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 【萧雷】似是故人来

【萧雷】似是故人来

十五

芥末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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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无桀在剑心冢的生活舒坦到令人发指。

李素王觉得雷无桀比当初第一次来剑心冢的时候瘦多了，老人家坚持认为是永安王苛待了他，大手一挥就要给外孙好好补回来。

于是雷无桀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闲来无事就去拔拔心剑然后毫不意外地收获失败，他甚至开始慢慢接受自己可能永远都拔不出心剑这件事了。

他在剑心冢住了大半个月，雨也下了大半个月，放晴那日，雷无桀没有再去尝试拔出心剑，而是直接取了一把不知名的剑练了起来。

他的心不定，剑法自然也就杂乱无章。

李素王看得分明，只能招呼外孙停止薅他院子里花草的行为，改为陪他走走。

爷孙俩踩着尚未干透的石子路沉默走了半晌，最终还是年长者先开了口。

“乖孙啊，你可愿在剑心冢闭关些时日呀？”

雷无桀闻言顿住了，李素王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慈祥地看着他等他领会。

雷无桀挠挠头苦恼地笑，他明白李素王未说出口的潜台词：心剑没有问题，问题出在用剑的人。

可我是那里做得不对了呢？

是我的心法不对，还是我的心境不对？

又或者……是我的本心不对？

雷无桀忽然想起了那个湿透的布袋，那被他偷偷藏起来的羞耻的不可为外人道的拙劣心思。

他浑身冰凉，仿佛被冬日的雪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是因为我对萧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拿守护萧瑟当借口对他有所图谋，所以心剑才不愿认可我的么？

雷无桀瞬间脸色煞白，他眼睛生得大，此刻面上血色尽褪更衬得他目中神采不再，李素王也没想到只一句话就让雷无桀心神剧颤，他叹了口气，抚着少年背心输去些许真气。

“外公就这么一说，你若是觉得闭关太闷时间太长，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不就是一把剑嘛，大不了外公给你重铸一柄，我李素王的外孙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红衣剑仙，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宝剑！”

雷无桀听着李素王的夸赞只能强打精神笑笑，故作姿态道：“本少侠可是剑仙，就算拿块铁都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说得好！这才是我李素王的好外孙！”

“……”

“外公，闭关的事，我、我想等过完中秋回去找萧瑟商量一下——”

“也好，你自己拿主意吧。”

雷无桀见李素王点了头，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草草告退跑回屋去了。

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中不知从哪儿飘来了大片的浓密乌云，瓢泼大雨很快就又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雷无桀在剑心冢数着雨天过日子，其他各处遭逢天灾的消息陆续传了过来，尽管对青州的地动十分忧心，可剑心冢附近江河决堤洪水泛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剑心冢是武林名门，李素王的富裕更是位列江湖前三甲，赈灾救难的事在此刻显然更重要一些。

雷无桀自告奋勇地接下了接济灾民的活儿，他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少爷，江湖历练后更是什么苦都吃得，这些天起早贪黑东奔西跑几番下来，许多人都对这位热情的年轻人赞不绝口，遇到了难处也会想着找他求助。

其中就有一对年轻男女找上雷无桀，支吾半晌才说出他们想就地拜堂成亲的想法。

原来他们的婚期本就定在这几日，可谁曾想洪水摧毁了他们的村子，家园不再亲人罹难，二人互相扶持才走到今日，如今总算寻得片刻安宁，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在今天成亲。

雷无桀帮了灾民许多，他们便想着找雷无桀做他二人成亲礼的见证人。

雷无桀听到自己要去给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证婚后头都快摇出残影了，最后还是搬出了李素王充门面，李素王一开心还给二人各送了一套婚服，和雷无桀乐呵呵地站一起看人家在天地见证下夫妻对拜走入充当临时洞房的简陋棚屋。

李素王见雷无桀心情不错，脸色也在这些天的投喂下稍显红润，索性放下架子一脸八卦地拍了拍雷无桀肩膀。

“我说乖孙啊，你什么给我娶个孙媳妇回来啊，我现在可清闲得很，就指望能帮你们带带孩子咯。”

雷无桀一瞬间从脸红到脚脖子跟。

“外外外公你说什么呢！”

“外公在说你的终身大事啊！”李素王笑得揶揄，“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这方面的事了。”

“你爹在你的年纪——”

李素王忽然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哼了一声，他很不稳重地翻了个白眼，果断另起了话头。

“你娘和你姐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你也生得相貌堂堂，成名又早，放眼当今武林，哪家姑娘不想嫁你这样的儿郎！”

雷无桀已经红得快冒烟了。

“你是不是喜欢叶啸鹰的女儿来着？要不要外公帮你去提亲？”

雷无桀听他这么一说，双手摆得飞起，眼睛也心虚地到处乱瞟，“我、我和若依姑娘真的没什么，我们只是好朋友，而且——”

他眼珠子乱转脑子里一片浆糊，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而且萧瑟还没成亲呢，我着什么急啊！”

李素王闻言面色古怪，他用一种怀疑雷无桀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外孙道：“永安王成没成亲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成亲难道你还要陪着他孤家寡人？”

“呃，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再说了，他可是王爷，当今天子的六弟，他要操心的可不是什么时候成亲，而是得娶几个吧！”

“这么严重的么？！”

雷无桀瞠目结舌，他也没想到下意识拉萧瑟做挡箭牌的结果是萧瑟的声誉好像都要被他毁了。

李素王拍拍他，一脸“你还小，不懂”的表情：“虽说这永安王名义上是江湖中人，可他终究是个王爷，皇家的婚事牵扯太多，要娶谁娶几个什么时候娶，恐怕都由不得他。”

雷无桀疑惑道：“我是萧瑟挺自在的啊，皇帝都使唤不动他，成个亲怎么就由不得他了。”

李素王瞪大眼睛瞅他，“怎么使唤不动了，前段日子你去南决难不成还是他主动带你去玩儿的？”

雷无桀挠挠头反驳道：“萧瑟也是为了避免再生祸端殃及无辜才答应去的啊，而且萧瑟也会要报酬的……”

李素王又重重哼了一声摇头道：“牵扯上朝堂，什么报酬赏赐不过是欲盖弥彰，这个中利害，你不懂，他永安王还不懂吗？”

雷无桀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萧瑟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萧瑟指哪儿他就打哪儿，萧瑟是永安王萧楚河，他便是四守护的青龙使，萧瑟要做那雪落山庄大庄主，那他雷无桀就是当仁不让的副庄主。

他从未觉得萧瑟的永安王身份高不可攀，可今日李素王的话让他意识到，萧瑟是王爷，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是北离皇室最重要的成员之一。

“若是哪天天子给他赐婚，你说他是娶还是不娶？他如果有了心怡的姑娘，是给正妃之位还是侧妃？这永安王心思重，成亲一事自然要慎之又慎，你又何必上赶着被他耽误。”

李素王叹了口气，望着那装点得十分简陋的婚房道：“这么说来如今那天启城中，能和永安王称得上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也没几个了。”

他边说边看向还没从羞恼情绪中走出的雷无桀，和蔼地笑了笑。

“若你是个女孩儿，你爹也还活着，说不定……”

“什么？”

“……没什么。”

新人的婚事办得简陋，与他们有些交情的灾民说了些贺词得了几口李素王送的酒后，开始口无遮拦起来。

他们家园被毁一路颠沛流离，劫后余生带给他们的除了伤痛别离，还有对天家的质疑以及怨愤。

雷无桀听得分明，他们有的人说当今天子德不配位招来天罚，也有人说是那永安王争储失败蓄意献上邪物报复，雷无桀本想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却被李素王阻止了。

李素王说他们也只是发泄一下情绪，不必太过较真。

雷无闻言只是皱眉摇头。

“天灾无情，怎么都不应该怪到萧瑟和皇帝头上吧。”

呵。

有谁发出了一声冷哼。

雷无桀有些惊讶地扭头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发声之人。

“外公你刚才说话了么？”

“没啊。”

傻子。

脑海中又传来那道男声，雷无桀慌了神抓着李素王抖着嗓子说：“外公！有人在我脑袋里说话！”

李素王一惊，凝神感受四周却并未发觉异样，他给雷无桀把了脉又摸了摸额头，确定没生病后忧心他是最近累着了，急忙就把人拽走休息去了。

服下安神汤药的雷无桀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依旧睡不着，最后索性起身下床倚着窗户对着稀疏的星空干瞪眼。

他回想着李素王跟他说的话。

萧瑟应该不会真的要娶好几个女子吧？那样的话师姐会不会打死他？到时候我应该帮谁？

他努力忽略堵在心头的苦涩，想象着未来萧瑟住在雪落山庄与妻子儿女共享天伦的幸福模样。

他忽然就明白了李素王当时没继续说下去的话。

若他爹还活着，若他是个女子，合该是他和萧瑟最为门当户对。

脑海中浮现的这个念头令雷无桀哑然失笑，而后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痴心妄想般狠狠一巴掌拍在脑门。

“想什么呢！”他疲惫地揉揉脸，“这种事，下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吧！”

确实，他可能还会有下辈子，你是不可能有了。

先前莫名出现在脑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雷无桀听得极清晰，他警惕地站直了身子环视一周，忽然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镜子面前。

镜中的脸苍白憔悴，眼中含光。

紫色的光。

雷无桀望着镜子出神，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般开口问道：“你是谁？”

镜子里的“雷无桀”勾了勾嘴角，眼里却并无笑意。

“梵樾，或者——”

“天启。”

雷无桀选择称呼那“人”为梵樾，理由是天启和北离皇城一个叫法听起来有些别扭。

梵樾显然对雷无桀的做法很满意，雷无桀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就知道他在笑。

梵樾跟雷无桀讲了一个叫天启的妖神的故事。

他说很多很多年前，天启因为一些事决定要灭世，虽然被其他神阻止了没灭成，可有位女神却因此陨落了，那之后天启才知女神早已倾心于他，可惜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纵然他有无上之能却再也寻不回她了。

雷无桀：“神也能闯这么大的祸啊。”

梵樾没理他，只是继续讲。

后来天启要为女神重塑神识，谁知过程中出了岔子，天启失去了记忆化作几块菩提木失落各处，梵樾就是其中最强的一块。

雷无桀：“所以你其实是一块木头？”

梵樾还是没搭理他。

梵樾身负燃魂阵，若不能收集齐天启的分身就会死，梵樾找了很久，却在炼化最后一块菩提木时功亏一篑差点元神俱灭，他只得无知无觉地带着属于天启的全部力量沉睡在菩提木里，苏醒时发现自己已身在异世。

到这里，雷无桀隐约猜到了那块他们从南决带回来的神木就是梵樾，只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还有你说的我没下辈子了是什么意思？”

镜中的梵樾这才认真地看了过来，他的眼中掺着一丝雷无桀看不懂的悲悯。

“其实当场那场灭世之劫，并没有被成功阻止。”

雷无桀惊讶地看着镜子，梵樾的话令他开始犯困的脑子愈发糊涂了。

“那位女神司掌星辰法则，有操控时间之能，灭世降临后真神们几乎全部陨落，于是她选择了回溯时间，将一切还原到灾难还未发生的时候。”

“说回溯其实并不准确，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更改，她更像是以灭世前的某个时刻为结点，编织出了一条新的时间线，在那条线上，他们成功阻止了灭世，那个世界没有被毁灭，代价……就是她的生命。”

“在这个被毁灭的世界里，天地归于混沌唯有天启独活，他走过荒芜见万物凋零方才幡然悔悟，决定献祭自我重塑世界。”

雷无桀听到这里不由感慨道：“看来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啊。”

“那家伙曾将力量融入大地阻止灾变，后来那地上建起了一座城，还取了个和他一样的名字——天启。”

“而他湮灭后只留下了对这个世界的善念在世间不断轮回，这一世，就成了你。”

梵樾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天启早就不在了，他留下的力量也好意念也罢都不过细枝末节，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复活，直到——”

“直到你来了……”

雷无桀低声呢喃，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的起因。

“我……其实并不愿成为天启，自始至终‘梵樾’都抗拒与天启融合，失去自主意识的天启只能待在木头里等着被饕餮炼化。”

“可后来你来了，天启出于自救的本能呼唤引导你去找他，其实从你踏上南决开始，你就已经成为了天启的一部分，所以你的剑才不再认主。”

“如今它身在天启城，获得了天启残余的力量，即使没有我，它也要苏醒了。”

雷无桀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想起镜中梵樾悲悯的目光，不祥的预感逐渐盘踞心头。

“天启苏醒……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么？”

“这个新生的世界经过数万年生息有了自己的意志，那意志催生出新的法则，也就是所谓的天道，这个世界修仙之难，也是天道对可能形成威胁的力量极尽压制导致的，而世界的意志最畏惧的就是天启，天道便绝不允许天启复活。”

“北离现在遭遇的那些天灾，说的好听叫天罚，其实就是法则认定遭遇了威胁而启动的攻击。”

“对死板的法则而言，如今要么天启死，要么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雷无桀大惊失色，他仓皇看向窗外，此刻万籁俱寂，依稀可见远处一灯如豆，那昏黄烛光后或许有一个人，或许有一家人。

“这也太过份吧，这么多无辜的人——”

“那块菩提木里，被饕餮炼入了凶兽的恶念，天启的本源已被侵染，届时他若苏醒，恐怕会像饕餮那样不知饥饱地吞噬万物，包括你我。”

“天道注定是要失败的，你口中那些无辜的人，都会死。”

梵樾的话让雷无桀浑浑噩噩了好些天，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

可不幸却催命般接踵而至。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不知名的疫病在灾民之间迅速传播，待大夫郎中们有所察觉时，不少人已经死于了时疫。

其中就包括那对曾经邀请雷无桀见证婚事的年轻夫妇。

雷无桀赶到后才知道，那二人中丈夫病发得急一晚上就去了，年轻的妻子并未染病，却因接受不了唯一亲人的离去，当即殉了情。

染病死去之人必须即刻焚烧，雷无桀作主让他二人一同火葬，期间妻子身上掉下一个荷包，随即又被匆匆捡起放回主人身上一并抬去烧了。

雷无桀认得那个锦囊，里面装的是他们成亲时结的发。

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当天晚上，李素王发起了高烧，症状和瘟疫一模一样。

无视众人的劝阻，雷无桀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外公一晚上，第二天烧是退了，可人依旧醒不过来。

将吹凉的汤药灌进李素王口中，雷无桀替外公掖好被子后安静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对着镜子坚定开口：“梵樾，你是不是有办法阻止这场浩劫？否则你根本不需要特地现身告诉我真相。”

他死死盯着镜子，镜中人用同样的眼神回盯着他。

终于有人叹息了一声。

“我只是天启的一块分身，阻止不了什么，而你不同，你是他的善念。”

“你的身体是天启最合适的容器，而你又有一颗玲珑心，你若和天启融合，便能禁锢分离出那恶念，成为天启意识的主导，只要你想，便能一步登神。”

“那、那些死去的人——”

“他们无法复活，连同那些现在正承受‘天罚’的人，他们也会死。”

“为什么！”

“他们已经被法则捕获，与这个世界的意志相连，一旦天启成为新神，世界原本的意志就会崩溃消亡，然后被天启的意志取代。”

“那如果不让天启醒来……”

“可以啊，只不过那需要你带着天启去死，就像当初它诱导你去救他一样。”

“……”

“你天天挂在嘴上的那个萧瑟乃天命之人，天道早就知道你是天启的遗物，所以每一世无论你成为什么，你的身边都会有天命的化身，而这一世，那个萧瑟应该也阻止过你去南决吧。”

雷无桀恍然大悟，却已经说不出话。

“如果天启一直留在南决就不会醒，天罚也只会消灭那些试图夺取天启的力量改变运势之人，我虽不知具体发了什么导致那块木头去了天启城，不过猜也能猜到，无非是北离也有贪婪之人，无视了天道的预警……”

“你是说皇家？”

“呵，谁知道呢。”

雷无桀垂下眼睑，沉默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那如果天启死了，梵樾你会死么？”

“……自然无法独活。”

雷无桀听罢猛地抬起眼睛，镜中少年眼尾泛红，一滴泪蓄在眼眶将落未落。

“或许凡人的性命渺小如蝼蚁，可就算是蝼蚁也不该被轻贱，所以天道和天启我都想阻止，可那样就……梵樾，对不起啊，我不想害死你的……”

镜子里的梵樾整个怔住，他原本似无波古井般冷漠的双目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动容。

“作为梵樾我其实没活几年，不过有幸曾结识了一个人，她喜欢找死又很惜命，嘴上总说着自己命如蝼蚁但蝼蚁也要死得其所，看来你应该会和她很聊得来。”

“哈……可惜本少侠无法与他成为朋友，真是憾失一位知己啊！”

“她是女的。”

“啊？哦哦，那，那也可以做好朋友的啊！”

“……”

“莫非你和她是情侣？”

“闭嘴吧你。”

雷无桀乖乖闭嘴，镜中少年缓缓阖上星辰般的眼，那颗晶莹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在梵樾的帮助下，李素王很神奇地活了下来并很快便能下床走动，对此雷无桀对梵樾十分感激，甚至表示可以“以身相许”，其实就是让梵樾用他的身体在允许的范围内想干啥干啥。

对此梵樾十分嗤之以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帮你做针线活，我告诉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梵樾在雷无桀脑子里哼哼的时候，雷无桀正被手里的绣花针扎得呲牙咧嘴。

距离天启完全复苏还有几天，剑心冢附近的异象在梵樾的庇佑下也完全消失，雷无桀忽然问起梵樾会不会算命，会的话能不能给萧瑟算算将来会如何。

梵樾冷冷表示自己的力量不是用在这种破事儿上的，但还是给了雷无桀一句判词。

“天命之人，前路自然是一片坦途，将来也是子孙绕膝共享天伦。”

雷无桀怀疑梵樾敷衍他，因为萧瑟是王爷人又聪明，将来过上好日子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可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在梵樾告知他的方法里，他是要让萧瑟亲手杀了自己的。

梵樾表示不相信就算了，雷无桀连忙讨饶，完了不死心地问梵樾会不会做针线活能不能教他绣个荷包。

梵樾很恼火，但也很实诚地承认自己会。

他坦言自己曾被人诓去做了人家好一段时间的徒弟，期间什么服侍师父的活儿都干过，缝补一事自然也是会的。

雷无桀在他咬牙切齿的指导下兢兢业业地做荷包，又因为看着实在太丑想让梵樾帮着代加工结果被无情拒绝。

雷无桀蔫蔫地将自己和萧瑟的结发塞进荷包后缝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好不容易搞完了十根手指也不能看了。

梵樾没忍住开口问道：“你真想好了？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就这么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好朋友？”

雷无桀将荷包放入小巧的漆盒中后合上盖子，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告诉萧瑟也改变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何必徒增他的烦恼。”

“提前一日告诉他，他就会多难过一日，我舍不得，”他顿了顿，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接着说：“而且如果是他面临如今处境，应该也会这么选择吧。”

梵樾沉默片刻，又幽幽道：“你就这么有把握，那个叫萧瑟的不会因此痛不欲生甚至自寻短见？”

雷无桀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张着嘴面露犹疑，最后才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萧瑟很聪明很坚强的，被废了武功从天之骄子落魄成一个四处漏风的山庄的庄主都没有打垮他，我只是他的一个好朋友，他身边还有无心还有师姐，还有很多人关心他，有他们的支持，我相信萧瑟肯定会走出来的。”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狠得多。”

雷无桀摇摇头，他小心翼翼地轻拍手下的盒子，语气既天真又决绝。

“你都说了萧瑟将来会儿孙绕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的念想如今也满足了，死而无憾啦！”

“……时间虽然不多了，不过还来得及过个中秋，到时候我可以将力量借给你，日行千里，应该赶得上的。”

“嗯，谢谢你，梵樾。”

雷无桀在和外公过完中秋后选在漆黑的夜里悄悄离开，临行前他想挖个深坑把自己的念想埋起来，梵樾看不下去了指导他画了个法阵，说是可以保证那木盒子以及里面的荷包与天地同寿还不会被挖出来，雷无桀这才止住了挖坑的动作，珍重地将盒子埋了下去。

他还是带走了心剑，理由是哪怕拔不出来留作心理安慰也好，梵樾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再多言。

紫月临空那日，雷无桀坦然赴死，面对萧瑟几近崩溃的眼神，他却感到莫名后悔。

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伤口的剧痛和濒死的寒意令他的意识逐渐涣散，沉入混沌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心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萧瑟，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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