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APH雪国组】时间之岛

【APH雪国组】时间之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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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ydwen

2025/03/0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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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把脚从河滩上的软泥中拔出来，用力抖了抖，但收效甚微。他浑身湿透，衣服裤子贴着皮肤往下坠，裹满泥浆的双脚走在初春化冻的地面上，就像蹚着浆糊。他挣扎着爬进河岸上一处比较高的草丛，一边快速收拾自己，一边竖起耳朵环顾四周，试图确认安全。这儿的泥土闻起来干净但是陌生，四下十分吵闹，遍布虫鸣鸟叫声，但又安静异常，闻不到哪怕小城市也会散发出的焦油和铁锈气味，更听不到大都市昼夜不息的轰鸣。超自然现象猝不及防地在他这个唯物主义者身上发生了，他意识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远处似乎有其他意识体的存在，可惜他的感官不足以分辨出那人是谁。但既然当务之急是搞清状况、尽快脱身并返回莫斯科的家里，他决定寻求对方的帮助。
那人所在的方向传来木柴、草料和牲畜粪便的气味，他沿河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阵，发现自己的感官也紊乱了：本以为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他却走了约莫半小时还没看到村庄的影子。四下一片仿佛未经开垦的旷野，高草丛中野花静静绽放，头顶的星空似乎比记忆中任何一次都更加明亮。景色很美，却让他心里警铃大作：我被送到无人区了？西伯利亚？远北？但目之所及一马平川，巨大的北斗七星低垂在地平线上方，说明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北半球中高纬夏夜。
可是，1990年代的俄罗斯西部哪里还有这么静谧、荒僻的地方呢？不是说没有人迹罕至的村庄，俄罗斯毕竟还是地广人稀的，可是这种世外桃源似的安静也太陌生了。难道是我在莫斯科待得太久，已经丧失了对真实世界的概念？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继续走，面前出现一片树林，村庄估计就坐落在那后面。眼下他手头没有任何工具，尽管这片林子没有散发出原始森林那种湿漉漉又深不见底的气味，他也知道有人就住在背后，但站在望不到头的、黑洞洞的树林前，他心里还是多少有点打鼓。强如他这样的意识体，被扔进俄罗斯的旷野中也会感到仿佛赤身裸体站在不可知不可测的大自然面前。人是多么渺小啊。
但莫斯科是不能不回的。他深吸一口气，捡起一根看起来比较结实的枯枝，抬腿迈进了树林。

黑暗中视觉没有作用，他只能尽力用听觉、嗅觉和领主权赋予的感知能力来引导自己前进。他再次觉得自己从伊万手里继承的领主权是全天下最好的权能，虽然不能让他轻易移动几吨重的卡车、将雨滴转化成密集的子弹、打开或关掉一整座大楼的灯、趁可乐掉地前让它返回手里——该权能的持有者曾在他们关系还行时专门炫耀过这个能力，伊利亚就是那个一边说你好幼稚啊一边配合地丢下玻璃杯的人，那是短短六十多年前——但在俄罗斯，他始终坚持认为，伊万的权能是唯一最好的、既能救他命也能让他安心的能力。他感到这片树林里同样弥漫着那种异样的宁静，树干没受过往来车辆噪音的震动，树叶上没覆盖着汽车尾气和烟尘。他心里一个糟糕的猜测开始逐渐成形，但安静的空气不能给他答案。前方植被变得稀疏，夜空透过层层枝杈再次映入眼帘，他等不及要跳出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不料前脚刚迈出林子，就听见弓弦拉响，脖子上一凉。
“你是什么人？”说话的听起来是个少年，他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很陌生，但伊利亚却听懂了他的话。那个不好的猜想开始像石头一样在他胃里一点点下坠。
他举起双手，以一种古今共通的方式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微微朝对方转过脸。少年愣了一下，并没收起刀，伊利亚注意到他黑眼睛深处闪烁着一丝烛火一样的金色，也再次感知到了他的存在。这就是他先前探测到的另一个意识体，很不幸，并不是认识的人，甚至不是朋友。
“我知道你，”他缓慢而略微沙哑地开口，尽量避免皮肤碰到锋利的刀刃，“在接过伊万·布拉金斯基的领主权时，我在他零散的记忆里短暂地见过你。他在回忆中叫你大兀鲁斯。”
“他叫我术赤，”俄罗斯大地两百年的统治者、永葆少年外表的金帐汗国平静地回答，持刀的手纹丝不动，“所以你是谁，来干什么？”

※

伊利亚当然不是自愿来的。在被送过来之前，他正身处基辅的一家酒店，收拾行李准备回莫斯科。尽管多年来交给他处理的任务从不局限于任何单一部门的职权范围，但依据正式文件，他隶属于克格勃第九局，也就是离领导人最近、负责保卫工作的单位。所以，翻脸的乌克兰克格勃轻而易举地以没收到上级指示、他的诉求超出职权范围为由，不让他有机会和任何克格勃或政府领导人对话。他当然不是不能暴力突破一切警卫、闯进克拉夫丘克家里去，问题是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威逼之下做出的承诺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况且，他也没法用武力逼迫所有参与决策的人就范。今时不同往日，再强的意识体面对指挥着庞大官僚机器的政客都绝无胜算。相比之下伊万可就乖多了，毫无异议、毫不反抗地接受了这一点。
偏偏不想什么就来什么，他收拾了一半电话响了，接起来就听到伊万·布拉金斯基皮笑肉不笑的声音：“下午好，伊利亚，你可真让我一顿好找。基辅现在怎么样？”
“不关你事。你不忙着分赃，想起我来了？”伊利亚听得出来对方此刻压抑着怒火，他不介意在火上浇点油。是伊万先动手的——他少年时期的引路人、最信任的同居者、同生共死过的战友、和他针锋相对过又握着他的手许下过庄严承诺的爱人，居然在1991年8月新联盟条约签署失败后，私下和乌克兰、白俄罗斯的代表磋商退出联盟的协议。这简直是语言无法描述的最恶劣的背叛！
“分赃，”伊万咀嚼了一会儿这个词，“说得好像你还剩多少家底儿可分似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伊利亚连日来积攒的怒火直冲脑门，给对方找不痛快不成，自己反倒成了被煽风点火的那个。偏偏对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看上去脾气还行只是因为他很少和伊利亚以外的人吵架，真到针锋相对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他觉得自己也很占理：既然人心已经散了，勉强继续维持联盟的外壳有什么意义呢？大家商量好体面点退出，重建一个地区组织给你伊利亚当新法理基础，好让你不随联盟消失而消失，这不是很好吗？你连条约文本都没看过，还好意思来说我？伊利亚心想，好啊，联盟名字里那个“社会主义”说不要就不要了，列宁墓就在你隔壁，也不怕夜里遇见鬼。怪不得能选出戈尔巴乔夫！伊万立刻反驳说我可没选他，顺便如果你的革//命先辈追究起来，你也别想跑。说到底，为什么意识体要这么在意普通人的教条？这本应该和换身衣服一样容易啊！

两人很快从吵得唇枪舌剑变成辩得热火朝天，恰好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冬妮娅问他在不在房间的声音。伊利亚撂下一句你姐来了回去你给我等着，挂掉电话，开门发现她带来了一个中等大小的手提箱。他打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箱珠宝首饰。
“这些你带回去吧，都是从万尼亚那里以前收的礼物，”安东妮娜显然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但开口时还是有意无意避开和他对视，“我马上要变成一个正常国家了，正常国家的意识体都是从政，又不是王妃，用不上这些东西。你去交给博物馆吧。”
伊利亚很是诧异，嘴先于脑子动起来：“这是要干嘛？因为恨我，连带迁怒起你的亲弟弟来了？”
冬妮娅有些被冒犯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恨你，也不爱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转身离开，镶满亮晶晶碎钻的高跟鞋随着脚步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眼瞎，是前几天美国国际开发署顾问造访时送她的礼物。伊利亚站在房间门口，忽然觉得被一股莫大的空虚击中。他退回屋内，打开窗，半个身子靠在窗边点燃了一支烟。其实没必要这样，唯一会嫌弃他抽烟的人此时不在，以后怕是也没机会介意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抽完烟他返回屋内，察看起箱子里的东西。在一箱光彩照人的珠宝中间，他的视线却被一块饱经风霜的黄铜怀表吸引了。

※

“所以是那个装置上有机关，被你无意触发，导致你出现在我的领地上。”术赤说。
伊利亚带来的动静惊醒了住家，农夫和他的妻子为他们打了水，点起柴火烘干伊利亚的衣服，甚至找出一套还没怎么穿过的新衣裳给他换上。没遭受过工业排放、城市热岛效应和全球气候变暖的夏夜比他经历过的那些夏天都要凉得多，以致于坐在火堆旁边让他觉得还挺舒服。术赤离火稍远一些，抱着手臂靠墙根坐着，两腿交叉伸向前方，腰间缠着一把顶部弯曲的匕首，刚威胁过伊利亚的长刀就放在手边。
“正是如此，”伊利亚回答，“所以我需要找到你这个时代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兴许他能帮助我回去。”
“但如果如你所说，钟表是五百年以后才会出现的机械，现在的他又能做什么？”
“也许他会知道某种……魔法之类的？毕竟他活了很久。”伊利亚心里也没底，他可不是超自然现象的行家。术赤对此不置可否，只说他们过几天就能走回大兀鲁斯国都萨莱，回去后伊利亚可以先住下，有空他去问一问伊万，再回来答复他。
伊利亚感到奇怪，他知道伊万曾经在萨莱当了大约一百五十年人质，就随口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没在城里。术赤只是摇摇头，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没在，而且劝你不要单独去找。这儿的时空感知起来和你所处的年代不一样，你会迷路的。”
“这就是我以为你在五分钟之外，结果走了半小时也没找到的原因吗？”
“不止，”术赤停下，一双烛火一样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我和一些活了很久的人交谈过，他们说比起五百年前世界变得更小，时间流速更快，他们则在加速老去。在我们这个世界，有些地方时间仍然过得很慢，比如钦察草原，而在萨莱它过得就很快，在君士坦丁堡则像飞一样流逝。我身上流淌的是萨莱的时间，但我毕竟是活在这个年代的人，短暂到钦察草原居住并不会让我无知无觉地老去，更何况我寿数无限。但你不同，”
他刻意在此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就像某种诅咒：“你的故国危在旦夕，而你则逆时间之流而上几百年。劝你小心，不要一不留神死在两种时间的夹缝里了。”

※

伊利亚消失后的第三天，伊万在姐姐冬妮娅和乌克兰克格勃官员的陪同下来到了他最后待过的那间房间。里面的一切纹丝未动，行李差不多收拾完了，仿佛只等关上窗、合上箱子就可以出发，人却在这个节骨眼儿消失得无影无踪。莫斯科来的专家已经仔细勘察过，没找到任何打斗或劫持的痕迹，最终大家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块怀表上。怀表盖子上用珐琅拼贴做了一些装饰，但总体看来平凡且朴素。表针指向八点二十五分，掀起的表盖内侧刻了两行字。专家戴着手套拿起来，递给了伊万。
伊万此刻整个人包裹着沉重的低气压，他沉默地对着那两行字看了半天，连冬妮娅都不敢开口问上面写了什么，怕撞枪口上。她仔细回忆后确认了这块表的来历，它是1907年刚得宠不久的拉斯普京献给皇后的礼物，被皇后一直带到了叶卡捷琳堡。在她被处决后，这块表和她的其他一些遗物一起被交给了自己。可是这么一个平凡无奇的物件，安东妮娜从没打开看过，甚至不知道里面还刻了字。
实际上，即使她曾心血来潮打开过，大约也会草草扔在一边了事。因为镌刻那两行字用了艰深的教会斯拉夫语，连伊万也仔细辨认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传道书》中的两句话。如果伊利亚懂宗教，他大概有可能避开这个失误，然而那恰恰是他最不可能知道的知识。那上面写着：现今的事早先就有，将来的事早已也有了。
它的下一句是：神使已过的事重新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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