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雾（上）

【SC】国士无双

明滅雲

2025/04/09 21:32

加载中……

一
侍女放下精巧的茶杯，随后向拉扎德躬身告退。深色的茶液随着刚才瓷杯清脆的落音晃动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坐在他对面的金发少年神色自若，就像是在会客前对他的来由毫不知情。在上好茶之后，克劳德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压下了他长相中带着的那股沉郁冷淡的气质，看起来亲近得多。他端起茶杯，向拉扎德示意，“尝尝看，这是尼布尔那边今年献来的新茶。”
拉扎德打量着他。麒麟现在也开始变得像他们那位君王一样，捉摸不透。
他并没有顺着麒麟的客套话真的喝茶，而克劳德似乎是真的抛下正事沉浸在品茶这件事里，自顾自端起杯子嗅了嗅茶香，呷了一小口。他看见拉扎德毫无动作，又放下茶杯，对这位近臣部长十分通情达理，“最近陛下不在，确实让你受累了。”
拉扎德想要催他进入正题，硬邦邦地回答，“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只是……”他抓住机会要再次像麒麟殿下重复他的来意。
可此时麒麟却话锋一转，原本还算温和的语气瞬间冷下去，“累到你这位君王事务部部长都能不加分辨，对那些满天乱飞的小道消息信以为真吗？”
“不敢。”拉扎德垂首恭敬道，“可这次的消息……”
他再一次被麒麟打断。
克劳德的话音带着隐隐的怒火，但并不是对消息，更多的是对他这位得力下属怒其不争，“来源。”他简短地审问。
“在陛下没有按时归来后，我就向朱农派去近侍官向陛下转达宫内消息，那位近侍昨天传回消息……”
“等等，传回。”麒麟咬文嚼字，“也就是说，你甚至不能确定你派去的人是不是还活着，被没被掉包，就想用那张不知道什么人传回来的废纸质疑我身为麒麟对陛下的感知。”
面对麒麟的质问，再联系到这对君臣特殊的关系，拉扎德只好换作委婉的暗示：“我并无此意，是我失察了。”
“但鉴于近日朱农发生哗变的时机，陛下而又在此时离宫不归，提前为君王更替做准备也是我们君王事务部日常工作的一环。您还尚未出山时一定也有精灵教导过您相关程序，我就不再重复了。这次冒昧提及此事，实属巧合。殿下您尚且年轻，一时不能理解也是有的。”他将年轻这个词故意说得别有意味。
对于拉扎德拐着弯的内涵，年幼的麒麟并没有忍气吞声，“拉扎德，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们着急刺探或坐实这件事都各有所图，我现在还是清楚地告诉你，王气稳定。如果你认为我会因为年幼这样可笑的原因就逃避身为麒麟传达上天旨意的职责，那我只能说你对君王及麒麟的认知过于肤浅。”
拉扎德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克劳德没让他得逞，“反正现在由我摄政，我替萨菲罗斯处理掉某些无能的臣下，倒还省得他回来再给他添麻烦。”克劳德淡淡地说，听上去并没有因臣子试探的冒犯而恼怒。
拉扎德急忙道，“可现在……”
克劳德抬手打断他，从那张舒适的软皮沙发里起身，走到窗边，却没了言语，只是望向窗外，面色冷肃，一副沉思到底要不要清理朝臣的样子。
拉扎德摸不透他什么意思，只好尴尬而沉默地等待。
“我早上和里维说的，你也听到了吧？”过了半晌，麒麟突然发问。
“是。”拉扎德应道。
“我给你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仁兽宽宏大量道，“君王事务部是服务君王的机构。你们也该忙点实际的事情。这些传言，包括你那不知真假内侍寄来的信件，已经对君王的工作和安全产生了很大影响。这难道不是你们现在该做的吗？”
“您是指让我和里维一样，处理掉这些传言？”拉扎德试探着问。
“这种没意义的事一个人做就够了。”麒麟偏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既然你说派了可靠的内侍去朱农，结束后你立刻召他回来，我要见到他，弄清谣言的来源。”
“君王事务部，看似只是负责围绕君王日常生活与工作的事务，权责范围很局限。但其实可大可小。”麒麟年轻湛蓝的眼睛直视这位事务部长官，拉扎德只得避过他的目光，“关键就在于是否有陛下授权的手诏。只要有了手诏，你们就能够以陛下的名义参办、监督以及调查差不多任何事务，甚至是调用禁军……之前你们没少替萨菲罗斯秘密处理某些见不得人的事吧。”台辅顺着内侍的线索推导开始诘问，而拉扎德的缄默就是明确的答案。
“驾临于其他部门之上的权欲，我很理解。”克劳德话锋一转，“我会给你想要的手诏。”他漫不经心道，仿佛这只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而非赐予权柄。
“连米德加的朝廷都能惊动，还频繁传出动摇君王统治的风言风语，惹得人心惶惶。朱农的这场哗变并不似以往突发的哗变那么简单，确实对陛下的安全造成了威胁，我作为君王代行，更无法坐视不管。你带上手诏去找扎克斯，重要头目我要见到活的。”
“那现在已经陆续被围捕的那些叛军您如何处理？”被君王保护得很好的麒麟真的不似他年幼的外表那么简单，拉扎德藉着这次处置对他开始另眼相看，问询的语气也随之沉下来。
麒麟殿下在北都时，被君王以年纪尚轻仍需学习为由，几乎不参与议政，对自己封地事务的处理因太过仁慈显得优柔寡断，那么那位君王的果断冷厉，他有学到吗？拉扎德开始期待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教化不了的无用之徒也不必留着了。”克劳德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下达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决定，年轻的麒麟首次执掌生杀大权。
拉扎德离开了。
克劳德终于强撑不住，从窗前缓缓滑坐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冷汗已浸湿了背上的衣服。
下达这种诛戮之命果然对麒麟来说还是太痛苦。萨菲罗斯每次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呢？
他每次做下类似的决定时，是什么感觉？君王真的如表面上显示出的那样轻松吗？
克劳德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意识开始飘远，变得迷离之际，他还止不住在想。
门口传来侍女的惊叫。
二

扎克斯被内侍领着穿行在米德加宫里的走廊中。
周围忙碌的宫人不少，可几乎不怎么发出声音，都在各司其职、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本该喧闹的场景一片寂静。连带着在战场上野惯了，无拘无束的黑发将军也变得安静。
他们在迷宫般曲折的内宫中沉默地行进。就在扎克斯终于憋不住想要找带路的那位内侍聊些什么时，他们终于在一扇装饰华美的大门前停住脚。内侍低低地和门外值守的内官通传，在等待的时候，扎克斯观察到门上用金錾绘着麒麟择主的故事。
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侍从们将宽敞寝殿内的窗尽数拉开，盛夏清晨凉爽的风自殿中穿过，寝殿正中的床帷在风的牵动下柔软地翻飞，能看见帷幕后隐绰的人影。
侍女轻轻打起帘子。扎克斯所熟悉的、金发少年的面容露了出来，对他极轻地笑了。
“扎克斯，你来了。”克劳德说，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不过月余未见，克劳德瘦了一圈。被接来米德加养尊处优堆出来的一点圆润被君王的失踪和堆积如山的国政事务消磨殆尽。原先秀气柔和的面部线条变得凌厉，随之冷下来的气质更显得生人勿近。他面色苍白，蓝得单纯的眼睛里盛满了疲倦，只穿着白色的睡袍半卧在床上，一副病容。
“克劳德，你看上去很不妙。”麒麟忠实的朋友急切地关心他的状态，“你病得很严重吗？”
克劳德的声音依旧倦倦的，又强打着对扎克斯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怎么说呢……”他沉吟，“其实这个状态不应该称之为病了。只是长期与君王分离的身体不适。”克劳德向他解释道。
“如果我真生病的话，那萨菲罗斯就该遭天谴了。”他还有心思和扎克斯开玩笑。
君王出巡一月后，麒麟称病，暂停议政。
“他现在好着呢。”扎克斯附和着安抚麒麟。克劳德联想到他此次入宫的原因，疑惑地抬头望了他一眼，死水般的眼底闪现着微薄的希望。
“呃……”直率的将军后悔于自己出言的冒失，一时语塞。
麒麟看出朋友的纠结，不再追问，只是轻轻叹口气，并不急于让扎克斯汇报，转而先问：“外面现在怎么传我？”
这个问题好像令扎克斯更难回答了，过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劝他：“你不要太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毕竟他们没有在你的位置上……更不清楚作为麒麟的重担……只是、只看见身为统治者风光的一面……”
克劳德接着他的话自嘲道：“优柔寡断的台辅，有悖天道的麒麟，行事乖戾、暗室私心的君王半身……有新的吗？”
“……他们还说，君王外巡时麒麟称病，事有蹊跷，很可能是为了遮掩宫变。总之加上你突然称病，事态变得更复杂了。”扎克斯还是坦率地和他吐露实情。
床上脆弱的麒麟不置可否，也并没有因此产生特别大的情绪波动，谈话又回到正题，“所以……萨菲罗斯还是没消息吗？”
扎克斯摇摇头，表情惋惜，“叛军残部按照你的命令已经差不多完全歼灭了，主谋也押送米德加由你亲自负责审问，我也私下里派线人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卡姆和南部大陆，但都一无所获。而且不论是萨菲罗斯自己逃离还是被人绑架押送，渡海的可能性都不大，太显眼了。”
克劳德没说话，但扎克斯注意到麒麟用瘦弱的手指紧紧地攥起被子，深深地呼吸两下。扎克斯担心他要哭出来，可克劳德没有，只是仿佛安慰他自己般低声地重复道：“王气还在……”才能维持住情绪的稳定和他接着交谈。
“你说我突然称病后事态变得复杂，是指什么？”心力交瘁的摄政者问。
“麒麟称病是君王失道的象征吧。现在君王没有在米德加宫并不是什么秘密，举国上下有成为新君野心的人并不少，这其中不乏各地的领主。他们现在急切地想要把‘失道’的君王抓出来。”扎克斯挠挠头，“克劳德，老实说我觉得你突然称病只是不想和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颠来倒去说差不多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冒进了……”
“我是故意的。”克劳德轻轻地说。
“故意？”扎克斯发现他也开始看不明白自己算是看着成长的麒麟了，“为什么？你原本要应付他们关于君王状况的诘问就已经很辛苦了啊。”
“顺水推舟的事他会我也会。”克劳德漫不经心道，“你也说了，现在对于君王的杳无音讯，多得是人比我急。不如借他们的手找找，说不定范围扩大了线索更多一些。”
“我这么做是因为在调查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疑点。”克劳德与疑惑的扎克斯对视，“我当时给拉扎德手诏要他去找你时，还让他去召回那名传递君王遇害消息的内侍。然而巧合的是，这个人真的失踪了，无论是被调包或是被错杀，完全失去了踪迹。”
“所以你怀疑他可能和萨菲罗斯一起失踪了？”扎克斯问。
“不。”克劳德顿了顿，“审问叛军头目后，你我都应该清楚这则消息的来源不可能是出自朱农的叛军之手。我怀疑策划这起事变的其实另有其人。”
他抬眼望向扎克斯，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是克劳德，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保重身体，你还是……提早做好准备吧。”

章二雾（上）

章节目录

留言

阅读设置

章二 雾（上）

章节目录

默认卷集

留言

阅读设置

章二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