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亮时光】溯光

逾夏RetainSummer

2024/11/16 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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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末世来临后，部分人类发生进化……

他对俞亮是什么感觉，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楚。

时光半睁着右眼，端详面前这张棱角分明的俊美脸蛋，在心中细细点评：相貌太过出众，在这世道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桃子清香混着白兰地的醇厚，极为霸道地抢占了犁鼻器的所有空间。每多闻一下，都感觉即将醉倒在地。

不过，好在是个天赋等级高的Alpha。他飘忽忽地想着，手也跟着钻进黑灰色背心下摆，胡乱摸上硬邦邦的肌肉。俞亮身上温度很高，甚至有点烫手。

而且还是个身材很好的A——

“嘶——”

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飘散的思绪戛然而止。时光回过神来，俞亮闭着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正直勾勾地看他。

这是一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坚定有力，平日用冷淡作为内里填料，现下却更换个底朝天，由情欲渲染得眼眶直发红。

俞亮往后扬了扬头，离开那张亲得绯红的嘴唇。

时光唇上水光淋漓，还有他刚刚留下的齿痕。从这儿一路蔓延开，耳朵、脖颈、锁骨、再往下灰色背心挡着的部分，都烧出了成片成片的红色。

完完全全地刺入俞亮眼中。

银色金属铭牌不经意从衣领下跑出来，大概比大拇指稍大些，在昏暗房间里偶有愔愔反光，随俞亮的动作哗啦几下，全部听进时光耳朵里。

唇上火热触感消失，与之剧烈的，是屁股缝间略硌人的摩擦感。

目前，他和俞亮距离近乎于无。

俞亮坐在靠椅上，他跨坐在俞亮身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背则抵着办公桌边沿，恰好卡在中间，隔着单薄布料亲密接触。

眼看着一触即发，俞亮却毫无理由、不管不顾地停下来。时光小口喘着粗气，对面前的人挑挑眉，湿漉漉的眼睛甚是不解。

“时光，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俞亮的抑制环早已解下，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时光随手丢在房间某个角落。下颌紧紧绷成锋利的线，还有一处也同样坚硬着，显而易见的不比时光好受。

他目光沉沉地紧盯着时光，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退缩之意，加重字音道：“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和一个才熟悉一个月的Alpha上……发生关系？”

“……你凶啥！”

“又不是没做过。”他自顾自地委屈着，压根没注意到Alpha的脸色变化。

“你是不是Alpha呀？要你做你就做，废话怎么这么多？”时光忍不住啧了声，处于发情期的他丁点耐心不剩，“不会是不行吧？”

“你要是不行我可走了，说不准在路上随便碰到哪个Alpha——唔唔——”俞亮忽然直起身，以吻堵住那张不停冒出难听话的嘴，同时全然掐住右半边屁股。

其实他很想问时光，为什么分组去不同地方找抑制环的时候，选择和他一组。

只是为了防止现在这种找不到抑制环也没有抑制剂的情况出现吗？

唇齿的激烈交缠吞没掉这些想法，几缕银丝沿着缝隙流出，时光唔唔着推他胸膛，俞亮却纹丝不动，不轻不重地照着屁股来了下，这才松开。

接着身子向侧后一斜，掀开椅子后边部分窗帘，再往窗外一指；保持着微微仰视的姿势，紧盯拿胳膊去擦下巴处水渍的时光道：“外面这么大的雷雨，你还想走哪儿去？出去被台风刮走？”

“咚咚——”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听见了俞亮的话，十分配合地闪过惊雷，正好照亮俩人的脸。

俞亮表情冷冷的，只勾起一点儿的嘴角甚至能瞧出讥讽，可时光偏偏就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半靠着椅背，背心让自己这双胡摸的手卷到腰腹还要往上，只堪堪遮住胸；锁骨下那颗痣以至脖子全像火烧过般，手还从后边扶着他的腰，脸却仍是冷峻的。

光是看着，时光都感觉自己……了。

动情的花香霎时溢出许多，让轰隆轰隆运转的信息素净化器吸走大部分，余给俞亮的不多，正正好萦绕鼻尖不散。

兰花香——时光信息素的气味——他主动释放的。大脑未经同意便将这几个词拼凑串联起来，俞亮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显而易见的，时光又在故意勾他。

当前姿势下，时光高出小半个头，很轻易地捕捉到俞亮眸光变化。他抬手，像对狗狗那般爱怜地摸上俞亮的脸，描摹着五官，倚在他颈窝轻蹭，嘟囔道：“我哪儿不想去呀，我一开始就说了，想要你嘛。”

“俞亮，我难受，我想要你。”

话都说成这样了，再不作为，恐怕时光真会以为他……俞亮握住脸侧的这只手，将它带到黑色牛仔裤拉链上。

“帮我解开。”拉链一扯到底，但动作不止于此，时光伸手进去，感受到……后，唇边绽开两个梨涡。

耳旁传来轻哼，时光面露无辜，对俞亮眨了眨眼。这番动作落在俞亮眼中，颇有挑衅的意味。他仍然谈不上有什么表情，提起脖颈上铭牌叼住，放慢动作褪去碍事的背心，随手往地板一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很多次，连角度都无懈可击，性感得时光眼睛都直了。

“咬住。”

很轻的命令。时光下意识张嘴，半回过神来时，齿间已多出两条细链。浓重的金属味蔓延开来，俞亮没留反应的余地，提住他的衣角，飞速将上半身扒个干净。这下俩人赤条条相对，俞亮顺着光洁的脖颈一路舔吻下去，最终在胸前停下。

“嗯——”似蚂蚁啃咬般的酸麻感上涌，时光下意识抱住了埋头苦干的俞亮，嘴边细链也连带着晃动几下，这才让他看清楚，叼着的是俞亮那条纯银铭牌。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时光被整个带起来，齿间溢出惊哼，赶忙夹紧俞亮的腰。俞亮紧托着他的腿窝，往里头的休息室走去，边走还边掂量两下。

床不算大，还有股极淡的消毒水气味。时光被轻放在上面，再次与俞亮对视，这样的场面可能有过百千次——他双手撑在两侧，黑黝黝的眼里全然倒映着自己，毫不掩饰地。明明是至诚得让人心软的眼神，不知怎的，时光嗅到一丝危险气息。

紧接着，俞亮用话语印证了这种动物的直觉：“看来你根本不清楚，一个戴着抑制环几年都没有经历易感期的Alpha，被O带着强制发情后会有多恐怖。”

雨后竹林的清香铺天盖地压下，仿佛想让时光的每寸肌肤、每处骨头以至每个细胞都浸染上他的气息。

时光愣愣地盯着他的尖牙看，任由他翻来覆去。床勉勉强强挤下俩人，他们全身紧紧贴在一起结合。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时光瞧着俞亮的冒出细汗的脸，模模糊糊间想，

怎么会不清楚呢。

玎玲——玎玲——玎玲——

一切的起因还得说回到一个月前，他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幢废弃工厂二楼。

月光莹莹从失去玻璃的窗边投入，替将息不息的篝火照亮部分夜晚。

似乎有什么声音，时光迷迷瞪瞪地撑着地板坐起，左右打量间，脑袋后方闪过一丝钝痛。

“嗷——好痛好痛。”他边嚷着，试探着摸上后脑勺钝痛处，指尖传来绵软的触感。这种有些粗糙的布料他很熟悉，是纱布。

他身边散落着几个形制不同的背包，吃剩的食物包装，以及角落里油布包起来的装备。

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今天是……？”尽收眼底后，时光扶着墙站起来，像是提前预设好了目的地，一步一步朝楼梯走去；脚步深深浅浅、时快时慢，藏着不可名状的急促。

他眼里那抹像要印证某种猜测的探究，在拐出工厂大门后化作了然。第一反应是笑，接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似乎变得有些惆怅，“还真是你。”

时光慢慢蹲下去。眼前躺着一个身材精壮的Alpha，深灰鸭舌帽紧压着他的头，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指尖微动，时光将鸭舌帽挑松些，Alpha的前额碎发上沾染着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液体，正湿哒哒地贴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

不过观察下来，呼吸总归还算平稳。时光就没急着叫醒他，维持这个姿势、这个眼神盯着看了不知多久——一直到他发现自己心跳变得急促，后脑刺痛也愈发明显为止。

若有若无的竹香正缠绕着他。

现在正值暮夏，夜晚凉风袭袭，Alpha身上套了件黑色夹克衫，不去细看完全瞧不出手肘正在渗血，这便是信息素的来源处。如果不是Alpha脖颈上戴着抑制环且调至最高档，绝不止如此稀薄。

可重点是，他的身体为什么会对这么点信息素产生反应？时光猛地抬起左手，瞳孔在看到手腕上空无一物时剧烈收缩——他那么明显一块抑制环呢？？

那根长条的、灰黑的、像手表一样的抑制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

“好像成年Alpha不戴抑制环，短期内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拾柴归来的沈一朗和洪河面面相觑，回忆半天数年前的生理课知识，最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你们打哪儿听来的我是Alpha？”时光的手掌覆在后脖颈上，沿着医用胶布与皮肤的相交处一点点压实褶皱，“哥们是Omega，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Omega，OK？”

“没有抑制环，最多一个月就会发情，而且不是临时标记能解决的。到时候引来方圆几公里的丧尸……”

四人围着篝火呈四个方位对坐。刚添的柴火还没烧透，微弱的火光不时扑腾，在他们脸上印压出不同深浅的痕迹，也让时光至少能看清其他人的反应。

霎时间，洪河瞪大了他那芸豆大小的眼睛，平素沉稳的沈一朗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一个微张着嘴指着他“你你你——”，一个用手指把滑落的眼镜推上去后投来窥探目光。

而那位才被他捡回来正在闭目养神的陌生男子，也突然抬眼瞥向他。他们面对面坐着，一个不经意，视线隔空相接。

仅仅几秒的工夫，险些让时光栽进他眼底的湖水里——他的眼神并不像洪河和沈一朗那般震惊，甚至称不上泛起多大涟漪，只是堆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这样的凝视仿佛在引诱着他去一层层更深地剥开这些复杂。

时光立马侧过头，往左看看洪河，又向右瞧瞧沈一朗，嚷嚷道：“怎么的还不相信呐？哎要不我再给撕开你们闻闻？”

他耸动着鼻子，“可惜了，我可是费了好几块才贴出这么严实的，都闻不到什么气味……”

见他右手绕到后脖子上作势要揭，洪河登时作惊恐状道：“不不不不——信、我们信行了吧。时光，你千万别摘啊！遮好了！我和阿朗可是有家室的人，沾上其他信息素回去可解释不清楚了。”

“死小胖搜集的什么情报，回去必须开除！”他小声骂了句，又赔笑道：“虽说时代在变化，但你也不能这样坑兄弟不是，要真被扫地出门了怎么办。”

“开玩笑开玩笑，AO有别，你们天天用通讯器报备我又不瞎。”时光嘿嘿笑出声来，嘴角咧得幅度太大忽扯醒某根痛觉神经，又变了脸色捧着头嗷嗷乱叫。

“这丧尸下手可真够狠的，居然还会持械伤人，瞧这一板砖给你敲的。”看着他瞬间惨白的小脸，洪河忍不住直摇头。

沈一朗则默默从背包里寻摸出一张铝箔板，把它和水壶一并塞进时光怀里。

“就说给你包扎的时候，好像闻到了，但又没出现排斥反应。”洪河注视着时光吞下止痛药，摸上鼻头悻悻道，“我还寻思着说，SS级天赋的Alpha信息素就是与众不同。”

“说到这个，我一直不太明白，进化就进化呗，非划分个等级干什么。”时光撑着脑袋幽幽道。

“自从五年前丧尸爆发后，少数人类发生进化，因此衍生出了对进化等级也就是天赋的测评。”沈一朗接收到三人的目光，垂眼推了推眼镜，“据说天赋会直接影响到人的整体激素水平和身体状况。”

“在各基地成立初，由全球最大的M基地牵头，通过抽血区别出普通人类和进化人类分开管理。在基地内，普通人类通过做一些基础工作来获取资源，而进化者则需要靠接任务拿积分换取生存物资。”

“刚开始进化程度只分成S、A、B、C四个等级，直到两年后唯一一个各项指标比S级还要翻倍的人出现——那张指标单到现在还是M基地的机密文件。”

“而这个人就是——”他激动得直往前冲，眼里折射出火热的光芒，却让洪河分外抓狂地打断浇灭，“停停停停——没完没了了还！”

洪河揉着耳朵十分幽怨地盯着沈一朗，一看就是让他折磨颇深，“沈大博士，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些是不烦，我耳朵要听得起茧子了。放过我吧！”

他双掌合十朝沈一朗隔空叩拜，余光瞄着他面露窘色坐回去后，立即变脸眉飞色舞地对时光比划，“不过你这身体素质确实相当强悍啊。那丧尸，拿着这么厚一块砖，比着你后脑勺哐叽就招呼上去了，我去、那力度，砖都劈了。”

“要换成我或阿朗挨这么一下，指不定现在还昏迷或者成植物人了。”洪河啧啧称奇，“不过出去捡个柴火的功夫，你甚至还能从外边捡个人回来。SS级，太牛逼了，我洪河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了。”

“和天赋没关系，这都是哥们以前在部队挨打挨出来的！”

时光的强烈抗议直接被洪河宣判无效，他扭头望向墙边的陌生男人，毫不掩饰地审视，“到你了，这位大哥，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工厂门口？”

这处废弃工厂位置非常隐蔽，鲜有人知，地图上也不曾标出，因此才成为他们的据点。在洪河眼中，这个Alpha出现得太过不寻常，必须给出能让他们相信的解释。

“老实交代啊，不然，哼哼哼。”洪河摩拳擦掌，威胁不言而喻，旁边的时光忙用胳膊杵他，咕哝道：“别弄得跟审犯人似的……”

“M基地、俞亮。”俞亮身上黑夹克虚披着，空荡荡露出裹上纱布的手肘——纱布绑得歪七扭八、一看就明了出自时光之手；斜倚着墙壁，不欲多言。

区区五个字，却引得洪河微愣，周身正翻腾着的嚣张气焰忽然哑火。他同沈一朗简单交换眼神后，试探着开口问：“俞亮？”

“把M基地其他S级全揍了一通、积分榜排行第一的那个俞亮？”

当时那根掩在夹克下火光映衬着的银片，就像现在这般，反射着细微的金属光泽。

时光用指腹摩挲着上面唯一的凹印——Akira。几乎一样的银质金属铭牌，他曾经也拥有过一块。而眼前的更薄，几乎可以用片形容，像是人为磨毁了部分。

“这枚铃铛除了材质和普通铃铛不同外，看上去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时光扭过头，俞亮斜坐在床沿，小巧的银铃铛裹在他手中把玩。他抬眼瞥向时光，“你为什么一直随身带着？”

时光诧异地“咦”了声，说着“什么时候拿走的，手挺快啊”，从外边对着外套口袋摸抓两把，确认是自己的铃铛后道：“哎怎么说呢，就是一种直觉。”

“直觉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东西，非必要情况不可以离身。”时光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类似纠结的神色，“很久以前我也好奇过这枚铃铛的来历，问院长阿姨她们也不清楚，只说在孤儿院门口发现我的时候，身上就系着它。”

这只只有一元硬币大小的铃铛被他带在身上二十多年，几乎快长成身体一部分了。

沉默须臾后，那边飘来几缕微末的铃声，银的特性让它格外清脆，宛如清风拂面。

这声音似乎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能听见，时光看着俞亮脸上显出些许疑惑，猜测他许是在疑惑没有声音，便解释道：“而且它没有声音，也不用担心会吸引丧尸。”

那时刚入部队不久，有一次出任务回来，特种小队的其他队员问他为什么要戴一枚没有声音的铃铛，他才知道原来别人是听不见的。

时光顺着思维发散道：“说不准是我亲生父母放的。以前那些电视剧里不都爱这么演吗——因为某些难言之隐不得不把小孩丢在孤儿院门口，放上信物方便未来有一天再相认……”

“不，”俞亮叫停他，表情极为严肃，目光灼灼充斥着不认同，“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都不是父母扔掉孩子的理由，这是抛弃、弃养，是犯法的。”

俞亮势要把这些错误思想掰正的态度坚决，时光却莫名觉得他这个样子很逗，几步凑到跟前，在俞亮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搭上他肩膀，“俞亮，我觉得……未来你要是和哪个Omega或beta组建家庭，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他们对视着。时光亲眼看着俞亮眼睛里那潭湖水一点一点往下沉，隐隐有形成漩涡的趋势。这才意识到，按照他们目前的关系，这些话未免交浅言深了。

“随便聊聊嘛，瞧你怎么还认真了。”时光立刻打哈哈揭过，“总之，这枚铃铛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只是还没到该它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吧。”

他将手上缠绕着的细链顺下来，俯身替俞亮戴好，“该回去找洪河和阿朗了，提前发出的消息过去三天了都没得到回复，希望他们没出事。”

俞亮往上提了提铃铛，操着那张帅脸对他挑眉，大概意思是铃铛不要了？

“先替我揣着吧，相信你不会弄丢的。”

他弄不清楚时光在想什么，突然站起来，那张英俊得天怒人怨的脸几乎快贴到时光脸上去了。在这样的距离下，才交融过的信息素叫时光双腿发软，不得不往后稍上半步以防一头栽进俞亮怀里。

“先等一下，”他的手腕叫俞亮拽住，仅一个晃神，被合上的掌心里已多出俞亮的抑制环，“保险起见，把这个戴上。”

高浓度的信息素会吸引丧尸，处于发情期的人就像移动的诱饵，几乎等同于在丧尸群里裸奔。他们都深谙这点，不然也不会冒着未知丧尸数量与台风天的双重危险，来这座废弃已久的小城市寻找抑制环。

包括最后没找到，会选择进这个医院这间房，也是因为它拥有信息素净化器。

而抑制环既能压制发情期和易感期，也能最大限度的压制信息素外扩，堪称该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戴比不戴安全系数高出太多。

时光歪头盯着这根颈环半晌，似乎有些捉摸不透俞亮的用意，抬眼直勾勾凝视着他问：

“为什么要让给我？”

俞亮并未回答。

“什么？你说你要去干嘛？”废弃工厂内，洪河跟没听清似的，大叫着往时光这边抻头。

这颗伸得极长的脑袋上边挂着两个快要瞪出眼眶的眼珠，面色惨白，活脱脱男鬼在世。“我说要和你们分开，去单独调查一些事情。”时光心里直发怵，颇为嫌弃地往回推，“虽然伤势不算特别重，但是既然受伤了就好好躺着行吗？”

“怎么还嫌弃我们两个伤员，伤心了，难过了呜呜呜呜。”

洪河被按回去还不老实，捂着胸口直抽抽，时光又照着他胳膊来了下，大声喝道：“老实点！都这样了还皮！不皮一下浑身不得劲啊？”

“要不我把你这样子拍给你家灿灿？”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通讯器，唬得洪河忙摇手拒绝，蔫蔫地躺好，有气无力道：“什么事非要单独行动，多不安全啊。”

“不带我和阿朗还能理解，干嘛不带上他。”洪河朝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俞亮努努嘴，“好歹是个S级战斗力。而且，你才和他出去一趟，人家居然就把抑制环都给你了，说你们没点什么我都不信。”

“我——”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我又不是闻不到。”揶揄的小眼神在他们之间飘来飘去。时光哼哼唧唧，只感觉脸颊两侧像是烧起来了，最后恼怒道：“闭嘴吧你！反正我已经决定了，明早就走，你们就好好待在这养伤吧。”

他立刻站起来往楼梯去，走得飞快几乎是在跑，连路过俞亮的时候都没给他一个正眼。可给洪河操心坏了，急得坐起来喊：“真遇到什么事可别自个儿扛啊，通讯器联络！”

夜黑风高。

时光揣着那颗惴惴乱跳的小心脏，蹑手蹑脚绕出工厂，回头看了眼二楼。现在是凌晨一点，二楼一片漆黑，看来没人预料到他决定提前跑路。

虽然认识不算久，但怎么说和洪河沈一朗也是过命的交情，在心里早把对方当成了兄弟。这种阔别已久的感觉唤起些许回忆，他多少还是会有不舍。

至于俞亮……他暂时也管不了这么多，或许从今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即使九死一生也得做。时光紧抓着背包左右肩带，眼神复杂地盯着二楼，几分钟后，用很轻很低的声音说：“再见。”

再也不见。

回过身，月光照耀下一道影子拉得细长，紧挨着他的影子，不清楚什么时候出现的。时光本就不安的心一震。他连头也不敢回，甚至瑟缩了下脖子。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哪怕一句解释或是告知。

侧后方的人一开口，让他心中模模糊糊的预感彻底显形，果然是俞亮。

他依旧这么的了解自己。

时光顿住脚步，回身正对着俞亮装模作样整理本就熨帖的衣服，摆出懵懂的表情道：“啊？说什么？”

预想中的争吵和龇牙咧嘴都没有出现，依稀可见俞亮咬紧了后槽牙，对他这句话的唯一点评是“很好”，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工厂，只剩下背影给他。

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俞亮生气。

感受着他比往常重的脚步声，时光深深叹气，他对俞亮的感觉、他们之间的种种，三言两语讲不清楚，也绝不可能去和俞亮讲。

这是刚苏醒那日，在门口，即此时差不多的位置盯着俞亮仔细瞧时，心中预设好的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他不可以心软，也不可以回头。顶着泛起秋意的冷风，时光消失在树林中。

这条路注定只能由他一个人走。

两周后，归属M基地的某军事工厂里，地下五层。

这里与地面上的军事工厂完全不同，消毒水气味几乎遍布每个角落，大面大面的洁白铺陈着墙壁，似乎在向人显扬此处的纯净。

时光身着该军事工厂制式的迷彩服，轻车熟路地穿行其中，面色沉重。只有他清楚，这个“纯净”的实验室干着多么令人作呕的勾当。

这处军事工厂本就守卫森严。实验室的入口还极其隐蔽，他在附近连续观察了一周多才发现端倪——每隔三天的凌晨三点，会有一辆军用卡车打着配送物资的名义驶入，但卸下的“货”根本不去往仓库。

依照他猜测，大概率连军事工厂的负责人都不知道地下还存在着一个五层的实验室，一个拿活人做实验的实验室。

更遑论其他人了——外头无论普通人还是进化人，只要被带入实验室里头，就会立刻沦为试验品，关押到除非某天靠死亡解脱，否则一生都不再可能得见天日。

他也曾属于众多试验品之一，并且是两次，对这里的构造还算清晰。

此次顶着巨大危险潜入，是为验证一桩在心底埋藏很久的猜测而来。

如若不是一个多月前发生丢失抑制环的变故，恐怕他早就偷偷来了，绝不会等到今天。

也正是因为清楚危险程度，时光才不愿意让另外三人尤其是俞亮牵扯其中，索性表现得分外决绝，切断同他们的联系。

方才还步履匆匆的时光忽然驻足在一扇不同的门前，这扇门后是办公室，主人是实验室的领头人王博士——门旁的信息牌写得一清二楚。

他眼睛唰地亮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地下这五层里走迷宫似的寻找了个把小时，终于还是给他找着了。

时光把手上几张从别处找到的权限不高的实验资料叠起来挤进裤兜里，激动地握住把手，却没能推开。正当他疑惑之际，只听空旷的走道里嘀的一声，瞬间警铃大作，过道两侧的白墙也让警报灯覆盖成红色海洋。

该死！把手竟然是个掌纹锁！

时光立即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楼上脚步声砰砰作响，都是奔着抓他来的。都到这一步了啊……他心尖翻涌着不甘，而双脚已然奔跑起来。

二十分钟过后，时光凭借着对实验室地形的了解，成功躲过那些人，从他进来时发现的一条小道钻回地面。

现在正值破晓时分，天空中红、橘、黄、蓝、紫交相辉映，同时照亮整个军事工厂。他借着掩体探头观察，工厂里巡逻人数激增，起码比他潜入那会儿多出三分之一。

实验室的警报器该不会牵连着工厂内的警报器吧。时光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是真有点麻烦了，这座工厂内配备的所有人员都是进化人，且每个人都佩带武器。就算他很强，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出去以一挑百。

他又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耷拉的嘴角逐渐抿直，他就不是认命的性格。

时光像猫儿一样钻出去，借着这身靠打晕别人弄来的衣服的优势，跟在巡逻小队最后，每五分钟左右更换一支队伍。

这般情况下，更替过N支队伍后，他终于见着了希望的曙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大门近在眼前，两个哨兵一左一右守在门侧，挨个检查来往人员的身份。

而在大门附近，不远处的铁丝网下存在一个狗洞，对内被灌木丛十成十的掩盖着，不从工厂外边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自由的气息！时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靠灌木丛遮挡灵活地往狗洞外钻。

电光石火之间，变故突生，他甫一钻出，甚至还没站稳，一柄手枪已然抵在他脑门上，再随来人后撤半步的动作，下移到他眼前。

冰凉的枪口黑得像个无底洞，但只要扣动扳机，火龙便会即刻冲出来吞噬他。

时光勉强露出一个日了狗了的表情，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看向拿枪的男子。他用另一只手捏着眼镜腿往上架了架眼镜，容貌称不上具有攻击性，甚至可以说较为温和，但周身那股子侵略性是很难忽视的。

似乎是个Alpha。

“闯入工厂偷了什么？”他貌似不经意地询问，如果不是手枪横亘在他们之间，恐怕时光也会认为这是在闲聊。

不过，他的用词是工厂而非实验室。时光紧咬着下唇瞪着Alpha，俨然一副打死也不会开口的模样。

“方老大，怎么处理这小子？”一个Beta从大门的方向冲过来，方老大偏头看Beta，没接话，而是调转枪头约三十度，“砰”的一枪打在时光腰旁的铁丝网上，道：“再去摸枪的话，我会立刻崩了你。不信可以拿命试试。”

这人是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吗？！

悻悻收回都快到腰的手，黑漆漆的枪口又对上他脑门。自己这回好像真要玩完了，时光四十五度角仰天长叹。

猝不及防的，身前弹起火花四溅的摩擦声，与之同步的是巨响枪声。子弹精准地射中方老大手枪枪身，不偏不倚将其击飞出去。手枪啪嗒掉在草地上，方老大握着因为后坐力发麻的手，望向子弹来路方向，不知为何愣怔在原地。

这是狙击枪打出的子弹，没猜错的话，射击点应该是大约1km外的那栋三层小楼天台。大脑凭过往经验给出分析，时光本人还蒙着，双脚又凭借着求生本能自个儿狂奔起来。

不远处，皮卡车的轰隆声传来，时光看着这辆车离自己越来越近，接着洪河从里面探出头吼道：“时光！快上车！”

而后边那个Beta也在大吼：“给我追！”

这种并肩作战、为对方豁出命的感觉，真是久违。恍惚间，时光仿佛看见了昔日的六个队员朝他挥手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记忆深处。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手忙脚乱爬上来，屁股还没坐稳，皮卡车就一溜烟冲刺出去。时光偏头一看，开车的竟然是沈一朗。

这车技，深藏不露啊。

夸赞没来得及说出口，洪河又抽风似的朝他挤眼睛，挤得都快看不见了，抢先道：“俞亮这狙击枪准头有说法啊。他要不打那一枪，你现在估计已经被逮起来了。记得好好‘感谢’人家。”

“俞亮？”时光一愣，骤然觉得不对，“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这个——你还是去问俞亮比较好。”

急刹差点把后座的时光甩出去，他一头磕到椅背上，头昏眼花地看着一身黑的俞亮打开车门，提着那把狙击枪上了后座，在他旁边摘下耳麦。

“阿朗，我没被他们弄死，差点被你弄死了。”

时光捂着额头滋儿哇乱叫，前座俩人懒得理会他。反倒是俞亮，一只手摁住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凑近看得很认真。

“没事，只是撞红了。”俞医生拍拍他的脑袋作出诊断。

“俞亮，我按你给的图开？”沈一朗边问边一脚油门踩到底，皮卡车霎时轰声震天。

“对，按地图开。这片地势比较复杂，开过前面的山，后面有一座跨江大桥，到那里差不多就能甩掉他们了。”

追逃一触即发，八九辆车跟在后面，双方都开着最大马力，在宽广的公路上维持着现有距离。直至半小时后，跨江大桥出现在风景线里。

“你们看看后面，我怎么感觉跟着的不是刚刚那批人。”沈一朗拧眉盯着后视镜中的车队——这支车队总共五辆车，但速度快得多，每辆车身上都用白色油漆喷着一个大大的“M”。

“砰”的一声巨响，车内四人都被颠起来，皮卡车在不受控地打滑，最后停在大桥没到一半的位置上。甫一停下，时光立即喊道：“不好！应该是车胎被打爆了，快下车找掩护！”

那支车队停在桥前，接着下来了二十个人左右，装备制式比工厂那伙人高出至少一个等级。作为昔日的特种小队队长，时光很清楚，这是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才需要穿着的装备。

他隐约有点猜到这支队伍的来由，躲在掩体后回头望俞亮。而俞亮已然架好了狙击枪，也正在看他。俩人随即交换一个眼神，对更后头的洪河沈一朗打出再往后撤的手势。

“噗——”耳边破空声凌厉，是俞亮扣动扳机射出一枪，立马解决掉对面最前头那个。时光见状从怀里掏出手榴弹，向俞亮示意后，歘地丢出去，炸伤几个。

一番激战过后，双方弹药都所剩无几，战斗地点也从大桥中前段跑到中后段。对方还剩下三个人，是这群进化人中精英中的精英。

考虑到洪河和沈一朗内伤还没彻底痊愈，早在歼灭掉敌方一半人时，就被时光下达指令先走一步。因此，现在的局面是2v3。

众人都用掩体将自己挡得极其严实，暂时没人敢轻举妄动。

时光打开弹夹，里头光零零的，他手中只剩下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盯着看了几秒，朝俞亮比划起弹夹，接着得到对面竖起两根手指的答案。

狙击枪子弹早就用尽，俞亮剩下的也是手枪。这意味着，他们没有任何容错率了。

时光那颗心笃的沉下去，望着俞亮的侧脸，片刻后暗自做出一个决定，喊道：“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我！放俞亮走，我跟你们回去！”

没想到，兜兜转转想要改变一切，最终却还是走回了这个结局。时光自嘲地勾勾嘴角，拼命抑制着自己再去仔细看看俞亮的渴望，举起双手站起来。

一阵风刮过，对面领头人同样站起来，持枪比着他，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吗？你们的子弹马上用完了吧，我们可是还有很多呢。”

“谁叫俞亮在基地里让我们丢脸，”他轻蔑地看着时光，“今天，你，我们要抓，俞亮，也必须要死——”

他话音未落，咽喉被洞穿，直直向后栽倒下去。是俞亮干的，他板着脸喊：“你和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他们争了几句，没人注意到对方最擅长隐蔽躲藏的队员，已悄无声息靠近离时光最近的掩体。俞亮还想说些什么，余光一瞄顿住了，“小心”还未来得及喊出口，身体先一步扑上去。

顿时，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啪——”

时光呆呆地看着俞亮如离弦的箭般冲到身前，紧接着血光四溅，又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往他身上倒。慌乱中拥住俞亮，他抬手一看，自己手指上全是鲜血灼烧出的赤色。

几乎是靠着直觉开枪，解决掉面前这人，剩下的最后一个敌人，见状居然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身体连带着声音都几乎抖成了筛子，发出痛彻心扉地呐喊：“俞亮——！！”

“俞亮——！！！！！”

带血的呐喊响彻天际，围绕着他们久久不肯散去。时光脸上也沾着中枪时喷出的血，呆滞地坐在地上，双手紧拥着俞亮，试图抓住那些正在疯狂消逝的温度。

“时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卷入这些……”刹那的剧痛过后，俞亮脸上只余平静，与发狂似的翻身上物资的时光形成鲜明对比。

时光哽咽着一味摇头：“不，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俞亮，你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别找了……没用的……”他被打中的地方是胸口，连咳出喉咙里的血沫都费劲，怎么可能还有救？

他知道时光很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很多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俞亮那只几乎浸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摸上时光侧脸，明明他已经完成了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为什么还是这样的不舍呢？

剩下的全部力气全花在眼里，俞亮一息也不肯挪开、眨也不眨地盯着时光，仿佛要将他烙进自己的骨髓、灵魂里，即使喝下孟婆汤轮回也无法让他忘却。

他是如此地爱他，即使死亡也无法消减。

俞亮很轻很轻地对爱人说：“快走吧，走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

“时光……能死在你怀里我很高兴……”那只大手笔直垂落下去，在脸侧抹出一条血痕，“至少这次……我救下你了……”

俞亮带着微笑阖眼，在他怀里彻底失去生气。明明没有放手，可他再怎样努力，都抓不住这一切。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见惯了生死。直到现在，胸腔里一抽一抽的发疼，或许比剥皮抽骨还要痛，才将他从麻木的荒野里扯回现实。

像俞亮这么厉害、这么优秀的人，就这样轻易地走了？就这样轻易地离他而去了？

一滴、两滴、三滴……泪珠汇聚成两条柔缓的小河流，带着时光的体温，接二连三掉在俞亮苍白的面庞上。或许这是生命之河的两条支流，包裹着他们，同时带走俞亮的生命与时光的灵魂。

时光一声声唤他：

“俞亮，起来！”

“不准睡！俞亮，快睁眼看看我，看看我啊！”

……

声嘶力竭过后，他呆坐着。那枚银铃铛从俞亮怀里滚出来，细看之下覆着一层浅浅的柔光，在他印象中这是从没有过的。

时光嗫嚅着，大脑替他串联起一切，之前俞亮的反常行为都有了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

“这次救下我了？”他突然笑起来，“原来我的重生都和你有关。”

他俯身捡起银铃铛，盖住俞亮冰凉的双手，一起握住绳子。阖眼白光乍泄——

玎玲——

据说人死之前，会走马灯似的看到自己的所有回忆。

时光从没想过，重生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加没想过——自己会在重生后遇见俞亮。也不知道俞亮是怎么得到铃铛，并发现它具有回溯功能的。

那是第一次重生——或许用回溯称呼更为合适。

苏醒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被M基地高层使阴招抓进实验室，每天的抽血做实验让他日渐虚弱，最终在数不清多少次之后彻底失去意识。

亦可以说是解脱。

不过他在实验室里，通过那些惨绝人寰的实验，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情。于是苏醒后更改了和上辈子不同的路线，去探查他心底的猜测——五年前的丧尸爆发，可能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枉死的六个兄弟，更是为这个世界所有离开和侥幸存活的人类。他必须去做。

没想到在那座废弃的城，也是第一个爆发丧尸的城里，他恰好碰上被大堆丧尸追杀的洪河和沈一朗，顺手救下他们后被缠住了。这两人一听他就是那个SS级的时光，说什么也要跟着，中间还试图邀请他加入L基地。

但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当场拒绝掉，以为俩人会就此灰心离开，可还是让洪河不要脸的样子震惊了。

后面不知道怎么就处成了兄弟。以废弃工厂为据点，他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陪着他去过好几个地方，但都没有找到答案。

然后，俞亮出现了。他受伤躺在工厂门口，被他捡了回去。

至于后来的故事……时光做梦都没梦到过，母胎单身这么多年的他，居然会在重生后遇见命定之人。是的，命定之人——俞亮先向他表的白。

那是一段青涩美好的感情，刚在一起时，区区几句情话就能让对方羞红脸。铃铛也是在这时被他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俞亮。

可惜好景不长，不久之后，他跟着俞亮回到M基地，本想探查一番就走人，可俞亮却向他发出邀请，说丧尸越来越强团结起来是最好的应对方法，邀请他加入M基地。

他沉默了一阵，预想了N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或许又会被发现秘密，然后关进实验室。但看着俞亮真诚的双眼，那里面全是他，他终究对爱说了投降，把选择权交还给俞亮。

后来的一切如他所想，甚至更加糟糕。M基地高层为了让他忠诚效力，给他和俞亮都打了芯片，相见频率也在人为控制下越来越低。以至于后来再次被发现那个秘密——他被丧尸咬了不会变异，兜兜转转又回到实验室。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人世间最惨痛的莫过于生离和死别。他最终还是没能撑到可能再见的那天。

第二次回溯，铃铛仿佛有所感他死前对俞亮的思念——或许这股日日溢出的思念能超越时间与空间，他被带回到二人初遇那天。

这次看着俞亮，他想起上辈子刚加入M基地后，俞亮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被囚禁在基地内没有自由，没人比他更加痛心。

于是他决定离俞亮远远的，或许只有这样，俞亮才能过好他自己的生活。因为爱，所以选择成全。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上次重生他可没丢抑制环，以至于一切的走向再次发生改变。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不必再多说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俞亮也能听见铃铛声。

原来，从头到尾拥有三段人生与记忆的人，不止他一个。

铃铛，

请再带我们回到，

相遇那天吧。

银铃铛又变回了不发光的模样。

时光哪里顾得上后脑勺的伤口，拽着铃铛一路狂奔，他一定要亲自确认俞亮是否一起回溯了。

那种剜心般的疼痛，他绝不要再体验第二次。

跌跌撞撞拐出工厂大门，时光眼睛骨碌骨碌地转——本来应当躺着俞亮的地方空空如也。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下意识捏紧墙沿，细碎的白色粉末从指缝溜走，墙面生生让他挖出两三个浅坑。

难道只有自己回溯成功了吗？他终究还是把俞亮弄丢了吗？

涨麻的酸涩感溢满心房，顺着脉络上涌，时光只觉喉头发苦，四肢也随之乏力。抠着墙的手堕回身侧，他被抽干了浑身力气，腿脚发软往后栽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皮肤相接处递来温热，他跌入一个怀抱。时光咻地睁眼，无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充斥着雨后竹林清香的怀抱。

“俞亮，这一点都不好玩！你这个坏蛋！”时光眼眶里饱含热泪，被俞亮扶着站稳后，气冲冲撞进俞亮怀中。

俞亮默默承受着怀中人疲怠地拍打，用指腹替他拭去眼泪，拥紧他柔声道：“我回来了。”

“时光，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泪珠断了线，争先恐后往外跑，比刚才更加汹涌。时光使劲抱着俞亮的腰身，只希望深一些、再深一些，把他完全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才好。

他附在俞亮耳边，难忍哽咽：“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俞亮捧过时光的脸，将他刻入眼底翻涌的爱意与思念里，用承诺安抚住他的躁动。

趁洪河和沈一朗回来前，在月色华光簇拥下，他们揣着太多想说的话私奔了。

时间并不能阻止汹涌的心声，黑夜到黎明，倾吐未曾停下，终于将不同视角下的回忆拼图严丝合缝卡住。

原来在最初时间线里，时光死后不久，全球发生了不同程度的丧尸暴动。正是组织大家逃跑的时候，俞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捡到了铃铛，随手一摇，眼前的世界翻天覆地。

第一次回溯的后期，他邀请时光加入时，压根没想过M基地高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背地里拿活人做实验。当时只是考虑到未来丧尸再次暴动的可能性，或许多个人能多分胜算。

后来，丧尸确实再次出现暴动，高层把他喊去告诉他——从基地建立后，他们就一直想把进化变成可控的技术，时光作为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SS级，他们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时光是被抓去做实验了，而且几个月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看着这些个肮脏面孔，他忍不住内心的悲愤动手。铃铛作为定情信物，除了洗澡从不离身，于是被他摇响……

两个人看着对方，无奈地笑起来，信息差就是这么巧妙。上次回溯，他们一个故意疏远，一个暗中保护，归根结底都是不想让对方再步第一次回溯的后尘。却阴差阳错的，不仅没有护住彼此，还什么都没能改变。

世事真是无常。

“距离第一次丧尸爆发已经过去五年了，还源源不断地有丧尸出现，甚至越来越强，你就没感觉过蹊跷吗？”时光问道。

“我和你一样，不愿意去恶意揣度人心，”俞亮从善如流摸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如果你没有被关进实验室里亲眼目睹，应该也不会产生这些怀疑吧。”

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被俞亮对自己的了解震惊住，时光险些激动得跳起来，眼睛溜溜地转动，立即倒豆子般将上次潜入失败的全过程告诉俞亮。

俞亮低敛着眼，若有所思，开口道：“那间办公室应该是一个陷阱。”

“为什么这么说？”时光瞪大了双眼，由诧异过渡到殷切，炽热目光几乎要灼烧俞亮。俞亮只好一五一十地给他分析，最后忽然停顿了下，提出大脑所构建的一个或许可行的方法：“我陪你再去一次吧，或许——我们可以找师兄帮忙。”

“师兄？你师兄是哪位啊？噢……叫什么方绪是不是，为什么——”他卖力地回想着，话说到一半猝然停下，像是打通了某个关窍，对着大腿猛招呼一下，“那个在外面拿枪堵住我的是你师兄啊？！”

“是他，”俞亮瞧着他才几句话的工夫就震惊了两次，嗓音不自觉染上笑意，“我和你说过他是那块的负责人，看来你的印象不太深刻。”

“深刻……现在可是太深刻了。”时光搔了搔脸颊，尬笑道，“难怪被你狙飞手枪后，他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是不是认出了你的枪法？”

“嗯。你刚刚不是说，在实验室里撞见了比较特别的试验品吗？我没想错的话，他应该是师兄的配偶……”

转眼深秋已至。

时光穿过瑟瑟秋风，面色沉重地走到俞亮身前，哆哆嗦嗦去牵他。俞亮观察着他的模样，把这只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里，才问道：“完全确认了？”

“确认了，就是他们干的。”时光长吁出胸口陈年郁结的气。跨越这么些年，历经这么多事情，终于让他捉到了罪魁祸首。

这么多次的回溯里，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猜测，但还好还好，坚持下来了，他们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时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布料摩擦声窸窣，俞亮从兜里摸出时光行动前交给他的铃铛，“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看，铃铛又发光了。”

银铃铛被送到时光眼前，比起上次回溯，它的光芒又减弱了许多。他盯了一会儿，微微抬眼，视线错位望向俞亮，神色莫测。俞亮那双眼睛依旧不惨任何杂质，潭水纯净地承载着他的倒影，却在他看过来时泛起了轻柔的涟漪。

他似乎看见了他所想，突兀笑起来，“俞亮，我们想的是不是一样。”

这是个用陈述口吻问出的问题。俞亮不夹杂丝毫犹疑地点头，轻声确认：“回到五年前……”

“从源头解决。”他立马接上后半句，随后又道：“但在回去前，还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做。”

时光耷拉着眉眼，嘴角慢慢回落，最终只剩下很浅的笑容。这张平日不裹带心事的圆脸上，罕见地浮起名为伤怀的神色。他声音悠长，望向辽阔远处，像是在对风低喃：“我终于敢回来见你们了……”

他们千里迢迢北上，共赴一场大雪。

脚下这座山不算高，只是积雪不浅，他们爬上山顶没费太多工夫。

时光在几棵树间来回逡巡，片刻后锁定其中之一，麻利地扫开树下积雪。六块不大的木板七倒八歪出现在视野里，他小心翼翼地捡起这些木板，上边歪歪扭扭地刻着不同名字，都是他昔日的队友。

真相水落石出，他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时光带着俞亮哼哧哼哧将六块木板重新立好，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来回瞧着这些墓碑。

“其实你戴的那块铭牌，我以前也有个几乎一样的。”他指了指那边告诉俞亮，“那时丧尸爆发不过短短两年，七个人的队伍只剩下了我。当时安葬小七，顺手就把铭牌一起埋掉了。我想，让它代替我陪着他们，在那边不至于太孤单。”

俞亮捏住他另一只手，十指相扣住。无言的安慰让时光脸上浮现两个梨涡，只是一下便消失了，“你知道吗？转化成丧尸的过程远比被丧尸咬要痛苦得多，他们每个人来找我时，几乎都是一样的表情。”

“队长，我好痛苦，我不想变成怪物，你一枪崩了我吧……”时光回忆着，模仿得惟妙惟肖，俞亮眼前便一个接一个出现难忍痛苦向他求死的队员。

有一瞬间，他差些以为自己穿越了。又被时光一句轻语拉回现实：“他们都是我亲手杀死的。”

喉头像是被一万斤棉花塞住了。面对这个话题，俞亮的喉结艰难滚动几下，有些沙哑地说：“对于他们来说，作为人类有尊严的死去，是种解脱。”

“是啊……从开始变异那刻起，他们最后所能捍卫的，也不过就是尊严了。”时光伸手去接雪花，端到眼前，目睹着它们一点点融化，怅然若失。

“走吧，该给这场人祸划上句点了。”

玎玲——

火焰噼里啪啦地在眼中跃动，巨大的橘红蘑菇云响彻夜空。

一切都结束了啊。

或许是被这火光燎到，时光眨眨眼，再次看见这样一幕——

不远处，六个不同的年轻身影出现，背对着他嬉笑打闹着。突然，眼神最好的小五似乎看见了他，对着其他队员朝这边比划后，六人同步转身，极具性格特性姿态各异地朝他挥手，口中还说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时光急促地往前迈了几步。一行人却没有任何犹豫或停顿，先他一步，头也不回地步入冲天火光中。

为什么不等等我啊？他疯狂地呐喊，却想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声在他耳旁回荡，他们齐声喊着：

“队长！再见！再见——！”

一切尘埃落定。可两个人脸上的喜悦都只出现了短短几分钟。细瞧之下，时光的面色里还有些许灰白色的颓败。

他很快藏起这些颓败，拿胳膊肘杵杵俞亮，状似不经意道：“在决定回溯之前，你就清楚的知道我们会面临什么后果，对不对？”

“嗯啊，祖父悖论。我们回来改变了一切，或许，就不会再相遇了。”火焰时不时在他脸上打出弧线，俞亮神色晦暗，抬手搂住时光，“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不是吗。”

“为这个世界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也为无辜死去的人，更为因为实验变异的人。”

“为了家国，为了全人类的明天。”

蘑菇云在他们面前缓缓散开，万物重归平静。

他突然好难过啊。

时光本不想让离别的场面这么难看，可还是没压住内心腾起的情绪，嗓音沙哑：“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舍不得啊……”

“俞亮，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

时光笑着，可比哭还要令人难过，“说好不要再分开，终究还是食言了。”

还是没忍住那股在体内乱蹿的感觉，俞亮的眼眶霎时红润，平素沉稳的他破天荒忙乱起来。他微颤着手，将时光的脑袋掰过来，与自己相抵。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但幸好，他们还有彼此，足以抵挡寂寥岁月。

两个人在这样的依偎里汲取力量，俞亮缓声道：“我陪你一起食言。”

万物被拘束于天地间，但此刻，

爱超脱一切禁锢让他们自由。

他们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可想象中该发生的事情迟迟没有降临。

“俞亮，你看铃铛，是不是又在发光啊？”

确实是在发光，但这次的光芒已经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好像还能回溯一次。”

……

孤儿院外冰天雪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躺在竹篮里熟睡着，大约只有猫咪大小。

时光拿自己的臂弯比划几下，好奇地凑近打量，不敢置信道，“天呐，这居然是我吗？”

“很可爱。”俞亮笑着去逗弄婴儿的小脸蛋，直到他挥舞起并不健壮的小手臂才罢手。

“太神奇了，铃铛竟然是由未来的我亲自给自己系上的。”时光说绕口令般感叹完，去按响孤儿院的门铃。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立马扯住俞亮往树后跑，隐藏在视野盲区里。

“谁这么没良心，大冬天地把这么小的孩子丢掉！”院长阿姨略显年轻的面庞上扭曲着怒气，朝着外头扫视几圈，又在对上小时光时眉开眼笑，“没事哦没事哦，小宝宝，欢迎来到你的新家。”

雪花一片一片飘进时光眼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那扇门彻底关上。

“一切真像做梦一样……这回应该是真要结束了吧。”他黏黏糊糊地攀上俞亮肩头，是很不安的。

俞亮能感觉到他身上对未知的恐惧。他又何尝没有呢，只是某种坚定的信念超过了恐惧而已。

俞亮抚上时光的头，一路滑到脸上，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笃定道：“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俞亮，我们会在新世界重逢吗？”

“一定会的。”

他们转身朝远处走去，搂着对方，无比坚决的，一步一步的，在雪地里留下四行脚印。

风雪刹那剧烈起来，他们彻底泯没在雪山深处。而与之一齐掩埋下的，是白光吞没他们前，俞亮那句：

其实，

我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你。

春山如笑。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部队里一年一度的技能大比如期举行。

“队长，相信你今年还能卫冕冠军！”小五说着搭上时光的肩膀，笑嘻嘻地支持他。

“是吗，老二怎么看？”时光扭头看向三人中明显更加沉稳的老二，他推推眼镜道，“老大，不是我打击你。我觉得不好说，据可靠情报，隔壁队那个用枪尤其是玩狙非常厉害的队员，已经结束秘密特训归队了。”

“听说他在部队里留下了六项纪录，至今都没人打破。光是在射击这一项上，你就很难超过他。”

听他说完，时光反而肉眼可见的有些兴奋，他憋着劲道：“那我可更要会会了。”

俩人目送时光横冲直撞离开后，小五幽幽道：“你是不是在坑队长呢，我总觉得不对劲啊，你明明知道队长最容易被这种话刺激了。”

老二这才露出一个狐狸样的笑容，“受人之托……放心，这回绝不是坑老大。他回来会感激我的。”

校场上，时光坐在旁边擦自己的爱枪，嘴里止不住叨叨：“居然说我射击比不过隔壁那个家伙！六项记录是吧？给我等着，瞧好了。老二这家伙，天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迟早给他发配边疆……”

“你好。”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从他头顶响起，“请问你就是‘蛟龙’的队长吗？”

“我是啊——”时光甫一抬头，就被这张鬼斧神工的脸闪瞎了眼。这么帅的一位同志他怎么从没在部队里见过，也没在其他小O那里听过。

不应该啊。

他顿时心生疑窦，放下枪仔细端详Alpha，看来看去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位同志，便狐疑道：“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不用紧张。”他长身玉立，温和地笑着，“是你太有名了，他们都说你是各个方面碾压Alpha的Omega。我只是刚归队，因为久仰大名，想和你认识一下而已。”

Alpha朝他伸出右手，“我叫俞亮，隔壁飞龙的狙击手，幸会。”

这个名字仿佛有种魔力，促使着刚刚还不甘不愿的时光卸下攻击性。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带着剩下那丁点疑惑道：“时光，幸会。”

暖暖的淡黄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对视着，两只手轻轻交叠在一起。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乃至十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人撤回，甚至握得愈发紧。

微风撩起他们的碎发，红线无声牵引着所有回到他们身上。

原来在这么久之前，他就已经和俞亮相遇了。

爱是本能，无从更改。

全文完。
恭喜两位跳出循环，成功打出HE真结局。

【俞亮时光】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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