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妙】Pygmalion （2）

猫哉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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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猫到家的第五天——或者说，蛇收养了猫的第五天，猫身上最初的香味消失了。
——说是“消失”，似乎也不太准确的样子。不如说，祛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猫身上留下的，就只有蛇的，还有猫自己本身的味道。
艾尔海森不太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味道。他是一条森蚺，没有吃过肉以外的食物。哪怕他后来获得了人的身份，拿到了人的工作，行走在城市和森林之间，那些路两边的蛋糕店里飘出的甜美味道也只是令他感到了黏腻。
但是，猫的味道和那些漂亮的小甜点也差不了多少——甜的，浓稠的，萦绕在蛇的家里，沉沉坠在蛇的信子上，令他的胃囊空虚得绞痛。
最后艾尔海森在下班的路上买了一块虎皮蛋糕。
他切下来三分之一，嚼也不嚼地丢进嘴里，立刻被粘稠的淀粉奶油混合物恶心得面部扭曲。当他从马桶边抬起头时，看到猫蹲在厕所的门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担忧。
猫也不能吃蛋糕，所以在他的要求下，剩下的部分都送给了门口的瞑彩鸟。蛇看着小屁股一跳一跳，爪子挥来挥去，可是连一片羽毛都没有捞到。
对于蛇来说，猫就像是树木的枝头，开了花，又结了果。蛇没有吃过那些红彤彤的果子，但他知道它们和猫一样漂亮，且好吃。猫在家里乱跑，小小的爪子在地板上啪嗒作响，皮毛在风中发的沙沙地声音。空气里都是甜而酸涩的气味，而蛇好几个夜晚都没法好好入睡，干脆在门外转一转再回家。
他费了好长的时间才习惯了家里多了个小东西。
艾尔海森点起了灯，拿出了一本关于果树栽培的书。
果子好吃，但是此时还是初夏，并不算是果实成熟的季节。他的果子外壳泛青，纵然吃下去，想来也是平白无奇的味道，看上去还要再长一些时日。
然而所有的果子都需要一个优秀的园丁去呵护，去引导，才能促使枝条生长充实，凝结出最美好的滋味。
他往卧室里看了眼——他的床上拱着一个小丘，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起伏，像是沉浸在一个不可闻的梦中。

猫确实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不是猫了，变成了一条鱼，一条淡红色的鲤鱼。在浅浅的、温暖的水里浮动，太阳往水里投下被冲洗过的光线，而周围的一切都不属于他，他也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猫似乎感兴趣的只有一个，而他在四处游动这。
尽管梦里什么都可以做到，但是猫怎么能变成一条鱼呢？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猫就开始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了。梦中并没有痛感，他只是转过头，便看见了长出来的手和手指，皮肤上有着纤细的青蓝色血管，那是他还活着的象征。然而猫浑身上下都很僵硬，哪怕动上一动，也能听见关节嘎吱作响的声音。但是猫还是为此感到了快乐，拖着身后的水花，在水里打着转。
这时候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快！加油啊！游快一点，卡维！”
水突然变成了深色，变得湍急。猫转过头，看见了海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有着灰色的鳞片，嘴里面长满了肉粉色的尖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一口吞掉了这只傻愣愣的小猫。
猫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灰色大鲸鱼的肚子里，顺着食道不断下落，直到重重摔在了柔软的肉上。周围似乎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坑，油腻而难闻。猫下意识地甩了甩自己的头，然后是——啊，他忘了，他现在没有尾巴了。
面前出现了光，而猫就顺着这光而去。他走到这灯塔的尽头，便看见了一艘船。船上有着一张堆满了书的大桌子，而桌子上有着一根白色蜡烛，装在绿色的玻璃灯里，透着丝丝微弱的光亮——猫对此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很喜欢对于这盏灯的描写，所以把灯也带到了这个古怪的梦里。而桌子后面……则坐着一个灰色头发的男人。他正在读一本书，瞳孔在昏暗的火光里缩得极细，极亮。
事实上，只要光稍微暗一点，艾尔海森就只能靠着那对不甚明显的热眼行走了。至于在这种环境下阅读，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此时的猫怎么能知道这点：他们有着差不多的眼睛，那么构造和用处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猫兴奋地冲着自己的监护蛇跑了过去，差点又要摔倒在地上。他想要对面前的人说点什么，却大脑一片空白，咪咪呜呜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要，他要……猫嘟嘟囔囔。他要做什么来着……
……
对啦！他要听艾尔海森讲睡前故事！
猫立刻睁开眼睛，从温暖的窝里挣扎着想要冒出头来，恰好来了一只手，掀开了阻挠了猫的被子。猫把自己的毛睡乱了，眼睛半阖着，无精打采的样子，却依然探出头嗅了嗅，精确无比地把自己的爪子搭在了艾尔海森手里的书上，拨弄了几下。
今天讲什么故事？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今天讲大灰狼的故事。”猫熟练地把自己团在书和艾尔海森的臂弯之间，而蛇低下头，亲了一口猫的前额，深深吸了一口那令人着迷的味道，满意地吐了几下信子。
大灰狼的故事——猫用自己的爪子拨弄着书页——那是他最喜欢的故事。是艾尔海森某天随口编的，讲了一只不听话的小羊，跑出去最后被大灰狼一口吃掉的故事。然后艾尔海森就把他蒙在了被子底下，在猫的尖叫声中，对他说，听话的小猫咪要听蛇的话……
艾尔海森说……
“你以后是要被‘我’吃掉的。”
蛇在猫的耳边轻轻重复道。而猫哼哼唧唧回应了两声，学着记忆里蛇做过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舔了舔艾尔海森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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