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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顺流而下 （fin.）
【太中】顺流而下 （fin.）
北仰呀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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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什么是有常呢，飞鸟川的昨日的深渊，今日成为浅滩。 ——《古今和歌集》 还会再见面吗。 抿了一口杯里的柏图斯，中也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想。 刚才车库内的爆炸惊动邻里，火警尖啸着到来扑灭一切，警车也到了几辆。刚才好不容易和警方协调一番，红蓝的闪烁灯光才带着吵闹人声离去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好像应当要很累了，可他还想再站一会儿。 应该还会再见吧。 那是中也用攒了好些时候的薪水买的机车。擦得铮亮，摆在库中央还没来得及骑上几回。刚运过来的时候，心情好得连大宰这种混蛋要来他家，他都没多骂两句。 当时打开车库门，黄昏漂亮地打在机车上。太宰用嫌弃的语气——他怎么说的来着？ “真是的，早就知道中也肯定会买这种款式啊，完全不应该来的。”说着迈步进了车库。 对，他是这么说的。记得很清楚。 空气里还能闻到烟味，呛人。这下半层楼都得翻修一边了啊。他抬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如果那个人真的要走，杳无音讯的那种的话，中原中也敢用他地下室里满柜的红酒发誓，那个人绝对得留下点东西——不一定要是物质的——总之，嘶，反正他也说不清楚。就比如说吧，会把中也家里的每一枝花，阳台上那些蔷薇和弗洛伊德玫瑰全都剪掉这一类的——搞不明白。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的话，中也设想了一下：那是会挺难过的。但他现在很好，还刚享用完一杯好酒。 行了，他对自己的酒量有点自知之明的。 一边在黑暗里收拾着器皿，中也对着凌晨冰凉的空气摇了摇头。 真不像是要道别的样子啊。太宰。 分开了才知道他曾经挤满了自己的生活。这是中也在此之后，第一天正常上班得到的认识。 从审问到翻了个底朝天的检查，零零总总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和他想的一样，太宰治完全没去碰金库，档案里也只删去了和自身相关的信息，包括两个人的一切合作任务记录；唯一带走的几份文件也不是什么顶级机密。 当然，除了太宰本人这个最高机密。 而一切风波过去后，一切才慢慢开始。 需要他在上班前、上班时、下班后，从家到任务地点，全时段、全方位提防着的人，没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有时候走在路上，太阳已经落山了或别的什么时候——中也总觉得在下一个街角就会看见他，在碰瓷或者准备陷阱来坑害他。 这种感觉就像在等一只时不时在路边出现的野猫。虽然从来没能拿出过鱼骨头。常常遇到，如果有一天忽然不见了，便莫名觉得有点惆然若失。 中也明白这个想法不好。想得久了，他会难过。而没必要。 所以，就不想了。 年少时的日子过得缓慢，但他长大了，时间不再是瓶中富余的水供人随时取用，而变得像一条小溪，后来是宽阔的河流。顺流而下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 中也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似乎与之前相比什么也没变—— 他身边的每个人仍把他当成十七八岁的孩子，红叶姐和广律老爷子仍喜欢念叨许多道理给他听。有些他听了,有些没听。 但细细想来，其实他每一天都在变。从什么时候开始留起了长发、染上了怎么戒不掉的烟瘾，又是什么时候成为了外派任务的最佳人送、渐渐拥有了固定的亲信下属。真是说不明白，只是十九岁已不由分说地降临了。 之后的岁月里，二十岁，二十一岁，直至死亡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春末，似乎也将以同样的方式把他推往时间无终止的下游吧。 所以，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中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个念头——有时他确实忘掉了。但在另一些时候，比如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他又会自然地重新想起。 其实几乎已经做好了不再见面的准备。不过偶尔想想也没有么坏处，今天之后还有明天，正如春天之后夏天总如约而至，等待这件事情既然没有终点，也就永不会让人失望。 何况哪怕他什么也不做，时间的河流自流。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二十二岁的中原干部漫步走下地牢。 “直是胜过价值百亿的名画啊，太宰。”他望向阴影里已然陌生的那个人。看不清面孔，但显得狼狈。 真有趣。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一天。曾经入学的国中生早已经毕业，港口的码头拆了又建，而路边的野猫则从来没有出现过。四年前，这个人还只会穿一身黑色，看不到色彩；身量也远没这么高——还有很少、很少会如此——像现在这样——笑。 他从他嘴里听到了那两个字:搭挡。 搭档。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多年前的一对搭档？中也知道那很蠢，去追忆青葱岁月什么的；可很多时候不是人去扣响回忆的门，而是回忆就这么涌入眼前。那时，已不再有这么一对搭档了。 他任务受伤。中也很少受伤，每一次都像在死神门前走了一遭——那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吧，他一个人窝在小巷子里面，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一边无所事事在乱想。 是二十岁那年。 夜晚的城市很喧闹，但偏僻的巷子是安静的。他背靠掉了一地漆的墙，一支手撑着，摩擦过粗糙的水泥、烟头，被雨水泡烂的旧报纸。 没事可做。疼。有点耳鸣，但问题不大。可以听见街边偶尔的脚步声，还有虫的鸣叫。 就是那个时候，中也第一次觉得：他或许见不到太宰了。 没关系。手掌心里一片滑腻的血。 中也很相信自己的，他知道自己绝对没关系。或许太宰也很清楚，时间的威力。 一年，两年，没忘。三年，四年，也同样如此。那十年二十年怎样？他当然还记得太宰治这个人。但，他手腕上绷带的缠法呢？他的声音呢？眼睛的颜色呢？年轻的夏天，游戏厅里的每一场胜负呢? 中也想，正如我会在以后的无数的日子里忘掉今天，忘掉此时此刻手下那张糜烂的报纸一般—— 我会忘记他。 在遗忘之前想到遗忘的感觉，正如生者想到死亡。 这时，身后那个声音响起来。 “欸？中也是不是忘了什么呢？是—不—是—忘—了—什—么—呢？”愉悦的尾音像是要从地底一直飞扬到天上去。 中也额头青筋狂跳。 但很高兴，记忆似乎允诺了不会就此弥散，而是续写新章。 太宰呢？不知道。但看他笑得那幅样子，大概也是吧。 再次见面，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周末，一个没有人会想到的地方。 书店。 在下午倾泻而入的阳光里，中也看着桌上的小说被晒得温暖，难得脱下大衣，让紧贴肌肤的白衬衫也闻嗅到夏天将至的味道。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 微微犯困的中也一下清醒了不少，这么愣愣地看过去时，那人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颈边和腕上还缠着熟悉的绷带，光线比地牢不知好了多少倍，中也眨了眨眼继续着向他。啊，转过头，能看到另一眼睛了。竟然阳光是可以进入这个人的眼睛的，就像它得以让柔软的衬衫升温一般，沙色的风衣和绕紧的绷带也理所应地拥有了同样的热度。 他身边有一个白发少年，中也一眼就认出来了，70亿。 “哎呀真不巧，”转眼间那个人已经一溜儿坐到了他对面的 位子上，“中也什么时候开始在文艺路线了......？” “我也是有文学素养的好吗。”周木阅读区的人并不稀少，中也轻声懒懒地反驳他。真的是，好不容易清闲一天，十六七岁被他烦到的熟悉感觉又和这个人一样，一溜烟穿过长长的时光回来了。 照理说他应该低下头看他的书的，可是中也仍把目光投向太宰，视线在正发光的空气里相会。 没有人开口。 太宰治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般来说这是危险的外露，但他此刻仅仅是不适应窗边的阳光而已。一点也不危险。 “《女生徒》？中也看得懂这本书嘛。” “当然了，”回应他的是桌下一记轻踢，“'我要美丽地活着'，就是这样啊。反倒是你这家伙，天天想着自杀什么的，才会看不懂吧。” 好像是有口难辩了，太宰失笑，“嗯......确实呢。” 对于他反常的示弱中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今天的天气太好了，坐在对面的人不久前还是如宇宙边界一样的未知，连其存在也难以把握。那时中也所能抓住的只是一个残象，在时间之河的遥远的对岸，一个曾经鲜明的人影。 “我说，中午一起吃饭吗？” 中也终于稀罕地看了他一眼，“跟你一起的话会吃蟹肉吃到想吐吧。” “总不能像某个人一样天天尝试叫不出名字的高档菜品啊，我的钱包可负担不起。” “这可不是挑食的借口。” 太宰笑了起来，仅仅是嘴角略微上扬而已。真是莫名其妙，中也把手里的书一合，后仰着伸一个懒腰。每次碰到这样的话题太宰都似乎很开心，无论是说自己喜欢过量奶精还是在研究自杀新思路，都笑得让中也摸不着头脑。 “那直是毫无办法呢，中也可要照顾挑食的人，中午就吃蟹肉大餐啦。”果然变成这样了。 中也闭上眼睛，恍然觉得自己之前是想错了：时间的流水并非越蚀越深，而是退成了一片浅浅的河漫滩。水上立着他们两个，一步一步向中间走，时间让分隔两岸的深渊消磨成膝边的清凉。一步，两步，久到中也渴望一个拥抱的时候，他也得到了一个拥抱。 “知道了，”他反手去摸椅背上的大衣，睁眼望进春光里，“别傻笑了。” 我是没有办法，的确是亳无办法的。如果深知这一点的话你就无妨多开心开心吧。 为着这四年后，时间的浅滩上，重逢的我们。生命也好死去也好，只是拥抱时，足下的清流而已。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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