抓住，一同带入水中。

即便提前吸一口气，也禁不住君海尧的动作之快，水流冲击加上心里的慌张，让梅剑时失了控制力，吐出一口氧气。

君海尧见此只好加快速度找到出口——抱着梅剑时浮出水面。水花如同雨点打落，打得水面好不平静。

梅剑时狂咳不止，原本浑身赤红，经过刚才那冲洗，身上的红色洗去不少，仍旧透红。脆弱可怜的三角梅啊，带刺的眼光在此刻竟是那样惹人怜爱。

“你……没事吧？”君海尧抱着梅剑时的身体，感受到他浑身发烫，流过的温水温度上升。

他很不服气地拽着君海尧的衣领，伏在他肩膀上，咬牙切齿：“都怪你！都怪你！！君海尧你这混蛋！！！”

“我怎么了？”

他抬起头来，怨恨地瞪着眼前人：“你没留意到刚才那只臭妖怪背上是引魂菇吗？”

“注意了啊，但我把它甩开了啊。”

“可我吸了啊！！！”梅剑时愤恨地摇晃君海尧的身体。

君海尧眼里闪烁着无辜懵懂之色：“所以呢？”

啊，我对这男人的恨此刻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了。梅剑时抓狂地用力啃咬君海尧的侧脖。君海尧却没有反抗，虽然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那么生气，可他好像经常生气，这么一想就纵容他肆意发泄。

直到尝了铁腥味，梅剑时才松口。“混蛋，你不知道吸了引魂菇的粉末是不能碰水吗？刚才那臭蛤蟆就已经把我扔到血池里泡过了……你还带我潜水，我要被你害死了……”他委屈得快要哭了。身体持续发热，原本冷白的肌肤此刻显得粉红诱人，何况他本来就是那样适合红色的人。

“碰了会怎样？啊……”

紧贴的身体，自然感触到他的热情。

君海尧盯着眼前的他看，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并非胖头的容颜，而是—— 一张冷艳俊美的脸。如同破碎的琉璃一般绚烂的紫星眼眸，在月光之下映出迷人的紫辉，淡漠之中透着纯真无邪，精致的五官仿佛被人精心计算而设计出来。如此一张脸配上他那诱人的胴体，简直绝配得过分。

大概是蟾蜍妖不知动了什么手脚才让梅剑时短暂恢复原本的相貌。

仙人多是长得美艳，可美得像宝石的，让人触不可及，心神向往的，君海尧存世之久还是只遇见过一个。

“放开我。”

梅剑时只想赶紧逃。此刻的自己身体像是被爬满了虫，太靠近君海尧会想要蹭，既难堪又难受。心痒难耐得恨不得抽自己几下。手却被君海尧紧抓不放。

“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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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相逢篇

02回忆篇

番外篇·暨祈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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