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 [韩张]寒光热血

[韩张]寒光热血

02

米剑卡

2025/01/14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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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韩文清坚定地表示霸图的目标与信心都一如既往，但三赛季霸图的征程甚至还不如二赛季顺利。有了前两年的缠斗，各家选手的技术水平和操作特点基本都已被彼此研究明白了大半，防御堡垒的结构开始变得刁钻，除了脑回路惊人的魔术师，其他人纯靠力大已越来越难以把砖敲飞。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一加一大于二才能称为团队，各个战队或是主动、或是被迫地开始转向，纯粹拼手速和操作的时代悄然而快速地逝去，没能及时跟着浪潮转向的人，注定会陷入泥泞，被扯住向前的步伐。

霸图就是那个没能、甚至没打算转向的战队。

韩文清的风格和习惯让他很难周全而谨慎地观察一切，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极具鼓舞力和凝聚力的领导者，但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好指挥。对抗天性是极难的事情，在赛场上面对敌人的引诱，韩文清最本能的反应永远是向前，而只要他向前，其他人一定会跟上，哪怕是在暗处才能发挥最大杀伤力的刺客，都打成了正面的强攻手。

韩文清当初那句“退后就是不懂霸图”没有让张新杰丧失说话的勇气，事实就是事实，与谁懂不懂某种精神没有关系，但他认为自己在开口之前，的确该有更多的观察、更深的了解。张新杰跟随每一场比赛，研究每一段录像，审视韩文清和队伍的每一句总结。

常规赛霸图赢得不难，尽管漏洞不少，但蛮力足以填补。对于这些漏洞，韩文清或是没注意，或是不多问，反正赢了；张新杰也不多说，因为已经赢了，他很难证明改进的必要性。

但行不通，张新杰在观察和总结之中越来越确信，像现在这样下去行不通。骂骂咧咧的守护天使对魔术师的牵拉太玄妙，绽放在繁花之上的血景太狂野，真正用脑子打比赛的气功师对斗神的接应太熨帖，他们看似隐于光芒之后，实则平等地立于主攻手身边，而霸图没有人真正与拳皇并肩。

季后赛的第一战，霸图就赢得命悬一线，张新杰认为自己积累的素材已经足够，他应该说些什么了。当韩文清又一次质问起队员的配合问题，张新杰手里握着的笔都没放下，就想要举起来。

这时旁边的人按住了他欲抬未抬的小臂。

张新杰侧头看向邻座的李艺博，向来静若止水的眼神里涌起了一丝疑问。

李艺博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张新杰当即明白了李艺博的意思：不要当场顶撞韩文清。他回过头，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速记的要点，又想起韩文清冷漠地表示不能随意打断他说话，略加思索，从善如流地抽回手，安静地继续在韩文清的声音中写写画画。

复盘结束后，其他人三三两两散去，张新杰则留在会议室关电脑、关投影仪、关空调、关灯，以及等李艺博来跟自己解释刚才的事情。

李艺博本已跟其他人出了会议室，走了几步路之后，他伸手摸了摸兜，然后懊恼地一拍脑袋，说手机落在会议室了，让其他人先走。

张新杰正要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出现在门边的李艺博伸手拦住了他。

“前辈。”张新杰放下手，留了灯，礼貌地招呼了一声。

“新杰。”李艺博笑笑，抱着胳膊倚在墙上，开门见山道，“阿飞和我聊过你，他说你非常值得培养。”

“龙飞前辈有退役的打算？”张新杰的问题一针见血。

李艺博完全不诧异张新杰能看出这点：“是，这个赛季结束，他大概率会退。”

张新杰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原因，那是别人的私事。

“你非常优秀，我们都不希望你因为任何原因被埋没，尤其是阿飞，他是治疗，他要照顾所有人，所以他可能最清楚有一个人能真正看清全局有多重要。”李艺博把“任何原因”四个字咬得很重，“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不要真的和韩队产生什么冲突，那对你不好，对霸图的未来也不好。”

张新杰明白李艺博的好心，可他有不认同的事情：“谢谢前辈，但韩队的某些视角确实有问题。他对你们的某些要求并不公正，也根本不是最优解。”

李艺博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霸图的任何一名队员，一定都产生过“但凡你慢两步我也就跟上了”的想法，无论他们有多尊敬韩文清。

“是，这点我承认。但也不能说他对我们的要求太过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只是希望队伍能配合得更好，我们的能力也确实有所欠缺。”

“那他的问题就更应该被指出来了。”张新杰平静地答道，“他当然有最好的动机和立场，但只有好的立场意义不大，效果问题也是立场问题。做事只凭动机，不问效果，无异于医生只管开药，却不管病人会不会吃死。[1]”

李艺博有点头疼。韩文清在霸图几乎居于最高位置，所以他不必考虑人际关系带来的利害问题，因为他就是此处人际网的正中心，但张新杰——一个还没能真正出头的新人——当然需要考虑。张新杰心里显然什么都明白，甚至有些太过明白了，他有一套自己的认知，所谓前辈的谆谆教诲，在他这里基本没效果。

并且李艺博无法反驳张新杰的话，他自己也感受到了浪潮的转变，韩文清开出的药，对霸图来说，确实不是良药。

“你有信心开出更好的药？”李艺博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道。

张新杰没有回答。虽然他的确有信心，但他从不在事成之前放大话。

李艺博从张新杰的沉默中读出了他的回答，笑了：“就算你有，你打算如何让韩队相信你的药方？”

张新杰认真看着李艺博脸上的笑，那笑很复杂，有无奈，有不信任，又有一丝微妙的期待。张新杰从中看出了霸图的死循环。

韩文清显然是个非常粗暴的结果导向者，能说服他的，只有他认同的、比他所能达成的更好的结果，但眼下不突破他的方法，就不可能有新的结果，而韩文清是当下荣耀圈子里两座绝顶高峰之一，在霸图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有几个人能或是敢突破他的方法？至少现在的霸图没有。这是韩文清的暴力统治。

“谢谢前辈提点。我会试试。”张新杰抬手关了灯，像是要用会议室瞬间暗淡下来的光线说明这场对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李艺博也不再多话，他转身走出会议室，看着张新杰跟出来后妥帖地锁好了门。

“有问题随时找我。”李艺博拍拍张新杰的肩，走了。

霸图在季后赛中越发步履维艰。复盘和讨论越来越多地开始提及配合的问题：为什么不及时，为什么不到位，为什么不能在正确的时刻出现在正确的位置，为什么破解不了对手的意图。韩文清真心实意在发问，虽然大多时候是拍着桌子问的，他真的想要一个答案。

被提问的人或许各有所见，说出口的话却千篇一律：我反应慢了，我站位太靠后，我的判断有偏差，我没能及时看出对方的计策。他们说的是事实，至少一眼看上去是事实，如果所有人都能像韩文清那样迅猛又灵敏，以强悍的操作和反应化解一切变数，那么所有敌人的下场必然都是粉身碎骨。

他们竭尽全力地配合，义无反顾地跟随，却从来无人告诉韩文清，等我准备，看我站位，太快我跟随不及，太深我覆盖不住。韩文清从不后退，所以他们也一概向前，勇猛精进，万夫不当，势单力孤，一箭难防。

韩文清也在其他人陷入沉默时瞥向过坐在最远处的张新杰，问他怎么看。张新杰垂目看向自己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第三赛季以来，一切以韩文清的视角没能看到的东西，哪一场比赛的哪分哪秒，哪里的配合有怎样的问题。太多了，有些是韩文清的，有些是其他人的，一时根本无从下口，即使长篇大论地讲完，赛场上没有人提醒，也改不了。遏制这些问题的唯一可能性，是他在场指挥，直接告诉其他人应该做什么，压制他们现在习惯性的反应。

张新杰又想起先前李艺博跟他说过的话，虽然当时他并没有直接认同，但他承认李艺博的考虑是对的。

现在直指问题，是会让自己离指挥权更近还是更远？他该谨慎尝试。

张新杰抬头，克制地说出了眼下最核心也最严重的问题：“比赛里多沟通，做不到的事情要告诉指挥。”

韩文清皱起眉头，他心眼没那么多，甚至没听出张新杰有一层意思是“指挥有很多看不到的事情”，他只是本能地对“做不到”感到抵触。其他队员或许听懂了张新杰的意思，但他们更懂韩文清的抵触，没有人会去挑战这一点。

对团队配合问题的讨论似乎有点用，霸图第三赛季后半程的比赛多少比之前顺畅了一些，无论是龙飞的治疗，还是其他输出的响应，都变得比原先灵敏了。配合的迟滞在降低，但还远远不够，过去两年间破开一切的无畏精神固执地撞在铜墙铁壁之上，遍体鳞伤，还没有见到斗神的枪尖，就流尽了热血。

从比赛通道往外走时，没有任何人脸色好看。张新杰尚在思索众人的消沉除了早早止步之外，是否还有一部分源于对韩文清的畏惧，却突然听到了一句沉稳的“明年再来”。

说话人正是韩文清。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才小心翼翼看向韩文清。

“这就输怕了？”韩文清问。

几声底气不太足的“没有”交叠着响起，韩文清重重叹了口气：“像什么话。”

“队长，我们……”李艺博斟酌着开了口，但韩文清没让他把话说完。

“你们还敢不敢再来？”韩文清问。

……

“当然。”“敢！”“肯定！”“会的。”

“那就走。”韩文清挥挥手，径直向外走去。

唯一没有接话的龙飞也笑着快步跟了上去。

赛后记者会的节奏一如过去两年，区别在于，这一次张新杰在现场，从幕后一直看到台前。记者的问题比过去更加刁钻，但仍旧被韩文清用近乎蛮不讲理的姿态一一挡了下来，他就像坐镇一方的山林之王，回答一切提问的中心思想都基本可以概括为：我们队伍眼下就算有问题，也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对于“下个赛季希望取得怎样的成绩”，韩文清的回答当然还是那句“一如既往”。记者显然认为这个回答是在糊弄，又尖刻地追问道，韩队真的相信你口中的一如既往可以实现吗？

从进青训营算起，张新杰已经在霸图待了一年多，他见过各种各样的韩文清，却从没见过韩文清露出那么讥讽的表情，就好像这个问题对韩文清而言，可笑到有人问他“你是否相信太阳明天还会升起”。韩文清半秒犹豫都没有，拿起本已放下的话筒，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相信。霸图也相信。”

张新杰在舞台侧边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涌起了当初那驱使他在嘉世和霸图之间选择后者的一分不理性。之前他认为，霸图之所以更吸引他，或许是因为这队伍具有某些与他本人性格相似的特质，而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的确是一部分原因，但远不是主因。主因就在眼前，就是那个在连续三年失败后，还毫不犹疑地把别人的质疑当笑话听的人。

这不符合张新杰的理性与哲学。对他而言，这种程度的失败，基本已经可以让他开始寻找替代的路了，但韩文清接连把“再来”说出口时，他却感受到了某种触动。他说不清楚那触动从何而来，但他知道，他还得继续摸索下去。

眼下他该做的是，在这样盲目的表态之后，帮韩文清看清眼前的事实。

简单叮嘱了队员们好好休息之后，韩文清回了自己房间。过了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会在这种时候去敲韩文清房门的，有且只有过霸图老板，他和韩文清很早就在游戏中相识了，霸气雄图就是他建的会，两人的交情从游戏走到现实，又走到霸图战队。老板也是青岛本地人，一二赛季比赛止步的晚上，他拎着啤酒去找韩文清，跟他说没事，咱这赛季打得很抢眼，战队经营一天天好起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咱再来呗。他知道韩文清不需要人安慰，但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除了输掉比赛本身带来的挫败，韩文清还把许多额外的责任背在了身上，他不只是把霸图视作职业选手的平台和通往冠军的跳板。当韩文清说他会带领霸图走向胜利时，他的意思是，冠军的确很重要，但只有在霸图拿到的冠军，才是真正有不可替代的意义的。

所以听到敲门声时，韩文清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老板又来了。他没起身去开门，靠在椅子上喊了一声“进”。

门被推开的速度不快不慢，幅度不大不小，张新杰搂着自己的笔记本和笔记本电脑，从门后走进房间，一边反手关了房门，一边朝韩文清点了点头：“韩队。”

“是你？”韩文清皱起眉头。

张新杰眼神微转，听出韩文清认为来者应该是其他人。他没问应该是谁，只是开门见山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队长，你在记者会上说比赛失利是你的责任，是认真的吗？”

韩文清扬起下巴，眯眼审视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煞白的灯光从张新杰头顶倾泻而下，他的眼神在镜片反射出的寒光之下变得遥远而模糊。

“你想说什么？”韩文清问得有点咄咄逼人。

“我想说并不都是你的责任，但你的打法的确有一些地方不妥。”张新杰答得从容自若。

“我的打法，不妥？”韩文清一字一顿，确认般又问道。

“或者说，有一些伤害本可能规避，没有规避也确实带来了一些后果。”张新杰的态度丝毫没有因为韩文清逐渐变重的语气而晃荡。

韩文清蓦地想起了一年前那场复盘——那挡了弹道的碎石堆。直面自己的失误对任何人来说不算什么好体验，又尤其是被另一个人当面指出来，但韩文清先尽力压下了心头那点不快。

这人看全局的能力很强，韩文清想着叶秋的建议，想着青训营里的胜率，他这样告诉自己，先听一听。

韩文清点了点头，张新杰把电脑放到韩文清眼前，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张新杰的游戏讲解硬是搞出了引经据典的意思。韩文清出现过的问题被他总结成了一二三四，每一条都用不同比赛里有过的多次体现加以佐证，从今晚输掉的生死之战，到之前的季后赛和常规赛，再到前两个赛季，甚至还有韩文清网游时期的竞技场录像。韩文清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即使他内心最深处知道，张新杰说的其实是对的，他还是压不住那股蹿满心房的火。

他很难心平气和地接受别人送上门来的指责，这对他来说是质疑，是挑衅，是会激起他防御甚至反击的否定，又尤其对方的实力和能力还未真正通过他的验证、得到他的认可，这一切就又蒙上了一层不知天高地厚的色彩。

韩文清打断了张新杰平稳的陈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之前做的，都不对。”

张新杰闻言一顿，又很快回答：“不是那个意思，风格没有对错，只是细节可以更好。”

他设想过这种情况，他甚至明白大概率会是如此，只是韩文清在赛后记者会上那种用自己的一切来维护霸图的劲头，本让他以为事情有概率不向这个方向发展。

韩文清声音中开始有了明显的怒意：“你认为你看得比我更正确、更明白。”

张新杰短促地呼了口气：“没有任何人是完全正确的，但大家可以把出错的概率降到最低。”

希望的温度一点点消退，冰冷的寒意开始在张新杰腹腔里凝集。

韩文清言语间火气更盛：“你在教我打比赛。”

张新杰闭目，感觉眼皮沉重得他几乎不想再睁开：“没有。”

韩文清一声冷笑：“那你什么意思？”

张新杰摇头：“没意思。”

的确不可理喻。

他合上笔记本，扣上电脑：“不打扰了，队长，早点休息。”

张新杰站起，转身，走向房门，压下把手，韩文清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

“你说的这些，不是霸图的风格。”韩文清尽力压下了些火气。

“不是霸图的风格？”张新杰背对韩文清，兀自笑了笑，“或者不是你的风格？”

火苗像是被风鼓动般，立刻蹿得更旺，韩文清甚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你认为都是我的问题？”

“我没有这样认为。”张新杰拉开门，“我也不知道队长你从我的哪句话里听出了这种意思。”

“晚安，队长。”说罢，张新杰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轻缓地带上了房门。

那天晚上韩文清睡得不太好。梦境纷乱无比，他时而在一家异常老旧的网吧里打竞技场，时而在霸图最早那破公寓里熬夜抢Boss，时而又真的变成了大漠孤烟，一路追敌到密林深处，身边同伴一个个消失，直到他终于孤身一人，被猝不及防的暗剑从身后捅穿了心脏。

韩文清猛地惊醒，在浓重的黑暗里瞪眼看着根本看不出轮廓的天花板，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他抬手去抚自己额头，发现上面已密密覆了一层汗珠。韩文清粗长地出了口气，摸起放在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想看时间。瞬间从手机屏幕涌出的光芒太过明亮，刺痛感让韩文清眯了眯眼，然后他看到QQ有一条消息，是龙飞凌晨两点多发来的。

“队长，我打算退役了。”

韩文清时睡时醒，昏昏沉沉熬到平时大家都起了床的点，径直走向了龙飞的房间。

龙飞和李艺博住在同一间房，龙飞要退役的事情，李艺博是第一个知道的。见韩文清来找龙飞，李艺博识趣地打算先溜出去，给他俩留出点说话的空间。

“你真的要退？”韩文清开门见山，丝毫不在意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李艺博见状，索性也不走了，昨晚龙飞先是跟他聊了许久许多，才给韩文清发了个消息，他觉得此时自己大概也该陪着龙飞才好。

“是，不得不退了。”龙飞咬着嘴唇，“我也舍不得，但当初跟家里承诺过，就尝试三年，打不出成绩就回去，听他们安排。”

“我们后半程配合得好了很多。”韩文清没有挽留，只是这样说道。

“那队长完全不用担心无人接替了。”龙飞笑得很真心，“我会留下石不转的，让新杰来吧。”

韩文清的神情瞬间变得很复杂，他看到龙飞的消息之后，就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通最佳的接替者，答案再明显不过，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人，给出的回答一定都是一样的。但即便如此，他想起张新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感觉被什么坚硬得像钻石一样的东西硌住了。

见韩文清不接话，龙飞又解释道：“队长你说后半程配合好了很多……其实是新杰给了我一些治疗节奏上的建议。确实很有用。他既然三言两语就能让我明白如何才能更好地配合你，那他自己上阵的话，会做得更好。”

韩文清没有接话，而是猛地把视线转向了李艺博。赛程后半段让他觉得打得顺手的，可不只是石不转。

李艺博多鬼精一个人，他当然明白韩文清想问什么。他本认为这件事不该告诉韩文清，龙飞想得还是有点太简单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是，我的站位和打法，他也给了看法。”

韩文清眼角一跳。

“其他人呢？”他沉声问道。

李艺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和季冷他们沟通到了什么程度。”

韩文清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是张新杰最后一个来找的人了。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这个念头无法抑制地在韩文清脑海里乱窜。他怎么敢背着自己，私自插手霸图的打法？这是他一个替补该管的事吗？即使龙飞的减伤覆盖得更有预见性了，即使李艺博和季冷的策应更加迅捷了，但是，他怎么敢？

微妙却强烈的憋屈感瞬间淹没了韩文清，几乎让他狂躁。所有他以为是进步的迹象，最终竟是张新杰背着他动的手脚。他又想起前一天晚上张新杰说的那些话，“大家可以把错误的概率降到最低”，“不是霸图的风格？或者不是你的风格？”

张新杰什么意思？其他人原本可以打得更好，却不得不配合他？

“他很有想法。”良久，韩文清终于冰冷地吐出了一句话。

李艺博大体明白韩文清此时的感受。他绝不会否认韩文清是全心全意把霸图背负在身上的，但他知道，此事的另一面，无疑是韩文清很难容忍有人瞒着他在队里搞什么动作，即使这些动作的结果是好的。

然而张新杰又能怎么办呢？李艺博在心中暗自苦笑。没有结果，只用理论和推断说服韩文清？太难了。张新杰的做法现实至极，也诚恳至极，他知道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改变韩文清，所以选择了告诉其他人该如何更好地配合韩文清，真正把拳皇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李艺博并不认为张新杰在试图挑战韩文清的地位，甚至恰恰相反，他给韩文清搭出了更加牢靠的拳台。

但韩文清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随便谁都能看出他把后槽牙咬得有多紧。

李艺博很头疼，他和龙飞千聊万聊，偏偏忘了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告诉韩文清。张新杰继承石不转本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龙飞一片好心，反倒横生枝节了。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已经决定要走，龙飞已经全然无所顾忌了，想到什么都说出口，“新杰对霸图很重要。队长，我知道你是全心全意为霸图好的，我觉得他也是，至少他是真的希望能在霸图拿到冠军。”

“这么肯定？”韩文清心中的烦躁完全没有消减。

“因为以他的水平，除了已经有方士谦的微草，随便哪支队伍都会真心欢迎他的。即使去嘉世，他也完全可以出头。”龙飞笃定，“但他来了霸图，待了一年多，而且看起来没打算走。”

“我不知道这小伙究竟怎么想的，”李艺博斟酌着补充道，“但冠军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目标，他不是来捣乱的。队长，这种断层水平的强力治疗，还能帮队伍查漏补缺，可遇不可求。”

冠军。韩文清反复嚼着这个词。三年了，一次次无法触碰的冠军。

他回想着最后几场比赛，他明显开始感受到了其他队员的存在，不再是覆盖不及的减伤，不再是自己一深入他们就凌乱无章，之前说过许多次的配合，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落到实处。

龙飞和李艺博说得对，张新杰与霸图有一致的目标，这个目标至高无上，不该被任何事情阻挠，尤其不该被自己这些不快的心情阻挠。

那可是属于霸图的冠军。

但他还是要去跟张新杰问明一些事情。

韩文清拍了拍龙飞的肩：“辛苦。”

想到之后还会安排送别的聚餐，韩文清也就没再多跟龙飞说什么道别的话，他转身出门，走向了张新杰的宿舍。

韩文清着实很想直接推门进去问话，但终于还是维持住了一点毫无客气可言的礼貌。敲门声响亮而不耐烦，像是在呵斥里面的人赶紧开门，片刻之后，张新杰不急不躁地拉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队长？”张新杰不知道韩文清大清早——虽然他早就起了——找他做什么，但也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

韩文清下巴一扬，示意张新杰让他进去。

张新杰侧身给韩文清让出路，韩文清三两步走进去，下意识环视起里面的陈设。他自己房间的东西就够少了，张新杰的房间却比他的还要简洁，除了电脑、一点书本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

房间里只有放在桌前的一把椅子，这毕竟是张新杰的居所，即使是韩文清，也觉得直接坐下未免显得太有主人翁精神。他回过身，张新杰已经安静地站在了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既能让他们以正常的音量交谈，又保持了生分有礼的距离。

“龙飞要退役了。”韩文清言简意赅，“他想让你接石不转。”

张新杰并不意外，这件事情，一年前龙飞拍着他肩膀让他好好训练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队长的看法是？”张新杰知道韩文清会向战队提出具有决定作用的意见。

“我同意。”韩文清说，“但有件事你得跟我解释清楚。”

张新杰终于皱起了一点眉头：“什么事？”

我跟你解释得也不少了吧，他心想。

“队伍的打法，你让他们做了调整。”说起这事，韩文清勉强平息下去的火又有了燃起的迹象，“为什么瞒着我？”

张新杰极微弱地抿了下唇，沉默着，在心中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待他开口时，语气仍旧没有什么波动。

“我告诉过你，队长。二赛季最终复盘的时候，我说了，昨晚，我也说了，有没有用，你最清楚。挨个私下找他们，这么大费周章的事情，我根本不想做，让他们跟上你，本该是你在赛场上去做的事情，但你没有做，所以我不得不做。”

“不得不。”韩文清咬住这三个字，“你为什么不得不？”

张新杰看着韩文清，脸上先是浮起了一丝怪异的神情，又立即正色道:“为了冠军。”

他知道不只是为了冠军，但到底是想要在此之外再看到些什么，他自己也尚未摸清，他只知道那与韩文清有关，但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韩文清仍不满意：“你都没上场，为了谁的冠军？”

张新杰终于忍不住轻浅地叹了口气：“就算我说是为了霸图，队长你也不会信。那我换一个说法，虽然我不在场上，但帮霸图拿一个冠军，对我有坏处吗？”

韩文清冷淡地哼出一声笑，不再问话，只是打量着眼前似乎对什么都能不为所动的人。他看向张新杰的眼神里，有审视，有警告，有认可，却没有接纳。

三赛季夏休期的转会窗开启，霸图发出公告，宣布龙飞退役，张新杰接手石不转，正式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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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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