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 三月初三 - 文岛 Wland

三月初三

上

柴陶

2024/12/03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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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萧拂雨是个倒霉的衍天弟子，第一次下山，被偷了钱包，巧的是扬州城有活动，他偷摸在角落支了个摊，打算算命挣点饭钱。
他的第一对顾客是一个凶的要死的丐帮和一个神游天外的明教，他俩要算的结果并不太好，萧拂雨抱着自己的小狐狸差点以为自己会被打，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丐帮和明教走后他松了一口气，点了点他们给的银钱，发现足够自己吃一天的饭，便又快乐了起来。
中原人好大方！他想。
算了几卦，他估摸着应付这两天差不多了，只要等搭档接到自己就不愁吃住，心大的他直接收摊就跑去买吃的了。他走了没多久，一个凌雪弟子拿着他的画像找到他的摊位，发现人已经跑了，额上青筋狠狠跳了跳，但是想想这是上面给的任务，只能忍着火气继续边打听边找人。
两人一前一后绕了灯市大半圈，凌雪连跑带跳终于在一个小吃摊追到了人，对比了一下画像后，上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你就是萧拂雨？你没事瞎跑什么跑？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萧拂雨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张盖着面具的脸，他三口两口吞了叼在嘴上的饼，一手把小狐狸夹咯吱窝底下另一手去掏兜：“没，没跑，我钱袋掉了算了两卦挣点饭钱，我以为你过两天才能来，对了你信物呢咱俩对对。”
两个人对过信物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凌雪带着他去和线人接头，两人正式搭档，择日前往任务地点。
“可以先去吃顿饭吗？”萧拂雨抓着凌雪的胳膊问，“我真的要饿厥过去了。”
凌雪把他胳膊扒拉下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不是正在吃吗？还吃？我找你那一路都是小吃摊！”
萧拂雨非常认真的说：“点心和正餐是两码事，该吃的饭还是要吃的。”
凌雪：“……”
他能预感到这一路上花在下馆子的钱不会少。
最后他还是妥协带着萧拂雨去吃了顿饭。衍天的嘴塞的满满的，还不忘跟他说话:“你吃啊，你也吃两口，这个好好吃。”
凌雪硬邦邦冷冰冰地回:“我不饿。”
萧拂雨只能遗憾地把菜全浇在饭上拌了拌，舀起一大勺送进嘴里。
“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飞槐，双木林，飞扬的飞，槐树的槐。”
舀饭的手一顿，能掐会算是每个衍天弟子的基本功，这个名字……
林飞槐好像没有看见他那明显的停顿，催促他快点吃完上路。
把最后一点吃的塞给小狐狸，顶着凌雪弟子“怎么还带了个累赘”的眼神，萧拂雨抹抹嘴，小狐狸自觉地跳上肩蹲在他头上，两人一狐狸趁着夜色飞速地往目的地赶去。
日夜兼程之下，他们用比预计还要快的速度赶到了上头交代的地方。
相州。
“我们的任务很简单。”林飞槐展开一张地图，单膝跪地将地图放在膝盖上，给萧拂雨指出他们的位置。
“安庆绪的兵马退守相州，唐军久攻不下，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萧拂雨蹲下身，小狐狸顺着他的胳膊爬下来，窜了出去，林飞槐瞟了它一眼，萧拂雨说:“让它放哨，我们继续。”
林飞槐收回目光，手指在地图上一划，正准备往下说，萧拂雨突然来了一嘴:“你刚刚的眼神在说‘原来不是累赘’。”
不知道该翻白眼还是该皱眉头的凌雪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扭曲的表情，但是被面具挡住，萧拂雨看不见，只能看到他面具下的眼神闪了闪，于是他默认林飞槐为自己先前的歧视反思了一下，满意地伸手点了点地图:“继续，需要我们做的是什么？”
“杨家的大公子……主持修建水渠，准备引河水灌城。”
说完林飞槐停顿了一下，看了萧拂雨一眼，原以为他会提出质疑……或者别的什么，但是衍天不言不语，半晌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林飞槐继续往下讲:“水渠有人修，我们要做的就是……”
林飞槐细细地交代了他们的任务，萧拂雨“嗯嗯”应声以示他有在听。
“我明白了。”萧拂雨拍了下手，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小狐狸从里面钻出来，回到主人身边，萧拂雨把它抱起来送回肩膀上，偏头问道:“现在去还是？”
然而没人回答他，林飞槐好像在发呆，面具下掩盖着的脸面朝着相州城的方向一动不动。这个角度萧拂雨看不见他的眼睛，衍天奖励他的小哨兵一块肉干，抚了抚它柔顺的皮毛。
腰上猛然一坠，林飞槐唰的一下把脸转了回来，萧拂雨把玩着手上的藏锋令，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现在出发吗？”
“……走。”林飞槐手一伸，夺回自己的令牌挂回腰间。
为了修水渠，砍伐了不少树木的树林显得秃一块密一块的，到处是断裂的树枝、压倒的灌木、被人踩的坑坑洼洼的洞。林飞槐带着萧拂雨蹲在了一棵树的树冠里，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从树下跑了过去。
“江湖人士？”萧拂雨挑了挑眉，林飞槐“嗯”了一声说道:“这两年名贯九州的一位大侠，请她来帮助修建水渠比较稳妥。”
名头响意味着很多事，萧拂雨看着树下人跑来跑去，摸着下巴:“她还挺热心。”
看得出来这位大侠名声大是因为爱管闲事。
“别看了，我们的活来了。”林飞槐提醒他，率先几个纵跃从他们所在的树上飞到了另外一棵树上，隐龙诀运转，施展崔嵬鬼步追踪上了鬼鬼祟祟的几人。
萧拂雨伸了个懒腰，手腕一翻，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三下，三盏灯魂构成连局，无声无息地笼罩了这一片区域。
底下那几人意识到了不对，拔腿就要跑，说时迟那时快，凌空而来一条链刃，在他们面前划出了一道鬼气森森的渊隙，逼的他们后退了好几步，想要换个方向却怎么也迈不开步伐，一个趔趄，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灯魂爆炸了，身在连局里的他们直接受了重伤。
青山共我，鬼星开穴。
“动静别太大，速战速决。”林飞槐扬手一甩，链刃化作两个飞轮，绞上其中两人的脖子一紧，拧断了了他们的脊柱，链刃收回，带着护甲的手一抖，又化作长鞭卷住了另外两个人的腰。
“没事，那位大侠只要是个聪明人，就算听见了也会装作没听见的。”萧拂雨从树上跳下来加入战局，手指飞速地掐诀，嘹亮的凤鸣声过后，火卦附着在他身上，奇门飞宫构成新的连局，那几个探子嘶吼着，其中一人拼死往前一窜，还真让他出了连局。身上一轻让他喜不自禁，下一秒失重感传来，林飞槐一鞭子把他甩了回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在他眼前，萧拂雨微微一笑，指尖一动，灯魂后移，连局扩大了。
吃了个铁马冰河又眼见纵横三才当面调动连局，那探子目眦尽裂，重伤之下竟活生生气死了。
萧拂雨一声轻叹:“不禁逗呀。”
解决了探子们，林飞槐擦了擦兵刃上沾的血，示意萧拂雨回去继续蹲守。
明面上的活计自有那位热心的江湖大侠解决，他们只需要在背后处理一些阴暗的老鼠就行。
树冠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动静。热心大侠还在忙忙碌碌地干活，看起来确实如萧拂雨所说，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听什么。萧拂雨从布包里掏啊掏，掏出两个肉夹馍，一个塞自己嘴里，一个递给林飞槐:“吃吗？”
林飞槐再度拒绝了他的共餐邀请，萧拂雨嚼着冷掉的肉夹馍，冷不丁地说:“我可以转过去不看你。”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过了很久，凌雪开口，熟悉的回答梅开二度:“我不饿。”
嘴硬。萧拂雨不再劝他，这么大个人了，饿了自己肯定会吃，管他干什么。
小狐狸又被他放出来放哨，萧拂雨倚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闭目假寐。
林飞槐没有睡，他沉默地坐在树枝上，遥遥地望着夜幕笼罩下的相州城。
【二】
相州，败了。
乾元二年三月，九节度使率军猛攻相州城。史思明叛军驻相州城北，让军士击鼓威慑唐军，并派精骑五百截断唐军粮道。九节度使指挥唐军60万人在安阳河北布阵。史思明率精兵5万迎战。两军正准备交战时，天气突变，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大树连根拔起，对面不分物色，白天如同黑夜。唐军本无斗志，见到这种情况，纷纷向南逃奔，人马互相践踏，尸横遍地，辎械满路。叛军则转危为安，并白白得到唐军粮食几十万石。
相州之战，唐军死伤惨重。死亡的将士尸体被埋葬在相州城北一个南北斜长5里的大坑里，并起一大墓，名为“万人冢”。『注:这两段资料摘抄自网络』
上级下达了召回的命令。林飞槐和萧拂雨离开相州，启程返回。
凌雪弟子比来时更沉默，萧拂雨有一种感觉，促使他坚守在这里的，除了凌雪阁培养死士时灌输的信念，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林飞槐，你是哪里人？”
林飞槐没吭声，摘下腰上的藏锋令，抛给萧拂雨。
萧拂雨接过这他抢过一次但是没有细看的木牌，凌雪弟子人手一个的腰牌上面刻着他们的代号和他们所驻守地点，林飞槐的腰牌比较崭新，这在萧拂雨的意料之中，毕竟林飞槐想藏藏不住的各种微动作表明一切。
还是个新手。
腰牌上刻了四个字:广陵残月。
广陵尘，残月冷，落花去，断红尘。
淮南道。
萧拂雨在自己的记忆里挑挑拣拣，回忆起了一些事。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把腰牌还了回去，摘下自己腰间挂的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林间，林飞槐问:“你在干什么？”
“听风。”萧拂雨回答，想了想觉得他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补充道:“望气、风角，占验吉凶的一种手段。”
林飞槐看了看他们脚下不高也不旷的地，又看了看和竹竿挂鸡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铃铛，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的意思。
“不要拘泥于形式。”萧拂雨微笑着说。
“那你听出什么了？”林飞槐问，萧拂雨沉吟了一下，说:“林飞槐长命百岁。”
我听你编。面具下的双眼明晃晃写着这四个大字。萧拂雨假装看不见，逗弄着怀里的小狐狸。
泡进客栈的浴桶里，萧拂雨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去相州的路上，以及蹲守郊林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机会收拾自己，眼下终于能稍稍放松一下。
“我想吃肉夹馍，林飞槐你帮我买一下呗。”
“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我可以给你跑腿的地步。”
“搭档了这么久都不行啊？你真是好冷漠无情一男的。”
林飞槐用开窗让他吹冷风的方式告诉他他还能更冷漠无情。
萧拂雨骂骂咧咧地送了他一个鸿蒙天禁。
一番整顿后，林飞槐还是被萧拂雨拉着出门下馆子了。
因为萧拂雨没钱，上头拨给他们的钱都在林飞槐那儿。
萧拂雨埋头苦吃的时候，林飞槐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往他手上塞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这是什么？”萧拂雨犹豫着没敢接，林飞槐又往他手上送了送：“青团。三月三，鬼要吃青团。”
“三月三已经过了。”萧拂雨嘟囔了一句，林飞槐懒得理他，作势要收回手：“你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
“吃！”萧拂雨接过，刚出锅的青团还热乎着，散发着艾香和隐隐的豆沙香，他咬了一口，热气就逸了出来，让他情不自禁眯了下眼。
很好吃。和肉夹馍一样好吃。
一抬头，他惊讶地发现，林飞槐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口一口地吃着青团。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横着一片狰狞的胎记。
似乎是感觉到萧拂雨在看自己，林飞槐三两下解决了青团，重新戴回面具，扭身转了一圈，留给萧拂雨一个背影。
“吃吧，不影响你胃口了。”
“……没有。”萧拂雨咽掉嘴里的青团，甜腻腻的味道萦绕在齿间。他挥挥手让店家再上一套碗筷。
“摘都摘了，吃点，挺好吃的。”
林飞槐没动，萧拂雨也不管他，自顾自吃着面前的饭。
半晌，一只手端起了他对面的碗，一双筷子夹走了盘子里最后那个红烧狮子头。
“我想留在最后吃的！”
“哦。”
“……”
“挺好吃的。”
萧拂雨轻轻哼哼两声:“你先前在质疑我？呵！”
林飞槐不说话了，两个人飞快地解决了一桌饭菜，回客栈休息。
【三】
深夜，一匹快马匆匆行在街道上。
“报——！”传令兵冲进兵营，翻身下马，跨进营帐单膝跪地:“元帅！敌将周贽现已领兵渡河，试图与北城的安太清合兵，北城告急！”
“贼将拥兵多少？”
传令兵低下了头:“三、三万……”
“嚣而不整，不足为惧。”李光弼偏头看向身后的怀州刺史:“依你之见，北城应如何对敌？”
荔非元礼低头看向沙盘:“河阳三城不过两万兵马，虽说敌众我寡，但大不了破釜沉舟，同这些贼兵死战！”
“背水一战……”李光弼转身，缓缓踱回主座。“与本帅所思不谋而合。郝延玉！”
银甲将士单膝跪地:“末将在！”
“予你多少兵马可守北门？”
“只需五百骑兵，末将必保北门不陷！”
李光弼手指轻敲膝盖，沉声道:“本帅只予你三百，立军状，退一步者，斩！”
郝延玉猛地抬头看向主帅，咬了咬牙，还是低头接了令:“是！”
“李无衣。”
“末将在！”银甲红衣的小将笔直地跪下。
“你既受燕帅之命驰援河阳，本帅理应一视同仁，现予你五十轻骑，可敢为北门先锋，领兵入阵？”
李无衣斩钉截铁道:“末将领命！愿立军状，冲坚毁锐，非令不还！”
“好！”李光弼满意地颔首，“论惟贞。”
论惟贞自觉跪下请命:“元帅，东门之防交予末将即可！愿以骑兵三百，出阵克敌！”
“予你两百骑兵，同立军状，退一步者斩！”
论惟贞抿了抿唇，低头领命:“末将领命！”
“薛坚。”
营帐里唯一黑衣玄甲的将领上前拱手:“在！”
“本帅观你练兵多日，足以独当一面，现任你为东门先锋，率‘不停’队冲锋御敌，可敢领命！”
“薛坚领命！愿以手中刀刃死拒狼牙！”
“好！”
“仆固怀恩。”李光弼从主座上起身，与下座诸将一一对视，目光最后停留在最左边的那位将领身上。
“中潬守备之责，本帅只能托付于你了！”李光弼语带叹息，抬手行了一礼，仆固怀恩连忙还礼:“元帅放心！末将必当坚守！”
“好！”
李光弼环视四周，身后战旗在夜风中微微摆动。
“而今河阳城战事危急，惟望诸君竭力以赴，倘或战局不利，诸君身死于敌前，本帅当以此剑自刎城头，不令诸君九泉独孤！”
“铮——”
利剑出鞘，铁器锋鸣声回荡在营帐之内，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悲壮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众将领齐齐跪下，向主帅宣誓道:“我等愿誓死追随元帅，克敌以还，莫敢有退！”
李光弼登上城头，战火席卷而来，军号隆隆响起，硝烟散去，城门下乌泱泱的狼牙大军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注:上述描写来自河阳之战剧情过场动画』
“萧拂雨，你知道吗？”
“什么？”
“找你真的很容易，把卖吃的的地方全转一遍，总有一个地方能找到。”
“……咳。”
相州过后，两人被召回，各自领了新的任务。
短暂分开后，他们的第二次搭档，林飞槐依旧是在小吃摊前逮到的萧拂雨。
长大了一圈的小狐狸讨好地蹭了蹭林飞槐覆盖着面具的脸，蹲在他肩上，林飞槐怎么拽它都死活不下来，不得不拉着脸求助萧拂雨:“把你的狐狸抱回去。”
“它挺喜欢你的，你让它坐会儿呗。”萧拂雨往背包里塞了一堆吃的，抽空还给狐狸喂了块肉干，林飞槐还想说什么，被他掀了面具塞了一大团麦芽糖，把牙粘住了，“呜呜”半天说不出话。
萧拂雨抽出卷糖的小棍，把面具给他摆摆好，无视了他杀人的目光:“走吧走吧。”
乾元二年三月，相州兵败。七月，朝廷问责，罢郭子仪兵权，召其回长安留守，同时任李光弼为天下兵马副元帅，代郭子仪统率朔方军。
九月，自立为伪燕皇帝的史思明欲南下攻城，命其子史朝清守范阳，诸郡太守将领各领兵三千，兵分四路随其进攻河南。其中，令狐彰率兵五千，自黎阳济河取滑州；史思明自濮阳，史朝义自白皋，周贽自胡良济河，共同会于汴州。此后短短数日，汴、滑相继沦陷。李光弼当机立断，调令搬空洛阳，并率两万兵马坚守河阳，大有死战之意。
十月，河阳之战爆发，杀声四起。『注:上述内容为秘境河阳之战描述』
满地明光枭破虏，金戈熠鼓戍将魂。
“这一次，可是一笔硬仗啊。”
萧拂雨展开手中地图，眯了眯眼，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杀意。
“听闻这次守城骑兵的战马，有一部分是江湖人士帮忙寻来的。”
疾行途中，林飞槐突然同萧拂雨说起轶事，萧拂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林飞槐不像八卦的人，提起这个做什么。
“青骓牧场的马不够，江小将军让江湖人帮忙去找老兵借马。”林飞槐淡淡的语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在急行军，而是在茶馆闲聊。“那几位老兵刁难了他们一番，还是借了马。”
萧拂雨耐心地听着，因为他觉得林飞槐想说的应该不仅仅是这些。
“刘老伯对他的马说:‘前两年有个小伙子把你借了出去，你没给他带回来，这次攒把劲儿，别给我丢脸！’”
一种无言的沉闷弥漫开来。
战争的残酷往往只在三言两语之间，只有亲历者才知道其中的悲与痛。
“再跑快点儿吧。”萧拂雨说，“再快点。”
只要再快点。
两人沿着天策西北连通河阳之路一路潜行，终于在大战之前赶到河阳城。
“好家伙，这群江湖人士是？”萧拂雨一探头，严阵以待的将士之间，一群花里胡哨的人格外显眼。
“此前支援的那批江湖侠士，薛小将军让他们撤，他们不愿意，要留下来一同作战。”林飞槐的情报一如既往的全面，虽然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好好好。”萧拂雨一拍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敢向天下先！好！”
“干活，别拍了。”林飞槐提了他的衣领一把，萧拂雨嘴角一撇，熟练地把狐狸放出去:“你这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底下江湖人士中领头的那个同薛坚在对话，询问河阳战况如何。
“不太妙。”林飞槐低声同萧拂雨耳语道，“黄河水泛，周通忌奉命围攻中潬城，率军由浅滩登洲攻城，东南侧浮桥有敌军战船来袭。”
萧拂雨眉头一皱，正要回话，小狐狸突然凄厉地叫了起来，衍天弟子神色一凛，再听底下薛坚道狼牙派遣刺客前来刺杀李光弼，当机立断召回狐狸，魂灯亮起，双手掐诀。
九字诀第四印，缚魂锁魄，来往皆定。
议事厅骤然喧哗，厅上人一声爆喝:“何人在此鬼祟！”
刺客行刺失败，怪叫一声:“这枪法……小子，你不是李光弼！”
薛坚从藏身之处跃出:“拦住他！”
刺客匆忙逃窜，却被假扮李光弼的李无衣和江湖侠士堵在广场，薛坚先行前往浮桥支援，林飞槐和萧拂雨立刻跟上。
浮桥处已架起长杆，李无衣指挥投石车在岸边待命，狼牙的战船只要敢靠近，就定要它有来无回。
桥上，史朝义派来突袭唐军的阿阁诺击退薛坚，击退了先前刺客的江湖侠士们从薛坚手中接过令旗，协助唐军守桥，一部分人同阿阁诺缠斗，另一部分指挥投石车和铁叉杆，将战船狠狠击沉。
阿阁诺暴怒之下掀起飓风，若是要被这风击中，掀下黄河，湍急的河水马上就能要了人的命。经验十足的江湖侠士们纷纷轻功起跳，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招，经验不足险些要掉下去的，萧拂雨放出灯魂，轻轻一个斗转星移，将他们移了回去。
领头的江湖人十分纳闷，这群家伙今天表现这么好？一个要救的都没有？这显得她专程叫了会杯水留影的长歌门相知弟子、会凤凰蛊的五毒教补天弟子和会心鼓弦的七秀坊云裳心经弟子很呆。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前面看看。”林飞槐见这里没什么需要他做的，轻声同萧拂雨打过招呼，萧拂雨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挥了挥手，小狐狸跳上林飞槐的肩膀，凌雪弟子看了它一眼没有拒绝，矮身悄然往白沙洲方向而去。
李无衣派遣三支小队来回惊扰狼牙，欲乘敌军登岸填壕疲惫，乱其线意，一但狼牙有所懈怠，便率全军猛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先遣小队迟迟不归，林飞槐赶到时，白沙洲前躺着先前探查的斥候，只剩下一口气，硬撑着等看到了人，吐出一句:“白沙洲有变……”便断气了。
凌雪弟子神色冰冷，替斥候合上了双眼，拎着链刃欲往白沙洲中间而去，又硬生生止了脚步。
不要做无谓的牺牲，那样没有意义。
“去告诉萧拂雨，白沙洲亟需支援。”
小狐狸领命飞速往河阳桥跑去，林飞槐压下怒火，绕到狼牙大军后方。
待会打起来了，能扰乱一会就是赚。
狼牙自是没想到在唐军应接不暇的情况下，还有一批江湖人士突然冒出来参加战斗，周通忌自以为攻下中潬城如囊中取物，却不料国难当头，多的是能人志士为保家卫国殊死战斗。
枪盾禁卫封锁了整个场地，场中江湖侠士们同周通忌战在一处，黄河水位上涨又下落，林飞槐如鬼魅般的身影在场外巡回，给狼牙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唐军势力势如破竹，周通忌很快被斩于黄河中央，狼牙军的尸体随着河水漂流而下，白沙洲安全了。
“周贽与安太清合兵了，北城告急，走。”
小狐狸传来消息，萧拂雨已先行前往北城，林飞槐随同大军斩杀狼牙后，跟随运输兵的队伍又往北城赶。
北城外，薛坚领着不停队，与论惟贞列阵迎敌。
“你别说，薛小将军这不停队，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萧拂雨递给林飞槐一个水壶，引着他来到军阵后方准备掠阵。
“薛小将军这兵训练有素，还有那几位江湖大侠一份功劳。”林飞槐将面具掀开一条小缝匆匆灌了几口水，将链刃切换至长鞭形态甩了几下，“他练兵的时候，几位大侠就在那充当目标，可是好一番操练。”
“果真是热心。”萧拂雨接过水壶收好，赞许地看了一眼自告奋勇领了军旗准备协助指挥军阵的江湖人。
薛坚嘶吼着让盾兵立盾，指挥军阵的人表情沉稳，显然有些行军打仗的基础，军阵在她的指挥下将狼牙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地挡了回去，唐军士气大涨，狼牙攻势越来越弱，军心逐渐溃败。
连损两员狼牙大将，周贽终于气急败坏，亲自出阵，李光弼在城头上挥下令旗:“骑兵听令，出城助战！”
论惟贞得令，双腿一夹马肚抽刀迎敌:“骑兵先头冲阵，尔等紧随其后，杀！”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萧拂雨和林飞槐飞身加入战局，场上，来自五湖四海的武学招数如骤雨般向狼牙大军倾洒而去，机关、蛊虫和气场铺满地面，飞剑穿梭在人群中，琴音与笛声共鸣，荆棘缠绕绞杀，刀气和剑气碰撞。
势不可挡的唐军迎来胜利的号角，李无衣骑马疾驰而来，运起内力的一声大吼将声音传遍战场:“报！狼牙断旗在此，我军生擒敌将徐璜玉，北门告捷！”
狼牙军顿时乱作一团，周贽大喊: “撤！”
林飞槐出链栓了两个狼牙兵，反身一甩将他俩拉下马，抢了他俩的战马，链刃在两匹马身上一抽，战马嘶鸣着撒开蹄，两人飞身上马，追着周贽往狼牙大营冲。
狼牙大营已一片混乱，林飞槐冲向兵器架抓了两把枪，一拉缰绳，战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将一把枪抛给萧拂雨，自己提着枪奔着溃逃的狼牙而去。
萧拂雨不甘落后，与他相反方向，追击狼牙。
周贽嚣张地大笑:“就凭你们这点人马，还妄想打败我狼牙大军？”
林飞槐远远地看了一眼，有一人拦在薛坚和李无衣面前，周贽正纵马离开。
薛坚:“有此人在，我等只怕再难追上周贽。”
李无衣:“方才搜寻大营时，有将士发现营内藏有一条小道，许是狼牙匆忙逃走时所开，或许可以抄此道试试。”
林飞槐调转马头，冲萧拂雨打了个手势，两人在江湖侠士同常宿开战时，追薛坚和李无衣去了。
“他跑了。”追了一截，萧拂雨勒马停下，林飞槐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凌雪愤怒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目光中满是不甘。
“做好我们该做的，林飞槐。走。”萧拂雨抓住他的缰绳，强硬地将他拐了过来，往回扯。
河阳之战的胜利作为安史之乱的转折点，让胜利的天秤重新倒向大唐，其背后却无比惨烈，为了立军心而斩张用济，放弃洛阳，用长杆船巧破史思明火攻，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李光弼无疑深得其精髓，然而唐军奇招迭出，但未伤史军根本，最终还是不可避免一场血战，《新唐书•李光弼传》云:“于是光弼连飐其旗，诸将齐进致死。呼声震天地，贼众大溃，斩首千余级，捕虏五百人，溺死者千余人。周挚以数骑遁走。擒其大将徐璜玉、李秦授。其河南节度使安太清，退保怀州。 ”『注:上述资料摘抄自网络』
距离安史之乱结束还有三年。
【四】
“这回可是要去你老家了。”萧拂雨又在打包吃的，嘴上还不忘了调侃自己这位老搭档。
乾元三年，宋州刺史刘展突然自称江淮都统，起兵谋反，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横扫江淮，控制了整个淮南道与大半个江南东道。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刘展叛乱的背后竟是废帝李重茂的手笔，朝廷震怒，唐军将领田神功带领平卢军南下，欲与刘展叛军在西津渡展开决战，围剿废帝。
江淮地区山雨欲来风满楼。
林飞槐与萧拂雨领命前往晟江，与其他凌雪阁成员一起，参与此次围剿。
“我总觉得又会见到那位热心仗义的江湖大侠。”萧拂雨坐在马车上靠着一堆货物对旁边的人说道。林飞槐在检查行李，闻言看了他一眼，“唔”了一声。
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萧拂雨叹了口气，跟他说话还不如跟玄昊说话。
玄昊就是萧拂雨养的那只黑黑的，因为毛色优势经常被拿来放哨的小狐狸。
“萧拂雨。”
“干啥？”
“……刘展，他当真是要反么？”
萧拂雨一骨碌坐起来，回头看了看马车夫，确定他在专心赶车没听到林飞槐的话，一把抓住林飞槐的围巾把他扯了过来低声道:“什么话你都往外说？”
林飞槐面具下墨黑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萧拂雨松开手，重重地坐了回去。
“皇帝认为他要反，他就是要反，大家都说他反了，那他就是反了。”
马车“嗒嗒”地行驶在官道上，衍天弟子的话被车马抛在身后。
林飞槐默然不语。
“久思伤脾，你看你天天的心思这么重，难怪不爱吃东西。”萧拂雨拍拍他的肩膀。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得，不听人说话。萧拂雨收回手，往后一仰，难得翻了个白眼。
“天命如此。”
僵硬的气氛比他俩初见面还不如。
“你别总是想那么多，你又不是衍天宗。”
“……”
更僵了。
官道不如过去平整了，车轱辘轧在上面，纵使车夫技术再高超，马车也依旧一颠一颠地晃。
萧拂雨在这晃荡中睡去。
“阿怀啊，你又跑到哪里去啦……”
“姥姥！”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萧拂雨身体里穿过去，跑向道路尽头佝偻的身躯。
“不要到处乱跑呀，姥姥找了你半天。”
老人粗糙的大手牢牢地牵住了孩童细嫩的手，一大一小往前走去。
萧拂雨跟上了他们，这个小孩的脸上，胎记占据了一半的位置。
林飞槐和他的姥姥似乎住在镇子的外围。
“他们都不喜欢我。”
萧拂雨转头，长大的林飞槐站在他后面，摘掉了他的面具。
青年点了点自己的面庞:“他们说，上辈子做错了事，被烙上罪印，这辈子脸上才会带着胎记。”
所有人提到他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
“可这是谬论。”萧拂雨说。
“大家都说我不祥，那我就是不祥。”
刘展到底是不是反了，皇帝说了算，林飞槐到底是不是不详，镇民们说了算。
事实永远在人的口中。
好好好，回旋镖终究还是会打到自己身上。无意伤害自己这位搭档的萧拂雨抬手扶额，感到一阵烦躁。
天地良心，他可没这么想他。
小时候的林飞槐能去的地方不多，要尽量躲着其他人，可以玩的地方就很少了。他更多的时候待在外婆身边，给外婆打下手。
令萧拂雨诧异的是，林飞槐的外婆是一位相师。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萧拂雨用听风铃时，林飞槐会觉得自己在糊弄他了。
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他确实懂一些。
林飞槐的梦里，外婆会给他讲故事，做青团，这个梦似乎很温馨，也确实很温馨。一直到林飞槐苏醒，萧拂雨从入梦的状态出来，这个梦都是温馨的。
如果梦很美好的话，说明不美好的是现实。
“你控制一下，以后不要再入我的梦了。”
“咋？怕我撞见你做春梦？”
一如既往地调侃了凌雪，在他生气之前，萧拂雨做了个把嘴缝起来的动作，表示自己闭嘴了。
马车停在了渡口前，接下来的路他们要乘船。
林飞槐和萧拂雨扮成贩夫走卒，走水路赶到了晟江。
刘展占领晟江后，晟江虽然并未遭受兵祸侵毁，却经济崩溃，街上商铺大门紧闭，行人寥寥，一片萧条景象。
白鹭楼的东家囤积粮米，倾尽家财协助废帝，白鹭楼少主求助江湖人士，制止父亲不忠不义的行为。为了带回粮草，江湖侠士铤而走险，同颜真卿弟子陆卿墨一起潜入叛军大营，探明军中布防，向朝廷传递了消息。
大战一触即发。
“我总感觉这个茶馆老板，我好像在长安、洛阳、成都、侠客岛等等很多地方见过她，是我的错觉吗？”萧拂雨扒在林飞槐肩上跟他咬耳朵，林飞槐无情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去，回道:“不是你的错觉，就是她。”
就挺强的。
带着内心对老板油然而生的敬佩，萧拂雨拉着林飞槐在茶馆落座，点了杯茶。
“这个送茶的伙计我怎么感觉也在很多地方见过她。”
“来的路上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大侠。”
乖乖，还真是她。
不是，他就提了一句，怎么就心心念念了？
真不怪萧拂雨没认出来，修水渠那会儿这位大侠顶着一顶荷叶，一身绿油油，整个人像个成了精的大白菜，背后还背着一对绿色的蝴蝶翅膀，这个辣眼的造型给萧拂雨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河阳之战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大红，身前就像要去成亲一般戴了一朵大红花，嘴上还叼着一枝花，虽然在中途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个造型也挺令萧拂雨震撼的，茶馆的这位一身破烂，像是从出生开始乞讨了几十年，脸上蒙着一块缝着麻将图案的布，看起来还是个二饼。
认不出，根本认不出。
不过她能名扬天下不是没有原因的。萧拂雨看着这位大侠熟练地完成了送茶除虫挖笋吆喝等等一系列茶馆小童的委托，和老板娘道别后，骑上一只圆滚滚的猪，一弹一弹地离开了。
“……她还挺别致。”
“……嗯。”
很难想象刘展要反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发现的。
毫不意外，在围剿李重茂的队伍里依旧有一群江湖侠士。
彼时萧拂雨跟林飞槐已经与其他人汇合，在谢长安的带领下，于李重茂溃败后，冲入大殿。殿上的废帝发出凄厉的大笑，监军使邢延恩被他笑的毛骨悚然，痛斥他乱臣贼子，大逆不道，要谢长安领着人将其拿下。
萧拂雨在殿外接应，没有进去。
江湖人士们帮助围剿废帝后就自觉领了奖励离开了，毫无疑问，这些大侠的名声还会再往上提升一大截。
真好，江湖处处是他们的传说。
萧拂雨下山之前曾听到过宗主萧卿云和太微君的一段对话，宗主说，年轻时，以为自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现在才知道，我们是在等，替师父等，替天下人等。
乱世之间，总有那么些人，会从人群中挺身而出，奔走四方，撑起摇摇欲坠的天下。
也同样会有一批人，隐藏在黑夜里，替另一群人保驾护航。
“砰！”
“砰！”
“砰！”
几声巨响在萧拂雨耳边炸开，大型机关转动的嘎嘎声不绝于耳，萧拂雨一抬头，大殿的门窗全部封死，废帝丧心病狂的笑声从殿里传来:“一起死吧！”
“不好！是火油！撤！”谢长安的声音响起。
“一个都别想走！”
坏了！萧拂雨立刻运转太玄经，试图破门，门内传来撞击声，里外一齐使力，大殿的门却纹丝不动。
不会的，事情一定有转机。萧拂雨迅速起卦，和一开始算的结果一样，这次的行动是成功的，那么事情一定有转机，只要——
“重茂！”
刀锋掠过，大殿的门被一刀劈开。
来了。
谢云流。
萧拂雨舒了一口气，和大殿内灰头土脸的林飞槐对上了视线。
萧拂雨冲他眨了眨眼。
谢云流缓慢地向着李重茂走去。
谢长安示意凌雪阁弟子跟他撤，一行人护着邢延恩，匆匆离开了大殿，萧拂雨跟在他们后面，也一并撤离了。
在他们身后，熊熊燃烧的大殿轰然倒塌。
林飞槐受了伤，拿不动链刃，萧拂雨把他的链刃拿过来背在背上，切换至天人合一状态，读了几个天斗旋给他治好了。林飞槐活动了两下肩膀，伸手要回自己的武器。
萧拂雨没有把链刃还给他，而是将自己的灯塞在了他手里，脸上露出了一种诡计得逞的笑。
林飞槐掂了掂魂灯的重量，比对了一下链刃，无语地看了一眼笑出狐狸脸的好搭档。
他就知道。
两个人缀在队伍最后，倒也没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谢长安倒是回了一下头，不过一来林飞槐不是他的下属，二来他自己前段时间才被荀鸢追着打了几条街，这种自动被他理解成小情侣之间的互动的行为只是让他笑了一下，假装没有看见。
西津渡一役结束后，林飞槐和萧拂雨并没有休息，下一个任务已经下达，两个人稍事休整，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任务点。
【五】
鹿桥驿，永宁传舍也。
上元二年三月，史思明率军攻打陕州，欲将邙山一战后败退的唐军彻底扼杀，直捣长安，将狼牙大营驻扎于此地。
大唐国运又一次行走在刀尖之上，却似乎于无声处觅得一线生机。
凌雪阁传讯，史思明、史朝义处皆有异动，叛军大营内，如墨夜色里，不止一群人潜伏暗处，这场乱局的终章，徐徐拉开大幕。『注:以上为秘境鹿桥驿描述』
林飞槐和萧拂雨本应处于休假期间，自晟江西津渡一役后又跑了些任务，上头让他俩休息一段时间，于是二人就近来到了楚州，结果就碰上了热心江湖大侠与长歌门天道轩弟子贺闲杀高干、纵火烧房、在不远处房顶趁着火光饮酒。
“这房……”林飞槐迟疑道，萧拂雨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会烧着旁边。”
我倒也不是想说这个。林飞槐心道。
“来都来了，我们也整两杯？”萧拂雨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壶酒，两个酒杯，甚至还掏出了一盘下酒菜，比房顶上那两人齐全多了，林飞槐在“这不好吧”和“来都来了”之间犹豫了一会，选择坐下和萧拂雨一起饮酒。
萧拂雨甚至贴心地递给他一双筷子。
就着高干家门大院的火光冲天，两个人一口小酒一口菜，慢慢地分完了一壶酒。
“林飞槐，你是不是不叫这个啊？”
萧拂雨嚼着最后一口菜，终于想起来查他这位搭档了好几年的同伴的户口。
“你不是看到了吗。”摘掉面具的凌雪侧着脸，一下一下地啜饮着杯子里的酒。
这几年萧拂雨时不时地会入林飞槐的梦，凌雪的老底都快被他摸了个透。
林飞槐原来不叫林飞槐，他叫林斐怀。
名字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期望，林飞槐的父母希望他成为一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人。
然而这个因为脸带胎记，被人认作不祥，提到他就撇嘴的孩子，在父母早逝，一手养大他的姥姥溘然长逝后，选择走上了死士的道路。
凌雪阁从来不是什么刺客门派，他们是李唐皇室的死士，为了维护皇权，随时会付出自己的生命。
“林飞槐，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我想活的体面点。”
——我想死的不那么难看，起码不要像我活着的时候这么难看，为国捐躯，也算光荣。
“你这，”萧拂雨摇头失笑，“哪天眼一闭就死了都说不准，何来的体面。”
“你不是说我会长命百岁么。”林飞槐丢下酒杯，躺在山坡上，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
萧拂雨被酒蒙住的头脑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来自己以前玩笑般的预言。
“你果然是骗我的。”林飞槐看他那眼珠直转的样子就知道他忘了，嗤笑一声，怼了他一句。
“胡说八道，我从来不骗人，我要骗也不会被你发现！”萧拂雨大声嚷嚷起来，林飞槐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去捂他的嘴:“你小点声！”
衍天疯狂挣扎，凌雪死命捂嘴，两个人缠斗了半天，萧拂雨终于寻得空，一把把他的手打下来:“你要闷死我啊！”
打了半天一身汗，酒精随着汗液全发了出来，清醒了不少的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围，趁着天还没亮，回客栈休息去了。
纵火犯被他俩抛在脑后，直到他俩接到新的任务。
河阳之战刺客进城一事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经调查发现其中有清燕楼手笔，史思明自立大燕皇帝，却并未将史思明立为太子，父子之间似乎产生了隔阂。
自古权势之前，血肉至亲也能反目成仇。
“如果不是不能暴露，我真想同她认识一下。”萧拂雨感慨道。
又是你，哪都有你的热心的江湖大侠。
“这次又是谁拜托她来的？”
“梨园托她来解救梨园弟子。”
没想到他还真知道的萧拂雨愣了一下:“……你在凌雪阁到底是什么职位？怎么什么都知道？”
“莫问。”
“……扫？”
“？”
尽管林飞槐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没时间纠结这种事了，热心江湖大侠装扮成了伶人的模样潜进了客栈，梨园的人在里面接引她，将她引到了客栈最底下。
“魔罗四相，骨面天君。”林飞槐在萧拂雨耳边道出拦路者姓名。
“哦——龙渊泽第五擂的守擂人？”
“嗯。”
底下，骨面天君认出伶人是江湖人士假扮，大化缥缈掌横扫而过，被她一个蹑云逐月躲过，双方你来我往的过招，江湖人士似乎想接近骨面天君身后的史思明，但是突破不了他的防线。
萧拂雨从怀中摸出一个面具带上，林飞槐看了一眼，觉得挺眼熟，问他:“哪来的？”
“上次在烂柯山帮楚天社的人打了个架，送了我个袋子，里面装的有个这。”
哦，烂柯山鬼市护卫的面具，拿来混淆身份正好。
两人正准备跳下去支援，林飞槐突然伸手拦了一下:“等等，史思明的状态不对劲。”
主座上肥壮的身躯微微弹动着，史思明面孔逐渐狰狞，目光直指从楼上缓缓下来的，他的儿子。
史朝义。
“果然是你。”
“父亲不是早有遇料。”史朝义微微一笑，“否则何必事事提防儿臣呢。”
史思明一拳砸在扶手上，猛地弓起背吐出了一大口血:“逆子！咳咳咳……我早该杀了你。”
林飞槐和萧拂雨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史朝义这是要杀史思明！
史思明临死前留下“大燕将亡于你手”的遗言，身躯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烟尘。
蹲在房梁上的两人一时有些沉默。
安禄山为安庆绪所杀，史思明为史朝义所杀。
安史之乱的两巨头，不是死于唐军的围剿，是死于内乱。
“这当称得上一句子不教父之过罢。”半晌萧拂雨吐出一句感慨。
“我觉得……算了。”林飞槐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选择闭嘴。
史朝义冲骨面天君示意了一下，骨面天君一掌劈在江湖侠士后颈，两人带走史思明的尸首。
“把人弄醒，我们得离开这里。”
“地形图带了吗？”
“带了，让她去找凌玄，我们去探路。”
“这位大侠！醒醒！”
“醒了？你到楼上去，从房顶上走，尽量别被抓到，到练兵场外去找凌玄，他会接应你。”
连拉带扯地把刚被摇醒头脑还在发蒙的大侠送上楼，林飞槐和萧拂雨从底下绕路往大营方向走去。
“不妙，这大营——她在干什么？”
躲在暗处的两人惊愕地看着江湖侠士偷偷摸摸地贴在练兵场大门处偷听。
“将军，陛下居处似有异动，可要前去探看？”
“不必慌张，此为出营必经之路，殿下尚需些许时间，我在此等候便是。”
“是!”
在选择别的路线和强行突围之间江湖侠士选择了第二条路，她从门口一跃而入，先手攻去。
曹毅狂笑两声:“小贼，本将军在此等候多时了！”
“竖子猖狂，这狼牙大军，岂容尔等来去！”
“过不去，狼牙兵正在集结，史朝义早有准备。”萧拂雨略一观战便知结局，“她撑得住！我们去找别的路线，快！”
江湖侠士也意识到突围这条路行不通，招式骤然狠辣起来，几下将曹毅打成重伤，一记迎风回浪脱战，反身就往营门外跑。
凌玄已经收到林飞槐的信号，在大道上等她:“走！”
曹毅在他们身后大吼:“休走！时间差不多了，去击鼓传讯，围剿入侵者！”
凌玄带着江湖侠士匆匆穿过营地:“既然狼牙已经发现我们，只能趁他们包围前从最近的正门杀出才有一线生机，快随我来！”
狼牙军兵士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凌玄几下解决了他们，跟着林飞槐留下的标记往外狂奔。
“晚了一步！”
大门已经封死，出路被封锁，身后狼牙军兵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
“叮铃铃——”
不远处传来一声铃音，萧拂雨晃响了腰间的听风铃向他们传递了信息。
“还有机会！营地正门已关，但此处马厩连通兵器库，用以运输攻城兵器的侧门防守薄弱，狼牙军纪散漫，包围理应尚有缝隙，随我来！”
马厩的门已经被探路的两人破坏，凌玄带着江湖侠士三两下打开了锁冲进了场地，发现兵器库门也上了锁，曹毅集结的狼牙兵已经到了路口。
两道身影从他们身边掠过，江湖侠士一愣，凌玄拽了她一把:“别愣着！快进来！这木门只能支撑片刻，我去阻挡狼牙，你继续！”
凌玄用链刃栓住了大门堪堪撑住了外面狼牙兵的破门举动，侠士疯狂砸锁，用尽自己毕生所学去破坏它。
快啊！快啊！给我碎！
她努力不分神去听外面灯魂爆炸和链刃甩人肉体砸地的声音，也不去思考为什么声音的间隔越来越长，只想着砸锁！砸快点！再快点！碎啊！为什么不碎！
“咔！”
锁被砸开了，侠士喜出望外，将大门用力一搡——
兵器库通往外面的路还有一把锁。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侠士用力过度的手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
“砸！别犹豫！砸！再砸！”
林飞槐从缝隙里看到了这一幕，出链绞杀了面前的狼牙兵抽空冲她吼道，萧拂雨一晃身凌空一跳虚化了自身躲过了砍向自己的一刀，落地后迅速掐诀，巨门北落的印记笼罩在他身上，紧接着他又切换到天人合一模式，给在场的友军简单治疗了一下，缓解了些许压力。
凌雪制服配备的只是软甲不是铠甲，林飞槐受的伤越来越重，萧拂雨也不能时时刻刻天人合一，斩无常过后，砍在身上的就是真刀实枪了。萧拂雨比他战斗经验丰富，就算衍天宗制服毫无防御性，也能凭借身法和走位躲掉很多攻击，竟然比他受的伤还轻些。
两人硬是顶着重重兵力的围剿生生给门内的两人拖延出了砸锁破门的时间。
门内，侠士听着链刃逐渐低下去的甩动频率，发出一声短促的哭嚎用尽全力一砸！
“咣！！！”
兵器库的大门终于被她砸开了，凌玄闻声拉开门出去接应，萧拂雨早就丢出灯魂，将自己和林飞槐置换了进去，几人边退边杀，狼牙大营的地浸染成了红土。
“赶紧跑！”
“林飞槐！”
浑身上下被血浸透的凌雪踉跄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受的伤太重了，撑不住了。
倒下前，萧拂雨慌乱的神色成了他最后看到的东西。
就知道这家伙是骗人的，根本没有长命百岁。
江湖侠士还想往回跑去拉他们，被凌玄拦住呵斥道:“趁现在立刻离开！往前走，别回头！”
知道自己本不该掺和进今天的事情的侠士脚步一顿，被凌玄拉走，萧拂雨冲她摆摆手，扛起林飞槐的身体飞快地沿着另一条路离开。
江湖侠士也跟着凌玄逃出了鹿桥驿。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早已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匆忙中她甚至没看清他们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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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gl】美人如花隔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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