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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需要格外小心，飞在空中的报纸上赫然写着警示语，随后冷风掠过，停在门前。杀人鬼正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不久后将推门而进的来访者，这位黑发女人对于面前的家伙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只是在故作姿态地把廉价貂绒披肩挂上衣架后随意开口：“怎么不开灯？” 对此杀人鬼依然没有回复，背着月光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双眼睛从刚才开始便不曾离开过对方。 “好吧，真是……”女人迟迟未得到回答，索性无奈认命，“有钱的怪人我可见得不少，相比而言你也算不上最奇葩的。”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嗤嗤笑了起来。 笑声很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打断，杀人鬼默不作声地打开了旁边的台灯，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光亮和庞大的阴影。女人重新定神，熟络地从玄关走到客厅，自顾自地找个座位翘起左腿，有些破旧的渔网袜紧贴黑色短裙，她大方地从胸衣处掏出烟盒，发现男人的目光后佯装抱歉道：“真是对不起了，不过你知道，那些混球是不会允许我们嗑药的。” “要来一根吗？”黑发女人客气地给他递过去，“先生？客人？老板？什么都好，你叫什么来着？或者你也跟我的无名常客一样喜欢露水情缘？讲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尽管我们上过的床可能比他和他老婆的次数都多。” 然后她低下头，敏锐地观察到了男人手指上的戒指，挑眉开玩笑道：“真有意思，据我的‘职场经验’来看召妓的已婚人士反而比未婚的多多了，这是怎么了？爱情不足以支撑夫妻性生活了吗？” “我做了一个梦。”显然杀人鬼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喋喋不休，只是唐突说道，“一个噩梦。” “哈？”妓女愣了一会，看向他许久嘲讽道，“我想我错了，你的确是我见过最奇怪的顾客——不过无所谓，付我三倍的钱，别说是假装心理医生了，就算是真的也不是不行。所以呢，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我的妻子，她去世了。”杀人鬼垂着头，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转动着左手的婚戒，平静地继续开口，“是被我杀死的。” “你看起来简直对她是恨之入骨，可怜的女人。”黑发妓女吸了口烟，悻悻道。 “恨？”男人疑惑了一下，似乎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然后反驳，“不，不对，恰恰相反。等我醒来后，看到睡在旁边安然无恙的女人，我的心底竟是首先泛起一阵惊恐。我不知道为什么，按道理不应该这样。” “你并不是个坏丈夫，是吗？至少你没有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才能不留痕迹地毒死自己年迈有钱的‘曾祖母’太太。”她又被自己逗笑了。 “我在害怕——在梦里杀死她的那一刻，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害怕。”杀人鬼皱起眉，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甚至声音有些发抖，“这种感觉太过深刻和真实，以致于醒来后的我也忘不掉——她不再说话了，也不再动作了，甚至眼睛都毫无生气。就那样，一动不动地淌着血。慢慢的，血也流尽了，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温暖的身体也逐渐变为冰冷僵硬的尸体。” 妓女张了张嘴，却被震撼到无言，只能继续听着。“我失去她了，就像没得到过一样。”杀人鬼盯着戒指，就像在梦中盯着妻子的尸体一样，“我梦见我抱着她，杀了她时涌起的快感像毒药一般令人上瘾，可惜很快，也如潮水般褪去。我抱着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些什么，是要清理现场吗，还是要处理尸体？或者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要不然就去自首吧，是监禁还是死刑都无所谓了。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仿佛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见到她、接近她、再杀了她，然后，什么都不剩了，好像我也跟着她一起死了。” 杀人鬼抬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让女人有些感性，她靠近了一些，同情道：“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不过还好是梦不是吗？你很爱她，你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过，忘记这个梦好好生活吧。” “我爱她吗？”杀人鬼又自问道，“这是爱吗？我也许是这个世上最可悲的猎人了，因为不想就此失去渴望的猎物，所以要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本能——这是爱吗？那我应该是很爱她的吧。” “……本能？”黑发妓女不确定地小声反复念叨。 杀人鬼紧紧盯着她只隔一人位距离的侧脸，许久评价道：“你长得很像她，从这个角度看。”他又歪过头继续观察，“可惜说起话来就一点也不像了，真是遗憾。” “很像吗？”女人回神，下意识附和，“如果我是寻常家庭的妻子，可能也会这么天真烂漫吧。煮煮饭、逛逛街，养一两只宠物，或者是被邻居邀请参加社区聚会——反正肯定也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在外面找妓女倾诉衷肠。” “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杀人鬼有些愠怒地反驳，并把无名指的戒指取下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柜台抽屉里。 “啊，仪式感？”女人嘲笑道，“不想被发现吗？那也要把她的照片盖下去才对啊。” “只是单纯的很难清理。”杀人鬼没有心思解释太多，注意力完全在手中转动的刀刃上，“本来我想在结婚纪念日那天就一切都结束的。” “结束什么？” “一切。她、我，任何事情。”杀人鬼继续道，“可是做了那个梦后我发现自己要完成这项计划的决心变得动摇了，准确来说，我没办法完成了。”他将匕首握在手心，迟迟说道，“因为我没办法忍受没有她的日子。这个发现让我很气馁，但是你说我很爱她，这又让我很欣慰。” “可，”杀人鬼看向她，语气平缓道，“知道这点并不够，我还是无法抑制对她的渴望——杀了她的欲望。她本来应该是个最好的猎物……完美的、充满活力的猎物，本来应该是由我来终结的！可是……可是，我做不到了。就算她不会被别人杀掉，也会在漫漫长夜中被死神夺去性命，而且要是我先死的话，她就是别人的了……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她不再是我的了。”他逐渐激动道，“若是她死了，也不是被我杀的……” “你……你不会是真的想杀了她吧？”女人有些害怕了，往后坐坐。 “我说过，我有多么痛苦。你知道我忍耐了多久吗？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亲手杀了她。”杀人鬼睁大眼睛笑着对她讲解，“站在她身后的时候，看着她露出的脖子，我就想用手或者领带狠狠勒死她；洗澡的时候，我站在门外，幻想可以进去在水和蒸汽中捅死她，血会顺着浴缸的排水口流下；拥抱的时候，我们贴得很近，近到无论如何都可以杀了她；近到可以看清表情、听清她的遗言。” “你疯了……” 杀人鬼打断她的话，已经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在梦中，杀了她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我还能记起那时的快感。捅进她的身体，看着血液喷涌而出，她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直到满身都是红色。太美了，太美了……像只红色的蝴蝶，无声无息地飞舞。我的手上都是粘稠的血水，这是来自于我的杰作——你知道吗，那种感觉？” 黑发女人咬紧了嘴唇，双手攥着自己的仿制名牌皮包，摇了摇头。 “但是我再也做不到了。”杀人鬼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了不少，“我无法真的杀了她。”他走到窗前，在月光下俯视着被风卷到地上的报纸，突然对她说，“我猜你们绝对不会用辛苦赚来的钱买一份毫无用处的报纸，是吗？要不然的话，你也不会这么晚出来工作了。” 听到身后的人已经不再回答，他继续开口：“尽管如此，依旧很难完全舍弃掉那种刻骨铭心的成就感，所以我选择了一种折中的办法。”他摸了摸自己的刀尖，转头对女人玩笑道，“即使有几分相像，但你不是她，我知道。” “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本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从没想过会是爱情。” 他朝着对方走来，而女人早已逃到门前使劲转动把手，显然没有任何作用，焦急万分之下只能拼命敲打呼喊。 “我觉得没有什么用，要不然之前的人们也不会死了。”杀人鬼拿着匕首靠近她，死死捂住了女人正欲尖叫的嘴，与她惊恐的双眸对视，解释道，“还是别说话的好，否则可就一点都不像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 他压着嗓音沉迷其中。 ——午夜时分，杀人鬼用钥匙小声地打开了家门，一进去却发现妻子正坐在楼梯台阶上等待自己。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一般人抢先一步着急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担心死了，邻居家的阿姨说最近治安很不好，千万不能在晚上随便外出！”她还用手拍了拍报纸，大声提醒。 “有吗？”杀人鬼不在意道，“我回来时没发现有异样。”他又笑着凑上去捏捏脸，在被对方嫌弃地撇开后说道，“今天去哪儿玩了？” 一般人听闻便立马多云转晴：“回去后跟姑妈一家去钓鱼了，虽然钓鱼很无聊，但玩水倒是挺开心的！你呢？工作怎么样？” “‘艰难’的一天。不过已经结束了。” “对啊，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一般人拉起他的手，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发愁，“可是听巡逻队的人说凶手还没被抓住啊，太可怕了……你还要上夜班吗？” 对此杀人鬼用戴着戒指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骤然轻盈了不少：“只要你别乱跑就好了，要不然的话，会被忍不住杀掉的。” “你在说什么啊？”她不解道。 “我爱你哦。”杀人鬼解释道，“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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