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伽卡】浮游梦中

【伽卡】浮游梦中

5

回响形态

2024/11/19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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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
　　医务室内的医生坐在桌后，他老早就听见门外踌躇的声响，磨蹭那么久估计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架着手机头也没抬的发问。
　　阿卡斯带着一丝不耐烦地回道：“...伽罗，把他当一般病人就行。”
　　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医生扶着自己快跌下去的眼睛，十二分的惊讶化作一声响亮的反问：“...谁？！”
　　中午时分，有着全景观景台的服务甲板人总是很冷清，尤其是医务室。一个蓝色叠着红色的身影在医务室门口显得有些犹豫，阿卡斯皱着眉头肩扛着八爪鱼一样缠自己身上的人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他保证自己只是本着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把人送来医务室，可一到门口他就后悔了，怎么就没把伽罗扔出舱室或者喂给发动机算了。
　　这人目前气息平稳，躺在自己背上的胸膛发烫，阿卡斯感觉自己的心跳甚至比他的更快一些。他不是没背过伽罗，可现在的情况可比不上之前任何一次，他只背过在实弹训练中为了保护队友累到脱力的伽罗 ，但现在这幅死缠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是要闹怎样？有力气的话自己下来走！
　　一路上他喊过许多遍伽罗的名字，一开始语气中全是惊慌，看着伽罗见了自己骨架都散了一样瘫在地上时他确实心中一紧，赶紧把人扛起来气都没捋顺哆哆嗦嗦地喊他。伽罗由着阿卡斯把他整个人扛在背上，侧着头靠在他肩窝，两手发抖地搭在阿卡斯肩膀上，柔顺的青蓝色发丝头纱一般顺着重力盖住阿卡斯小半个人。理智尚未回归，所有的动作只能靠下意识牵头，听见熟悉的声音都不知道回应，单发出一阵不细细听真听不见的含着笑意的鼻息。
　　沿着一路走到电梯间，阿卡斯又小声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这回可没有星空的干扰了，阿卡斯感觉身上这人把重心前移，像是要把自己撂倒一样探着身子看自己的眼睛。可自己现在这面相有什么好看的，阿卡斯被伽罗整烦了，想一歪头却被他摁在肩膀上的手阻拦，真丝手套碾在他侧脸上倒是不痛，那双红色眼睛眯起来瞪回去，伽罗弯着嘴角偷笑他真可爱，阿卡斯这就知道这人不管犯了什么病，脑子一定出了问题。
　　犹豫再三，医务室的门还是在阿卡斯的推动下缓缓打开。
　　那医生一看就是被大中午还要值班的怨气充盈，阿卡斯面相不善地把肩上的人丢进病床上，伽罗的手臂勒着他死紧，差点一翻身拉着他也一并倒在床上。
　　目光终于从手机中播放的短视频上抬起，医生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两个人，终于认清了之后差点被吓到从座位上弹起，右手抚着一瞬间心跳加速的胸口赶忙把病床另一侧放着的杂志收起来。
　　“我把病人送来了，现在我能走了吗？”阿卡斯立在原地，语气中带着一丝迫切，漂移的目光在医务室内游移，最后死死盯着刚刚被他打开的门。
　　客轮专供短程旅行，可医疗器械却一样不少，只是恰逢交班时间，这一方医务室里只有一位值班医生，连护士的位置都空缺着，显得偌大的空间分外冷清。这一下挤进两位身形高挑的男子把可怜的简易病床摇的几乎要断了支架，不锈钢的构造敲着墙头的瓷砖叮叮当当把空间又填充进人气，倒是很好的把医生那位红头发的同事的抱怨藏了起来。
　　怎么大中午就是不速之客，医生默默擦掉额头旁的几行冷汗，“呃...可以，不过我能先了解一下之前的情况吗？”
　　“就是，”阿卡斯叹了口气，身体语言表明了他的不悦，他比了比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件工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水渍，背后一片粗制帆布被刚刚趴在这里的人揪出道道折痕，很能说明他方才的遭遇，他又补上几句解释：“我不是在动力层住着吗，没想到这人不仅迷路还倒我房间门口了。”
　　医生嘴角颤动，眼神在阿卡斯和伽罗之间来回移动，“哦...这样吗？那伽罗先生当时是？”
　　“我不好说，就是...很难描述了！”阿卡斯一扭头，那罪魁祸首可含着一抹相当欠揍的笑看着他。能不能有点病人的自觉！咬牙切齿都不能形容阿卡斯现在的心情了，他忿忿道：“他也不是不能说话，你问他。” 
　　病床一侧，阿卡斯还坐在伽罗身边，他的手被伽罗压在手掌下，完全不给人一点逃脱的机会。感受到手下那指节分明的手尝试挣脱，伽罗眨了眨眼睛回了半分神，四下环顾这个密封的舱室，没了刚刚景观窗台的刺激，这倒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手里是熟悉的温度，伽罗继续尝试从这个视角寻回熟悉的面容，昏沉的思绪让他想抓住一些记忆里的东西，好在这茫茫宇宙间降下自己的锚。那双不单纯的青眸从下颌骨开始一寸寸向上描过线条硬朗的脸颊和颧骨，再歪一些头看见阿卡斯挺翘的鼻尖。太不真实，这人是个不爱照相的主，留给伽罗的只有一张略显年代感的合照，那时的他还略显稚嫩，面部线条比现在柔和不少，张扬也显得像朵夺目的太阳花，而不是现在这样颜色艳丽却隐下锋芒的玫瑰。
　　可伽罗宁愿他是朵生在荆棘里扎人的玫瑰，依旧有当时那般在炮火中决然前进的勇气，最好是两年前下法场后就揪着他的领子结结实实的打一架，最次也不要这样百般逃离...那璀璨的眸子转了转看向伽罗，本来冷着脸的他看见伽罗愣神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还在病着，叹了口气换了副无奈的表情，略略弯腰凑在伽罗身边想要说些什么。
　　脑袋疼的仿佛是自己，伽罗一直没回话，阿卡斯放弃把手抽回来了，无奈小声哄着这人：“你得自己和医生说，我哪知道你怎么了。”
　　“我...”伽罗深吸一口气，他倒是隐隐约约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被架来医务室完全是被阿卡斯出乎意外的关心闹得丢了大人的城府，这病症可是星际旅行的常见病，要瞒是瞒不住的。但说出来遭罪的可不是自己，这里脸皮最薄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向阿卡斯的方向浅浅靠了一些，“真的要说吗？”
　　“有什么不好说的，”阿卡斯再压低声音，“你除了我难道还得罪过谁？”
　　像触发什么关键词一样，伽罗的语气里又附上一层颤音，压住手腕的四指向上移动了些，冰凉的指尖爬上他的小臂，阿卡斯发誓他没见过几次这样的伽罗。
　　“阿卡斯...”
　　“你别和我说你这一下就忘记你干过什么缺德事了...撒手，还有人在，犯病了也不能这样。”
　　“咳咳，”一旁的医生受够了被当成空气，敲着病历本提醒这里还有个人呢，“所以说当时？”
　　伽罗垂目，在阿卡斯越瞪越圆的眼神里老老实实把当时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其中当然隐去了一些会让旁边人脸红心跳的感情史，但是模糊掉这部分内容反而更加暧昧了。
　　感觉自己眼皮一突一突的，医生总觉得自己是误入了什么晚间八点偶像剧现场，他放下病历本揉了揉太阳穴，撑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心情。
　　“你是说，你本来是去找维修工，但在路上恍惚间看见之前的男朋友，”他说到这里缓了缓，这个远近闻名的星际骑士就这样超不经意出柜，他真想架个录像机在这里，没准第二天他就能靠卖花边新闻赚个盆满钵满，“之后不小心看见窗外的星空，然后就昏过去了？”
　　伽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另外，他也是一位优秀的星际骑士。”
　　“这样的表现，应当是‘浮游梦’，”医生扶了一下快掉下来的眼镜，“关于这个病症，我相信星际骑士会比我们更了...”
　　“——什么？”
　　阿卡斯打断了医生想要继续解释的嘴，他猛的从病床上站起来，盯着装作一脸纯良的伽罗频频摇头，张着嘴不可思议的对医生说：
　　“不可能，星际骑士怎么可能得‘浮游梦’？”
　　“这...在长期居住在宇宙环境未定期返回陆地的个体中，“浮游梦”的发病率会显著增加。伽罗先生也说了，他已经两年没有回过阿德里星了。”
　　“这点更是！”这次是冲着伽罗说的，“你怎么会不回阿德里星？”
　　“而且伽罗先生还有两年没见过的...男朋友，这心理负担可能是‘浮游梦’的诱因。”
　　阿卡斯信不过，转头开始凶医生，“他怎么又没见过到了，他这不是见到了吗？”
　　“好了好了，你和他第一次见面怎么对人那么大脾气...”医生摆摆手让阿卡斯先冷静下来，“伽罗先生自己也说‘恍惚间看到’了，没准只是幻觉呢，而且‘浮游梦’的治疗需要立即返回陆地或是联系亲朋缓解，见着一面哪里够。”
　　阿卡斯握着拳头，这个理由他绝不承认，浮游梦...这种病怎么样也不该出现在星际骑士身上，尤其是还是因为他——那当初又是谁不挽留？
　　时间本身就是绝佳的催化剂，他那份恨都不知道被扭曲成了什么东西。他呼吸不稳，咬着下唇满肚子怨气想说出口，可看见这人后脑中组织的话怎么听都像是抱怨，他又没脸把那些矫情的话吐出来，就只能像现在一脸纠结的对着伽罗生闷气。
　　这就是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真少见，伽罗眨眨眼，相机快门一样捕捉住这一时刻。
　　医生揣着个手越走越远，阿卡斯还没缓过气，粗重的呼吸声挨在他的耳边，那双冰凉的手点了点他的小臂，他没回头，就听见后面传来伽罗的声音。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想说什么不早两年说吗，非得留到现在。”
　　“当初你也没给我说话的机...”
　　现在倒不是阿卡斯不给机会了，药柜那边医生的声音不适时的响起打断了伽罗的辩解，两人结了语头停下争吵，给予这屋子里唯一现在在做实事的人一点尊重。
　　“现在只能减少患者接触星空的时间，通过调整居住环境的照明和视野缓解症状...”
　　仿佛要把这一生的气都叹完，医生把病历本最上面写满了字的纸撕下，刺啦撕成纸屑再团成球扔进垃圾桶里，俯身拿了些精神安抚类的药物写下服药用量，走回来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推到伽罗面前。
　　“浮游梦第一天的精神是最不稳定的，后期可能缓解，就是我不确定...”医生侧身站在窗前，用身子挡住视线，悄悄扒开一点窗帘缝看看外面荒芜一片的宇宙，这艘客轮行驶在银河系边缘一条人迹罕至的航线上，周遭没有其他星舰，行在其中的满天星号就像被丢在大街上的钱包，之前没有被偷只是因为得来的钱还赶不上来一趟的油钱。
　　“虽然我们是短途航行，”医生眼眸暗淡了些，他把窗帘缝复掩盖上，走回两人身边小声说：“但...你不要和外人提起，我们这次可能带着‘大东西’。”
　　阿卡斯皱着眉头回道，“你是在担心他不能担负起护航的任务？”
　　“不是我怀疑伽罗先生的能力，可机甲驾驶舱是全景的。”医生连忙摆手解释，“再怎么样，浮游梦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只能祈祷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比起这个，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伽罗撑起些精神，躲过医生挑开的那一抹窗缝，他低着头只看着阿卡斯那双满是划痕的手，“这件事情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宇宙海盗肯定会乘虚而入。”
　　“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到了，所以我还是更担心我们的安全多一些...”他豪爽的用着医生专用字体重新抄了一份病历，“喏，看我编的理由。”
　　阿卡斯接过那张纸，眉头皱的比方才更深了，“高处摔倒...脚踝扭伤？这个倒是不吓人了，就是说出去太丢我们星际骑士的脸了。”
　　“你是怎么看懂这个字的...？”伽罗半坐在病床旁接过这张病历，上面龙飞凤舞的潇洒笔记任谁都看不出来，他悄悄借机会把人拽着又坐回他身边，引得身旁人发出一声抽气声。阿卡斯刚开口想骂人就被一句小孩子般赞美堵了嘴，伽罗略微仰视他的眼神也演出几分天真，“好厉害，我都看不懂。”
　　“哼哼...我都在这艘船上呆半年了，我黑户可没医保船上药又死贵，只能等靠岸了下船买，不认识也得认识，”他突然被拉这一下心里暗暗不爽，却又总是吃这套示弱。那被机械边缘磨损到起茧的指腹没好气地点了点伽罗胸前的星际骑士徽章，看向伽罗的眉目舒缓了不少，他轻笑一声后说到：“这可是星际骑士不知道的生活小诀窍。”
　　一阵沉默，那块印着阿德里军徽的徽章在阿卡斯手里沾了些油污，据说能折射出星光的珐琅彩灰下来不少，雾蒙蒙一如洇在阿卡斯眼底的那抹阴沉。阿卡斯拿着袖口那块布料蹭蹭油渍却适得其反，收藏家看了估计都得大骂暴殄珍物。
　　时光荏苒，但他依旧是宇宙中少数能读懂阿卡斯变扭心思的人，是唯一知晓且备好应对的人。
　　伽罗的目光低沉，他把徽章别下，脱下自己的手套，四指托着阿卡斯的手背，郑重的把徽章放到他手心。
　　那双曾经无数次操控机甲、执行任务的手，现在却显得异常温柔；那在动力层的机械中沾满油污的手指，手心却干净而温暖。
　　徽章在阿卡斯的掌心中显得格外突出，他的鼻头一阵酸涩，垂头让发丝掩盖住自己因呼吸不畅而慌乱的神色。伽罗拢着阿卡斯的手指，一根根地让它们合上，将那块他本应拥有的资格章留存在他的手中。
　　他看向医生，话却是对他身边人说的：“无需担心，他也能驾驶机甲。”
　　医生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出一声质疑，那位星际骑士，不对...两位星际骑士。他串起之前那些陈述，最后答案也只有一个了，这位陪伴机组人员半年之久却从未透露姓名的维修工就是伽罗口中的“男朋友”和“优秀的星际骑士”...一时间的认识冲击让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单手倚靠在墙边咯咯地笑。
　　“哈哈，这可从来没有想过。既然这样的话，我可就不担心了。”
　　而阿卡斯，他能听懂，伽罗同时在对他说...
　　——你也能驾驶机甲。
　　你是终将重回星海的人。
　　
　　来人气喘吁吁的靠在医务室门旁，本来只是完成工作，没想到同时也能推进自己另外一项工作了。他从口袋内掏出独立于通用联络网外的设备，急匆匆地拨下一串数字，几声争论后，他红着眼对电话那边保证：
　　“我不信，他在这艘船上呆半年了，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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