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何处春江无月明

【离达(舟pa)】听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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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1/25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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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利亚现在有些迷糊，他记得他成功战胜了堵路的雇佣兵们，他记得他和钟离回到了车上，然后他发现他站不起来的原因并不是太累了，而是右侧的小腿被留下了一条伤口。

伤口很长，也深，更重要的是达达利亚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被打伤的，或许是他没能彻底躲过某一次法术攻击。

战斗已经结束，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褪去，被掩盖的疼痛也逐渐浮上来。年轻人侧头看了一眼钟离，身边的天灾信使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仪表和路面。他们现在忙着逃离天灾，这件事可以等会告诉钟离。

然后……然后他大概是睡着了吧，应该不是疼晕过去了，毕竟比这更重的伤他也试过，那会他可精神了。

意识与清醒之间好像隔着一层黑色的丝绒，达达利亚想挣扎，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绒布的对面传来一些温热又模糊的触感。

好像就这样休息一会也无妨，军队的医生曾经告诉过他，阿戈尔的血脉能让人更加抗造，他身上的尤甚，所以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口一时也夺不走他的性命。何况，他相信钟离先生都不会弃他不顾的。

所以，小睡一会也无妨吧。

————————————

再醒来时，映入达达利亚眼帘的是满天的群星。荒原上的空气很干净，今晚的天气也很好，因而即使是在皎白的月色下，群星也不掩祂们的闪烁。

所以，他是为什么在这里看星星来着?

记忆突然回笼，昏迷前的种种在脑海中浮现，年轻人赶紧环视四周。好消息是:不用找钟离了，自己现在正靠着车门躺在车后座上，而钟离紧挨着坐在自己旁边，握着自己的手。

“钟离?”达达利亚微妙地察觉到气氛有点奇怪，迟疑着呼唤对方的名字。

“啊，阁下醒了。”钟离也回应了他。

月色柔和地照在金色的鹿角上，却在钟离的脸上留下一片深色的阴影，模糊与朦胧中只见钟离锐利的眉峰拧起，嘴角也紧抿着。看起来相当凝重——说是凝重似乎也不对，更多的是一种悲伤与纠结。

在过去几日的旅行中，达达利亚不是没有见过钟离感怀的样子，可钟离现在的表现已经明显超出了这个范畴。

“阁下腿上的伤口，我已经替阁下处理好了。阁下是阿戈尔人，源石亲和度很低，只要伤口处理得及时，应该不会感染矿石病。”钟离说。

“什么?”达达利亚有点没跟上，“什么矿石病?”他也没晕多久吧？怎么事态已经发展到他完全搞不懂的地步了。

“我向阁下说明现在的情况吧，”钟离具有安抚意味地，缓慢地摩挲着达达利亚的手，“我们离开了天灾的影响范围之后，阁下已经因为失血失去意识了。”达达利亚顺着钟离的目光看向自己小腿，那片肌肤被绷带整齐地包裹起来，月光下还能看见绷带上零星的赭红色小点。“我已经为阁下处理了伤口，只不过处理时发现伤口附近留有作为施术媒介的源石粗矿。”

钟离说到这里时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在观察达达利亚的神色，准备安抚一个突然暴起质问或者崩溃大哭的人。

但是没有，达达利亚很平静，超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在示意钟离继续说下去。

“不过万幸它们只是出现在伤口的附近，而阁下的种族源石亲和力本就不高，应当不会感染阁下。”

达达利亚觉得钟离这种语气更适合用于在葬礼上跟家属说话，或许先生意外地适合这种工作——意思是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氛围了。

“不怪钟离先生，是我自讨苦吃罢了。不会砸了先生天灾信使的金字招牌的。”年轻人眨巴眨巴眼睛，是真的觉得这样发言可以有效缓和气氛。

但钟离似乎并不能感受到这句话里黑色幽默的callback，“不，是我没能保护好阁下，比起对我的评价，现在更应该挂念的是……”

“好啦好啦，真的不怪钟离先生，完全不怪，是我打趣不分场合。”达达利亚决心打破这个过于沉重的氛围，他从钟离的双手中抽回他的手来，狠狠地揉乱了那头栗色的长发。“刚刚那会真是太凶险了，还得是先生帮了我的忙，先生还帮我处理了伤口呢。”

“而且，先生，比起我，现在好像是钟离先生比较着慌张。”钟离毕竟自称是个天灾信使，达达利亚不相信他的从业生涯中没有遇见过其他急性源石感染事件，那是什么让他如此的如临大敌？

他想要，于是他来取，他好奇，于是他要问。

“没关系的先生，别怕。”橘发的阿戈尔人轻轻靠近他面前的人，双手扶住钟离的肩膀。“我比先生的预料中更不容易受到源石的影响。”

“我们用秘密换秘密，故事换故事。”年轻人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倦怠气音在钟离的耳边说到，“先生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害怕队友变成感染者，我就告诉先生为什么有把握不会被感染。”

在看见达达利亚在荒漠中勇斗那个巫术巨人后，钟离对达达利亚的能力有了许多猜想，所以一个证实这些猜想的机会不是坏事。

“好，契约既成——”

达达利亚出声打断了钟离，“先生怎么这么煞有其事，我不会骗先生的啦。”然后他放开扶着着钟离的手，结束了这个相当亲昵的姿势。

“就是，总而言之，先生知道我是阿戈尔人嘛，祖籍是大海的那种，尽管我确实是来自乌萨斯啦。”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赖账的意思，年轻人急着开始，却因为没有打好腹稿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嗯，这些我都能看出来，阁下不必着急。”

“既然先生去过伊比利亚，那先生一定知道伊比利亚现在正对着海嗣问题焦头烂额吧。”

提到陆上诸国的情世时，年轻人身上突然有一种不同于过往几日的锐利气质。与方才并肩战斗时不同，达达利亚现在的更有一种轻佻而自信的气场，与那些在宿舍里高谈阔论想象中的军功与战绩的军校优等生有些相像。

“没完没了的被深海教会渗透了的阿戈尔人，一个接一个从海里冒出来的奇形怪状的怪物。”年轻人就这样以轻佻的口吻描述着大陆彼侧的问题。

“不知道先生对那些海里的问题了解多少，不过我听说，海嗣集群通过血脉为媒介，共享着同样的信息与目标。这也是它们的行动高度趋同，但又缺乏组织化的原因。”

“谁知道它们的目标是什么，说不定是彻底颠覆陆上的诸国呢？”

达达利亚说的时候还翘着脚，但无论语言上有多么轻描淡写，钟离都不会忘却那些在沙滩上似乎无穷无尽地涌上来的，各式各样的海嗣。

他们不像伊比利亚那样首当其冲地面对可怖的怪物和恒久的静谧，单个的海嗣也并不强大，一枪可以扫倒一大片，唤来的陨石可以将它们化作金色的尘埃，但仍然阻止不了海嗣前赴后继地冲上陆地，啃食同化它们碰到的一切。

那时他还不是一个人，与他一同镇守海岸线的军士有很多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好小伙，但是没有人能在看不到尽头的战斗中保证自己没有失误。而在铺天盖地的海嗣中失手的下场很明显。

就结果而言，他成功了，直到远在伊比利亚的大静谧结束，海潮重归平静，没有一条恐鱼突破了沙滩，没有一户人家变成了海嗣。

但等海浪平等地卷走沙滩上的所有尸体，海面上金色的晨光间，还站着的唯有■■■■一人。

“……生！钟离先生！”在呼唤声中，钟离的意识回笼，这里没有恐鱼，也没有沙滩。

“钟离你没事吧，感觉你脸都绿了。”

只有贴的格外近的，橘毛年轻人的脸。

“没事……我只是不擅长应付海鲜。”钟离摇摇头，看着达达利亚坐了回去。

“故事里的恐鱼也能触发海鲜恐惧症？”达达利亚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我本就只是不擅长应对恐鱼。”钟离无心辩驳。

幸亏眼前人也无意再深究。“好吧，那我继续讲咯，先生受不了了跟我说，车上有呕吐袋。”达达利亚摊了摊手，没有再关心钟离的反常行为，或者说，今天的钟离已经够反常了。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海渊当中，有一头遮天蔽日的巨兽，它的鳍肢大到能够遮蔽天空，张大嘴如同能吞下星辰。

“据说它是一方海嗣的首领，自群星之间搁浅到这片海洋里，至今仍在海里游荡，呼唤着自己的子嗣。只是与它对视都仿佛会让我的血液在血管中冻结。

“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的身体里混进了它的血，师……事实上深海教会似乎会用这种方式增加信徒，不过很可惜！我是意志坚定的人，并没有失去自己的思想变成大群的傀儡。”说到这里，达达利亚又相当自满地叉起腰来。

跳过的重点有点多了吧……钟离并没有对达达利亚描述的事情的多少涉猎，却还是能从过于生硬的转折中察觉到被达达利亚藏起来的部分。年轻人相当不擅长说谎，哪怕只是藏起一部分事实的谎言。

不过钟离还是决定让达达利亚说完。他不会就这样简单地将自己的过去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人，想必达达利亚也不会。

“海嗣的血肉确实可以大幅度提升身体素质，所以我比钟离先生想象中更耐造一点。”

很难评价，钟离不愿回忆他发现达达利亚带着那样可怖的伤口昏倒时他是怎么个心惊肉跳法的了，明明刚刚是那样苍白又脆弱，似乎马上就又要撒手人寰离他而去。而现在达达利亚甚至有心情给钟离来一个wink，好像这是某种简单又好玩的事。这小混蛋一开始就是他自己找来给自己找罪受的。

但是达达利亚并没有在意在钟离的脑海里发生了怎么样的天人交战，从他开始说起，比起钟离有没有听，他更关心自己怎么把故事讲的绘声绘色。

“最后，就是先生问的问题的答案: 海嗣的身体组织源石亲和性低到离谱，我也一样，大概我不拿着源石溶剂往嘴里灌就不会有事吧，确实是作弊般强大的身体呢。”

“好了，我说完了。”

钟离点点头作为回应，目光却直直望向虚空，似乎仍在思索达达利亚的话。

达达利亚的自白是字面意义上的漏洞百出，只是简单地筛选了那些不痛不痒的部分拿出来，最重要最神秘的部分则是完全没提到，但是往好处想，这样质朴的剖白基本上说的就是真的了。

算了，钟离不打算追究。正如达达利亚所说，秘密换取秘密，故事换取故事，达达利亚说几成，他也告诉达达利亚几成罢。

这么说来，首先要告诉年轻人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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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比起所听与所见，触感能更明晰地向这孩子揭露真相。钟离想，于是他牵起达达利亚的手，指引着它抚向眼下的描红。

尽管月色明亮，但如纱的月光中，一切仍然是模糊的。

指腹从顺着描红从眼角到眼尾抚过，达达利亚不止一次肖想过它是由什么材质的颜料画成的，怎么无论晴雨都能将这位信使先生金色的眼睛衬托得更加顾盼生姿。

这抹描红有着与皮肤截然不同的触感，然而达达利亚还没有想明白这摸起来像是哪种颜料，他突然摸到了什么——

小小的，凉凉的，硬硬的触感，像石头。

一颗小小的源石结晶就躺在颜料下面，昭示着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钟离先生是个感染者。

但是这不应该——原来如此，天灾信使先生的描红不仅是他俊朗面容的点缀，还是一个绝妙的伪装。

“钟离先生，你……不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达达利亚欲言又止，在短暂的沉默后又重新向钟离发问。

“几千年前吧。”钟离如实回答。

闻言达达利亚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只唐突被人白嫖了的小狐，满脸写着不敢相信。

钟离长叹，每当提及这个问题，故人的神情与声音就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怎么回事，你的构成本应不会被源石同化。”生着玉石般双角的男人在仔细地检查完他的情况后皱起了眉头，宽袍大袖的少女在后面探头探脑。

倘若我要爱人，我必将先与他们感同身受。唯有共享同一种命运，才能构成“爱”的基础，随着我的质料逐渐替换成泰拉上的材料，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

他这样向他的故友们解释。

“至于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想或许是上次在天灾中替人们断后时……”

从此之后，钟离不能再独自站在风暴中描摹天灾云的形状，他开始同其他天灾信使一样一边躲避着风暴，又一边与它同行，向沿途生活的人们发出预警。

只是如今，曾经为此担心到夜不能寐的人长辞于世，而眼角的晶体仍然是小小一颗。

“……啊？”达达利亚实在是消化不了，处于工作需求，他和许多讳莫如深的法则与巫术打过交道，也知道神话般的生物和大地深处的遗产，但钟离透露出的种种异常还是一下子超过了他的认知。

“所以，钟离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我可以问吗？”

有着人形又能思考的机械。钟离在心里这样回答。只是他的造主没有给苏醒的钟离留下任何明确的指示。

但是钟离并没有这样向达达利亚说，他留给达达利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而向还在目瞪口呆状态的年轻人描绘他醒来时的景象。

深埋地下的研究所中，灯光逐渐亮起，却看不到一个人的身影。

“你要去爱人。”简洁的，明了的，模糊的，语焉不详的五个字，在钟离苏醒时研究所的光幕中亮起，组成了钟离得到的最后的指示。

钟离曾经设法完成这个语焉不详的指示，钟离没法完成这个语焉不详的指示。也不存在验收这项任务的人了。

达达利亚沉默了。或者说达达利亚已经安静了很久，一方面钟离的重磅发言击穿了他过载的大脑，另一方面他开始反省自己是否不够真诚，钟离是毫不见外地把那么重要的事情说了，他自己却还是留了一手。

“后来我又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同他们一起庇护的聚落发展得很快。只是某一天他们各自有了各自的谋划，却把他们共同的朋友划到了外面。”钟离琥珀般的眼睛里流淌着落寞。“也是从那时起，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为他们做的了。

“他们似乎不再需要我了，于是我又辗转回到了我最初担任的职位——天灾信使。

“所以，达达利亚，我希望能顺利地送你去到伊比利亚，去到阿戈尔。”那双金色的眼睛平静地望向达达利亚。“我把你带离了龙门，我也希望你的愿望能够达成，这是我的使命。”

达达利亚也回望钟离。月色没能透过眼睫浸润那对琥珀，钟离的神情还是那样晦暗不明，还是他在说那句话时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

“那么如果在龙门你遇到的不是我，只是路边见到的别人，你仍然会这么做吗？”

沉吟片刻后，钟离答到“我会。”

达达利亚笑了，并非嘲笑钟离给出的答案，只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很有趣。“这还算不上爱，钟离，这只是怜惜。无论对于哪一个个体而言，这都只是怜惜。

钟离的表情告诉他钟离自己其实也知道。

“当然我不是让先生以后不要去帮助别人，怜惜别人是件好事。但是对构成爱来说还远远不够，因为爱可以不完全是好事。”

“先生是个好人，先生一对直所有人都很好，但是爱不是一种礼节或者美德，爱是一种欲望。”

“比如对你面前的我。”达达利亚的手搭上自己胸口。

“怎么样，钟离，你有什么希望我为你做的吗？”年轻人眯起他笑盈盈的眼睛，勾起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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