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1

明明明月

照雪还

2024/12/20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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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莫将圆相换眉颦。”

*推荐BGM-《Almost Lover 》

贝克兰德的冬天总是灰蒙蒙的，即使不下雪，天空也是像块磨砂的玻璃一样压下来，干冷的空气狡猾地顺着衣物的缝隙钻进了身体里，无情地催促着每一个身处室外的人用更加匆忙的脚步向前。

伦纳德裹着寒风走进酒吧的时候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他一边活动有点僵硬的手脚一边用目光将吧台和卡座之间的空间扫视了一圈，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佛尔思正用一个超高难度的手法举着三个杯子费力地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他赶紧走过去接过了其中的两杯：“晚上好佛尔思，你终于过关了？”

“不完全是，还是赞美亚当教授的联合项目吧，要不是他拉走了比考试更恐怖的亚伯拉罕教授，我现在还不一定在做什么。我甚至不敢回忆我的研究报告到底被打回去了多少次，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学医是我这辈子不幸的开端。”佛尔思语气沉痛地晃了晃头，和他一起走向预定好的卡座，那里已经坐着一个黑发红眼的青年，正对着他们招手。伦纳德把手里的一杯酒递给他，顺手碰了下杯：“晚上好，埃姆林。”

埃姆林一挑眉，像是对他的出现很意外一样：“晚上好，伦纳德。看来今天晚上就我们三个了？”

“是啊，每到假期我才意识到我们塔罗会真是全球各地的人才都有，期末结束以后想约饭都找不到人，”佛尔思掰着手指数人头，“不用千里迢迢回家的只有我们三个还有休和奥黛丽吧？”

“已经是多一半了，不过奥黛丽今年去拜亚姆度假了，也算是在国外，”埃姆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怎么没带着休一起来？”

和佛尔思还有休毕业于同一所高中，深知内情的伦纳德一耸肩，与此同时，佛尔思露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老天爷，我还没打算倾家荡产赔酒吧老板装修费。”

伦纳德闷头笑起来，之前某次聚餐的时候克莱恩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在得知了“审判”小姐一杯倒并且差点拆掉酒吧大门的光辉事迹后目瞪口呆的样子伦纳德还记忆犹新……

唉，克莱恩，唉。

伦纳德的笑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垂着眼又灌了一口酒，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好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克莱恩：“我们的‘魔术师’小姐是想要庆祝脱离期末的狂欢，要是全程被监控酒精摄入量就算不上狂欢了。”

佛尔思毫不客气地用手肘给了他一下作为对这种调侃的还击，但伦纳德十分灵活地躲开了，于是她只能改用语言这一更加文明的攻击：“比不上你，放假了连人都请不出来，每天最重要的日程就是和远在大洋彼岸的灵魂伴侣视频电话。”

佛尔思一边挑眉揶揄他，一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她其实对啤酒这种小儿科相当不满，作为好不容易逃脱了期末地狱的医学生，她更愿意来点威士忌狂欢一下，但她今天的酒友只有伦纳德和埃姆林，他们的酒量也就比休好上那么一点点，实在不是什么可以一起狂欢的好搭档，于是她也只好选择了这种“青少年饮品”陪着他们一起。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你今天不和克莱恩聊天了吗？”

“我猜是他被克莱恩嫌弃太黏人了，”埃姆林抓住机会就恶损了伦纳德一句，“毕竟我们这些路人都看不下去。”

伦纳德的肩膀忽然垮了下去，然后他在佛尔思和埃姆林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用力地搓了两下，把好好的一张帅脸揉得像只苦大仇深的腊肠犬：

“因为我分手了。”

佛尔思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第二口酒喷出去，慌慌张张地把酒咽下去时还发出了“咕”的一声。但她没心情在意用餐礼仪，只顾上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谁？什么？”

埃姆林也皱起了眉，但他看起来比佛尔思更冷静点：“你听他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我打包票他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分手。”

“不，是真的，我怎么可能用这种事开玩笑。”伦纳德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是我提了分手。”

卡座里安静得能区分三个人的呼吸频率了。

伦纳德懒得再假装若无其事了，他干脆趴在了桌子上，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在手臂的遮挡外，他又闷闷地重复了一遍：“是我提的分手。”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法细想前几天发生的事——他的分手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克莱恩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他们两个就这样在两块泛着光的屏幕中沉默地相对，克莱恩还是像之前一样躲开了家人站在楼道的窗子边和他打视频电话，于是伦纳德能看见两端的天空都是一样沉沉的灰色，似乎马上要下雪了。

克莱恩好像有话要说，但伦纳德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在这样的相顾无言中只有时间在一秒一秒地增加，克莱恩终于轻轻地垂下睫毛，那烟晶似的棕色瞳孔用隐没不见结束了这种对峙：“对不起，是我不好。”

而他拼尽全力也只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回家吧，外面太冷了，克莱恩。”

伦纳德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盯着杯子里的液体出神，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事情很简单，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只是……有点想克莱恩还好不好，他家里看起来也很冷，但克莱恩好像穿得不是很厚……

佛尔思和埃姆林忽然同时伸出手各自按住了他一侧的肩膀，佛尔思抢先开口：“快问快答伦纳德，你的学生证编号是多少？”

伦纳德被她这一下问懵了，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看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我没背过，克莱恩也许知道？”

埃姆林也凑过来：“我最新的人偶眼睛是什么颜色？”

“绿色，克莱恩还和你讨论过我的眼睛比人偶更好看。”伦纳德困惑的目光又转到了他身上，“你们到底什么毛病？”

“其实是蓝色，你说的那件事已经是一个月前了，你就不能多看看克莱恩以外的好友动态吗伙计？”埃姆林先松开了手，带着一脸惊吓过度的恍惚坐了回去，“虽然这个句句不离克莱恩的样子确实还是伦纳德本人，但主动分手？大地保佑，你真的是伦纳德吗？”

“这比亚伯拉罕教授突然打电话让我回去继续改论文还恐怖，”佛尔思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伦纳德的肩膀，“我需要撒点盐帮你驱邪吗伦纳德？”

“不，不需要，谢谢你佛尔思，我就是伦纳德，没有恶灵，也没有冒充，”伦纳德被他们打断了伤感，一时间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但是朋友们，我在失恋求安慰，你们居然先怀疑我是不是本人，这可真是……”

佛尔思打了个手势：“因为你是伦纳德啊。我一直以为世界末日了你也会黏在克莱恩身边的。”

埃姆林和她碰了一下杯：“我最喜欢的是史密斯夫人的评价——‘全贝克兰德最无药可救的恋爱脑伦纳德’。”

“那还真是感谢你们的信任……”伦纳德干干巴巴地回击了一句，好不容易抬起来的头又低下去了，“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嗨，朋友，这还有两个活人呢，别自己郁闷了，”佛尔思用指节敲了敲伦纳德面前的桌子，“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埃姆林点头认同了她的话，又补充说：“也有可能帮克莱恩揍你一顿。”

“克莱恩为什么要用你帮忙……”伦纳德小呷一口飞醋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前男友”，只好心虚地伸手捋了一下垂在眼前的头发，“我就是有种感觉，好像和我谈恋爱这件事突然开始让他很痛苦，他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佛尔思和埃姆林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他们看起来很想把自己的耳朵摘下来研究一下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伦纳德垂下头，又一次叹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唉，没吵架，我没不让着人家，我们感情本来挺好的，”周明瑞觉得自己鼻子有点发酸，但好在水龙头的哗啦作响过滤掉了他的鼻音，好让他不至于在老妈面前太丢人。他把掰好的西兰花凑在水流底下冲洗，闷声闷气地补充说：“可能人家就是觉得异国恋没前途吧。”

又是一个假话。

周明瑞沮丧地想，这样说对伦纳德真的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我先退缩的。

他这些天总是忍不住想起初冬时那次塔罗会聚会，他那天第一次在贝克兰德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牵住了伦纳德的手。也许是因为受到大吃货帝国普遍传统观念的影响，虽然已经交往了快一年，但他和伦纳德外出的时候一直很放不开。好在伦纳德一向是个体贴的恋人，并不在意他这些作为恋人很是多余的羞耻心，甚至相当迁就他，在外面总是把亲昵的欲望攒起来，等回宿舍关起门来变本加厉地黏人。他将伦纳德的指尖攥进手心的时候，伦纳德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随后那双碧绿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一样，亮闪闪地看向了他：“克莱恩？”

走在旁边的奥黛丽最先看到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立刻抬手捂住嘴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爱情鸟感情很好呢。”佛尔思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味投来目光，紧接着大声笑起来：“我的天啊，看看我们贝克兰德大学的第一情侣。”她大概是在刚刚聚餐的时候喝得有点醉了，否则她平时是不敢这样调侃她的责编克莱恩的。但因为她的助推气氛，朋友们都开始善意地起哄，就连一向老实的戴里克都看着他们笑起来。

伦纳德没理会朋友们的打趣，伸手替他紧了紧围巾，有点凉的指尖碰到了他滚烫的耳垂。伦纳德抿着嘴笑了好一阵，他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已经拼尽全力在克制了，否则他这会儿该仰天大笑然后举起手机记录历史一刻了，然后伦纳德那张帅脸就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说：“这里人太多了……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们可以还像以前那样。”

伦纳德明明高兴得眼睛都在发光，话也说得颠三倒四，说到“像以前那样”的时候，语气甚至带着点难以掩饰的沮丧，但还是开始缓慢地试着抽出自己的手，想要照顾他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伦纳德兴奋的神情戳出了一个小洞，柔软的爱意由此哗啦啦地淌出来变成了克服羞耻的勇气。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攥住了伦纳德的手，也凑近到对方的脸颊边低声说：“不用……我也想让别人知道我喜欢你。”

伦纳德立刻对着他傻笑起来，然后就这样在大家的注目礼中一脚踩进了被积雪盖住的排水沟里，像是一只被幸福砸了个眼冒金星的大狗。

他那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用不光的勇气去爱伦纳德，但事实却是他在双脚接触到家乡土地的那一刻就胆怯了。

周明瑞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故乡和国外那样的环境不尽相同，也做好了慢慢铺垫让父母接受的心理准备，但进入腊月后亲戚们在酒桌上推杯换盏时反复提及的相亲和回国工作还是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生活的铁爪就这样一把将年轻人从爱情的河里捞起来狠狠挤了两下，坦白出柜的勇气随之漏了个干净。周明瑞在这种场合里总觉得喘不上气，只好见缝插针地找借口溜开，站在寒风瑟瑟的阳台上用冻得不太灵便的手指戳开隐藏相册去翻伦纳德的照片，把伦纳德的那副傻样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才被吹得受不住了一样缓缓蹲下避风。屋内的谈笑声阴魂不散地飘出来，周明瑞感觉自己几乎被扯成了两半。

于是他越发地想念伦纳德，把各种各样的借口找了一个遍，就为了躲到阳台上打跨国的视频电话，在小小的屏幕里看一看恋人的脸。

跨国视频到最后，伦纳德已经学会了他的名字，开口叫“周明瑞”的时候总算不是怪腔怪调的了，也不知道到底私底下偷偷练了多少次。他早就说过今年准备留在贝克兰德筹备毕业设计，这时候看背景就是在画室里，脸颊上还带着块没洗净的颜料。周明瑞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脸上怎么又有颜料？”

伦纳德看见他笑，立刻也傻笑起来，但他乐得太用力，周明瑞很轻易就察觉出他其实有点紧张，于是收敛了一点笑意，静静地等着他开口。伦纳德坐立不安地左右晃了两下，抬起还算干净的左手抓了抓头发，又是舔嘴唇又是目光游移地折腾了好一阵，才相当紧张地问：“我其实就是想问，等你回学校，春天的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见老头？唉，就是，老头早就知道我和你的事了，你不用紧张，老头他脾气真挺好的……唉不对，其实就是顺便的事，主要是老头那里景色不错……唉也不对，我就是，唉，我不是说想要见家长那种，那个还是太快了，我就是想让你和老头见见面，我觉得你会喜欢他的。”

他说得不太清楚，但是周明瑞明白他的意思，伦纳德只是想把自己有的好都分给他一半，帕列斯对伦纳德好，伦纳德就连这个也想分他一半。

伦纳德看他一直不说话，更加紧张了，很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克莱恩？是我让你觉得紧张了吗？没事的克莱恩，你可以拒绝的，这就是一个提议，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周明瑞捏着手机看着他担忧的脸，只觉得眼眶发酸，非常迅速地摇了摇头：“没事，我今天有点累了……我们，咳，以后再说吧。”然后他就落荒而逃，在伦纳德的“好好休息”里掐断了视频，在阳台哆嗦了一会儿才钻回屋子里，看着父母无知无觉的脸，觉得自己被说不出口的情绪挤压成一个小小的、干瘪的易拉罐。

但他的情绪根本不可能一直瞒着伦纳德，伦纳德的分手消息发过来的时候，他甚至生出了一点“终于来了”的下坠感。

伦纳德没有指责他的回避，甚至还在很温柔地安慰他，把分手信写成表白信的也许全天下只伦纳德一家了，他反反复复地解释不是周明瑞的问题，末了还不忘记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开心起来。周明瑞下意识地拨出了那个视频电话，但在看见伦纳德黯淡憔悴的眼睛之后，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你怎么伤心成这样了？

冷风呛进了他的嗓子里，把所有欲说还休的话都堵了回去。也许最一开始我就做错了，周明瑞盯着伦纳德苍白的脸庞想，我不该对他许诺爱。

于是他用力地扯开自己的目光不再去看对面的人：“对不起，是我不好。”

明明我还是很爱他，周明瑞轻轻地揩去眼角被寒流刺出来的一点眼泪，可是爱为什么变成了这么痛的东西呢？

周明瑞追忆起自己分手的全过程，忍不住想叹气，但碍于身边的老妈还是生生憋住了，不过他老妈看起来还沉浸在儿子直到分手了才告诉自己他谈过恋爱的震撼或者说是痛心疾首中，并没有注意到他憋屈的神情。周妈妈抬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接着就在他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巴掌：“别个女娃心头有顾虑，你就这么莫出息蛮？你又不是不喜欢别个，我们又没有鼓到起你非要耍个朋友带回来对不？”

亲妈，你和我爸要是知道我的出息，还认不认我这个儿子都是个问题了。

周明瑞苦笑一声，沉默地低下头，又深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唉……回去之后是不是该从宿舍里搬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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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沅宝给我提供的方言支持（鞠躬）

这次的故事真的蛮有挑战性的，本来打算一篇完结但是越写越多于是改成了连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真的很想要评论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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