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一百零一个瞬间

妙知前线战地记者为您报告

duduladudi

2025/02/12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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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卡×作家海
1.
饶是在出发的时候卡维也没想到，自己用了两周计划出来的摄影工作安排在他下火车的第一天就作废了——他好像只是上了辆出租车，和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司机大叔唠了几句，抵达目的地之后甚至还和司机挥手说了句再见，然后他目送出租车离开，转过头看见的只有空空如也的地面。
他那么大一个行李箱不翼而飞。
卡维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确定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台相机，他的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没这台相机贵，好险相机至少还在身上。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除了相机，卡维一无所有。
于是大摄影师被迫缩在人家屋檐下躲雨，春雨淅淅沥沥洒下来，在卡维面前的地面上慢慢地、耐心地与石砖路融合，之所以会选择到这座小镇来完成下届比赛的参赛作品，完全是因为这座镇子是现在须弥境内为数不多还保留着石砖房屋的地方，或许这与卡维一贯推崇的美略有不同，但无论如何，卡维并不否定它的美学价值。
但如果没有身处现在这种糟糕的情况的话，卡维暗自叹了口气，我或许会更爱它的。
“咔哒”
身后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别人家门口的卡维立刻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古朴的灰色大门向他打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青年正站在屋门口，卡维能看见他身后室内洒向屋外的暖黄色光线，青年只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灰色短发随意地散开，一双翠绿的眼眸毫不留情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这一幕让卡维莫名想起了某个傍晚，古老的石堡暗门下一场安静的、关乎尊贵与平庸的邂逅，青年是石堡中万众瞩目的存在，而他只是一个无意间窥见繁华丽景的小市民，他看着青年返回屋内，片刻后他带着伞折返，却没有把伞递给卡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把伞撑开，挡在卡维头顶，卡维慢慢直起身子，与青年在同一高度对视。
原来他的眼里还有鲜亮的橙红色，卡维这么想着，接过青年手里的伞。
“你还打算在我家门口蹲多久？”
夜色慢慢暗沉下来，青年点亮了屋外的玻璃路灯，转过头对上正帮他打着伞的卡维。被问到的人肉眼可见地窘迫起来，脑袋不自觉想要抓上自己的头发，屋主人看了眼他全身上下的装备，估计也看出这个人不是来找他有什么事的，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诶！请您等等！”
卡维发誓，当初叫住艾尔海森完全是因为自己实在找不到什么办法能解决当时的问题，此时的艾尔海森正靠在沙发上看书，闻言用脚趾勾了下卡维的小腿。
于是卡维卡住了。
“我当时真的不是因为看了他的脸才说要借宿的！”卡维满脸痛苦，方才艾尔海森勾他那一下的触感还停留在小腿上，“真的没有！”
2.
不管是不是因为卡维口中无足轻重的那张伟大的脸，总之在经过艾尔海森的深思熟虑之后，卡维顺利在抵达目的地的第一天以身无分文的状态找到了住处。艾尔海森将他让进房间，室内的装潢很简约，整体呈现同一个灰蓝色调，甚至让人忍不住怀疑这里是否由人类居住。卡维被分到了两个房间，一个卧室以及附带的浴室，他对于这样的条件自然相当满意，但艾尔海森在同意之前也说了，他需要让屋主人看见值得艾尔海森允许他留宿自己家的原因。
卡维站在雨里思考两秒，发现自己好像除了洗衣做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钱包和手机都还留在行李包里，艾尔海森看起来也不像是不会洗衣做饭的人，于是卡维陷入深层次的纠结——艾尔海森开出的价格十分美好，任谁听了都会心动，但他的目的也不只是钱，他更需要卡维能提供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比如一本书的封面。
在进门的时候艾尔海森将自己作家的职业告知卡维，他需要卡维为他绘制一幅新书封面设计的画稿，画稿将与所谓的剩下相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的房租一起算作他借宿的报酬，卡维思考了两分钟，同意了。
艾尔海森常常会在和编辑部交接完工作回家的路上遇见正在外面乱晃还美其名曰是在找灵感的卡维，灰发青年把赖在原地不肯走硬要等着看鸽子的人逮回去吃完饭，留给他的背影决绝，让人深感资产阶级的丑恶。
卡维在入住第二天去镇上的警察局找回了自己的行李，于是当天中午艾尔海森被兴致勃勃的卡维拉着要给他下厨做饭吃，牛排端上来的时候艾尔海森难得在食物面前迟疑了一瞬，他顶着卡维期待的眼神用刀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在咀嚼三下后果断抽出一张纸巾吐掉。
大摄影师显然在厨艺这方面一窍不通，艾尔海森把牛排翻过来给他看焦黑的一面，再向他展示叉子上尚带有血色的一面，于是卡维没话说了。
他们走进艾尔海森时常光临的便利店，卡维坚持要试试新出的藤椒鸡块饭，艾尔海森选了自己一直以来从未改变过的三明治当晚餐，顺带帮卡维拿了瓶柠檬汽水，在递给卡维之前就获得了大摄影师一句艾尔海森你怎么这么好，于是艾尔海森把拉环拉开，将易拉罐送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清凉的口感在舌尖慢慢绽开，艾尔海森将易拉罐放下，开始若无其事地享用自己的晚餐。
卡维气得要挠他。
他们坐在便利店的高脚凳上，卡维一条腿在下面晃来晃去，一会儿又想要去勾艾尔海森的椅子腿，被某个察觉到他意图的人瞟了一眼，只得把腿收回来。大摄影师身上始终有一种很随性的气质，在艾尔海森眼中看来似乎有点过于闹腾了，灰发青年默许他抢走自己手中夹在三明治里那块午餐肉的行为，卡维洋洋得意地仰起头看着他，幼稚得要死。
3.
幼稚得要死的某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很幼稚，回家的时候卡维走在艾尔海森前面，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卡维顺着灯光的方向一路看到地上，正巧看见艾尔海森的每一脚都无比精准地踏在他那头金发的投影上，卡维当场就不干了，故意停下来一定要走在艾尔海森后面，专门踩他的脑袋。
幼稚死了。
艾尔海森的灰发在灯光下被镀上一圈柔和的色调，卡维心里想着事，慢慢走在他后面，不一会儿就落后一小段距离。艾尔海森还是那么一直往前走着，连路边盛开的蔷薇花都拦不住他。卡维心说我再等一秒，要是艾尔海森转回头来看我，我就把我想做的事告诉他。
他这样和自己说，于是他决定再等一秒钟，再等十秒钟，再等半分钟，再等一分钟，他刚认识了一周的房东不慌不忙地走在前面，他们之间隔了五盏路灯的距离，视线却始终也相交不到一起。
那好吧，卡维想，我只等最后三秒钟，要是艾尔海森没回头的话我就走开，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睡一晚。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和自己较劲，明明那个更在意的人是他，明明那个喜欢嬉笑玩闹的人是他，明明那个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对艾尔海森一见钟情的人是他，明明那个一看见艾尔海森就会很高兴，心甘情愿和他呛嘴的人是他，但现在艾尔海森却被他拉进一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赌局，艾尔海森是那个揭晓内容的荷官，而卡维只是一个赌徒，徒劳地想要获得艾尔海森一点视线。
明明只需要一点就很好。
卡维在心里默数三秒，等待着艾尔海森给他下的最终通牒。
一。
艾尔海森往前走了一步。
二。
艾尔海森似乎顿了一下，伸脚的动作慢了一拍。
三。
艾尔海森停下了。
四。
艾尔海森转回头，看向远处的卡维，他好像抿了下唇，伸出去的脚转了个弯，开始向卡维大踏步走过来。从不同方向照过来的路灯光亮让他的影子在地上慢慢转动着方位，卡维感觉一直哽在胸口的那口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途径，他的衣角贴着路边的蔷薇花扫过，金发青年开始喘气，奔跑着向站在原地等他的艾尔海森靠近。
真好啊，卡维用快要停滞的大脑想，我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他，然后不管他答不答应，他的这个周末都会被我彻底霸占。
我还要和他告白，然后求婚。
这么想着，他扑进艾尔海森怀里，用长发蹭了蹭身边人的脸。艾尔海森脸上还是那副表情，但卡维能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尖慢慢变了颜色。管他因为什么原因红耳朵，去他的心理学逻辑学哲学都是王八蛋，老子就是他妈的喜欢上了艾尔海森这个压榨工期的混蛋。
他狠狠捏了下艾尔海森的耳垂，同时被人揪上脸边的软肉。
4.
于是卡维如愿以偿霸占了艾尔海森的周末，他们坐在艾尔海森家旁边的公交车站台上等车，艾尔海森说你想去哪儿，卡维说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起来这里的第三辆公交车是我要等的，其他的不要问，你已经答应把今天给我。
于是艾尔海森没再说话，只是翻开手上的书，安安静静地等在站台。
阳光照耀的角度慢慢改变，从艾尔海森的眼睑照到了腹部，小镇上的公交车半小时一趟，卡维看起来也并不着急，只是慢慢等着那一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转角的公交车。
第一辆来了，是2路公交车，艾尔海森看着卡维拿起手上的相机给种在站台旁边的绿色绣球花拍照，猫懒洋洋地睡在人家的围墙上，在春天的空气里把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
他们坐在一起吃了早餐。
盒子里装的是卡维一大早撑着伞出门去买来的油条和烧麦，他们这里气候湿润，春季多雨，稍不注意，积雨云能在天上缠绵三四天，什么都是一副湿漉漉泡在水里的模样，卡维端着盒子里的早餐撑着伞走下石桥，艾尔海森穿着浅绿色的风衣站在桥这头等他，身边是盛开的李子花树，雪白的花瓣有一两片被风吹落在他肩上，卡维眼里不断闪着那点白色，伸手把花瓣抚开。
第二辆车来得有点晚，但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第三辆。卡维拉着艾尔海森坐上车，一股脑儿要往车最后排的位置走。艾尔海森被他拉着穿过公交车一众空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坏人绑架了，卡维红着脸说艾尔海森你知道什么啊，车最后排的位置视野最开阔，一层一层的绿影从他们两个脸上扫过去，镇子上的绿化很好，家家户户门前屋后都种着那么一点什么，樱花泼泼洒洒地开，杏花泼泼洒洒地开，卡维说艾尔海森你快看，那是什么花？
其实他早在那个暗自和自己、和艾尔海森打赌的夜晚就已经知道了，但是他觉得现在的时机还不应该让艾尔海森知道。艾尔海森看了一眼，说那是桔梗花。
桔梗花好啊，报站声说前方是桔梗桥，请到站的乘客主动喊站下车，卡维慢慢将自己的手往艾尔海森身边靠近，灰发青年好像察觉到了，却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只是坐在原地，神色如常，任卡维心跳声声阵阵如同春日的蝶群静静地蛰伏在花树上，只消一个眼神或者一缕清风，就可以让万蝶随之振翅而起，鼓鼓涨涨填满整个心室。
他能感觉到艾尔海森似乎往他这边靠近了一点，然后艾尔海森说，你打算去哪儿。
随便什么地方。
卡维说。
公交车缓缓驶过桥梁，水面映出两个人的倒影，卡维看见那里面的他和艾尔海森靠得很近，只要他一偏过头就能轻而易举和艾尔海森视线相交，然后唇瓣相贴。河面很宽阔，映着岸上的花树和鸟叫，以及卡维一颗欲盖弥彰的心。
公交车还在往前，艾尔海森还坐在他身边没动，阳光还是准确无误透过从左往右数第六扇窗直直地照在他膝盖上，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宽阔的河面无法将他的心完全吞噬，于是他举起相机，拍了河边的一棵树。
他把刚拍的照片拿给艾尔海森看，艾尔海森点点头，说好看。
只有这样吗？
卡维说，不知道是说给艾尔海森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于是艾尔海森眯起眼睛，从兜里把眼镜拿出来戴上，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平时卡维要是看他这副样子能乐半天，但今天他不想笑，艾尔海森抬起头，绿色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很认真地和他说，好看。
他像是学不会说其他的形容词，卡维心说去他的纠结去他的好看，手直接攥上艾尔海森衬衫衣领，和他交换了一个微微带着一点愠气的吻。
艾尔海森的嘴唇很软。
亲完了卡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本来他才是亲人的那一个，现在倒是他的脑袋昏昏沉沉转不过来，竟然还能抽出注意力来思考艾尔海森知不知道自己亲他是什么意思。他越想越没底气，心说要不问问，万一艾尔海森这个大傻瓜以为我亲他是要抵房租怎么办。
艾尔海森，于是卡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亲你吗。
因为你闲的。
艾尔海森说。
你怎么这么笨啊艾尔海森，我亲你了，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卡维说。
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你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艾尔海森说。
于是公交车到站，卡维站起身去往投币口里塞了四颗硬币，又回来坐在艾尔海森身边，他的脸都已经红透了，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你怎么想的啊艾尔海森。
卡维说。
再等一会儿。
艾尔海森说。
回程的公交车终点站就在艾尔海森家门口，艾尔海森先站起来，然后广播播报下车的乘客请喊站下车。卡维跟着站起来，迟一步走在艾尔海森身后，等着公交车后侧车门打开。
艾尔海森家门口本来是光秃秃的，卡维来了之后说这样不好看，人家都种花你也种呗，当天晚上吭哧吭哧从花市搬回来几大盆茉莉摆在他家门口，艾尔海森和他一起去搬花，艾尔海森付的钱。
所以付款的人皱着眉看地上的几个花盆有点不高兴，卡维倒是兴冲冲地把花摆好，转过头来看见这人眼睛一撇嘴皮子一抿，他自己倒憋不住蹲在地上乐了。
茉莉开花得等到五六月，卡维这么和艾尔海森说，也没管人愿不愿意听。艾尔海森站在他身前用钥匙开门，他们在完成这次贯穿一座城市的旅行上花费了一整天，艾尔海森家门口的玻璃路灯已经被人点亮了，恍惚之间某些东西和他记忆里那个打赌赢了的夜晚重合上了，卡维看着艾尔海森打开门，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最后艾尔海森好像轻声叹了口气，朝着卡维走过来。
他们又接了一次吻。艾尔海森用这种方式回答了卡维那个蠢得上天的问题：
你觉得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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