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齐司封（下）

云端的法则

惬意的幽灵鲨

2025/06/17 0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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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地点是一个老旧小区。当两人赶到时，已有人等在那了。一位年轻男子正站在单元楼前，他高个子，瘦削，面容苍白，右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左右踱步，低头思考。
齐司封一言不发，将叶献带到他面前，男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打招呼，而是扶下镜框，沉默注视叶献。
这男子看着眼熟。叶献猛然想起，当初她和锡奴安置落尘时，就是借用他的屋子！
叶献悄悄左顾右盼。不是说林家公子寻求帮助吗？怎么不见林下踪影？
“喂，我带来个工具人，你的委托有戏了。”齐司封拍了拍叶献肩膀，惹得女孩抬头怒视，“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两人随男子上二楼。开门后，屋内陈旧，家徒四壁，墙面颜色上白下绿，贴满大量符纸，气氛令人隐隐不安。眼镜男径直打开里屋房门，眼前景象更叶献大惊失色：
数不清的纸箱、报纸还有麻袋堆积如山，占据房间大半空间，更将通往里屋的门彻底堵死，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奇怪的是定睛一看，它们并非本来就堆放在屋内，而是从隔壁破墙而出，蔓延至此。
“这、这是什么情况？”叶献语无伦次。
“这些都是隔壁一个独居老头捡回来的。”齐司封用小拇指漫不经心掏掏耳朵，“积少成多，就成这样了。”
叶献看着几乎堆到天花板的杂物，不禁感叹：“这也太夸张了！屋里全是杂物，那老人该怎么住啊？”
“哦，这你不用担心。独居老头死在家里了，所以是空屋。”齐司封云淡风轻解释。
“等等……在家里去世？难道说我们的工作是？”叶献开始后悔不问内容，就和齐司封一起出任务了。
“你才发现？戴好这个。”齐司封递来口罩，“等会手脚麻利点，别被熏吐了。”
见叶献脸色煞白，齐司封这才鼓掌大笑：“蠢货，真好骗！那种事轮不到你，我们是来找东西的。而且那老头好些年前就走了。”
叶献刚松了口气，可又觉得不对：既然老人早已离世，这些杂物为何无人收拾？
齐司封在杂物堆里慢悠悠趟着，头也不回对眼镜男子说：“你不该来这。还需要我带什么，趁现在快讲。”
“只要能找到我姐的东西，其他都不重要。”眼镜男子回答，“这也是很宝贵的观察机会，不是么。”
“随你便，被发现算你活该。”说罢齐司封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扫过杂物。它们如干草浴火，化作黑色灰烬飘散，很快杂物堆被生生开辟出一条通路，通向隔壁的大洞也赫然可见。
叶献注意到齐司封面容紧绷，虽在竭力压制，但依旧非常痛苦。
“你哪里不舒服？”她有些担心。之前落尘过度使用力量导致奄奄一息，让她甚是后怕。
“先把你自己管好吧，别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齐司封却毫不领情。他掸掸手，没好气嘟囔，“和我进洞。”
叶献赌气小声回怼几句，气呼呼跟在齐司封身后，翻过断墙，探身进洞。
眼镜男子留在外面，目送叶献走远，若有所思。
粘稠湿气的催化下，霉味更加浓郁。四周昏暗，看不清周围景物，但每走一步脚下都会绊着东西。齐司封示意叶献留在原地，他在墙上一阵摸索，打开头顶电灯。眼前明亮起来，他们正身处走廊内。走廊两侧摞满了纸箱杂志等杂物，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加拥挤，仅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视野尽头是道掉漆的绿色木门。
“快点走，不然丢下你。”齐司封脚步轻快，走到前头大喊。叶献一愣，跌跌撞撞跟上他。
齐司封费了好大劲才把木门推开缝隙。俩人侧身钻进，发现门后也被一箱杂物堵住。可叶献已无暇他顾：这里本该是宽敞的客厅，可映入眼帘之景让她难以置信——
电视机、婴儿车、自行车、轮椅、汽车发动机、台灯……它们伴随更多的纸箱与无穷尽的灰尘，堆积在屋内每一个角落。
这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了。
地上也全是书本杂志，还有相框照片，厚厚一层铺满地面，根本看不见地板本来的面目。
叶献只觉根本无处下脚，惊慌之余，不由得往齐司封身边凑了凑。
“这些东西，都是那老人捡回来的？”叶献问。
“算是吧。这里有些是他的遗物，有些是他捡回来的垃圾，还有些是其他人的记忆。”齐司封扯开衣柜，里面旧衣服山体滑坡般涌出，他在里面挑挑拣拣，“就算我定期来这边整理，杂物还是会多得溢出来，就像这次。”
“这里还有其他人记忆？”叶献被灰尘呛得咳嗽。
“啊，找到了。”齐司封忽视叶献，拿起一件旧校服举到她面前，“仔细闻闻，记住这个味道，再看看周围有没有类似的物品？”
“你把我当狗啊！”叶献要炸毛了。她心中暗自发誓，等这次事情尘埃落定，就算锡奴出面求情她都不会再与齐司封共事了。
“没办法，这里混着太多记忆，”齐司封满脸无辜，“自从那老头去世，这空屋里的物品却有增无减。”
“莫非是以灵？”叶献联想起锡奴店里的以灵结晶。在感受到人们记忆时，它们会变化成对应的物品。
“可以，还算聪明。”被齐司封夸可不会让人高兴，“这屋子地处以灵的富集地带，用你们人类的话说，‘风水好’。大量以灵聚集于此难以散去，它们感知这类的记忆，化作各类物品堆积于此。哪怕老头去世后，也依然如此。”
听罢，少女又一次环顾拥挤的屋内。这里有的，只是一位孤独老人积攒一生的记忆。
“所以这里才这么乱。除了老头的记忆，也混杂了其他人的。”齐司封又开始翻找起来。
所以齐司封才需要借助自己的力量，通过物品的记忆来确定主人是谁。叶献准备也开始寻找，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备忘录。捡起翻看，纸页发黄，蓝色钢笔留下的笔迹因为受潮而模糊，但还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内容：
记住关炉灶。出门要记得锁门。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吃药，药在床头第二层抽屉里。给上门的孩子准备点心。
都是各类琐事。
叶献耐心翻着。
后面的笔记愈发潦草，愈发简短，直到最后，笔记内容戛然而止，只留下后面一张张空白。
猛然间，一股莫名的孤独感与悲怆袭上女孩心头。虽不想与齐司封倾诉，但此刻压抑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我老了以后，也会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屋子里吗？”叶献把笔记本放回原处，喃喃。
“不一定。乐观点，”齐司封在她身后翻找东西，满嘴戏谑，“搞不好是孤零零死在养老院，然后被埋在后花园呢。”
“你可真会安慰人……”叶献叹气。
“知足吧，有人给你收尸就不错咯。一个人烂在家里，联系不上亲人的可大有人在。”
见叶献没接茬，齐司封继续笑眯眯给她加油打气：“别操心，你还年轻，能不能活到寿终正寝还不一定呢。先做正事，找到这校服主人其他的遗留物吧。”
末了，他轻声加上一句：“毕竟就算再不舍，人类终究都有那一天啊。”
但叶献没听到。她只觉得齐司封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既来之则安之，叶献凝神细辨，的确能从那旧校服感觉出独特气息。这气息与老人遗物并不一样，是他人物品没错。可光凭这件校服，叶献看不出东西。这里的记忆实在太过庞杂，只能挖掘出更多物品，才能拼凑出信息。
可眼前杂物堆积如山，叶献心中没有把握。
这时，耳畔传来声响，是一本书从高处滑落。捡起一看，是童话绘本。
绘本的名字是——《云端上的恶鬼》。
叶献只觉得脑海里响起炸雷，有什么在回忆深处横冲直撞，呼之欲出，却模糊依旧，无法勾勒出轮廓。
“又在发呆？能不能专心点？这传说在城里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不会没听过？”齐司封瞥了眼封面，开始摇头嘲讽。
叶献翻开封面，上面有故事介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和人类外貌相似的恶鬼。他们自称来自云端之上，却在人间无恶不作，要求人类以他们的法则生存。好在最后他们咎由自取，身受诅咒，被封印进一片大湖的深处，再无音讯……”
云端上的恶鬼，云端上的恶鬼……这个词语在她心中盘旋，挥之不去。
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接着，她突然感觉身体一沉，仿佛满屋的回忆正如海啸潮水从四周袭来，构成漩涡，将她卷入深邃的水底。
绘本摔落在地。
“先等下，丫头。气氛不妙，那家伙开始活跃了。如果有异常就和我说。”齐司封感觉到什么，此刻抬头，警惕巡视。
没有回应。
“丫头？丫头！”齐司封猛然回头，哪还有女孩踪影，“糟糕！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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