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相见欢

岁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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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顾湘，叶白衣与温客行再度启程向南疆行去。时移世换，海桑陵谷，距叶白衣上一次来南疆已经过去半百年岁，熟悉的小路已经杂草丛生，全然无法通行，叶白衣看了看天色，日落之前怕是走不到有人烟的镇店了，温客行随手揪了路边一根莠草捏在指尖，草尖在叶白衣的脸颊上打着转，嘲笑他，“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知道一条小路，今天必能赶到城中？骗人是小狗，来，汪一声给大爷听听。”
叶白衣被草叶撩拨得耳朵通红，白了温客行一眼，抢过他手里的莠草，“你想听我叫什么？”
“汪……”温客行立刻就反应过来，又着了老狐狸的当！叶白衣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用草叶轻轻挠他脖颈，“温小狗。”温客行气得用眼神刀了叶白衣无数遍，叶白衣浑不在意，得意地给人顺毛，“晚上给你打兔子吃。”
温客行扭过头咬牙切齿，“谁要吃你的兔子！”
叶白衣绕到他面前，歪了歪头含笑看着他，“温小狗吃。”
！！！没完了是吧！温客行气得差点没把手中的扇骨捏断，看着叶白衣欠揍的样子，趁他得意忘形狠狠踹了他一脚，叶白衣垮着脸去拍腿上黑黑的脚印，温客行可算顺了气，摇着尾巴走了。

今夜只能露宿在野外了。叶白衣用龙背清出了一片空地，在空地上生火烤了兔子当晚饭，今夜无月，天色似被浓墨涂抹，旷野寂静，间或几声虫鸣，伴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叶白衣靠坐在树下，温客行仰面躺着，脑袋毫不客气地枕在叶白衣的膝上。漫天的星光闪烁着，一道银河横跨其间，温客行出神地望着，手指无意识在叶白衣的掌心摩挲，想起那夜叶白衣放的萤火虫，也似今夜的星空，唇角微微带起一抹笑意。
叶白衣不知他在笑什么，垂眸看着他眼中的星河。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原是这般景色。我从小生活的地方，看不到漫天的星河，只能看到窄缝一道的天空，夜深无人时，才能看到几粒星星。”
叶白衣知道温客行说的是鬼谷。鬼谷刚建立的时候，容长青带他去过，鬼谷坐落在群山之中，四周皆是高山绝壁，谷底横跨一道深涧，算是个山清水秀之地，可若非亭午夜分，难见曦月。
“长明山顶，离天空很近，看到的星星比这里还多。”
温客行含着笑点了点他的鼻尖，“老怪物，你是怕我不喜欢长明山吗？”
叶白衣看着温客行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满天星河，也有星河之下的他。叶白衣是什么人啊，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天下第一的长明剑仙，唯独对温客行，如捧一块美玉，总怕磕碎了。他本就该自信一点，“我知道你会喜欢的。”
就像我确信你会喜欢我一样。
“但我想让你，看见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你还有很长的一生，可以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听驼铃声响，骑上塞北的野马吹吹草原的风，沐浴从万丈悬崖垂悬而下的瀑布溅起的水珠，再踩上几脚辽阔悠远的大海涌起的浪花。”
“长明山上，只有风雪不息。”
“净会捡好听的说。”温客行白了他一眼，“你又见过？”
“我就算在长明山上呆了几十年，少时也曾快意江湖，怎么没见过？”
“嗯，你说得我心动，那我浪迹江湖去了。”温客行含着笑点头，也不曾错过叶白衣眼中划过的落寞。顿了顿才道，“可我看见满天星河，想的只是幸好你在我身边。”
叶白衣怔了一怔，随手捻起温客行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发尾在指尖打着卷儿，等着他说下去。
“大漠孤烟、离离草原、如缎悬瀑、浩瀚大海，想来都是很美的，可我总觉得缺了一个你。我想同你一起去看，可若是你在眼前，我心里眼里便容得下一个你了。”温客行伸手勾了勾叶白衣的颈，“叶白衣，世间风景，无你时便无色，有你时亦失色。我所求不多，只得一个你。”
叶白衣含着笑，如蝴蝶落在花瓣般，俯身在温客行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二人又行了几日，终于来到南疆大巫的宫殿门前，叶白衣递上信物，很快便有两道人影从殿中迎了出来。温客行上下打量了一番，两人一人穿着南疆风格的黑衣，面容冷峻，梳着南疆人惯常梳的小辫，手上一柄蛇头禅杖，步履沉稳，显然身怀绝世武功，此人想来便是叶白衣口中的大巫；另一人着浅蓝色广袖长衫，却是中原人士的装束，姿容清丽通身贵气，温客行猜不出他的身份。
二人恭恭敬敬向叶白衣行了礼，引叶白衣两人入殿中坐下。互相介绍一番后，叶白衣开门见山，“我此次前来，是有两件事情想请大巫帮忙。”
乌溪与景北渊对视一眼，得知叶白衣前来，他们心中亦有所预料，乌溪坦然开口：“我父亲曾嘱咐我，叶前辈但有所求，南疆必倾力相助。叶前辈尽管开口。”
“第一件事，是关于温客行的。”叶白衣拽过温客行的手，“我探过他的脉象，应是中了慢性毒药，此毒对人的记忆有损害，若是强行回忆旧事，便会吐血昏厥。此毒我一时并无解法，想着南疆大巫世代精擅制毒解毒，想请大巫替他看上一看，不知大巫能否想出办法？”
景北渊看向叶白衣握住温客行手腕的动作，心中也明了了几分。能让不问世事的长明剑仙特意跑上一趟，关系自是不一般。乌溪倒没过多琢磨，走上前来，“温公子请将手伸出来，在下先行诊脉。”
温客行将手放在桌上，乌溪指尖搭上脉门探了许久，才神色凝重地收回手，“温公子所中之毒，应是多种毒虫混合而成的毒药，若是有药方，知道是哪些毒虫，解药应是好配，若是不知其成分，研制解药恐还需时日。”
多种毒虫，叶白衣回忆了一番，当年容长青曾让他看过一眼孟婆汤的配方，具体是什么他已经忘了，但他可以确定是有几种毒虫，说明乌溪的判断是准确的。叶白衣看向温客行，温客行作为现任的鬼谷谷主，理应知道孟婆汤的配方。
对上叶白衣的目光，温客行有些别扭地转开眼，他有些不确定叶白衣这一眼的意图，难不成叶白衣知道他有药方？犹疑了片刻，温客行才转头向乌溪开口，“大巫，请派人取纸笔来，我知晓药方为何。”
乌溪看了温客行写下的药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景北渊也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忘忧草？”
三人齐齐看向他， “昆州有草，其名忘忧。”景北渊看向乌溪，“乌溪，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从古方中找到的药方，叫醉生梦死，也是忘忧草制成的。”
乌溪点了点头，接过话，“醉生梦死会让人想起心中执迷之事，此方却让人忘却，从药效上看，两者倒是隐隐互为表里，相生相克……或许参照醉生梦死的配方，便可配出此毒的解药。叶前辈，温公子，且容我好好思量一番。”
叶白衣点点头，“如此便有劳大巫了。若是将来南疆有所求，我叶白衣必赴汤蹈火。”天底下何人能得长明剑仙的一句赴汤蹈火？温客行眼圈微红地望着叶白衣，叶白衣竟会为他许下如此诺言。
“叶前辈无需客气，原本便是南疆承了叶前辈的恩情。”乌溪接着道，“叶前辈说的两件事，第二件事为何呢？”
“第二件事亦是想请大巫救一个人。”叶白衣看向温客行，却发觉他神色有异，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怎么了？”
温客行摇了摇头，看向景北渊，“七爷知道醉生梦死，可是与周子舒有什么渊源？”
景北渊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一笑，“也是陈年往事了。子舒是我们的好友，只是来到南疆之后，一别经年，许久未见了。温公子认识子舒？”
温客行未开口，叶白衣先哼了一声，“原来是旧识啊，那我这第二件事，看来是不用求了。”乌溪二人不解其意，温客行安抚地拍了拍叶白衣的手，向两人道，“我们原本是想请大巫替周兄看看病，他身上打了七颗钉子，经脉在逐渐枯死，已然时日无多。七爷与周兄既是好友，对此伤想必有了解。”
“七窍三秋钉？”景北渊与乌溪对视了一眼，“晋王他竟然给子舒也下了这般狠手。打了七窍三秋钉的人，都是筋脉断绝五感尽失成为活死人，不过三年而死。子舒他……如今可还好？”
这话倒是让叶温二人齐齐讶然，他们都知道周子舒命不久矣，可那样子倒也称不上活死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叶白衣冷淡地回道，“那小子还活蹦乱跳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们既然认识，就替他想想办法。”

将叶温二人安顿在了后殿厢房，乌溪告辞研究药方去了，叶白衣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傻了吧，你为秦怀章那蠢徒弟的伤要死要活的，人家自己有人能治，偏是不管不顾，要你多操心。”
温客行坐到他身边，“救阿絮只为了偿还当年秦庄主救我们一家的恩情，也不至于让四季山庄后继无人。”
“阿絮阿絮，你倒是叫得亲。”叶白衣不满地啜了一口茶，温客行夺了他剩下半杯，端在手里，一手搭他的肩，“老怪物，我叫阿絮，你吃味啊？”
整个屋子里都是酸味。
叶白衣用余光斜睨他，温客行仰头饮了剩下半杯茶，凑他耳边，“那我以后叫你……小衣衣可好？”
得亏叶白衣口中的茶已经咽下去了，不然铁定得喷温客行一身。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小兔崽子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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