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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 距离破获这起多年前的绑架案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警长端着下属刚递来的速溶咖啡，在认真翻阅以往资料时忍不住回忆起十年前正值壮年的自己。 那时他还未当上警长，只是个29岁有着一腔热血努力拼搏的小队队员。还记得案发当晚，是他和队长在警车里负责巡视，一切都如往日平静。夏日炎炎就算在午夜时分也照样令人喘不上气，队长把领带拽下来摔在座位上，下车吹风前问他要不要喝点水或饮料，他对此记忆犹新。蝉声缭绕的节奏感不禁使警员有些困意，却在最后一刻强行打起精神。事实上，小睡一会也无妨，这里可是整个小镇最为安全的住宅区——队长嘲笑他道——五十年从未出现刑事案件，简直是伊甸园。 再然后呢？警长脑中的声音提醒他继续回忆下去。车中的警用广播语气急促，精准地报出距离他们只有一条街的居民家中疑似有非法入侵，并在最后逃离时劫持了他们的女儿当作人质。 这可是在此偏僻小镇上多年不遇的恶劣事件，纵使是经验丰富的老警长也一时慌了神，只知道第一时间要求附近的巡警去勘察现场。他和队长连忙赶去，远远便看到灯火通明的房子和站在门外的父母。队长首先跑去与他们对话，而初出茅庐的警员下了车抬头望去，毫无疑问这是座豪宅，象征着父母两人的社会地位。房子最高处的窗户碎下了玻璃，夜间的风不停将舞动的窗帘拍打到窗沿上。他观察了一阵，走过去问道：“恕我冒昧，请问对方持有武器吗？” “我想……我想应该有。”母亲的语气很是急迫，“但是我没有看清，当时并没有来得及开灯——你看到了吗？” 她问的人是身边的丈夫，男主人也快速摇头，只顾着说：“我们听到警报器响后反应得很快——我和妻子都在政府部门上班，知道些应对措施。我们把该做的都做了，直到听见三楼传来我们女儿的尖叫，然后好像打碎了什么东西。” “打碎的应该是窗户。”警员补充道，“三楼只有她一个人住？” “是的，”女主人接话，“所以等我们跑上去后已经晚了，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和我的女儿一起……” “男孩？”我注意到。 “是的。”她忍住眼泪，点点头，“虽然只是看到了轮廓，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个成年人，应该是个青少年。” “只有他一个人？” “是一个人，至少我只看到了一个。” 一个青少年？年轻时的警长不免腹诽，他在任职期间见过了不少误入歧途的青少年偷窃商店、打劫路人、恐吓同学等不良行为，几乎都是为了单纯地索要少量钱财以供玩乐。绑架？根本是想都不敢想，光是在警察局内拘留一晚对他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是直接送进看守所待上个三年五载。而且，一个人？未免也太过大胆了。 “请您不要太着急，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救出令爱。他们大机率不会走多远，并且按照惯例，应该很快就会打电话索要赎金，千万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队长说出的这句话竟一晃过了十年之久。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警长叙述完，抬头对面前的嫌疑人说。 “听起来跟十年前报纸上写的没什么区别。”案件中的少年……不，十年后早已是个成年人了。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铐上的小齿轮，有些漫不经心。 “所以你这是供认不讳了？” “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年轻人笑道，“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 是的，警长在心中承认，已经过了太久，就连档案袋也蒙上了一层灰尘——简而言之，早已过了最佳时期，更困难的是，当年的证词可能都不足以支撑现在的情况。 他悄无声息地叹口气，继续盘问：“你的年龄？” “你应该是想问十年前的我，”犯人用一只手撑住侧脸，手铐在手腕处坠下，似乎是仔细地想了想：“15岁，还是个未成年人呐。” 这就是最麻烦的一点，该死的青少年。 警长忍住了想抽烟的冲动，没好气道：“你的名字叫什么？虽然这话说出来很伤自尊，但我竟没查到关于你的信息——你绝不是这镇子上的人，对吧？” “名字？”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平淡了很多，“我曾有很多名字，不知道你喜欢哪一个？” “什么？” “从我出生开始，除了抛弃我的那个女人，其他不同时间段的父母们都给我起了不同的姓名。‘从现在开始你叫……’这种话我听得多了。” “那现在呢？”警长问，“现在叫什么？” “没有。”他快速回答，“什么都没有。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你们’？”另一位同事敏锐地察觉到。 “是的，”他听闻感兴趣地坐起身，认真道，“我有时候会想，姓名到底代表了什么呢？不管被叫作什么，我都是同一个我丝毫不会因此改变，那到底改变了什么？既然如此，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彼此，那姓名这种东西也是无所谓的吧。” 对面的年轻人在微笑着看他，所表露的目光却更像是嘲笑。警长沉下气，深知自己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眼前若是需要立案重查就必须要再次提起公诉，可—— “她怎么样？” 话是对刚在隔壁负责照看受害者的下属说的。跟他当年一般年纪的警员迟疑道：“长官，我觉得事情可能有点难办了。” 显然，受害者是一名刚满18岁的花季少女，此时正坐在病床上局促不安，她从警察们一进屋便开始低头不语，双手紧扣护士送上来的纸杯。 “嗯，小姐……？” 她暂时停止了颤抖，猛地抬起头用眼神询问来者，浑身都透露出强烈的恐惧。 “不用紧张，亲爱的，警官们来只是为了问些事情。”和蔼可亲的中年护士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是的，”警长拿起笔，摊开笔记本说道，“我们来只是为了聊聊天——关于你过去的十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来这里吗？” 少女摇摇头，许久小声回答：“我只知道我在商店里买食物，但是商店老板貌似认识我……然后他报了警。” “那家商店已经在小镇上开了二十年了，曾经有段时间就在你家附近，也许你小时候还经常去买些零食。” “我不记得了……”她含糊不清道。 警长抬眼看去，又在笔记本上写下，开口：“好吧那说点最近的事——你的生活怎么样？或者说，你认为绑架犯对你怎么样？” “绑架犯？”她再次睁大眼睛看向警察，似乎是对这个称呼疑惑不解，在得到对方坚定的目光后又很快失落地缩了回去，“他……他对我很好，很照顾我，一直都是。” “从8岁就开始吗？” “我忘记了自己当时年龄有多大，可能真的是8岁。”她酝酿一下，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我们过得很好，就像每个普通人一样……警官先生，您能不能让我们恢复到原来的生活？” 她说的语气很真诚，卑微得似乎是在恳求，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让警长有些语塞，只能草草结束对话退出房门。 他问身旁的女警：“之前也是这样吗？” “恐怕是的，长官。”刚从警校毕业的女警抿唇，皱起眉回答道，“这很不对劲，她可是被绑架的，按理说……” “按理说怎样？应该惊魂未定大吵大闹？”警长对于新人后辈的粗浅感到不耐烦，“难道你在警校的电脑上没看过‘凡事都有特例’？” 她哑口无言，随后低头认错：“非常抱歉，长官，是我莽撞了。” “唉，”警长叹出口气，因为刚才训斥的自责使语气缓和了不少，“是我牵累了你，孩子。这些天我总是心神不宁焦躁不安，也许是觉得冥冥中……这个案子没有看似那么简单。” 女警惊讶地看向长官深沉的面庞，又见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好吧，城里的心理辅导师什么时候到？或许可以起到作用。” <经过> 经过一个星期的初步诊断和咨询，金发的心理医生小姐把报告交给警官时表情显得些许犹豫不绝，这成功引起了现任警长的注意。 “怎么了？”他开门见山道。 “警长先生，也许……”女人欲言又止，思索如何进入话题，“我是说，你们足够信任我，对吧？所以请听听我的建议：一周时间也许对我和她来说太短了，我需要更长的接触。” “难道一周不够用来诊断的吗？”旁边的巡警面色不佳，露出外行人的偏见。 心理医生不满地瞥他一眼，不再有刚才的礼貌：“早已经诊断了，就在报告里。我指的是——接触、了解、治疗。”她一字一句道。 警长见下属还有反驳的打算，抬手示意适度。对心理医生说：“我知道这很重要，事实上我们也很需要受害人的供词，但并非是我不允许，小姐。”年轻的医生小姐眨眨眼，警长面露难色，“我们没办法拘留他超过一个月，算上上周，还有三周时间。” “怎么会……” “这是法律规定。”中年男人解释，“案件已经过了诉讼期，本来已经没有理由强行滞留他们了，这一个月其实是为了完善历史记录口供，而不是计划逮捕。”他无奈地揉了揉皱起的眉心，这几天都没有睡个安稳觉，“换句话说，除非被害人重新起诉，否则这个案子就会从悬案变成结案最后不了了之，当然是不好的方面。” “被害人重新起诉暂时是不可能了……”心理医生喃喃，随后想起了什么，“不过为什么不去找当年起诉凶手的人呢？与你们保持联系！” 警长听闻不留痕迹地叹口气，语气平静：“这就是问题所在，他们已经去世了。” ——“那么，”审问官翻完了面前人的资料，从纸张中抬起一眼，随后将那些毫无用处的废纸扔回桌子上，“除了十年前的私闯民宅和绑架案，我有其他问题想问你。” “请说。”犯人点头示意，警长却觉得他在故意嘲讽。 “三年前，”他顿了顿，显得更加严肃，“你应该是22岁，回答我，你提前回来过这里吗？” 警长紧盯着他的脸，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细节，而面前人却轻巧自然地露出毫不出格的反应，使对方感到真情实感。“你到底指什么？”他失笑道。 “你不知道那对夫妇的死讯？”警长提高音量反问。 “噢，”他明白了，依旧笑着，只不过从好奇变为了漠视，“你认为也是我干的？” “可你知道那户人家的情况，也只有你有理由……” “正因为如此。”绑架犯将在白炽灯下反射出亮点的手铐抬到他面前，毫不在乎地为自己辩解，“如果我想杀了他们，十年前就会这么做了。” 他的话令警长恢复了些理智，回忆起那年看到的案发现场，补充道：“的确可以，你当时有武器，对吧？”足以在黑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两位在睡梦中毫无防备的成年人。 “为什么这么觉得？”他好奇起来。 “否则也不会这么有底气地去私闯豪宅。” “……”他不再回话，只是默默握住了右手手心的疤痕，虽然早已没了痛感，甚至记忆里都不复存在那时的感觉。 ——如果说玻璃碎片也算的话。他暗暗想道。 “不过，看来你们的确不知道真相吗？”犯人从思虑中回神，对警长抱有怀疑的质问，“很难相信，警署竟然会如此没用。” “什么意思？”警长有些恼火，却不得不压着脾气。 “没什么——我可不打算帮你们破案。”他仰头忍住笑意，坦诚道，“减刑对我而言一点也不划算，比起看你们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到处乱撞。”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警长面无表情地对助手示意，刚走出审讯室就被快速冲上来的心理医生撞到，正因受了嘲讽而心情不佳的警长顿时有些恼怒，冷语道：“小姐还请您以后走路稍微认真点。” 但心理医生完全沉溺在激动中，丝毫不介意对方口中刻薄的“敬意”，只顾着叫叫嚷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他们……”初次接触破案过程的年轻小姐兴奋不已，结结巴巴终于吐出完整一句，“他们那段时间是住在哪里！” “你说什么？！”警长听闻便一扫阴霾瞬间来了精神，立马抓住她的肩膀，急切逼问道，“你从哪听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女孩给我说的，”心理医生高兴地笑起来，为自己协助调查立了大功而欢呼雀跃，不禁有些得意洋洋，“我就说这需要时间吧——我已经取得了信任，她说他们这些年一直住在镇子北边的某个公寓里。” 至少事情得到了实质性的进展。等警长和下属拿着搜查令给年迈的房东太太出示过后，在用钥匙打开房间时意外听到里面传来不同寻常的响声，这让警察们吓了一跳，纷纷掏出武器准备就绪。房东太太被女警护到一边，老花镜后的疑惑眼神还未消散就被猛力推开房门的动静震惊到无言。 “警察！不许动！”随即而来的是训练有素的咆哮。 而迎接这股勇猛的只有因受了惊吓愣在原地睁大双眼的小猫和正滋滋作响的自动喂食机，顿时现场一片寂静。“头儿，没有任何人。”检查完所有房间的下属把枪别回了腰间的枪套，耸肩道。“该死。”他捂住了额头，更觉得丢人。 警长抬手让所有人可以放松警惕，把注意力转移到调查屋内的线索。他走进了客厅，垂下眼瞥见刚才还在放出声音的喂食机已经完成了任务，但等待食物的猫却早已不知躲到了哪里去。 房间的摆件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纯粹的装饰品。被粉刷成白色的墙上未悬挂任何东西，甚至都不存在印迹和破坏。 “他们真的按我的请求做了……” “什么？”警长放下查看物件的手，转头对房东太太问道。 “那两个孩子。”年迈的房东太太慢吞吞地说，“这间房子的墙面是我家那老头子当年亲手粉刷的。他前几年去世了，我便想要保留这处用来纪念，但知道不该提过分的要求，就只是……只是……” 警长没有再看那位老妇人，收回视线并未说话，却听到她继续自言自语地感动：“果然是两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他不免嗤笑，无端联想起罪魁祸首在审讯室里的“恶行”，更觉得世事无常。随意入眼的相片上是不同年龄段的女孩偶尔羞赧的回眸、偶尔活泼的微笑，动作神情年龄外装千姿百态，但无一例外的是她的眼神都在望向镜头，充满爱意、信任、幸福感。不，应该说……警长拿起相框，深思道：更像是望向站在镜头后面的人。 他继续挨个览过，希望能从这些找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区别，最后他停在客厅右侧的一张毫不起眼的灰色相框前。相比刚才被放置在显眼处的“照片集”，这张相片从相框颜色到尺寸都格外特殊。警长将它拿近仔细看，出乎意料的是夹进相框里的并不是普通的冲洗照片，而是一张不知从哪处裁剪下来的报纸插图。可以看出是有些年代了，警长皱着眉头试图从这张并不算大的模糊图片中找出任何线索，但最终只能放弃——先不论它的清晰度如何，火上浇油的是这还是张集体合照，他敢肯定起码有十个人以上。 “长官……” 警长回神，用眼神询问。辅警接着汇报：“这应该就是真的住处了，您要过来继续检查吗？” “当然。”他应允，往过道里面走去。这是间典型的三室一厅，因为家具和装璜的简约显得地方比想象中大了不少，警长瞥了一眼路过的仓库室，里面混乱地堆积了不少空箱子，上面落满了灰，想必是当年搬家来时随手丢弃的。 明明有间地方足够宽敞的侧卧，却只有主卧摆着一张床。也只有这里的装饰有所不同，比起外面的空白单调和毫无生气，卧室显得更有些人情味，甚至会在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样式老旧的投影灯。他知道那玩意儿，去年自己十岁的女儿非要这个当作生日礼物，夜晚打开后会在整个天花板上映照出对应的图案。 虽然说是住所，但很难看出任何不同寻常之处。警长凝视着柔软的床被，突然心里有一丝异样。 “请问您还记得他们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租房子的吗？” 临走时警长坐在楼下与房东太太寒暄，老妇人和蔼地泡着红茶，思考后犹豫道：“嗯……我年纪大了，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年，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年那个男孩刚好18岁。”她略带孩子气地笑起来，“因为我问了他们，未成年人可没法拿自己身份租赁。” “18岁？”警长坐直了：“是刚满18岁吗？” “是的，”房东太太喝了口热茶，“还带了个11岁的小姑娘，她那时候还很怕生，老是躲在哥哥后面，像个小尾巴。不过长大后就开朗多了，经常下楼陪我聊天，说起来她的年纪应该跟我那小外孙女差不多。”说完她依然保持着怀旧的微笑。 警长顿了顿，不禁想起楼上卧室只有一张的双人床，试探道：“他们是情侣，您知道的吧。” “不，他们是兄妹。”房东太太立马反驳，“至少对我是这么说的。” <起承> 尽管深知不该带着害人利己的隐晦私心，可不得不承认在医生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警长依旧希望她能告诉自己点确凿的犯罪证明，什么都好，只要能顺理成章地定罪…… “不，没有。”护士小姐抱着查房表摇摇头，“我们对她进行了全身检查，没有可疑的性侵痕迹，没有人为致成的外伤，甚至没有因虐待而造成的营养不良，就是……什么都很正常，是个健康的孩子。” “这才反倒不正常不是吗？”警长冷冷道，内心难掩失落。 “嗯……也许你说得对……”护士被年长警察的漠然态度吓了一跳，对她而言患者没有受到伤害才是更值得高兴的，只能小心翼翼地试图岔开话题，“对了，长官你想进去看看她吗？也许可以问出什么利于破案的线索。” 警长突然想到心理医生说的话，通过聊天和照顾使她们的关系近了一步，并且因此得到了重要消息，顿时跃跃欲试。“好的，辛苦了。”他变为客气道。 “这是我应该帮忙的。”而护士小姐对此态度的转变更是不安。 重新回到病房的受害者女孩看起来并没有多疲惫，尽管她经历了一上午的不同体检，现在却还是精神饱满地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出乎意料的是警长看到心理医生也如家属般陪在她的身边，他走进来时对他眨眨眼示意配合。 “你应该好好睡一觉了。”心理医生温柔地将女孩挡住视线的头发别过去，尽力消除对方的恐慌感。 “我现在还不困。”她用轻如鸿毛的语气说道，眼神却一直警惕地看向警长方向。他恍然大悟，立马解释：“别害怕，今天我来并不是要求你回答什么，只是想要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显然对方并没有轻易相信他所说的话，但还是咬紧了嘴唇安稳了一些，迟迟委屈地小声控诉：“那你也没有带我去见他。” 警长顿时语塞，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话，这反而使女孩变得大胆，甚至语气更强硬地重复了一遍：“我想要去看看他，你知道地址的吧？” 见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心理医生急忙打圆场，对她和蔼道：“你们的关系很好对不对？我可以看出来你很在意他。” “是的！”她听闻顿时改变了态度，心情很好地介绍，“我们是家人，他是我的哥哥。”甚至有些骄傲地继续说道，“从小到大他都很照顾我；会把最好的让给我……而且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到——真是不可思议，捉迷藏时甚至我从没有赢过。”她笑出来，陷入回忆，“我记得有一次我和其他人玩，不知不觉跑到了树林里面找不到出口。那时候我还很小，看着逐渐落下的太阳害怕极了，周围异常安静，甚至不敢哭出声音，只能躲在一个树坑里待了好久。” “然……然后呢？”心理医生小姐听得有些入迷了，不禁问道。 “然后？”她回神，欢快的笑道，“哥哥找到我了。一开始看到某处阴影在动作我非常惊恐，但后来发现是他后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住他了。树林的晚上很冷，哥哥的外衣也沾上了凉气，但我当时觉得那就是最温暖的。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我的手一路向前走，轻而易举地就走出了迷宫一样的树林。”她的眼神崇拜又迷恋，简直像个普通家庭的青春期追星少女谈到偶像。 “那可太好了。”不知是敷衍还是真心。 女孩表情却变得有些遗憾：“可惜的是，也只有我回来了，我的那些小玩伴们，多数都被困在了里面。这让我记忆犹新，甚至不敢离开他的身边，我害怕……如果我离开了，而他不再找我，我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她逐渐开始惴惴不安且自责，“我从来都不是擅长外出的那个。要是……要是我没有去商店，也不会到这里，更不会跟他分开……都是我的错，他会不会生气……” “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去商店？”许久未开口的警长唐突问道。 “我想去买点食物，家里没有吃的了，而楼下的老夫人也想要买一些调味料。” “你说的是你们的房东太太，对吧？”的确如此，警长想了想，他打开冰箱时只看到了几个鸡蛋和一罐酸奶。 “是的！你怎么认识？”女孩吃惊道，“她还好吗？” “她很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警长平淡回答，“事实上我去了你们住的地方，比我想象得要好，虽然简单但温馨。”他敷衍完后尝试进入正题，“不过我发现了一点不太常见的情况。你说你们是兄妹对吧，可整个房子里都只有一张床铺……所以你们平时是睡在一起的吗？” 心理医生听完警长的提问骤然失去了笑容，紧张地看向受害者，仿佛在祈祷不要让她听到什么回答。 “有什么不对吗？”半晌，女孩吞吞吐吐道，犹豫不决地看了看心理医生的表情，“我们小时候就在一起睡觉——我们是家人，没必要这么排外。事实上，我们是不分彼此的。” “那也是小时候，而你现在长大了。”警长提醒，用身为一个中年人的目光审视了18岁孩子已经发育成熟的身体，挺起的胸部、有着女性柔美特征的腰线、宽浅的胯骨和纤细的大腿。他呼出气准备再尝试一次，“那我换个问题——他碰过你吗？” “‘碰’？”显然对方理解不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理所应当地说，“当然了，毕竟我们一起生活。” “不对，不是那个意思。”警长有些发愁，只能继续解释，“这么说吧，他摸过你吗？——你们独处的时候，可能会让你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 “什么是‘不愿意的事情’？”她皱眉，“没有，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也许并不是‘不喜欢’，甚至可能对你来说是‘好事’。只是……”警长看着女孩纯真的坦荡眼神语无伦次道，“只是……要怎么说呢……该死！” “长官，交给我吧。”他正发着愁如何开口，抬头看到心理医生体贴地止住了话题，示意让她私下来谈谈。对此警长心怀一丝感激。 “好吧，我知道了。”他松口气，换了种心情看下窗外，顺势道，“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我就不久留了。”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彻底问下去，明显那个女孩对于基础的性知识都一无所知，更别提是区分自愿和犯罪。“家人”？警长不免嗤笑，跟绑架犯成了最亲近的家人，简直是颠覆他的想象。 而知道这些情报就已经够了，至少可以在审讯室里套出一些证词。 “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警长一开场便随意地开玩笑调侃，而对方接收良好，仿佛早已料到他会知道这些事：“是啊，我们是……” “‘家人’。这我知道，又来了！”他低声咒骂，索性重新翻开一页记录，“说实话我很好奇，当年你才15岁，绑架一个人很不容易，但是你却没有索要任何赎金，甚至没有做出过任何要求与你的付出对应的回报。那你到底为什么选择绑架她？” 他听闻，停止了自己摆弄桌上水杯的动作，意外地认真回答：“你知道的，我那时候还很年轻，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志同道合的伙伴’？”警长被对方的不坦诚气笑了，“你的‘合作对象’就是一个可以任你操控的无辜女孩？她甚至都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没有受伤。”犯人理所当然道，“我没有伤害过她，这还不够吗？” “没有伤害过吗？那你们为什么要一直睡在一起？你认为的‘家人’、‘兄妹’需要这样吗？”警长咄咄逼人道。 “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没想到对方反将一军，“目前来看我的罪行也只有涉嫌私闯民宅和绑架。没有后续的虐待、暴力倾向或不负责任。但，警长先生，你为了将我捉捕归案，不惜给我扣上性侵未成年人，甚至是蓄意谋杀。要知道，这些罪行一旦成立，就很有可能不是无期徒刑而是死刑了。”他顿了一下，刻意好奇道，“这到底是谁犯的罪更大一些呢？” 警长哑口无言，片刻才强硬的反驳：“但你是的的确确地犯罪了。” “至少罪不至此。”他继续若有所思道，“有些表面光鲜亮丽的人，实则更加泥泞不堪。” “你到底在指什么？”警长不耐烦地快速质问。 “如果你够聪明，马上就能知道了。”还没等警长继续问，他又转移话题，“长官，我敢肯定。在你第一次见到她之前，一定期待过她被我伤害的模样。遍体鳞伤最好，精神受创也不错，就算在内心深处觉得受害者很可怜，但也有一丝庆幸可以顺利结案。说到底，你也是自私的吧？根本不在乎她如何——就算是把她的人生都颠覆了，也要逼迫她认清真相，将我告上法庭。” 警长久久未能回话，脑中一直在盘旋着回响，注意力涣散之前看到对面人轻声说：“那你觉得，我和她的这种生活哪里不好了呢？” <转合> 当来自城里享誉盛名的大律师夹着黑色皮包站到这间病房里时，护士小姐和心理医生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疑惑不解，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上流人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把包中放着的一叠薄纸递到当事人面前，像个机器人般平稳又冷冰冰道：“请过目一下，小姐。” 他念的是面前女孩的姓氏，不过她很有可能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女孩颤抖了一下，慢吞吞地接过对方的东西，在封面处白纸黑字大写的是“遗产继承权”。旁边站着的两人顿时觉得惊讶，却引得律师的职业不满，但他只是皱了眉并未言语，干脆按照步骤转头继续对幸存者道：“首先，很高兴看到您安然无恙。”虽然从他的面部表情来看丝毫也感觉不到情绪，“然后我会尽可能用简单又准确的语言讲解一下自己来的目的和需要您配合的若干地方。” 看到她懵懂地点头，律师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但遗憾的是，那与他的脸一点也不搭：“很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如您所见，我是一名律师，恰巧在这行业做得不错，并有幸承包了不少政府人员的大小事件，当然，包括私人家庭。”他顿了一下，“您的父母，不，应该说是养父母，也是其中一员，很多年里我们关系融洽——直到他们突然不幸逝世。自然没有留下明确遗嘱，但按照法律，已经获得营救确认生还并到达成年年龄的您绝对是最有资格继承这笔遗产的。”似乎是快说到了结尾，律师顺势松口气，缓了情绪，“毕竟您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合法领养子女。” 坐在病床上的女孩没有回答他，甚至久久没有缓过神，而站着的两个女人也并不例外。 心理医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回归现实，凑上去小心翼翼。“律师先生，这……”她指了指被女孩拿在手里的文件，吞下唾液道，“我们还从不知道有这档事。” “你们是监护人吗？”律师平静反问，说出的话却显得很不耐烦，“这是我的工作，小姐，没必要把雇主的私事说给所有人听，尤其是他们已经惨死的情况下，上帝！” “好吧……”她无可奈何道。护士小姐紧张地连忙把旁边人拉回去。 所幸那位难缠的坏脾气律师并没有久待，只留下了未签署的遗嘱文件和口头约定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可能这就是大城市里快节奏的习性吧，心理医生小姐撇了撇嘴表示厌烦。“我们应该叫警长先生过来看看。”她提议道，毕竟事情关系与这个女孩的父母……不……她骤然睁大了眼睛。在心里断断续续地回忆起细节：那个讨人厌的律师说什么来着？父母……不，是养父母！她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不知何时领养来的养女！ 这可是个意料之外的惊人信息，隐蔽程度甚至连警长赶到后也吃了一惊。他紧紧攥着遗产通知书仔细翻阅，仿佛可以从中找到那对中年夫妇被杀害的真相一样，可惜最终还是一无所获。警长泄了口气，疲惫失落的模样被对面的受害者尽数看在眼里，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抓住白色被褥的边缘，一如往常的忌惮男人。 “你知道吗，这是你的父母给你留下的。”警长在此时失去了平日里的强势和傲慢，堪称温柔地低声喃喃，“而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就在三年前。他们是一对好人，是不可多得的富有并保持善良的好人，也是镇子上人人喜欢的杰出邻居。就这么被残忍杀害了……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和他们……” 他陷入了自责，痛苦地低下头不愿回想，却不得不记起自己年轻时的宏伟志愿和现实无力的反驳。他深深地被自己的消极情绪所支配，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对面床上的女孩从听到养父母的一刻便开始战栗的反常，直到过去十分钟后已经变为令人不安的急喘。警长终于听到房间里的异样声音，抬起头看去被对方痛苦的表现所吓到，连忙叫来了医生。 “没什么大问题，警长先生，我们给她注射了镇静剂，醒来后再看情况。”医生交代了几句随后离开，身后的护士不禁摇了摇头：“可怜的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才能有这么大的应激反应。” “我想应该是关于她的父母吧。”警长随意敷衍道，护士对此观点表示认同：“也是，毕竟谁知道自己父母惨死的消息都撑不住。” 在那一瞬间，警长从混乱如麻的思绪中惊醒，意外想到这个绑架案还可以从看似非关键线索的养父母惨案入手。尽管还呆在警局的家伙说这场灭门案件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不得不说，谁会完全相信呢？ 开着车偶尔会路过那套已被圈禁为无人之境的“凶宅”，就连万圣节时也没有孩子们愿意靠近。住在旁边的邻居谁都记得三年前的几声枪响和血流成河，被警察推出来的尸体上遍布伤痕，显然死者生前受尽了折磨。这场恶性杀人案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连隔壁镇的记者都在一夜之间挤满了警局的大门，镇民在抗议、记者在质问，到底谁会是残忍杀害这对仁慈夫妇的凶手呢？定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被抓住后判处死刑也不为过。 可惜他依然没有做到，跟十年前一样。他没有找到他们的女儿，令夫妻二人从失望到绝望——最后也没有能救下他们，甚至连凶手都没有抓到。警长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也对这个世界的现实感到无助，难道罪恶之人真的能逃过一切惩罚吗？ 他盯着废弃的房子失神了一会，还是默默离开了此处。 “你认为她和养父母的关系怎么样？”警长刚坐下便开口，语气像是赴朋友约般轻松。 对面听到这个问题后一时间眼神变得难以揣测，但很快恢复平静，对答如流：“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你见过她的父母不是吗？我不信你是当晚突发奇想随便找家住户绑架的——之前不也说了嘛，你需要的是‘志同道合的伙伴’，那可不能胡乱选择。”警长看似心情不错地调侃，见对方没有准备接话，继续道，“所以我想，你肯定知道她那时候的事情。”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跟我有关系吗？”犯人揶揄，“我以为你明白这个道理，我一向讨厌警察。” “跟你没有关系。”没想到警长竟平淡地认同了，只不过他又说道，“但是跟她有关系。你们是家人对吧？这么多年你也没有伤害过她，为什么呢？——我一直以为是出于各种考虑、阴暗的想法或周密的报复，但我现在才恍然大悟，也许并没有那些多复杂的明枪暗箭。”他忍不住笑了，甚至带点嘲讽的意味，得意道，“事实很简单，那就是你是真心的，真心实意不想伤害她。你在乎她，就像她在乎你一样。你们把彼此当作真正的家人，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对方。” 警长越说越起劲，连带着前几天被压制的苦闷一通宣泄。在重新目视对方时才发现他已经从平日里的随性嘲弄变为认真炽热的怒火，罕见地低沉着情绪保持凝视，眼神里的敌意浓烈又冰冷，甚至不会再露出一个常见的微笑。 “收收你的脾气，不要这么看我，否则我可能就有理由觉得是你杀害了她的家人了。”警长丝毫没退缩，胜券在握道。 “好吧。”没想到对方很快妥协，甚至语气有些无奈，“我承认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首先是关于她的父母，”警长强调，“养父母。” “养父母，嗯，我知道。”他不屑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告诉我的，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 “经常？”警长忍不住皱眉，“可当时她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这很正常。”犯人无所谓地解释，“你会允许你的孩子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玩吗？” “……至少从结果来看他们的规矩完全正确。”警长说道，对此面前人轻哼一声。 “那你一定也知道不少她家的事情了？” “当然。”年轻男人毫不避讳地点点头，“不仅是关于她的琐事，学校、同学、朋友，还是家里人的摩擦、争吵、苦恼，她都不会向我隐瞒。” “你们关系可真好。”他可能带几分讽刺。 “总比跟她的养父母好。”对方不禁有些好奇，“老实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她的父母对她并不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结论，不由想问个究竟。 “我看到……”他故意拖长音，观察警长的表情，随后满意道，“她那时候刚到这里，在社区很难交到朋友，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跟她说话。” “你的意思是你是‘边缘儿童救世主’？”警长开玩笑道，却没有打断对方的思路，“那些人，也包括她的‘父母’。事实上，我是没有觉得他们有多仁慈可亲，至少在看见他们把她关在阁楼里时。”他继续回忆道，“有时候，我会陪她到街对面的商店门口，等待她进去买一些父母要求的琐碎杂物——只不过我不清楚的是，那些光顾着闲聊娱乐的大人会不会注意到她的反常。” “……所以你想带她走？”警长皱眉深思，许久吐出一句，“你应该清楚，如果无凭无据，你这可是诽谤。” “你大可以问问你更信任的人。”他轻松地笑道。 “我会的。”这下轮到警长心情不佳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面前人所说的是事实，那关于这个案件到底还有没有追查下去的必要。那对夫妇在小镇上的地位举足轻重，遇刺时引起的波澜也非同小可，而现在若是爆出虐待儿童的丑闻，舆论压力可想而知。 “你知道我十分钟前在想什么吗？”就在警长心烦意乱，准备起身离开调查此话真假时，身后的犯人突然问道。 “在想什么？”他不耐烦地配合。 只见对方将双臂立在桌面上，腕间的金属制品反射出头顶白炽灯的亮光：“在想：如果你还要继续说下去，就用这副手铐勒断你的脖子。” <过渡> 事实上，想要清楚调查这件事并不是个困难的行为。当住在隔壁已经几十年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仔细看过那家人的照片后，非常肯定地确认那个女孩的确经常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甚至某家小型商店的老板娘也陷入回忆，许久才惊呼自己原来都发现过她身上的反常情况，却一直未曾怀疑过。 “真是太可怜了。”已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女士拿着手帕擦拭泛起的泪花，懊悔道，“如果当时我能早点察觉到……” “这不怪你，太太。”警长尽量不让自己皱起眉，保持耐心安慰道。 “可是……” “好了，谢谢您的帮忙，我要先回警局了！”他马上决定离开，任由那个女人依然在原地自怨自艾。 如果这是属实的，那为什么不早点说呢？警长感到狐疑，但更多的是对现状反转的烦躁——现在可好了，什么都要守口如瓶，否则要如何才能面对那群讨人厌的媒体和被颠覆认知的镇民？他并没有直接回警局，而是想要最后保留一丝希望去医院问个究竟。可是连问都无法直接开口问，警长咒骂着，脑中乱成一团，面对受害者的无措也感到无可奈何。 “你一定不记得自己之前还有一双父母了。” 面前的女孩轻微怔住，手指紧攥床单泛起苍白色，用行动回答了问题。 “你不用太害怕，我已经知道真相，并且……他们已经去世了。”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柔，可惜对方并没有因此轻松许多。 “他们对你不好是吗？做了什么？打你了吗？不，你的身上并没有外伤……”警长喃喃分析，直直盯着女孩的惊恐眼神，“冷暴力吗？他们对你很严厉，不让你随意出门、交朋友、和陌生人说话，甚至决定自己在家辅导你的功课，做得不够好就要接受体罚？是吗？” 对此，女孩依旧没有开口，屏住呼吸紧盯着他如临大敌。 “真是受够了。”警长终于放弃，仰面靠着座椅怠惰起来，视线中的洁白天花板上镶嵌着一盏简约大方的吊灯，很有医院的风格，“医生，她怎么样？” “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一直都很健康。”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愣了一下然后回答。 “那她可以出院了吧。” “我想可以——不过你确定要这样做了吗？” “不这样能怎么办呢？”警长不觉嗤笑，“迟早有一天会这样的。” 医生不知他在隐喻什么，只顾着思考病人的心理问题。警长突然站了起来，一反常态的随和，竟苦笑着对病床上的女孩宣布：“走吧，带你回警局。”见对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急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见他吗？” 等心理医生听闻消息急忙从所住的旅馆赶到警局时，当事人已经坐在警长办公室里喝着热咖啡。“要来一杯吗？”他语气轻松地询问道，仿佛这是破案后的闲暇时光。 “你疯了！”心理医生立马把警长拽走，离开房间前还对不知所措的女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你绝对是疯了，竟然带她来这里！你不知道他俩不能见面吗！” “为什么不行？”没想到警长竟然反问，甚至带有一丝不耐烦，“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小姐，这件事已经……无可救药了。” “怎么会无可救药？”心理医生着急道，“犯人不是被抓住了吗？也没有逃走啊。难不成……他不是犯人？” “不，是他干的。” “那为什么……” “这个事情很复杂。”警长揉揉额头不想给她说那么多，索性直接告诉结果，“诉讼期已经过了，只要不是受害人自愿出庭作证，本身也无法起诉他——你觉得就那个女孩的目前情况来看，会愿意去法院吗？” 这下心理医生可为难了，含糊不清道：“这……” “所以现在，我要带她去见见对方，万一能发现什么关键性证据呢？”警长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的笑，看起来更像自嘲。 “好吧。”心理医生小姐只能同意，“但我需要跟随前往并目睹全程。” “那是自然。” 当他们真正见面后，警长和心理医生才知道之前所说的话所述真实。一进门，女孩就几乎是钻出他的身边，直直奔向最亲近的人并藏在他身后，眼神中还闪烁着对警长的警惕。而犯人则是回头看看她，并举起手臂无奈地向他们示意佩戴手铐的不便。警长对此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上前解开了镣铐。 男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和侧脸，显然双方都很享受这种亲昵的举动。女孩贴着他坐下，努力往旁边人身上靠拢，仿佛这样就不会使自己与对方被面前的坏家伙拆散，警长再次无奈了，无奈之余还觉得他们这种姿态莫名的眼熟，不过到底是在哪里呢？却始终想不起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然单指见面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警长最后推开门时，看到正紧紧搂住对方脖子的女孩，侧着头窃窃私语，随后笑容可掬。男人抱着她的腰，垂下眼睑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聆听，心思却在其他部分。他们的姿势亲密关系融洽，显然是主导者和从属者的模样。 “嘿，到时间了。”警长提醒道，敲了敲手表。 “要走了吗？”女孩突然转头担心地问道，皱着眉满面愁容起来，“怎么办，我可不要。” “有什么关系，反正马上就结束了。”对此，身旁的男人无所谓道，眼睛直直盯着站在门口的警长，语气平和，“对吧，警长先生？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尽管他并不想看到犯人一副洋洋自得的胜利嘴脸，可理智告诉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剩下一周了，说是一周，其实只有五天，时间过后，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他们。也许这是人生中最后一次见到他们，也是距离真相最近的时候，警长能感觉到内心的震动，但也仅仅是直觉，没有证据的话什么都办不到。 “你决定放他们走了吗？”心理医生依旧不依不饶，絮絮叨叨着，“那个女孩精神并不稳定，现在就出院的话后果很严重！而且，而且你不是也知道他是罪魁祸首了吗？为什么同意他们离开？哪怕是再多一个月也好……” “因为我不是法官！”终于，在阴郁和烦躁中警长爆发了，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提出建议的医生语气不善道，“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能有什么办法！再多一个月？难道我们不惜犯法也要继续吗？” 心理医生恢复沉默，久久未能开口。 “你说得对，我们已经……”她悲伤的说道，“无可奈何了。” “不，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做到最好就能圆满解决的，你还年轻，以后遇见与理念背道而驰的现实会比想象中更多。”警长安慰道，又转移话题，“时间的确很短，你能和受害者的关系亲近成这样也很不容易，只用一个月就打破他们十年的信任显然不现实，就现在而言，她的意识里只有犯人一个家庭成员，甚至连父母和过去都不记得。” “唉，为什么会这样呢！”善良的小姐咬牙不解道。 “而且她的养父母……” “父母怎么了？”医生好奇道。 “不，没什么。”如果不打算告之公众，那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我想，他是不会伤害那个女孩的。” “如果是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医生垂眸道。 不出意料，这三四天也没有发生任何足以逆转局势的关键要素，平静得如同度过了几个普通又重复的工作日。警局里警长把钥匙扔给他，看着犯人熟练地给自己解开手铐。 “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但需要等到十二点。” “非得这么严格吗？”他调侃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警察。” “总比没有纪律好。” “好吧。”他无奈道，但没有坐回去，反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在干什么？”警长斥责对方，“坐下，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要问你。” “行吧。”他抬头瞄了眼钟表，“还有十分钟，只要是在你的时间范围内。” “——你真的不知道那对夫妇的死因吗？”警长沉默许久开口询问，面前人却是一脸不耐烦：“我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说实话，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丝毫不关心。再说了十年前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七年后还要去杀了他们？——至少不是我干的，我可以发誓，满意了吧？” “我知道不是你了。”警长喃喃，“他们是被虐杀，显然是仇杀，而你不符合仇杀的动机。” “你知道就好。”犯人嘲笑，“我还以为你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而现在，我只想出去，再也不要看见你的脸……” 而在医院里，女孩看着帮她收拾衣物的心理医生露出一个微笑，使医生的内心感到更加酸涩。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女孩轻柔地问她。 “本来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她险些落泪，充满愧疚，但还是换了种说法，“我希望你能一直幸福快乐。” “谢谢你，我会的。”女孩跳下床，跟她一起整理行李。 办理离院手续很快，接下来只需要心理医生带着她回到警局。一切就结束了，她想，并紧紧握住旁边少女的手。 “如果……如果以后你过得不好，或者受到了欺负，都可以来找我，给。”她将自己的名片快速塞到女孩的手中，表情严肃又坚定，“我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你。”她愣了愣，感激地笑着。 警长依然在保持深思，这反而让犯人觉得有些枯燥，时间似乎越走越慢，五分钟都犹如一个世纪。 “嘿，警长先生，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最后时光大度地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警长没有心情听他再故弄玄虚，淡淡附和。 “你知道她的养父母是怎样的人了吧？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她和我的关系就已经很好了。” “知道。” “但你绝对不知道是她主动提出要跟我走的。” “……”警长抬起头，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成功取悦了面前的犯人，他得意道： “‘如果你带我走，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结果> 当他们站在不远处准备离开时，意外的，警长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失落心情，反而在内心深处涌起一阵解脱感。他的表情丝毫不变，却意识到对方肯定能察觉。 身旁的心理医生小姐相比而言显得紧张又担忧，仿佛一个告别女儿的母亲，她举起手无力地向女孩示意，也得到对方的一个微笑。 最终，他们还是走了，跟随某辆普通的巴士消失在拐角处。 车上的人是不知道他们的来往经历，眼里只看到两个年轻人的互相依靠，女孩坐在他旁边享受着从窗外吹来的微风，眼睛只顾着欣赏沿途的小镇风景。 “就在这里下车吧。” “在这儿吗？” “走吧。”她转头撒娇道，“我想去看看。” 离她过去的“家”还有一站路的距离，两旁修建完成多年的住房跟记忆里只有更加老旧的区别，褐色的墙壁、脚下的鹅卵石小径——就连这片花丛也在。她弯腰采了一朵花，心情愉快地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兴味索然的男人，笑意变得更浓。 那栋房子早已破败不堪，外院满是落下又无人打扫的落叶，而建筑本身则灰沉沉的与街道格格不入，甚至掉在地上的玻璃残渣都被保留至今。她推开门，看到如同过去一样的结构和摆设，恍惚间以为一切还未过去。 客厅里被圈出的白色轮廓与木质地板上的暗色血迹格外明显，但她没有在意，只是将盖住家具的罩布取下，坐在沙发上凝视。 “这里竟然变成这样了。”后面走进来的人环视了一圈，揶揄道。 “没有人了不就会变成这样？”她反问的语气有些无奈，可对方没有在意，继续说：“你想要住回来？” “不。”她立马拒绝，表情厌恶，“一点也不。” 他也许注意到了她的反常，也一并随意地躺在沙发上枕着后者的腿，顺她的眼神看到那片血渍。 “你在怀念他们？”他不解道。 “是在回味。”女孩低头对上他的眼睛。脑中想起对方在那时淡漠又抱怨的目光，走过摆放小玩意儿的柜台后坐到对面的楼梯上保持沉默。 “需要我帮忙吗？” 他突然开口，似乎对于同伴的速度感到不满。而她暂时没有回答，面前这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已经丧失了露出惊恐表情的能力，只顾着忍受生命流逝的痛苦。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转头目视他：“这是我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好吧，好吧。”他认命地举手投降，玩笑道。 “——我还以为你后悔了。”回过神，正躺在面前仰视着她的男人轻声说，“毕竟你看起来过得不错，那个女人对你很好。” “不错？”她愣了一下，似乎是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你是指什么？——说实话在医院躺那么久，我可一点都不想再呆下去了。你呢？”她温柔地笑起来。 “我也不想再进警察局了，糟糕又乏味。”躺在她腿上的男人抱怨道，“事情解决了？” “是的，结束了。”女孩抚摸他的头发，听对方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我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远走高飞。” “不回来了吗？”他问。 “不回来了，”她迟迟笑道，“但是要把猫带上。” “照片呢？” “不需要了。”女孩强调，“以后会是全新的生活。” 男人翻身站在地板上，轻松愉快地整了整自己的外衣，随后伸出手将对面坐着的人也拉起来，示意即将离开此处：“听你的吧。” “太好了。”她满意地微笑，亲密地帮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不过在此之前……”又转而抓着他的衣领向下，仰头给予一个吻，“我们要再去见一位故人。” 当敲开老妇人的房门前，他们相视一笑就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您好，亲爱的院长，夫人。”男人面对正在戴上老花镜的年迈女士礼貌问候，甚至故意用熟悉的腔调重复，“早上好。” “噢……”老人终于戴上眼镜，抬头看向说话的人，反应迟钝了片刻，突然惊讶道，“是你！你是那个……” “是我，”他笑着，“很抱歉现在才来看望您。” “不不，一点也不晚。”他们互相拥抱，亲近得好似一家人，此时女孩从他的身后冒出来，成功把老妇人吓了一跳：“还有我，夫人。” “——天哪，简直要把我吓死！”老人拍拍自己的胸口，依旧笑着打趣，“你这小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 “您不也一样吗？”她佯装委屈。 “我可老太多了。” 刚走进房子里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走廊里的墙壁上挂的相片都是还未萧条时的建筑外景，女孩不禁怀念道：“感觉还跟那时一样。” 老人招呼他们坐下，并激动地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已经被磨掉了棱角，可见翻阅次数的多少。她热情地唤着他们的名字，那是只有在年少时和记忆中才存在的姓名，属于他们真正的名字。 不管是后来的相依为命还是之前的约定和照顾，他总会想起第一次看见对方时是怎样的场景。孤儿院的墙外下着小雪，尽管是这样的深冬也有年轻无知的女子将怀中婴儿丢弃在大门旁的草丛上。那时年仅七岁的男孩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那位可怜的母亲把孩子尽量裹好，犹豫了很久却依旧流着泪走掉。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不，完全没有可比性，她绝对不会伤心。 事实上，男孩并不是孤儿，他从到这里生活前为止都是跟家庭成员一起。而现在他已经有点忘记自己的原生家庭是怎样了，只记得那个总是自称生了魔鬼的女人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说是“厌恶”有些不太贴切，“憎恨”更是与之甚远，年幼的他有一天再次对上母亲的眼神时，突然明白了那是单纯的恐惧。可能是因为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外表，也可能是因为孤僻乖张的性格，总之，他也不是很在乎其他人的想法。甚至在那个女人改嫁后的某天，新任继父热情地招呼他上车后就知道自己肯定会如他们所料般被抛弃，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丝毫不觉得难过。 迟早有一天要离开那里的。男孩最后再看一眼回家的路和地上的车辙，随后义无反顾地转身渐行渐远。在不知道去哪儿时，顺着林间公路走总是个好办法，他抬起头看高处的树叶笼罩，留给地面的只剩一点斑驳。夜晚将至，前方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树林寂静又幽暗，他不怕孤独，更不怕黑暗，仿佛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依旧在走着，走到失去了时间的概念，饥饿、寒冷、疼痛使年幼的孩子苦不堪言，相比而言死亡竟然是惊人的简单。死？现在还不能死。 忘记了是第几个太阳升起，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剧烈的震动声，明明眼睛还能清楚地目视前方，大脑却控制不住地眩晕，仿佛连呼吸都困难。直到最后他不得不停下脚步，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直到某一刻彻底失去意识。 再一次醒来便是到了那里，尚还中年的院长女士毫不避讳地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孩子，并为他取了出生以来的第一个名字。 “每个人都是有原因才降生于世的。”和蔼的夫人总是如此教导自己的孩子们。 他望着那个遗弃婴儿的女人快步离开，尽管在远处依然能听到刺耳的啼哭声也不曾回头。庭院里又吹起一阵寒风，他想，如果没人注意到的话那个婴儿绝对活不到第二天。带着点嘲讽的怜悯，男孩又走近了一些，看到被衣物包裹的孩子露出苍白冰冷的脸，旁边还放着一张告知信函。也许自己独自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如此。他看向灰蒙蒙的天空，耳边的吵闹声只增不减，最终在体温下降到不可忍受前还是决定将她带回去。 “是个身体健康的女婴，亲爱的。”孤儿院里的医生给她做了体检，并把信函递给了院长。 “身体健康为什么会被丢弃？”他看着婴儿无意识地向前抓取，意味不明道。 “也许有其他原因，贫穷、家庭、现实。”院长若有所思，摸了摸男孩的头，换了种语气和蔼地说，“你可以给她取个名字。” “我吗？”他抬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是的，是你救了她，你有权利这么做。” “嗯。”男孩轻声应允，重新低下头看向婴儿，认真道，“我想让她叫……” ——他们拥有同一个姓氏，念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也许她就是为了拯救自己而生的，男孩总是在晨读时不由自主地想，就像圣经中说的亚当和夏娃、第七根肋骨。而等那个女婴再长大点，便成了一位活泼俏皮的女孩，把孤儿院当作自己的家，乐此不疲地四处玩闹。 “嘿！把你妹妹领走，这个捣蛋鬼……”负责做饭的胖厨子把六岁的女孩赶出仓库，而后者丝毫不觉得丢脸，连忙跑向站在不远处等她的少年。 “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他们总是过于另类的那个，在同龄儿童的社交中处于边缘地带。夜晚，他们躲在窗下的角落里关上了灯，将女孩手中的装置缓慢打开，刹那间，仿佛窗外的星河都飘到了屋内，天花板上尽是绚丽夺目的光斑。“真漂亮。”她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跟外面的星星一样。” “你马上就可以去外面了。”他侧过头注视着对方，平静道，“有一对夫妇要收养一个女孩，只要你想就可以如愿。” “你会来看我吗？” “只要你想。”他重复。 女孩也转过头，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低声细语：“我想要出去，但不是一个人。” “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的。” 年迈的院长女士翻了一页又一页相册，乐在其中地向他们回忆过去的光景。“这是负责照顾婴幼儿的护士，这是教导大些孩子的老师，这是管理男孩们的老绅士，而这张是……” “是报社拍摄的合影，夫人。” “是，对了……我还记得那天来了几位编辑，说可以帮助我们举办改善院内条件的募捐活动。最后是拍了一张全体人员的合影。看看！大家当年都那么年轻……真是岁月如梭。” 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注意力都放在老妇人手底的相册上，与报纸上刊登的印刷品不同，这张照片清晰又色彩鲜明。“看看你们在哪儿。”夫人微笑提议，女孩陪着她找起来：“我找到了，在这里！” “快让我看看！”她捏着老花镜凑上去仔细观察，在相片上的某个位置，一个半大的男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镜头，右手还牵着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她躲在前者身后，只露出圆圆小小的脑袋。 “噢，你不喜欢拍照，对不对？”老妇人摸摸旁边女孩的面颊，调侃道。 “——这张照片，您能送我留作纪念吗？”她温声地撒娇道，“拜托您啦。” “当然可以了，我的孩子。”妇人开心地说，“我老了，眼睛也不好使，还留着它们也没什么用了，如果你想要就给你。” “非常感谢。”她说着，把这张他们在孤儿院唯一露过面的照片从夹层取出来，小心地放回口袋中，“愿神与您同在，‘妈妈’。”她亲吻了年迈长者的额头，像曾经后者照顾她般为其祈祷。 你可曾幻想过实现愿望的美梦？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登上前往远方的飞机，女孩轻松地靠在旁边人的肩上，用未能十指相扣的另一只手拿起相片随意端详，他问：“你想留着？” “不，”她嘟囔道，“但是等到了目的地再扔吧。” 下了飞机后他们将有崭新的人生，与之前充满阴霾、沉闷的记忆不同，会是彻底的改变。可以更名换姓，可以融入人群，过上属于自己的普通生活。没有人打扰，也不会有分离，毕竟她已经得到了一切：金钱、自由，和对彼此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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