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三章饥饿

大地与妖精和鸢尾花

玛尔狄安

2025/02/09 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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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2 月 24 日 14:24
　　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城镇——以即便是以“来自小岛的乡下少年”凯姆的眼光来看，它也不能被称为城市。
　　灰色的砖石砌起低矮的围墙，厚厚的墙体上有规律地排布着一些缝隙明显一些的大石板，后面显然不是实心的结构。比起城墙，更像是防守反击的据点。
　　凯姆叉着腰仰头，视线越过仅有三米的城墙，扫了一眼墙内耸立的金白绿配色的圆顶尖塔。
　　“唔……看着不像是学术功能的建筑。”凯姆眯起眼自语着。他撩起自己额前柔软凌乱的白发，在风中吹了吹。“有种熟悉的感觉……啊，不会是教堂吧？这种形式？”
　　漂亮的白发男巫摸了摸肚子。他的胃部刚刚发出了一声饥饿的咕叽。
　　“唉，饿了。”
　　没等梅尔塔起来就出来了，凯姆也不认识森林里什么能吃。时至如今，他们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了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任何东西。
　　无论是梅尔塔还是凯姆，都是靠着身体中残存的魔力维持机体的能量需求。而过了这么久，那些残存的魔力也要消耗殆尽了。
　　“可以吃东西了吧？”凯姆苦恼地扶着背后的一棵老树。“应该也快了，感觉我快饿疯了。”
　　“就算还没到时间，我也先找点吃的预备着……”
　　除了自己的天赋一无是处的白发男巫仰起脸望向头顶浓密的树冠……片刻后，他缓缓冷静下来。
　　——他什么都不认识，别在城外做梦了。
　　现在更不可能回去找梅尔塔——凯姆不怕丢脸，但依照现在的体力，他很有可能在返程中就消耗过度昏倒，不知道会不会被野兽咬死。
　　……至于为什么不能进食，这是梅尔塔提出的建议。他们因为与本地的魔力不兼容，导致施法唤起失败。而直接吸引魔力存入躯壳，又容易造成异态魔力纠缠，有在体内形成魔力乱流或者不稳定相斥爆炸的可能，太过危险。
　　也有更温和的方法，但耗尽原有魔力是最简单易执行的方案。虽然风险较高，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浪费——最重要的是，没有资源。
　　想要安全地替换体内的魔力，需要富含魔力、性质温和的素材。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有钱去换，那么就要自己冒着危险去找。
　　他们两个是刚刚坠入这个异世界的陌生人，而且身无分文。作为巫师，连魔杖都没有。
　　自己去找？无法使用魔法，也没有资材补给，对地理人文风貌也两眼一抹黑。真是嫌命长了才急着找刺激。
　　但饥饿…也非常难以忍耐。
　　凯姆娇惯地长到二十几岁，就没真正尝过饥饿的滋味。梅尔塔警告他的时候，他没当一回事。到现在咬着牙感觉胸骨都在颤抖，他才终于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饥饿。
　　胃肠都在竭力地蠕动，彰显自己的存在。空荡荡的胃袋自己抽搐挤压着，像一头恶魔从底部的深潭里疯狂地挣扎着要摘下心脏、声带、大脑——全部都要。
　　全部都要。把空处塞满，统统化掉——它在渴望能量，渴望食物。魔力的残余都被压榨干净，一直维持着高水平魔力浸润而轻松自如的巫师体质，在高性能的身体机能将最后的魔力消耗殆尽后，变成了沉重的负担。
　　“该，该死。”
　　梅尔塔的担心是多余的。凯姆头昏眼花地跪倒在地上。
　　她担心凯姆忍受不了饥饿，在达到极限之前就进食缓解——但凯姆没有任何的野外生存知识，他找不到能吃的食物。
　　她担心凯姆饿极了乱吃东西——而在这之前，凯姆已经体力耗尽倒下，发疯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他只能赶紧吸收到外界的魔力缓解……
　　“该死……”凯姆又骂了一声。
　　这里的魔力也——太稀薄了吧！
　　他撑到昏过去都未必能吸收到在老家呼吸两口能摄取到的魔力！
　　“等等——”好像有人——
　　对“人类”嗅觉极为敏锐的「梦魔」凯姆精神一振，他死死按住肚子，睁大自己紫红的眼眸——过来吧，过来吧。
　　只要别立刻把他杀死，他就能「吃」饱，然后恢复过来。
　　◈
　　森林中的梅尔塔在耐心地修行。
　　她熄灭了篝火，收起自己的斗篷，沿着自己曾经拖着凯姆爬上岸的那条河流，一直向上走到了断流的瀑布下。
　　这条河不宽，但是很深——梅尔塔从这里的水底浮上来的时候是清醒的，她知道这条河的深度至少有两个凯姆那么深。
　　和在那边不同，这边的瀑布不算很大——没有那么高，但水流同样很急。
　　所以，她抱着凯姆游到岸边的时候，其实已经被冲下去了上百米远。
　　梅尔塔把自己宽大的白色斗篷扔到河滩上的一块大石头上。布满破碎河石的河滩上，河石的间隙中沉积着厚厚的泥沙。杂草野蛮地扎根在这里，包括一些顽强的小灌木，冒险汲取着淤泥里肥沃的养分。
　　红发的女巫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随便找了个平整的石头坐下，闭上眼睛，像一块石头、一截木头一样枯坐。
　　偶尔有几只小巧的水鸟略过水面停到她的头顶和肩膀膝盖上。它们好奇地歪头仔细看看这个颜色鲜艳的大型物体，有的停在红色的发顶，还试着用柔顺的发丝左右撇喙，擦了擦嘴。
　　大东西一动不动，没有攻击和恐吓它们的意图。下方经过的田鼠倒是能看到偶然睁开的眼睛——金色的。而且越来越亮，如同两颗封存了阳光的琥珀。
　　追着田鼠气味游过来的灰蛇吐了吐信子，爬过她横亘在地上的小腿。蛇疑惑地昂起头颈。视力不好的蛇看到大东西稳定散发的热量，但蛇觉得它和石头没什么差别。
　　蛇盘起来，腹部的鳞片抓过织物打滑，于是蛇打消了这点探究的行为，继续追踪自己的猎物。
　　具有一些智慧的小型动物聚集在这边的数量变多了。虽然它们并不能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靠近这里，但它们本能地觉得这里的空气更吸引自己。
　　白梣的巫师有一项基础的课程。
　　——“模仿”。
　　模仿自然。
　　通过这种“模仿”可以习得被模仿对象的能力，也可以获得「同化」的隐匿效果。
　　梅尔塔通过“模仿”环境，进入同化状态，让自己进入这片森林的呼吸——这个过程，她的身体和灵魂都会逐步与周围同步，进入共鸣，被外界的能量侵入替换。
　　根系扩展擢取水分，干枯的茎叶也被逐步滋润，重新舒展。
　　这种感觉十分美妙。但梅尔塔还是从这种共振协奏的状态脱离出来——她感觉到了一阵烧心的饥饿。这不属于她自己，虽然经过白梣各种艰苦修行的她很熟悉，但现在她正处于充盈的繁荣中。
　　那属于和她连心的搭档。是她的从者，她的半身——凯姆的感受。
　　“魔力耗尽了…”梅尔塔轻轻晃了晃头，把头上窝着的三四只小鸟惊走。但还有两只倔强地抓在她的发窝里不肯挪动，她也没有再动作——于是她感觉到一只小鸟得意洋洋地伸直了伶仃的长腿，又在发丝中撇了撇长长的尖喙。
　　女巫失笑了一下。她担忧了一下凯姆——如果他们的魔力联结都恢复了正常，那么凯姆可以通过法术来进行远距离心音沟通。
　　梅尔塔的魔力已经恢复了。这是她作为白梣巫师在森林中的优势。但凯姆无法使用她的方法，他和原始自然的相性很差，他需要熙攘的人群。
　　而凯姆的魔力没有恢复，他们就还是无法进行联系——这种感官同步，只是一种连命契约作用下，强烈意志传递过去的危机预警。
　　对方传递过来的信号——他饿晕了。
　　“唉。”
　　梅尔塔无奈地叹息。红发女巫站起身来，抬手将头顶的两只小鸟摘下来——两只小鸟球还不满地用力用喙尖夹她的手指肉。
　　女巫翻手让它们在自己掌心站稳，抖了抖手心。小鸟们伸长脖子歪头看了看她，抖抖尾巴，抖抖翅膀，倏忽地啪啦啦飞走了。
　　梅尔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
　　走几步去到大石头那边，捡起自己的斗篷披上，女巫从河滩跳上去，步入密林，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将它变成暂时的法杖。
　　白梣女巫在心里默默数过自己会用的法术，找到了“鹿之轻盈”给自己施加上去，又使用了“豹之迅疾”——她的身姿瞬时变得轻盈有力又充满了速度的暴力，一下蹿出去几米远，还能轻易跳过复杂的障碍物。
　　虽然也很想飞起来过去找凯姆，但很遗憾她清楚如今她的魔力量不足以支持如此巨大的消耗。而出了森林，她从环境中得到的魔力补充效率就会迅速降低。
　　不如强化身体跑过去。
　　梅尔塔可以通过凯姆那边传过来的危机信号确认他的状态。很饿，但不至于虚弱，也没死。
　　应该能撑到她找过去。
　　“……唔？”
　　高速奔跑的红发女巫忽然放缓了脚步，微微偏头，似乎在‘侧耳细听’——不是在听自己身边的声音，她在‘听’心的另一边传递过来的感受。
　　“饥饿感减弱了……”梅尔塔停顿下来。“遇到人了？会救他的好心人吗？还是有所图谋的投机者？”
　　“唔，总之没有杀他。”
　　红发女巫闲适地漫步。她看起来完全不急了，丝毫不担心同伴的安危。
　　“从这里看……好像那一边的树林和我来的那一片生态不太一样。”白梣女巫眯起金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在凯姆回来之前我也无法和这个世界的人沟通。”
　　“我先去收集一下能用的素材吧。”
　　然后，她一跃而起，背后的斗篷在风中展开变形成羽翼的模样，在空中滑翔。
　　——鹰之形。依然是“模仿”中的一个法术。模仿法术属于自然流派中常见的修习课程，对体力的要求往往高过魔力。
　　飞行有关的魔法除外，因为人形的巫师们没有翅膀，所以模仿飞行会消耗大量的魔力来弥补。
　　而更改目标后的梅尔塔要去的地方还是森林，那么就不必顾惜魔力的消耗了。
　　——她在这边收集往后能用的素材，以防万一。希望凯姆那边也能尽快回复她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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