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 【波恒/星期日兄妹】倘若给我一双翅膀（已完结）

09　　

行者亚美-游历中

2024/11/16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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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电线杆上飞来一只沙漠黑尾地鸦。波提欧被“哇——哇——哇——”的聒噪叫声吵醒，恼火地睁开眼睛。

“真他妈的倒霉。”他没好气的活动僵硬的肩膀，空气里弥漫着数十种稀有香料混合而成的馥郁芳香，暗红色的墙面和天花板仿佛某种屏障，带来厚重又晦暗的压迫感。牛仔伸了伸腿，从黑天鹅客厅的扶手椅里起身，他的同行人占据着左手边的整张双人沙发，正盖着房屋主人滑稽的紫色天鹅绒斗篷团成半球。波提欧不赞同地腹诽丹恒的睡姿，意识到他昨天夜里没有因为噩梦吵闹。

墙壁另一头隐约传来开水滚沸的动静，波提欧循声走去，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炉灶上热火朝天，微波炉嗡鸣，吐司机嘀嗒，榨汁机内翻滚着深蓝色不详液体，紫色头发的女士系着围裙在不同器械间富有节律的穿梭跳跃，好似在指挥一场协奏曲。

“早上好，牛仔。”女主人和善地转身，“要来点蓝莓甘蓝汁吗？良好的抗氧化配方，非常有助于恢复神经活力。”

“呃，不了，谢谢。”波提欧满怀敬畏地抬手拒绝，不太能把眼前的优雅个体和“做早餐”这类的世俗劳动联系起来，后者无意强迫，转身自顾自忙碌开。“无名客先生起来了吗？”她问，“要是想在三楼的露台吃早饭，动作可能得快点儿，八点以后的阳光就会强烈到另人困扰。”

“我以为咱们的安排是去找黄泉。”波提欧扫视一圈流理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被一大盘烤的油汪汪的香肠吸引目光。“就算是最勇猛的牛仔也不能饿着肚子开枪。”黑天鹅把鸡蛋敲在刷完黄油的平底锅里，“黄泉女士要带你们去的地方没有例行物资补给，如果运气不好，在返回拍卖场之前会一直饿肚子。”“去哪儿？”波提欧升起好奇心，他来过流梦礁至少四次，竟然一时想不出女人口中提到的地点在何处。

“埋藏于流梦礁历史的小秘密。”黑天鹅卖了个关子，“为什么不去先叫你的朋友起床？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三楼的露台是典型的沙漠原住民风格，四根柱子支起用白色麻布遮盖的凉棚，草编的坐垫和宽大的木桌在暖洋洋的晨光下散发着自然馨香。早上六点多，晨间的雾气将散未散，沙地还没开始升温，正是一天中最怡人的时段。丹恒被波提欧拖上楼顶，清爽的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在他昏昏沉沉的脑袋里破开缺口，“发生什么事了。”他紧张地看向波提欧，怀疑自己误入了某个豪华自助餐梦境。“热情的女主人要请咱们吃饭。”牛仔耸耸肩，从冰镇桶里拿出一瓶可怕的蓝紫色液体。“来点果汁吗？”他问。出乎意料地，丹恒点了点头。

黑发青年啜饮着杯中的饮料环顾四周风景，设法弄清了现状。格拉默铁骑昨夜游荡的痕迹历历在目，街道上随处可见黑焦的火痕。流梦礁大多数建筑的层高有限，清晨的露台意外成为视野尚佳的地形瞭望点，颜色各异的屋顶层层叠叠，像甜食店里的翻糖蛋糕。街道汇聚的中心高耸着金碧辉煌的拍卖会场及附属酒店，再然后是流梦礁的守卫总部和另一些错综复杂的街道。建筑群边缘的散布着停车场和垃圾处理站，笔直的公路在戈壁滩上蔓延，与沙丘的峰峦交汇在湛蓝的天空。

“要不是和那姐们儿打过两次交道都没被坑过，我简直怀疑这是餐断头饭。”波提欧盯着丹恒喝下果汁，终于忍耐不住给自己倒了一杯。“你知道，就像在监狱里，突然给你吃顿好的，然后拉着你去吃枪子。”

“监狱不会特别优待死刑犯人。”丹恒回答，“死刑执行前吃的东西和平时没有太大差别。”

“咳——咳——咳——”波提欧嘴里的果汁喷出来一半，蜿蜒的深色液体在他胸前大大方方留下污渍。“你做过狱警？”他抽出纸巾擦了擦下巴。

“不。”丹恒短暂地回答，“我是犯人。”

“啥玩意儿？”波提欧转过头，与他大眼瞪小眼。“操。”迎着青绿色眸子的平静目光，求生欲警报在牛仔脑海中嗡嗡作响，很显然，对于冒险途中萍水相逢的过客，冒昧地打听他人过往是一种严重的禁忌——可我们算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吗？波提欧的心拧巴的绞紧。

“怪不得你做事灵活，脑子转的快。”他最终决定开朗地赞扬丹恒，“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庸蹩脚的条子。”

“几天前你说我在酒吧表现的像个大学生。”丹恒表情淡然。

“此一时彼一时”波提欧拒绝承认，“当时咱们还不够了解对方。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乡阿尔冈-阿帕歇？那可真是个好地方，绿草茵茵的，骑着马跑上三天三夜都跑不出草场地——”

“早上好先生们。”黑天鹅打断了他的讲述，“劳驾帮个忙，穿高跟鞋爬楼梯可真够累的。”

“这就来小姐。”丹恒放下饮料起身，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托盘，“非常感谢，您一定花费了很多心思准备这顿早餐。”

“难得的闲暇时光总要与人分享，更何况我很想尝试一下沙漠清晨的太阳。”女主人施施然坐下，对丹恒的礼貌表现非常满意，她简单地介绍过每道点心的名字——大多是她在本地美食基础上的独创改良，催促两位客人抓紧时间享用。

“她来信了。”早餐在愉快的社交谈话中接近尾声，黑天鹅抬眼看看手机，“半小时后出发，能帮我收拾下盘子吗牛仔。”波提欧应一声，利落的把空盘摞好装进托盘。丹恒松了口气，闭上眼倚靠着凉棚的柱。方才，来自流光忆庭的小姐一直想方设法从他这儿打听刑警总部的情报，他将其归结为根深蒂固的职业习惯，但仍不免疲于应对。尤其当黑天鹅提到，她曾在镇子里感应到有加密信标的存在，丹恒的心沉下来，隐隐为自己的工作失误懊恼。会是黑天鹅破坏了用于确定穹方位的信标么？他摇头否定，流光忆庭没理由和无名客作对，毕竟他们是市场上最大最稳定的情报买家之一。或许她是在委婉的提示丹恒设置信标的技巧亟待改进？

“在想什么？”波提欧重新出现再露台，用故作轻松的口吻与他搭话，无名客敏锐的捕捉到萦绕在他眉宇间的一丝阴霾。“你怎么了？”他询问牛仔。

“什么怎么了？”波提欧奇怪。丹恒伸出手在他拧起的眉心点了一下，“你说话的语调很奇怪。”

“呵呵。”牛仔低头笑起来，“你们搞情报的人的确都挺敏感的。”语罢，他在丹恒身边坐下。“十分钟后出发，伤口恢复的怎么样？”波提欧指指丹恒的大腿。

“还不错。”青年回答，“早上重新固定了一下绷带。”

“待会儿要去的地方路很难走，你得小心点儿。”波提欧好心地提示。“拍卖会还有不到72个小时就要举行，要是不想惹出大乱子，我们得在正式举锤前把所有疑点处理清楚。”

丹恒不置可否的应一声，“寻得真正的知更鸟，找到星期日的下落，和穹会合，通知总部为流梦礁可能发生的暴力骚乱做准备，还要处理暗藏的花火和游荡的格拉默机甲。等离开流梦礁，我一定要写一份详细的工作报告讨论无名客沉重的工作负担。”“你思考问题总是井井有条，不过你的报告上能少写点儿我的私人信息么，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大名白纸黑字的被记录在国际刑警组织的案卷里。”

“唔。”　黑发青年有些窘迫的红了耳朵，羞赧地瞪了波提欧一眼。“别寻我开心。”

“真是严重的控诉。”牛仔笑出声。“我一路可给你打了不少白工，甚至没管你要工钱，这样吧，下次见面的时候，要是我没干什么天理难容的恶行，你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放我一马。”

“什么下次？”丹恒摸不着头脑地问。

“哎，有时候我怀疑你喜欢装傻。”波提欧摊手，“一会儿你就要和你那个搭档汇合，对吗？咱们的同行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

“你说穹？”丹恒后知后觉地说，“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而且我还得带你进入拍卖会场。”他正色。

“哇！”牛仔夸张的感叹，“你真是个诚实守信的好长官。”

“你也是个忠于职守的好保镖。”丹恒回怼他，“那之后你要去哪儿呢？等从拍卖会上拿到阿斯德纳白橡木。”

“难为你还记着我的酒。”波提欧舒展的笑了，“大概率是庇尔波音特，喂喂，你不会想钓鱼执法吧！”

“如果你要袭击公司的话。”丹恒严肃地说，“所以别把你的计划告诉我。”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幽默天赋。”波提欧凑到他身边，自己随口说的话语被黑发同伴小小的放在心上的客观事实简短的将他从临近分离的焦虑中拯救出来。实际上，刚刚如果不是黑天鹅提起，他甚至忘了拍卖会结束后他需要和这个小条子分道扬镳，不足十天的相遇让两个人建立起粘稠的牵绊，换作是几年前，他无论如何都会开口让丹恒入伙，邀请他一起开着皮卡去摘暗网悬赏板上的订单。

他们会是完美的搭档。

“假如我说想去庇尔波音特的酒吧喝一杯，要不要一起？再给我展示一下你套话的本事怎么样，我会付给你报酬的。”

“不行。”　丹恒翻着白眼推开波提欧。“我的生物信息被录在无名客总部了，别想诓着我，到头来你只会自讨苦吃。”

“哎。”　波提欧发出哀叹。“我现在就挺自讨苦吃的，知道了模范探员，一会儿好好待在我身边听见了吗？”

丹恒转过头，不知为什么感到心情低落。他有些忧伤的抬头，天色灰蒙蒙的，他想起波提欧返回天台时的神色。

“你在草原上都做些什么呢？”他开口问。“牛仔真的会养很多牛吗？在阿尔冈-阿帕歇。”波提欧意外地回头，没想到他能说出故乡蹩脚的名字。

“我当然有牛了。”他振作起来，自豪地表示。“有120头呢，4头公牛，100多头母牛和十几头小牛犊，曾经，后来它们被夺走了。”

“是因为公司在阿尔冈-阿帕歇开发矿产吗？”丹恒追问。

“为什么突然问我的事。”波提欧出格的往他身边挪了几分，把人挤在柱子和自己温热的躯体之间。

“你自己说的。”丹恒悻悻地收住话头回避他的眼睛，“你突然跟我讲草原的事。”

“好吧。”牛仔尴尬后退，心照不宣的重新调整两人的距离，“我以为你不感兴趣，的确是公司的家伙，他们抢走了牛，所以我换了个行当过活。”

“走吧，黑天鹅女士一定久等了。”他的无名客同伴结束了对话，转身落荒而逃，攀着扶手急急走下楼梯。

“哇——哇——哇——”电线杆上的黑尾地鸦又开始叫起来。波提欧用一块石子驱赶飞鸟，目送丹恒消失在转角。他曾与很多人同行，曾与很多人分别，知道心与心怎样相聚，相知，又在人流中散开，走向不可知的远方，每一段短暂的缘分和每一段长久的铭记都是牛仔路途的礼物，他或许会依依不舍，乃至于需要找个路边的酒吧喝两杯，可事情依旧会如此发展，就像太阳会在固定的时间升上沙丘。

他抬头望一眼茫茫的沙海与天幕，发现今天是个少见的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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