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维勇】如何让跟踪狂改过自新

雪羽_YukiH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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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的宿舍被布置成了简单的一室一厅，如同把一个长方形从中间一分为二，而浴室门和阳台门就在这条等分线的两边。因此当勇利将浴室门打开一条缝想要拿搭在门把手上的衣服的时候，维克多坐在双人沙发上的背影正好就在视线范围内。即便没戴眼镜，他也认得出那头银发。

伸向衣服的手瑟缩了一下，最终勇利还是一咬牙，拿起了那些眼熟的布料往身上套。毕竟再怎么说，光着身子在前男友面前晃悠才是最不成体统的。

衣服裤子是同居时候维克多给他买的居家服，内裤也是维克多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折中选购的印花平角裤，这一整套穿在身上的舒适性自然是不用说，不过价格是勇利完全不想去回忆的数字。

梳洗台上的牙刷和面巾果然就如维克多所说，崭新得没有一点使用痕迹，所以勇利也就心无芥蒂地拿起来用了。至于在这之后维克多会怎么处置它们，勇利自认没有任何立场去干预，毕竟现在的他们只不过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

勇利面无表情地走出浴室，现在的他一个字都不想跟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多说。他先前脱衣服的时候没发现自己的手机，想来应该是被维克多暂时收缴了，这个伎俩在监禁他的时候就没少用过，他已经见怪不怪，于是也没想着去跟维克多要过来，结果一定会是白费功夫。

不过这样一来，他一时之间就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如果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睡床，总觉得好像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新地盘；可直接过去沙发那儿吧，维克多又似乎在那儿做着什么一时半会走不开的事……

为了看清维克多正在做什么，勇利蹑手蹑脚地往前挪了两步，然后越过沙发的靠背看见了一台显示着文件页面的笔记本电脑，正放在维克多的腿上，键盘上搭着的修长手指时不时敲击一下翻个页。

以他这会儿没戴眼镜的视力，要看清文件上写的什么有些困难，于是他忍不住又往前挪了两步。至于为什么不去拿眼镜，他担心从床头柜那边折返回来太远，势必会惊动到维克多，从而造成某种尴尬的局面。

等到勇利终于能眯着眼睛看清屏幕上的英文单词，他和维克多的后脑勺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只手，是个足以闻到维克多身上香水味道的距离。

雪松，薄荷，玫瑰，琥珀……这个男人的味道还是和当年一样，沉稳又优雅，可是谁又能知道，他披着的美丽外皮下，是一颗控制欲强烈到几近扭曲的猩红心脏呢？

勇利悲凉地扯了扯嘴角，下意识地想要往阳台的方向后退，却又被维克多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吸引住了视线。

那是一副有着纤细金边的方框眼镜，维克多戴起来显得斯文又精干，再加上他袖口挽起来的白衬衫和笔挺的西装裤，这副模样放出去，说是企业高管都不为过。

阔别一年的维克多除了剪掉长发以外，好像……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勇利又说不上具体的变化，只好归咎到这副他从未见过的金边眼镜上，同时他有点好奇维克多在这一年里经历了什么，视力怎么会从裸眼5.2到了需要戴眼镜的地步？

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状况下盯着维克多看了好一阵子，直到维克多抬起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活动了一下脖子，勇利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离维克多更远的地方待着比较好。

然后维克多就注意到了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勇利，一身浅蓝色居家服衬得他温顺且无害。恍惚间，勇利身后的教职工宿舍和维克多在圣彼得堡的公寓重叠起来，好似他们分别的一整年全然不存在——如果勇利脸上的表情能再柔和点的话。

那双棕色眼睛里写满了冷漠，不再有那时候琥珀般剔透温润的质感，残酷地将维克多的幻象砸得粉碎。

现在的他们，已经连这样平静的独处都是难能可贵。

扪心自问，维克多本不想和勇利变成这样。那时候的他将勇利的顺从想得太理所当然，却不知感情这种事情也是有限度的。仗着勇利喜欢自己就为非作歹，一味地挥霍勇利对他的感情，而不去考虑勇利真正的内心感受，偏偏他还执迷不悟。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持续下去，迟早要迎来决裂的那一天。

所以说到底，他们现在变成这样，都是维克多自找的。天知道他现在有多么后悔曾经对勇利做出过那些混账事情，并且讨厌那个对勇利的拒绝充耳不闻的自己。他那时候为什么就是不肯停下来呢？非要到了勇利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才幡然悔悟。

然而再细小的钉子，都会留下破洞，更何况他对勇利做过的事情远不是钉子能比喻的。

他知道如今的勇利惧怕他做过的事情，从而想要把他整个人拒之门外。最好的证明就是勇利在印象空间里说的那些话，等同于宣判了他的无期徒刑。现在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勇利相信自己已经悔改了、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呢？

如果勇利能回来他身边，他发誓，今后一定会以勇利的感受为最优先。

他就这么贪得无厌地把勇利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今晚过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一般。事实上，维克多也没打算留住勇利太久，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勇利谈一谈……好吧，其实还是两人独处的私心更占上风。

这间教职工宿舍就这么点大，维克多看过来的目光勇利不可能没发觉到。他不甚自在地别开头摸了摸鼻子，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去阳台或者回到浴室避开维克多的视线。

可惜等他发现这个事实并为此讶异的时候，他已经晚了，因为维克多已经放下电脑和眼镜朝他走了过来。

银发斯拉夫人的个头足足有一米八，对勇利一米七三的身高来说还是有些压迫力的。然而前者此刻的眼角眉梢都垂了下来，根本没有一点压迫力可言，眼睛里的湖蓝色更是几乎要溃堤而出，令这张精雕细琢般的脸透出一种万念俱灰般的无助。

勇利从未在维克多的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就连上一次在这里谈话、维克多的语气泄漏出少许哀求的时候，这个人都未曾泄漏过哪怕是与之相仿的表情。

他每向前一步，勇利就被那无助多吊起一分不忍。直到他们的脚尖只剩半步距离的时候，维克多突然发出一记不太自然的抽气声，然后俯身将脑袋埋进了勇利的颈窝里。

勇利因为颈间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而整个人颤了一下，随即就有两只手臂安抚似地轻拍他的后背，力度温柔得让他在本应该拒绝的一瞬间里安心了下来。维克多把这一瞬间当成了勇利的默认，随即收紧手臂把面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纳入怀里。

这个拥抱令俩人感到怀念和惆怅——曾经是那么亲密的两颗心，此刻却遥远得无法企及。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要怎么做，勇利才会回到他身边？

当颈窝里多出一种滚烫的触感并且沿着锁骨滑落下去的时候，勇利彻底呆住了。

那个一向自信满满的维克多居然……哭了。

勇利花了大量的脑细胞才意识到这一点，可他仍然无法相信刚才那两滴液体是维克多的眼泪。因为这个男人在他的印象中强势得无懈可击，所以他一直以为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让维克多哭泣。

看来他想错了，维克多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维克多就这么在勇利的颈窝里流着泪，时不时吸鼻子抽泣一声，哭得安静又小心，可勇利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眼泪在一股接一股地流，环着他的手也越收越紧。宛如心脏缺失了一块，汹涌地往外流着无色的血，唯有把勇利压在胸口才能堵上。

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明明打定主意要远离这个人，却又轻而易举地被对方表露出来的脆弱击中软肋。勇利快要搞不懂自己了。

烦躁，无奈，懊悔，迷茫……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开始在勇利的胸腔里横冲直撞，令本就手足无措的他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他放弃般地一闭眼，任由维克多保持着这个姿势哭湿了他半边肩膀。

——————

不知道维克多是哭够了还是哭累了，总之勇利能感受到肩膀上泪水蜿蜒的频率逐渐放缓，然后那颗流泪的银色脑袋就从他的颈窝里抬起来，同时迅速地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

维克多背过身去，不让勇利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他在勇利面前哭又能怎样呢？奢望眼泪可以换来勇利的原谅和回心转意吗？不可能的，那么固执的勇利是不可能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乞求而改变想法的。所以哭又有什么用呢？只是给勇利徒增困扰罢了。

“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就好。”强压着残留的哭腔说完，维克多就把电脑一合，径直去了衣柜随便抓了几件衣服钻进浴室，竞走似的速度颇有逃跑的意味。

花洒匆忙地淋下水幕，维克多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个湿透了的毛线团那样一团乱，是的，湿透的毛线球，因为他刚才在勇利面前哭得相当糟糕，也没想起来要脱衣服就胡乱拧开了水阀。所以现在出来的是冷水还是热水？无所谓了，就算感冒也不会比刚才更乱、更糟糕了。

而浴室门的另一边，勇利呆呆地盯着几秒钟前关上的门，思维像张白纸似地一片空白，可是胸口又有东西在密密麻麻地撕咬、冲撞，让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可以概括此刻这种状态。他知道自己刚才应该推开维克多，而不是放任他把自己的领口和肩膀弄得湿漉漉的，可结果他没有。

他不仅没推开维克多，还心软地任由维克多抱住自己，越抱越紧，紧得像是要勒断他的手脚，好叫他永远也别想跑。

原谅他到现在还给维克多用这么负面的比方，维克多在圣彼得堡的“光荣事迹”给他的影响几乎到了但凡梦见就一定会心悸好一阵的程度。

可他刚才的心软又算什么？根本就是在给维克多暗示他们还有机会，这只会让维克多更加死缠烂打。想到这一点，勇利就觉得脑袋在闷闷地疼。

不过浴室里的水声倒是提醒了他，如果他想要推翻刚才的犹豫来再一次强调自己的态度，那么就应该在维克多出来之前找一个完美的借口，而不是让维克多抓住一个又一个的突破口。这么说有点像是找一个避难所，把自己关进里面，躲避维克多的狂轰滥炸，直到维克多自行知难而退。

勇利的目光在沙发和床铺之间抉择。他不是这里的主人，睡沙发很符合逻辑，但是维克多的电脑还在茶几上，要是维克多过来拿电脑怎么办？不行，还是床铺更安全些。他可以像蛋包饭那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不留给维克多一丁点缝隙。假如维克多要来扒他的被子，那他一定会被惊醒，这样他就有余地去拒绝和反抗了。

打定主意，勇利掀开被子躺上床，将左右两边卷进来用身体压住。然后他闭上眼，试图再次进入睡眠。

然而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或许是先前睡够了的缘故。还有，浴室里的水声实在是太明显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听它。

水声持续了好一阵，可能是三十分钟，甚至是更久，总之久得令勇利忍不住去思考维克多是不是在里面做起了全身护理。那时候在圣彼得堡，维克多就算是加上洗头发，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至于身体护理，维克多哪里需要身体护理，他一定是刚才洗澡让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觉得。

因为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所以勇利没有看到维克多连头发都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就出来了，T恤领口都湿了一大圈。他出来的时候也没拿浴巾，就这么顶着湿透的头发回到沙发上拿起电脑继续看刚才的项目文件。

结果维克多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硬着头皮看了几页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他颓废地往后一靠，揉着鼻梁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毫不在意发梢的水会弄湿身下的布艺沙发。

他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糟糕过。曾经的控制欲很糟糕，现在的表现也很糟糕。

纷纷乱乱的思绪困扰了他们一整夜，直到太阳升起都无法入眠。

其实经过这一天，他们都应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们两个都不懂得怎么处理对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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