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客自何处的那一座

百浮城

Pryd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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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泉奈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意外地接到了鹰信。
转津和筑江离得很远，即使顺风顺水，也花了他六天时间，早超出了斑让他“立刻”回来的限度。他一靠岸就一刻不停地赶回家，从父兄口中得知了原委：入冬时山南藩军队击败了一伙叛军游击队，顺藤摸瓜发现他们一直在接受雷之国来的物资支持，才得以在过去两年里持续进行地下抗争；而这些物资又以“三江”为中介进入国境。大名知道他们的亲族活跃在雷之国山北领，便向筑江守护代要人到昭明城接受质询。
秋山氏也是个爽快的人，对他们坦陈大名想要的多半是人质，建议田岛派一个儿子去。泉奈全程保持沉默，等回家关上门、隔绝了不相干的人以后，他才抬头告诉父亲自己听明白了，也可以去。

斑想说他叫泉奈回来不是这个意思，但泉奈反而比他想得开：父亲领导着整个家族肯定不能远离，哥哥是父亲选定的继承人，也颇得秋山氏青睐，相比之下送他过去打消大名的疑虑，对家族来说损失最小。
“……那也不行，”斑不乐意，“我把那边的账册拿来，你自己看。”
账册上看不出异常。事实上，泉奈觉得这事的描述本身就很奇怪：单就武器一项就不可能通过他们的手。跨境通过榷场货栈转交货物的雷之国商人很多，每一批商品都一定会经过货栈的检视，武器是没人会收的，这一点泉奈非常确定。外国商人沟通不善、不理解律法的可能也不成立，因为他们开在山南地区互市上的几家店里都有懂雷之国语的人，甚至还有山北的亲族。

“谁？”
“……雷之国的亲戚，”泉奈兴致不高地回答，“挺早之前就在了，父亲请他们来过这边……你不知道？就是爆炸那一次啊。”
斑虽然对和他们联络感情兴趣不大，但也迅速接受了现实，就想把他们找来问问。但随之而来又有问题：山南的互市离筑江非常远，又不怎么通水路，过来一趟要十多天；大名要他们父亲立刻去，不可能等那么久。
“泉奈，”斑问，“那些亲戚在三江都做什么？”
“跟咱们家人差不多——你别看我，又不是我安排的。”
“是我，”父亲开口了，“斑，我正想跟你再聊聊这事。”

到底回祖上在雷之国的老家，还是争取留在火之国变成本地人，一直是他们父子的分歧，双方对此也都心知肚明。但这次田岛没试图和他争谁对谁错，只是告诉他万一自己被扣在昭明城了，管不了他怎么折腾，但得答应让两边都不受委屈，也绝不能和自己的亲族为敌。
“我没想难为任何人，”斑倨傲地回答，“如果不愿意搬来就干脆彻底分家，态度客气一点就是了。我一直是这么说的。”
泉奈在心里举双手赞成，反正雷之国的宇智波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他们这一代人里没一个回去过，就连他们父母辈，接触过那边亲戚的也只有极少数。但他们父亲看着儿子傲气的神情，只觉得无可奈何：没有漂泊者忍族成功在另一国永久定居的，就算两个孩子足够优秀、足够聪明——他对这一点毫不怀疑——成功了，另一支亲族该怎么办？他们是做不成陌生人的，血脉都写在眼睛里。
无论如何，他告诉他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山北的族长本来请自己新年的时候去那边走动，这下估计去不成了，得两个儿子替他。

既然是已经定好的事，斑和泉奈只得安顿好筑江的一切，启程去山北。
他们亲戚居住的城市名叫云州，是雷之国紧靠边境的山北领的治所，类似火之国的神付城。越往北走景色越萧条，翻过界山以后，北坡甚至看见了残雪；筑江可是一年难得见一回雪的，南贺就更不用说了。
刚进云州城地界就有人来接他们，是个自称少云的堂姐。堂姐不会说火之国语，他们不会说老家话，只能用各自带口音的通用语交谈——少云似乎很喜欢看上去清秀乖巧的泉奈，泉奈趁机多聊了几句，知道她还有个哥哥，他们父亲是族长，就是那个田岛提过的横山堂伯。

她用马车把他们接回家，这边的宅子可比南贺气派多了——南贺的家像个戒备森严的碉堡，但这儿让泉奈想起秋山守护代在湖边的漂亮府邸。一路都很安静，但并不是没有人，而是一种规规矩矩的肃穆。迎面碰到的一些人会对堂姐行礼，之后让路。她带他们穿过一道拱门，拐进右手边厢房宽敞的内室。
“嫂嫂，”她进门打招呼，“我把客人带来了。”
被她唤作嫂子的女性闻言抬起头。她打扮和少云看上去区别很大，有雷之国一部分人标志性的深眼窝和白皮肤，垂下的黑发有点卷，微笑时眼睛弯弯的，通用语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她说：“是自家弟弟呀，怎么能叫客人呢？”

果然，泉奈的猜测稍后就得到了证实：少云的嫂子确实不是忍者，她姓奥间，是个雷之国贵族。斑开门见山地说自己替父亲来，想要见横山大伯，顺便了解之前父亲和他们沟通的进展；奥间明美听他说完，爱莫能助地呷了口茶说帮不了他，因为家外的事从不经她的手，而堂兄和堂伯又去见将军了，要是愿意就等他们回来。
泉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来横山伯伯并不是将军吗？”
他听少云提到山北领是他们家族的势力范围，又看到少云的哥哥娶了贵族家女儿，想当然地以为他们就是本地的军事长官，就像神付城的长官一样。
明美忍不住掩口笑了。“不是呀，”她依旧慢条斯理地说，“但要说起来，这里的各种事的确都仰赖横山大人呢。”
“不说这个了，”她话锋一转，“你们远道而来很辛苦，还是先去休息吧。横山大人回来以后，我再派人告……”

她分了神，泉奈回头，却发现来人意外的年轻，看上去比他自己还要小一些。
“阿镜？”明美显然很意外，“你怎么出来了？”
叫镜的少年长了一张和她七分像的脸，露出半个身子在门边。“我偶尔也可以放放风吧，”他的声音很清澈，还有种奇特的淡然，“再说，好像有陌生人。”
“啊呀，你多心了，”明美恢复了镇定，笑着向他介绍，“是南贺来的叔叔们。”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子有股古怪而强势的查克拉，虽然现在收敛起来了，但以后要有机会碰见，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堂嫂又一次催他回去，也不知是要回哪儿，不过他倒是很听话地调头出去了。泉奈这才意识到哪里看上去不对，但镜已经不见了踪影。

晚饭后斑去见堂伯，泉奈先回他们那个略有些偏僻的房间，在门口又碰见了宇智波镜。他说是母亲让自己来的，这会儿拿着一堆厚衣服站在夕阳笼罩下的走廊上，泉奈再次确认他脚下真的空白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镜歪了歪头。“衣服吗？明天要出发去夏都呀，您不知道？”
哦，他还真不知道。镜说他们受邀参加夏都的祭祀，夏都就是雷之国的都城，在更远的北方，南方来的斑和泉奈恐怕根本没有能在那边穿的衣服。泉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这样，还觉得嫂子挺贴心，就给他开了门。一边看他进去，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了一开始的问题：“我为什么看不见你的影子？”
宇智波镜把母亲吩咐他送的东西放下，回答：“您想看吗？”
什么叫想不想看，原来还有人能自己控制？泉奈被勾起了兴趣，把镜叫到外面，让他把影子放出来给自己看。然后他就明白了——少年的影子比他本人大一圈，漆黑一片、张牙舞爪，像盘踞的兽竖着两条燃烧的尾巴。他一走，那兽黑色的四条腿也跟着走，两条尾巴随着步伐显眼地上下晃动。
“据说山神长这个样子……大家说我是她赐给母亲的礼物。”少年有些羞涩地一笑，脸庞纯洁又温柔，“但还是有点吓人吧？”
“……没有，挺漂亮的。”泉奈小声回答。

斑在横山那儿窝了一肚子火，推开门刚想对泉奈发牢骚，却意外发现侄子也在。两声重叠到一起的“哥哥！”和“斑大人！”轻快地飘过来，生生把他的牢骚堵了回去。

他们两个在玩儿一种奇怪的棋类游戏，泉奈说是雷之国的。不过斑对那副棋盘和棋子更感兴趣，它们蓝盈盈地浮在空中，手靠近的话还有点儿热，应该是查克拉的实体化产物，显然不是泉奈的杰作。他不禁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宇智波镜，也在旁边坐下。
“你真应该跟我一起去，”斑接过泉奈递来的水，半认真地抱怨道，“这大伯也太不好说话了。”
泉奈有些好笑地问：“你不会直接跟人家说让搬到我们那里了吧？”
“没有，但总不能一直兜圈子啊，偏偏他也是这个思路。”回想起跟横山互不相让的表态，斑不由得讽刺地笑了一声。

镜在斑面前没有泉奈面前放得开，似乎是有点怕他，只敢小声说爷爷看起来凶，其实人还不错。斑像是突然又注意到他似的，问：“你爷爷和雷之国的权贵们很熟？”
“……呃，我不知道，”镜一脸茫然地回答，“但是我们每年新年都会去夏都，每个季节重大的祭祀也都会去……”
“每次都去？”
“……还能吃到祭品。”
斑和泉奈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他们知道镜指的是什么环节：从前在南贺的时候，每逢千流藩守护代举行祭祀，他最重要的封臣们要在宗庙上按等级次序分食祖先或鬼神享用过的祭肉；其次重要的臣子们进不了庙，但也有观礼的资格；再往下的人就不能参加仪式了。
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说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但泉奈又记得今天分明听堂嫂说过，横山并不是雷之国的将军，看样子山北也不是他的封地，按理说……

正想到一半，敲门声响起来。泉奈走过去开门，发现是白天见过的少云堂姐。
“阿镜？”她提着灯朝里探头，看见要找的人在这里，便从门口迈了进来，“阿镜，很晚了，回去吧。”
她朝他伸出手，斑眼前漂浮的棋盘消失了，但镜在原地带点撒娇意味地请求让他多留一会儿。斑倒是无所谓，可他却发现少云很为难，嘴唇开合几次，还是重复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可是一个人真的很没意思呀……”

一个人？泉奈本以为是镜的母亲让她来的，一听这句，便说如果侄子高兴在这里住一晚也没关系，反正明早大家都要一起走。但堂姐却很干脆地拒绝了，也没给出什么理由，只是催促镜跟她走。于是镜也不再争取了，乖乖站起来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泉奈站得近，察觉到堂姐莫名松了口气。
送他俩走时，他脑海里忽然浮上一个念头：雷之国对他来说仍然是外国而非故乡，但他还挺希望镜变成自己家人的——就像刹那一样，跟他们住在一起。
少年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在走廊上回头看他。灯光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于是泉奈笑着摆摆手：
“那就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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