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登门

雪国来客

我是懒

2024/11/22 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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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次三月七谈起六相冰时，说过自己在搜集资料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种与六相冰极像的花，生长在一个只有夏冬两季的星球上。这个星球的一季往往持续两到三年，三月七在它的夏季年光临过，以两手空空归来告终。

丹恒听了，默默记了下来。这是一个星还没上车的纪元年，他被日复一日的噩梦折磨着，把床被挪到了资料室。

在星加入后许久，丹恒的床被依旧留在资料室，但梦境已经褪去了恐怖的色彩。他找来了三月七，告诉她那朵花的星球刚刚迎来了它的冬季年，他打算趁着这个无所事事的假期去找找。三月七很兴奋，特意把相机留给丹恒。

于是第二天，丹恒带着一个背包，脖子上挂着三月七的相机，来到了这个仍在使用柴油车、大雪纷飞的世界。

他短租了一个森林外围边的木屋和一辆在暴风雪里也能平稳驾驶的越野车。也许是因为这个星球的季节异常，人口十分稀少，方圆百里都找不到几户人家。丹恒前往木屋的路途上，发现成群的家宅非常少，大部分都是孤零零一栋木屋杵在诺大一片雪地上，就像漂流在雪海上的一叶孤舟。

经过森林前最后一个城镇时，他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顺带买了点菜。结账的时候，收银员扫了眼购物车里的冻牛肉，嘀咕了句：“竟然有外邦人，真是奇了。”

收银员告诉他，本地人习惯了自行打猎，像这种超市里摆着的冻肉，基本是为了外邦人准备的。然而自从进入了冬季年后，这颗星球便被寒冷与风暴雪覆盖，鲜少有外邦人来。

“这是一颗垂垂老矣的星球啦。”收银员难得见外邦人，忍不住多讲了几句，“冬天一季比一季漫长，资源已经匮乏见底了，连公司都不屑投入这里的市场扩张。今季冬似乎比往常的更冷，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转头看向超市入口，那里贴着一张颇大的海报，宣传着什么大工程。收银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不过只要地下城建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结了账后丹恒拎着大包小包重新坐进车里。他临走前，给收银员展示了那朵花的照片。收银员说他来对时候了，这是骨架花，夏季年发芽，冬季年开花。花苞透明如同一块冰，盛开时则像水晶做的骨架。天气越冷，花瓣越透明。往森林深处寻去，应该会看到一大片骨架花海。

他把骨架花的信息打在短信上，趁城镇信号好发给了三月七。

三月七很快回了信息：【一整片六相冰花海！！！丹恒老师拍完照后能把我p上去吗！】

丹恒无奈地笑了一声，没有回复。夜晚不知会不会下雪，他对自己开雪路的技术没有百分百的细心。他没有多做停留，重新打开导航朝着木屋出发。

木屋小却温暖，塞着壁炉、一张单人床，一个木茶几，两个豆包沙发和开放式的厨房。浴室隔开了两个区域，一块是蒸拿房，一块是淋浴间。后院停着他的越野车，从后院门出去走五分钟，就能看到森林边缘。

头三天他安置好行李休息了一番，很快就开始筹备进入森林的准备。第一次他进入了森林的外围圈，在里面呆了两天，回来后开着越野车又回到那个城镇的超市，采购了一批工具用品。第二次他进入到森林的内圈与外圈的交界处，在里面呆了一个星期，还目睹过一家本地人的狩猎过程。当地人非常热情，亲手教丹恒狩猎的技巧，还将那把刚猎杀了一只雄鹿的猎枪送给了他。

丹恒：【其实投掷击云的效率会更快点，但是学习到当地的一种文化十分有趣。只是那把猎枪我推脱了很多次，那家人非说不可地要我留着。】

星：【那便留着。】

三月七：【猎枪不比击云有意思！回来的时候也教我玩玩！】

这里信号非常差，有时当晚发给列车的消息，要第二天早上才能成功发送，列车的信息常常在第二天晚上发来。丹恒很快意识到，这种隔着一天的时差，加上这空空如也的四周，时常让他感觉自己被宇宙遗忘、独自流浪在这个白茫茫的宇宙边缘。

他第三次进入森林的计划在这时被宣告暂停。上次采购时，超市的收银员和他换了联系方式和住址。晚上收银员慌忙地找上他，语无伦次地大喊出事了。

天文台发现一场前所未有的磁暴不日就会席卷这颗星球，立刻向全星球发出特级警报，并且即时就向最近的几个星系发送求救信号。但由于这颗星球的科技落后，还没等信号发出，磁暴带来的电磁干扰已经阻拦了所有信号的传输。

收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们的世界真的变成一座孤城了。到时候应该会有特别大的暴风雪，记得关好门窗。这些是我从超市抢的干粮，你都拿着。这趟结束后，我们得加速地下城的建造了——如果还有那一天。不说了，我得回家加固下房梁。兄弟，唉，你、你······你保重！”

他的话提醒了丹恒。收银员走后，丹恒从后院堆积的木头里挑了几块砍成长条的木板，翻出工具箱里的锤子和铁钉，给门窗都钉上了木板。铁钉撬开木头砸进另一块木头的声音低沉稳定，这样的声音响了一晚上，丹恒在这单调的木铁交响乐中收获了满足与安心。

夜半，狂风吆呼着暴雪，磁暴吹着冰寒的号角声，征战的铁骑终于踏上了这片土地。丹恒把豆包沙发移到了壁炉旁，手上捧着冒着热气的姜奶，伴着木头燃烧的嘎吱声与室外剧烈咆哮的暴风雪声，懒洋洋地看着前几日自己整理的笔记。

等到壁炉的火熄了又燃，换上第二批木头时，困意逐渐泛上眼皮。就在将睡未睡之际，一阵重物撞击门板的声音惊醒了他。丹恒在浓重的睡意中条件反射般意识到，那声撞击略微不同于暴风雪尖锐的敲击声，而是稍显闷沉的肉体与木头碰撞的声音。

他看了眼终端的时间，这时应该是早上快中午了，兴许是被暴风雪突袭而来不知所措的动物想趁着短暂的白天，寻到一处温暖的地方躲避起来。但无法预料屋外的动物对人类的威胁性是什么程度，放了它进来说不定反而会害了它。丹恒盯着门板，思维被睡意拉得漫长，他想，也许过一会它就会自己离开了。

屋外果然没了动静，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别的声音。丹恒又等了一会，依旧没等到什么，他重新瘫回沙发上，打算彻底睡一觉。然而下一秒，他再次捕捉到一声撞击，只是这次要比上一次明显微弱很多。

这下他便再也坐不下去了，套上厚大衣几步走到门口把门拉开，捡起门边的工具，把钉子拔了下来，三下五除二拆开了封底的木板。

寒风立刻卷着雪吹进屋里，把他冻得一抖嗦。丹恒拉紧了自己的大衣，弯下腰探去，只看到一个拱起来的雪包。

他拍掉了尖顶的雪块。雪包不算很高，但也堆出了一定厚度，并且暴雪还在源源不断地堆积着，他不得不用两只手加快挖开雪包。有的雪滚进了大衣袖子里，掉在臂鞲上，冰凉透骨。

丹恒突然愣住，臂鞲从来都只能感受一个人的温度，何来的雪温。与此同时，他看到被挖开的雪包里出现了一团蓝黑色的长发，四散开来，隐约可见地盖着一只没有缠上绷带、伤疤外露、骨头尽碎的手。

他抿了抿嘴，用力拉住那只手，动用了点龙尊之力，才把人勉强从雪包里扯出半个身子。那人身上只盖着几块碎布，勉强能认出这些碎布曾经是某件大衣的一部分。丹恒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一鼓作气把人全部拉了出来，然后立刻推进屋内，转身再把底板随意几下钉了回去。做完一切，他才转过头看向地板躺着的冻人。

方才在暴雪中难以看清，现在才发现，这人身上外露的肌肤全被暗红的血覆盖，已经结成薄薄一层血衣了。丹恒把人拖到壁炉旁，撕开人身上残破的衣物，眉头越发紧锁。这人就像刚从地狱的刀山火海中归来，不止是衣服，连身上都开着几个大洞

丹恒早已熟知这人或重伤或死亡的模样，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静止的时刻，仿佛时间独独不在他身上运转。所有的伤口就像恶魔的张开的嘴一样敞开着，心脏却还在微弱地跳动。

对于这种徘徊于生存与死亡之间的空白带，丹恒感到新奇，以及一丝隐晦的不安。这人确实还活着，但是伤口却极缓慢极缓慢地愈合。这意味着，比起往日不过分钟的痛苦，这人要承受更漫长更折磨人的疼痛。

意识到这一点，他微微抓紧了一下衣摆。传承到他手上的龙尊之力并不包含治疗的一部分，但好在这么多年的流浪生涯让他有足够丰富的自救经验。丹恒先给人脱干净衣物，拿出自己厚实的毛毯，把地板上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等到苍白的皮肤褪去雪色透出一缕薄薄的红后，他才开始解决那几个止了血但还打开着的大洞。

屋外的暴风雪仍在不知疲惫地嚎叫着。丹恒再次看向时间时，已经再次回到晚上。终端的信号依旧是中断的，任何信息都无法发出。丹恒倒不十分担心这个——列车若是长时间没收到自己的信息，会过来这颗星球寻找自己。但是谁都不知道这场磁暴带来的信号影响会有多大，也许将时列车甚至无法与这颗星球接驳，这样的话他必须做好长时间停留的准备。

壁炉里刚放入第三批木柴，烧得嘎吱嘎吱响。

丹恒就着这浅浅的光晕，带着不知名的古怪情绪，细细地观察着沉睡的人。木头上倒映着火光跃舞的影子，晕成一圈南瓜般的暖黄。浅浅的光晕染上人的下颌，竟把锋利尖锐的线条柔和成圆一般温和，平添起三分乖巧。

列车的开拓之路偶与星核猎手重叠轨道，在这之中，丹恒见过对方更多更为熟悉、流失生命的死态，也见过抱着剑远远窝在角落里假寐的安静。无论是何种状态，对方永远都从骨子里透出背着数百年的怨债、厚重的力量，让人难以呼吸，难以承受，故而不得不承认这份力量的沉痛与强大。

所以丹恒现下感到无比新奇，一个想法爬上他的脑海。

真弱啊，刃。

仿佛他会痛，会流泪，会虚弱地敲开宿仇的门。

丹恒躺回沙发前，去后院确认了一遍囤粮情况。原本为了三进森林而准备的储存粮足够他吃上三个星期，再加上收银员送来的干粮，一个月也绰绰有余。但他还是以防万一，又数了一遍。

毕竟，也许第二天，它们就要承担起两个人的口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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