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孤舟独行

清醒梦

写作业鱼

2024/12/04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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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带到住所不久，褚霁就带着时独闲需要的器材敲响了门。彼时寒止被安置在病床上，仿佛睡惯了冷硬的地板，一下子不习惯如此舒适的柔软那样，眉头紧皱着。
两人只能放低了声音交流。褚霁把那些仪器轻拿轻放，知道他现在觉浅，生怕吵醒了他。她抬头询问时独闲：“您真的认为自己能救下寒先生吗？”
时独闲点了点头。如果褚霖在这里一定会批判他傲慢，但褚霁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交代了一点注意事项就离开了。时独闲知道其实她心里也不相信自己，但他并不关心别人怎么想。
他帮寒止输上一些助眠镇定用的药物，确保对方短时间内不会醒来。当初在给寒止送饭时，他特意收集了一些地上抽过的烟头对唾液进行病毒检测。若说先前还心怀侥幸的话，近来的一系列症状倒是毫不留情地将最后那点孱弱的幻想打破。
即使在睡梦中，对方好像还是没法安定下来，手指不住抓挠着小臂，时独闲伸手掀开他的袖子，发现底下早就排着几道血痕，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于是给他上了药，小心翼翼地包扎，又把寒止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换了下来。
接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他指尖一顿，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发现自己的心跳比平时快上些许，每次凝望寒止时就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最初还以为是生病了，可是检查后身体没有任何异样，也没再深究。现在，这个病症却比之前加剧了些许。
时独闲伸手替他换下裤子，直到看到寒止大腿上纵横交错的疤，不禁摩挲了一下，眼底晦涩不明。他没有廉耻概念，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暧昧，睡梦中的寒止却因为他的抚摸微微轻颤，小声哼了一下，时独闲以为自己让他不舒服，很快抽回了手。他发现这个动作居然有点像每次自己抓寒止的手时，对方所做的一样。仿佛自己是冰，对方是火，稍稍靠近就要融化蒸发、同归于尽。
按常理而言，寒止不喜欢碰他是讨厌他，但好像事实和他以往想得不太一样……
规规矩矩地换好衣服后，时独闲就没再看他，反而盯着自己的手。寒止发了烧，体温有点高，那些温度现在就像转移到了他的手上，让他的指尖也发起烧来。这些现象超出了他的知识与认知范围，以至于他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定义自己对寒止的情绪情感。
时独闲只能暂时搁置下这个难题，去解决另一个更加紧迫的。对他来说，钻研狂犬病毒的解法都比钻研人类情感要容易，毕竟狂犬病毒真的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而情感就像另一个世界的造物。
先前在褚霖诊所的时候，时独闲花了很多空余时间推演出几个方案，眼下花半天时间整合一下，勉强挑出三个或许可行的配方，打算制药。
褚霁带来的设备虽然不太齐全，但也够用。时独闲没有太多时间，不眠不休地泡在工作台前，通宵做出了第一种药物的试剂。但念及前人关于这方面的经验太少，难保不会出现纰漏产生副作用，不敢直接往寒止身上试，想了想便把针头对准了自己。
这回倒是没有丝毫颤抖，时独闲面不改色地完成了注射，却很快感觉到一阵晕眩。他支起身走向病床，输液瓶里还有一小半，但为了防止自己睡着后回血甚至空气栓塞，他在昏迷前帮寒止拔了针，随后便趴在床边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时独闲发现自己身上披着外套倚着墙。身旁的病床传来微微震动，抬眸望去，寒止嘴里叼着块毛巾压抑住呻吟，手脚都被紧紧缚住。时独闲不明白寒止是怎么下床给自己披衣服，甚至还把自己绑起来的。因为这一切不合常理，他怀疑是有人闯进屋中造成了这幅图景。
“有人进来了？”时独闲伸手想要给寒止松绑，却见对方嘴里支支吾吾，疯狂地摇头，“是你把自己绑起来了。”
寒止没再回答他，只是紧锁着眉头，方才的动作好像耗光了力气。时独闲摸了摸他满是冷汗的额角：“鼠鼠，你看起来很痛苦。”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但寒止还是忍着不适下床给自己找了外套。这幅虚弱的模样怎么会有力气做到这些，哪怕是疯子出来怕也不可能，太奇怪了。
时独闲无法，只能重新输了一瓶安定哄他睡下。他需要忙着帮寒止治病，没空随时照顾着他。如果褚霁在这里就好了，至少能搭把手，但时独闲知道对方有自己的事要忙，被褚霖发现了也不好，只能让寒止大部分时候睡着来避免痛苦。
入睡前的那一版配方似乎不能用，时独闲醒来后还是有些头晕目眩，自己是新人类又对外界刺激不甚敏感，都有强烈的副作用，难以想象放在寒止身上会不会造成更坏的结果。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稍稍记录下自己身上的后遗症，便改进第二版方案，继续实行起来。活体实验的试药期必然是未知而残酷的，时独闲并非一个善良到连动物实验都想避免的人道主义，只是目前没有搜寻足够实验体的时间，他又确信自己的身体能承受得住所预估的反应，比大部分生物都适合来“试毒”。
然而再次为自己注射试剂时，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期。即便是对疼痛耐受度极高的自己也感到头部一阵钝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地动山摇。
扶着脑袋缓了一会儿，时独闲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呼救，他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的确是方才恰好经历了一次地震，窗外的暴风如海啸般压下来，冷空气自窗户的缝隙中鱼贯而入，吹得看似坚固的玻璃摇摇欲坠。
时独闲将寒止的床往里推了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自从末世后，极端气候越来越频繁地出现，每年冬天的寒潮都是一场劫后余难，冻死在冷风里的人不计其数。加之屋漏偏逢连夜雨，余震的到来让人惊慌失措地往屋外跑，偏偏又被名为寒冬的不速之客逼得只能缩回屋中，摇摆不定。
他把耳朵贴在窗上听了听，很快明晰那场地震来源于怪物的出世与暴动。时独闲打开检测器，想要应证心中的答案，却看到仪器上显着三级警报，这代表怪物距离自己在十米内。他面色凝重地寻找着方向，发现并不在窗外，指针缓缓指向了自己的身后。
时独闲回头，只看到方才被自己退远的、寒止的病床。床上的人还在熟睡，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向寒止，每走一步警报就更加醒目，最终停留在寒止面前时俨然已达到四级警报，时独闲从未见过检测器的屏幕闪烁得那么频繁快速，这意味着这地方的怪物浓度已经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自己所遇到的。
但面前除了病床什么都没有，时独闲推了推寒止：“…鼠鼠？”他担心是对方正在异化，想要唤回寒止的意识，对方却一动不动，没有回应。若非时独闲试了试他还有呼吸心跳，几乎要认为对方已经悄悄走了。
时独闲很快定了定神。他把目光重新放回检测仪，往后退了几步，测算着距离，发现自己在距寒止半米时才响起怪物距离大约两米的四级警报。他了然，绕过寒止的床位，指针仍然指向前方。
前方是一截倚在角落的枯木，放在平日，大概没有人会怀疑这样一根烂木头。可是时独闲手中的检测器却一下子跳到了最高级，闪满了危险的红光。他伸手拿起梅梅，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可怜的检测器却不堪重负一下子炸了开来。
哪怕暴露，梅梅还是维持着一根可怜兮兮的烂木头形象，好像自己真的是一根无辜的烂木头。时独闲却用目光幽幽瞥了寒止一眼，重新把梅梅放回原处，没再深究。
他不在乎寒止到底想干什么，又在整什么迷惑行为，只要他别把自己弄死就行。虽然寒止确实作死玩脱，马上快死了。
时独闲加固了一下门窗，又重新实验了几次药剂，却发觉副作用仍然没有随自己的改进而减缓，反而隐隐有加剧的意思。随着这两天寒潮的愈演愈烈和频繁的余震，客厅的窗玻璃俨然已经裂开，时独闲只能把寒止搬进狭小的实验室方便照看，但梅梅还是留在了外边。他不动寒止珍视的东西，不代表完全信任它。
几种曾推演的处方已经试遍都没能找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期间褚霁也来找过几次询问他的进度，安慰了他几句，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时先生…其实您不必这么勉强自己。人不是万能的，就算您是天才，也不必苛责自己。”
到最后连褚霖都找了过来，口头熟悉的不饶人：“早就和你说过了他不可能活下来，你再倔啊，非要撞了南墙才肯回头。”
“我没有回头。”时独闲还是冷漠地回嘴，“他还没死。”
褚霖这次却没生气，只是胜券在握：“你想也好，不想也好。迟早要回头的，正好用这次教训治治你的狂。”
夜深，烦人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时独闲一个人坐在寒止床边：“这些方法我反反复复推演过很多次，都是可行的，但还是出现了运算之外的错误。”他转头看向双目紧闭无法回答他的寒止，“我掌握着此间真理，本认为已是一切，人类与世界却好像总拥有着某些真理以外的事物。超乎常理，无法被计算…”
“古往今来科研史上的每一步都是在探索漆黑的未知，走的从不是一帆风顺的阳关道。对不确定事物的好奇和渴望或许是我与你们最大的共同点。”时独闲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伸手握住了他早就被绳索勒出印子的手腕，“但无法实现的事我从来不会笃定与承诺，这是我们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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