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k14】莫比乌斯之犬

我箱子动了我不玩了

摸鱼的404

2024/12/24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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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k14。长篇，全文2w+。在日常向里突兀地加了**悬疑**元素(...)。文笔平淡，**私设剧情不符合原作**，重在剧情走向大面积推理描写，感情描写较少，深思逻辑可能会有bug以及 ooc致歉。

司辰喜欢小狗。这会让她想起那位忠心可靠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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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汀因一天都没见到十四行诗而稍显担忧，生出满腹的焦虑不安。 像做了噩梦，但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醒来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劫后余生的后怕让银发女孩蜷缩着把自己揉进被子。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仿佛有种魔力，奇迹般地安抚了她焦躁的内心。维尔汀勉强回过神来望向门口，来人轻叩门板随后轻轻走进房间。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人。维尔汀看到面前东方人平易和善的面容，拧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来，握住她伸向自己的手。

“感觉好点了吗？司辰。”

“好多了。谢谢您，Z女士。”维尔汀抬起头望向那双能给予人安宁的墨色眼睛。

Z女士坐了一会儿，摸摸维尔汀的发顶：“在等十四行诗？”

“嗯。”

她感觉自己昏睡了好久。往常十四行诗会叫她起来，但今天却不见那一抹明丽的橘红。维尔汀又和Z女士对视着，两人之间沉默片刻。

“昨晚十四行诗接到外派任务，暂时不在基金会。”

维尔汀正想开口问，然而Z女士先一步说出来了。于是女孩跟出一连串的问题：“外派任务吗…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去了哪里？多久回来？”

“出行申报表没有经过我的手，我也不清楚任务地点是哪里。不过据我所了解到的消息说三个月后她就会回来。”Z女士感觉到维尔汀有些激动，语气平和尝试安抚，“不用太担心她。”

“……”三个月啊，好久。

东方人无奈地笑笑表示理解。然后转头对门口说了声，进来吧。

维尔汀的视线越过Z女士好奇地望过去。

还有别人在这里吗？是牙仙医生？

从刚才Z女士的回答中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不是睡了一觉。如果十四行诗真是昨晚出发去做任务，那她应该是知情的。而且充足睡眠和长时间昏迷虽同属于“休眠”，后者的劳累感却将两者完全区分开了，不是一个概念。维尔汀试图还原当时的情景，可惜大脑阵阵钝痛让她不能深入思考。她估摸着整个事件应该是任务中自己受重伤昏迷了三四天吧。……如果来人是牙仙医生就更印证了她的猜测。

果然。看到坎贝尔卷曲的棕色长发，维尔汀想。

牙仙坐在床边和维尔汀寒暄几句，询问她感觉如何，简单做了个检查，然后步入正题。

“一提到那个女孩你就容易心神不宁……那么在等十四行诗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你会需要它。”牙仙牵出身后的小动物。不等维尔汀看清楚，热情的小兽已经急不可耐地扑上床，摇着尾巴去舔维尔汀的脸颊。女孩手忙脚乱捧住那颗乱动的毛茸茸的脑袋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小灵缇。

橘红色的光滑皮毛，四肢细长却不乏力量，被细碎的毛毛夹杂覆盖的肉垫摸起来有点硬硬的。而最吸引维尔汀注意的是那双明亮湿润的眼睛——这个眼神和十四行诗太像了，以至于初次见面就让她觉得熟悉万分。

维尔汀端详着抱起小狗，小狗的看着她的眼睛，嗅了嗅后舌头舔上维尔汀的鼻尖。

“啊…你好热情。”女孩和灵缇说话，轻轻戳一下它的脑门。之后她的手指便被小狗咬在嘴里玩闹了。

其乐融融。Z女士和牙仙对视一眼点点头，温婉的医生从随身携带的医务箱中挑选药品，数好后交给维尔汀。

“住院疗程已经结束，你恢复的很好，今天就可以走了。”牙仙把几盒药放进袋子，写了服用事项后再三叮嘱维尔汀，“请记得好好吃药，维尔汀。”

“如果是甜的，我一定不会忘记吃。”维尔汀跟着开玩笑。

“良药苦口。”牙仙笑了笑，在维尔汀的衣服口袋里放一颗太妃糖。

维尔汀披上外衣，小狗从床上跳下来围着她转圈，然后两条前腿扒住床头柜叼起药袋跑到门口。见主人还没有赶上来，放下袋子清脆地吠叫两声。

“那么再见了，Z女士，坎贝尔医生。”维尔汀一手扶住帽子一边打开门，向护送她到大楼门口的两位长辈致意点头，然后快步去追已经跑出去一小段距离的灵缇。

“再见，注意身体。”

Z女士和牙仙并排站着，目送女孩远去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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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汀跑得没那么快，双腿难敌四足，再加上大病初愈，没过多久自然就停在路边扶着墙喘气。天气还挺冷，女孩感觉鼻尖凉凉的，便用手揉搓起来。

“喂——”

遥遥领先的小狗听到声音，轻巧地调了个头向维尔汀跑过来，围在女孩身边拱来拱去，前爪踩上维尔汀的靴子留下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维尔汀看着橘色的小火团在身边活跃地蹦蹦跳跳，好像永远都充满活力，一时有些恍惚。

还记得以前在第一防线学校的时候她就有幸被十四行诗抓过逃课。虽然说神秘学家的体能不如人类，但真的要跑起来维尔汀可没想到自己的同窗还能有那么惊人的爆发力。逃课的人迎面撞上了小学习委员，纵使她巧舌如簧大有舌战群儒之势，然而十四行诗是个行动派，橘发女孩苦恼地抱头纠结了一会儿就放弃思考要上前拉住她。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瞧见机会拔腿就跑。然而维尔汀刚卯着劲儿跑出去还没到走廊尽头，肩膀突然回拽的力度直接把她拉得一个踉跄，最后被捉拿归案。本以为要被罚抄，好在十四行诗没有上报老师只是口头劝说了一下……也算是包庇吧。

记忆里的女孩总是那么有活力。她热情又小心翼翼地围在自己身边打转儿，被风吹起的头发像橘色海浪一样，令人心里一暖，每次她见到那向阳花一样的笑容都情不自禁变得眉眼柔和。

“小家伙，”维尔汀蹲下来看着小狗，小狗也照样子蹲坐下来，两只爪子急切地踩踩地面，“坎贝尔给你取过名字吗？”

当然是没有回答的。小狗不会说话，小狗只是哼哼唧唧把头靠在维尔汀的膝盖上看着她。

“那就叫你…十四，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完全是照着个人私心来的。

然而维尔汀本想开个玩笑，小狗好像突然有了反应，耳朵立起来内部的绒毛朝向她，眼睛亮亮的，抖擞精神。

维尔汀愣住了，犹豫着重复一下刚才随口提到的名字。

“十四？”

“汪汪，汪汪汪汪！”

一连串欢快的叫声猛地响起，女孩措手不及被热乎乎的小狗扑入怀中，连人带狗躺翻到地上。灵缇的热情仿佛是被点燃的烟花，一下子就绽出色彩，令维尔汀惊讶。

虽然高兴之余，维尔汀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狗肯定和“十四”这个字眼有关联。难道之前叫这个名字吗？还是说…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

当然是没有回答的。小狗只是钻进维尔汀胸口乱拱一翻，热情地呜呜叫。看着小狗亲昵的模样，女孩被打乱了思绪，怔住，良久叹口气张开大衣搂着，眼里满是温柔。

每当念到这个名字，我便会想起你来了。十四行诗。

“十四，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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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很干净，应该是主人不在的时候被收拾过。维尔汀在门口蹲下放开怀里的灵缇，小狗从她的膝盖一跃欢快地跳到木质地板上，爪子在地上留下清脆的嚓嚓声响，到处嗅来嗅去。

天已经黑了，维尔汀在门口的衣帽架上挂好外衣，走到窗台前。窗户是大开通风的状态，外面有棵树，身处二层的维尔汀仰起头就可以看到上面光秃秃的冠部，大概是天冷所以早早落完了叶子。维尔汀觉得冷，便把窗户关上了，去打开客厅的暖气。

小狗从一个房间跑进跑出到另一个房间，来回跑了一阵，最后停在维尔汀脚边卧下了。维尔汀刚简单地烤了片面包给自己吃，见状起身去给小狗热牛奶。冷清的室内因为有这只活泼的小狗而富有生气，维尔汀一边把草莓果酱涂在面包上，看着地上的小狗舔吃着碗里的牛奶，星星点点的奶滴溅到犬类细长的鼻吻上。

“好了好了，不要用你沾满牛奶的嘴舔我…..….哎！”灵缇的前爪扒住椅子上来了，维尔汀难拒小狗的盛情，嘻嘻哈哈打闹着被舔得一脸花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小插曲过后，维尔汀收拾一下盘子去洗了洗，先把小狗带进卧室，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可能是累了，身体还很疲惫，维尔汀急匆匆用毛巾擦完脸就回房间扑到床上。白天跑了那么远很累很累，终于能好好休息……她眯着眼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感受到身边有什么东西跳上床来，然后听到灵缇尖细的哼咛声。小狗在她身边卧下了。

“嗯...？十四？要一起睡觉吗。”

“呜呜。”轻轻的叫声。

……此刻，人生巅峰！维尔汀伸手摸了一把灵缇光滑温热的皮毛，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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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维尔汀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感觉睡得很舒服，女孩晒着太阳赖床——直到家里那只早醒的小狗像离弦之箭一样从门口跑进来唰的一下跳到她身上。

好吧，就算十四行诗不在，照样不能如了睡懒觉的愿。维尔汀挡下小犬的爪子和舌头袭击，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躲避追击然后跑进卫生间关上门，把吵闹的橘色小狗挡在了门外。看着小狗模糊的影子在毛玻璃后踱步，女孩终于长舒一口气宣告这场早晨闹剧的胜利。

也是时候洗漱了，维尔汀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女孩，穿着蓝白条纹睡衣，半睁着的眼睛除去一贯的冷静还有点慵懒，鼻尖上的雀斑，圆环套住细细的脖颈。

……环？

维尔汀愕然，对着镜子摸了摸脖子上的东西。是软的，大概是硅胶材质，戴上去基本没有异样感，以至于她昨天一天都没发现。

她不清楚这是什么，初步猜想，可能是拉普拉斯科算中心的监视器。维尔汀记得那里有一批和这个相像的环形监视器，是用于实时监测神秘学家能量状态的防护工具。但为什么我会戴着这个？

不对，哪里不对。

维尔汀忽然沉思。以自己的能力而言应该不至于到要被监测的地步，不常施展神秘术，甚至应用方面远不及十四行诗，也不存在因不稳定而暴走的情况，所以即便要被监视也不可能会是自己…..难道是经历变故忽然不稳定了？又或者这是拉普拉斯进行的某项实验，在治疗期间投放到自己身上使用采取数据...？

思绪越陷越深，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大清早的心情有些糟糕，直到洗漱完毕还是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团乱麻中，她心不在焉地从柜子里取出狗粮袋给静静坐在地上的小灵缇加上早餐。

思考过度的后遗症是头痛。皱着眉的人按住太阳穴强压下一跳一跳的刺激。

是监视我的身体情况，还是……

等等，头好疼……

犬吠像在大雾中若隐若现，将溺水的人向水面上引，朦胧的声音逐渐清脆，维尔汀疲惫地睁开眼，头很晕，橘色的小狗正咬住她的裤脚往屋里拽。啊，对，吃药。司辰被小狗拖进屋子，然后拿起床头的药盒。坎贝尔医生的字体温雅端正，熟悉的笔迹好像轻轻安抚了那阵钝痛。维尔汀扣出两粒药片喝了水。药片溶解的速度很快，在口腔还未咽下就扩散开，药片落在舌根泛起一阵苦味，皱着眉咽下喉咙里又是点点回甘，大概是牙仙子的作用。

是只能在头痛时吃的药啊，幸好。不然昨晚忘吃就耽误了。服药后心理作用更胜一筹，头好像疼得不如刚才那样剧烈，维尔汀起身去客厅打开电视机。

屏幕里播放的无非是这个时代的新闻。金融，政治，她不太感兴趣这些，看着播报员的嘴巴一张一合目光游离。她恍惚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的，街头仍旧有因为暴雨症候群而抓狂的人，但电视上并没有报道。她记不清了。

好困。灰色的眼睛眯起来看向窗外，迎着太阳光，那棵光秃秃的树上好像有树叶的影子。

好迹象，春天大概是要来了吧。

晒人的日光，电视的白噪音，慵懒的环境总让人困意绵绵。维尔汀打个哈欠，方才窝在沙发上的小灵缇叼起薄毯送到她手里，维尔汀把脸贴上小狗的鼻尖亲昵一番，揉搓两下枕头轻轻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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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梦到了十四行诗，那个心心念念的橘色身影。

她向光伸出手，想触碰她，却一晃神，光在刹那间凝聚起来变成灵缇的模样。维尔汀怔在原地，那只小狗围着她跑了两圈，突然向她身后跑去了，女孩回身在原地看着，灵巧的小犬渐渐远去变成跃动的光点，最终消失在视野。

她茫然，收回落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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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竟然到了下午，真是懒散过头。维尔汀睁开眼，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像被蛛网缠住手脚似的难以挣扎。不过一想到春困秋乏，大白天睡回笼觉的人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心安理得。之后去见了星锑，摇滚女孩大大咧咧地指着她太阳穴那片方方的医用胶布调侃好像个地痞混混，成功为自己赢得一个爆栗。

呜哇，变凶了，星锑抱住头委屈巴巴。维尔汀打断她恶人先告状，玩闹般地拍两下她的肩膀。

银灰头发的女孩坐在地上，突然抬起头看着天。星锑收起呲牙咧嘴的表情，眯着眼去看西斜落日，也跟着坐下。

“挺好。”

“看那片火烧云。”

维尔汀指向地平线，那枚发光的小球已经沉了一半，周围的云层透出温和橘红，由深到浅衬托出绵密的体积感，柔和的光萌生出神圣，轻轻迎上两人的脸庞。

“又在睹物思人啦？”星锑把手伸到维尔汀眼前晃晃，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目光，“喂喂，你们还真是……”

“真是？”

“真是……哎我都没法说。”星锑自讨没趣地扭过头摆摆手，“你呀，‘脑袋像掉了螺丝钉’。”

维尔汀听不懂，一挑眉。星锑借机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渊博知识扳回一局——即使是没什么用的小知识。“这是俚语，意思是说陷入恋爱的人脑袋像机器掉了螺丝钉一样不好使。”

“不得了，没想到我们大名鼎鼎的司辰也会坠入爱河？”

去去去。维尔汀笑着推开星锑靠过来的八卦脸。

风有些温和，吹到脸上也没那么冷，大概是想起她的缘故吧。灰色的眸子里映出火红，云流动着，梦幻般变着姿态，记忆里那片橘子海浪在翻涌起伏。优等生初学了交际舞，第一次在她面前行礼，然后随着默念的节拍跃动。她记得那好看的橘色头发轻轻飘着，时而半遮脸颊盖住女孩悄悄的羞涩。很美，维尔汀说不出华丽辞藻来夸赞十四行诗的舞蹈，她搜刮尽了脑海里的褒奖，只恨当年课上没好好学多记几个雅词。后来她应约和她尝试一起舞蹈，好像还总是不小心踩到女孩的脚背，磕磕巴巴跳了一圈哭笑不得。

像这火烧云一样轻盈的女孩啊。想着，突然低下头温和地笑了。

哟，什么好事笑这么开心？星锑匀速平移到维尔汀耳朵边凑热闹，然后再一次被维尔汀敲头，两个人又开始你一拳我一脚地礼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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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很平和，可能是因为上面不放心她的病情，维尔汀有一阵子没有接收到任务。牙仙医生的口信也如是道。

摆在面前的休息时间不要白不要，这溜街逗狗的日子很清闲。其实维尔汀早就有个想法，她想训练一下小灵缇，也许是出于有趣，毕竟每个养狗人士都会想教会爱犬一两个小技巧。鉴于灵缇生性聪明机敏，服从性高，维尔汀立下目标打算在一天内让十四学会行礼。

先从简单的握手开始吧。面对蹲坐着吐舌头的小狗，维尔汀先伸出手。

“来，爪子给我……”

然而话音未落，纤细的爪迅速抬起搭在手心，灵缇望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尾巴。

….…嗯？

等一下，是不是太聪明了点？我明明还没握着它的爪子教它，怎么会……灵缇这个品种这么通人性的吗？维尔汀短暂地愣住。等不到下一步指令的十四歪头，收回爪子，主动蹭上伸到面前的手掌，湿漉漉的鼻吻轻贴手背。

噢好可爱，乖狗、乖狗。被亲昵的动作打断思绪，维尔汀顺势摸摸小狗的脑袋。没关系，聪明是好事，证明灵缇这个犬种很好教导，那么今天的任务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到十四在她的命令下顺利地做出“蹲下”“卧倒”以及最终的“行礼”动作。完全不拖泥带水，自然而然。察觉到了异样，维尔汀忽然感觉背后一凉。

等一下，为什么它全都会做？

是有人教过它吗？维尔汀再次沉默，追寻记忆里的蛛丝马迹。坎贝尔医生…狗是她带来的，想必作用应该是抚慰犬，如果是工作犬的话提前接受一些指令的训练倒是正常，为了在实际应用的时候快捷便利。但问题的蹊跷之处在于：十四应该只会笼统的基础指令，对于倾向个人化的指令它应该不能理解才对，比如初次学习它理应为“行礼”这条命令感到疑惑。这和成群的抚慰犬受到的工作性训练不一样，完全出自使用者娱乐性需要的特殊命令是要在后期培养的，不会这么熟悉。等一下，如果换个思路…又或者，它是……？

头痛难以支撑思考，纷乱的思路仿佛是两头悄然蹭过的导线，联系起十四行诗的不辞而别，Z女士含糊不清的转述，跳脱的思维突然在脑中炸响一道霹雳。

它到底是“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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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锑，我想问一下，拉普拉斯那边最近在做什么研究？”

“这么机密？上层的事我哪知道啊，我只是一个半道子进来的海盗。诶，不过我知道X在搞什么全自动喂饭装置，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给你讲讲？”

“……噢。那算了。”维尔汀略微睁大眼睛，汗颜。那位热衷于搞小发明的研究员，总能带来一些令人摸不到头脑的怪东西。

好吧，其实这次找星锑聊天是想问点什么。前几日训练小狗时发生了些她想不通的事，保守起见想先试着从星锑这里了解一下情况。然而看样子是毫无进展。

维尔汀有个奇怪的猜想。但在此之前她持保留意见，因为她更想相信的一个想法是十四是拉普拉斯的实验动物。而不是……

十四行诗遭遇了什么，变成那只被她叫做“十四”的灵缇。

后者的猜测比较离奇，但显然对各种细节的普适性更强，无论是第一次被叫到名字时异样的激动，还是完全能理解的指令，全部都能照应上。但如果真是如此她就更担心了。神秘术所致的话不知会有什么副作用，不然也难怪坎贝尔医生和Z女士没有对她直接说出实情。她感到无奈，悄悄在心里原谅了两位成年人的谎言。

星锑见维尔汀在发呆，轻轻肘了她一下。

“喂，要不要听听伟大船长新买的摇滚碟子？”

“谢谢你星锑，我现在……不太想听。”疑问尚且没有解决。然而维尔汀越坐着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一种说不出口的气氛。她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话。

“你不觉得有点太安静了吗?”

星锑挠头摘下墨镜四处看了一圈，屋子里井井有条，两人一狗确实显得空旷许多。

“在想你的第一助手？”

“不是…好吧，也有。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维尔汀摸摸脸，然而下一秒脱口而出的话竟让自己毛骨悚然。

**“和你在一起的APPLe先生呢，星锑？”**

**“为什么这两次我都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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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锑“噢”了一声，拍脑袋哈哈一笑，然后从外衣口袋中变戏法般掏出两罐胡椒博士。

“啊哈、APPLe先生在基金会那边接受访谈……你知道的，博学多识难得会受到上面那些老古董的青睐。”

“大副变成大忙人啦，嗨嗨。本船长也在等他顺利归队呢。”

“人又不会像发动传送一样咻的一下就来到面前。老是想那些也没什么用，来，干了这罐胡椒博士!”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她张开口想继续问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回归于沉寂。

送走星锑之后，维尔汀挨着茶几坐下端了杯咖啡，久违地活动一下困顿的脑子尝试整理目前零碎的线索。小狗趴在不远处的地上拨弄地毯。室内安静恰好思考。

……

背景不明的犬，旧友数日不见。

以及，隐瞒。

她敏锐地察觉到星锑似乎轻柔地避开或有目的地引导了什么。关于第二个猜想的念头愈发强烈。难道是神秘术导致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后果，而念于她对十四行诗太关切，担心会被现实冲击难以接受，所以没人愿意告诉她真相？

…

像有小锤一下一下重击神经，钝痛提醒她已经过度思考。才半个月之久，旧疾仍未康复。今天用脑有些太频繁，可恶的后遗症.….。实在头疼难忍，维尔汀按着太阳穴摸回卧室，小狗见主人起身立刻安静地跟上来，时刻不离，直至维尔汀安稳地坐到床边。

一片，两片。纯白的药片摸上去还会掉落源自于牙仙子的鳞粉。刚咽下去很苦，之后缓缓泛上来的清甜让女孩稍微舒心。她疲倦地握着空玻璃杯，低头和灵缇对视，看着那双灰绿色的眼睛。

在第一防线学校的时候装病逃课，单纯的十四行诗总会被她虚弱的样子骗到，然后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去医务室。坎贝尔医生也总是看破不说破，依旧耐心地听诊，但终于在最后一次时递上提神的藿香正气水作为对坏孩子长期逃课的小小惩罚。原来一切也终会有代价，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维尔汀强装出病殃殃样子闷着头一口气喝完，苦得呲牙咧嘴像扮鬼脸。而十四行诗始终关切着她的情况，紧紧握住她的手，维尔汀隐隐觉得什么东西发硌，在坎贝尔医生没有注意的时候她摊开掌心，看见一颗有点融化了的太妃糖。

十四行诗？

这是你之前给我的，我还没有吃……但我想现在的你应该更需要它。橘色头发的小同桌轻轻凑上来和她小声咬耳朵。孩子们脑袋挨在一起的模样像两只小兔。

……

我想你了。十四行诗…

轻轻地，一滴泪水落在小狗向上抬起的鼻吻。然后小狗湿热粗糙的舌头蹭到下巴，安慰性地舔舐着。柔软的亲昵，维尔汀忍不住弯腰抱起十四一同躺倒在床上，声音酸涩沙哑。

你在想我吗？你呢？她躺着，望向天花板的视野中出现一个脑袋。灵缇站在床上低头嗅嗅，舔了舔维尔汀的脸颊。

是在安慰我吗，十四，谢谢你……维尔汀轻轻地笑了，抚摸灵缇光滑的皮毛，然后在困意下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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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相隔多少个夜晚，她又梦到那只浑身散发光芒的灵缇。

小灵缇缓缓走动着，逐渐加快跑来，维尔汀下意识闪身让开条道，于是犬跑走了，擦肩而过。她后知后觉想追上去，抬起脚跑了几步，但赶不上，最后看着小狗远去的身影化作一颗渺小的光点消失在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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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汀简单用过早餐后带着狗散步，巧妙地绕到拉普拉斯康复中心。看似散漫的行为其实是有预谋的行动，她想借体检之由暗中调查一些东西，她需要证实。

“早上好。前段时间没有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会忘记每周的例行检查一直旷下去…就像小时候那样。”

“大病初愈记性不太好，”维尔汀耸耸肩，对小梅斯梅尔露出一个坦率的微笑，“你看，我今天来了。”

“那，走吧。”身为旧时的同伴，永远不会过多表露什么，她也一如既往。

“好。”

很好，看起来很顺利。

“但……你一定要带上这只狗吗？它不会像兔毛手袋研究员一样在建筑里乱跑、到处留下撕碎的纸吧？”推开诊疗室的门之前，小梅斯梅尔停住，回身皱眉打量了一下跟在维尔汀身后的灵缇。

喔，有一点点小变故。

“哈哈，它一定比兔毛手袋安静得多。”维尔汀俯身摸摸小狗的脑袋，被安静地蹭了蹭掌心，“散步顺路没带回去。放心，我会看好它的。”也许是从小就顽皮现在也保留着一点点劣性，她善于找理由开脱，话术之下掩藏她的真正目的。

“……希望如此。”把维尔汀送进诊疗室后，小梅斯梅尔叹口气准备关门。她总是很疲惫，不知是不是和神秘学家共事的原因。“请稍等片刻，医生两分钟后到。”

然后，门彻底关上了。

确定这间诊疗室内的摄像头因医师未到还没有启动工作，维尔汀迅速开始行动。她环顾四周寻找一架熟悉的器械，然后凭着印象里的流程操作，多亏以前体检的时候总喜欢到处乱看，她大概能记住医生是如何使用这台比较简单的医疗器械。时间紧张，屏幕闪了几下亮起来后维尔汀立刻在输入端敲下一串信息，然后将几条器械探头连接到灵缇的头和耳朵——是的，她要用十四做个实验。现在她在使用的是神秘学能量稳定性检测装置。虽然上课开小差是常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偶尔也还是会留下点什么，维尔汀记得课本里有讲过这一章，没猜错原理的话应该可以使用它来变相观察灵缇体内是否有能量波动。

——也就可以证明，它，十四，究竟是不是十四行诗。

屏幕上开始显示loading，开始跳出图表的页面，开始显示初始值坐标和红色的能量线。

亮红色的线像蛇吐的信子，蛇在寂静无声的室内爬行，信子延伸着向前，在屏幕面前那张脸上映出一道浅浅的红。

然后悄然触及她的心脏，亮出毒牙——

能量指数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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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

风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大概是正在步入明媚的春，很温柔，然而也带着一阵冬末的冷意。

又或许风本身没有做错任何，只是吹风的人咎由自取？

理性逻辑构筑的大厦轰然倒塌，忽然脚下一空，未知的恐惧几乎将她压得难以呼吸。她迷失了，迷失在无穷尽的莫比乌斯，纽带拧碎了她单薄的猜想。

像踩在衔住自己尾巴的蟒蛇之上，步步惊心。

…那如果蛇放开尾巴，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呢。

……

维尔汀烦乱地揉了把头发，心不在焉地看着手心里被自己揉掉的发丝，伸到栏杆外，风便把她的怒气吹去了。

……算了，没有理由烦恼，都是自己想太多才走到现在，庸人自扰。

好吧，哪有那么多玄幻的事。十四行诗出勤了，三个月。现在看来距离她回来还有两个月半——哦不对、两个月。

她仔细想了一下，确认是还有两个月。十四行诗回来的日子，她一定要记清楚的，她要等她回来。

恍惚间想起和十四行诗经过花店的时候，女孩轻轻拉住她的衣袖小声说，喜欢店门口挂的一束干花，于是她们放缓脚步。那是一束薰衣草，恬静的紫色，馨香淡远温和。她记得十四行诗抬头仰望了好久，站在欧式木门前，门口地上半包围一圈装饰用绿植和星星点点的花，阳光映入女孩温和的眼眸，闪烁着。而她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店门前那朵耀眼的橘子花开。

……

我想，等你开门的那一刻，我一定会递上一束你喜欢的薰衣草，然后说：欢迎回来。

…

回忆总是美好的。短暂游离乌托邦后她重回现实，整理好琐碎的心情，再次走向诊疗室。

“这是你的报告单。拿着去找负责药品配置的医师吧。”

“好，谢谢您。”重归于冷静的声音，她拿起桌上的检查报告，“走吧，十四。”她叫了小狗的名字，听话的安静的犬便跟着她。

十四。十四行诗。……只是我一厢情愿，把延绵不绝的思念暂时投射到你身上。抱歉，你只是一只灵缇，精神饱满的、活跃的、乖巧的小狗，不该被迫承载我泛滥的私心。

意识到这些，呼吸一滞，心头又涌上酸涩，愧于去看身边的犬。

而小灵缇紧紧跟随着没有抬头看自己的主人，依旧轻快的步调。对小狗来说，仿佛只要和主人在一起就永远是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它怎么会理解呢。

……

目前只有另一个猜测了：十四究竟是不是拉普拉斯的实验动物。如果是实验产物的话，对指令具有超高的理解能力大致就说得清了。为了给病患提供情绪支持和更多便捷，对抚慰型动物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智力提升也完全符合要求。

在等待窗口那边的人装药，维尔汀盘算着如何绕道去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参考动物名单。科研区秉持一部分关怀，对为科学献身的实验动物们挂号登记，每只动物都有专属的编号和照片记录。

“嗯？开了不一样的药。”女孩接过药品随意一瞥，发现是袋子里是一小瓶胶囊。

“您的头痛加剧了，司辰。”

“……确实是这样。谢谢。”如果能根治就好了。转身离开时维尔汀皱了眉。她还是对要服用很苦的药不大情愿，像个挑食的孩子。走到自动结算机前，维尔汀想根据药费支付，发现显示不需要支付。看来是司辰小队的特殊待遇。她心不在焉地点开自己的病历本，屏幕弹出查询人姓名框，她输入自己的信息，机器给她批了个感叹号不予访问。好烦琐，之前有这个流程吗？维尔汀挑眉，对机器更新的速度表示不太适应，思索着离开了。

当前这些事不重要，要紧的是去验证猜测。

一人一狗走向电梯，然后消失在电梯旁边的窄门。这是维尔汀的私自行动，为了尽量少和工作人员碰面被问话，还是走步梯去那边比较妥当。所幸路途并不遥远，很快，女孩和狗走到拉普拉斯科算中心大厅，从满墙的工作总结和计划表单里寻找。一切也如她所愿，拉普拉斯实验动物的名单是公开展示的，每只动物后还带有可擦除的区域，用来填写当日负责人的名字，偶尔能看到短短几句对小动物的日常分享，诸如“今日不宜给 R133喂白菜”“D57打翻了我的咖啡！”之类。在工作间隙忙里偷闲，善意的调侃，茶余笑料。然而维尔汀并没有和那些人一起笑一笑，越往后看越凝重，因为她找不到关于十四的任何记录。

拉普拉斯的实验动物记录库是相当严谨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最初的猜想也否定了。

一切都回到起点。

-----

维尔汀买了一捆初开的薰衣草。她抱着花，小狗在她前面跑着，跑一段再折返回来，太阳西沉，落日余晖洒在路上，也是温暖的橘红，一大一小的影子拖的好长，好长。

她不会做花艺品，所以买了很多先来试错。挑出几枝放在餐桌上按长短排好，摘去花梗上的叶片。风从窗户吹进来，悄悄卷起细小的叶子任它们洋洋洒洒落地。趴在桌下的灵缇忽然站起来追着空中飘飞的叶子吠叫，犬的天性，生动活泼的模样。风很温柔，维尔汀望向窗外，那棵树竟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不少新叶，繁密得仿佛盛夏。一切都是生机勃勃。

一切都会好的。维尔汀安慰自己。纵使现在种种蹊跷，慢慢来一定能找到线索。

“…等一下十四，这个不可以吃。”察觉到身边的动作，她俯身轻轻掰开小狗的嘴清理出薰衣草叶片。小狗呜嘤着委屈，爪子攀上维尔汀的膝盖，然后被女孩揉了揉脑袋投喂一块饼干，高兴地摇着尾巴。

简单用细绳扎好花束，接下来风干大概要三四天。维尔汀搬来椅子垫脚，把花挂在通风背光的地方。抬头，温雅的淡紫便从天上倾泻而下，初开的薰衣草占据一小块天花板，其下的软沙发仿佛都落满温柔的薰衣草香。维尔汀坐在下面仰望这片春日的小小花海情不自禁笑了笑。她想，如果十四行诗着手尝试做干花的话，一定会很喜欢现在风干的过程。

距离上次去拉普拉斯才过了几天，等她回来还有快两个月。维尔汀长叹一声仰进沙发，翻开的诗集随意盖在脸上，细细地嗅着书页之间的油墨香。

三个月很短，只有一个小小的数字三。三个月又很长，换算下来竟有一百天。她像个幼稚的孩子开始掰着指头数，一天两天，一个星期，告诉自己再耐心等待几日便会等到那个人回来。怀着期望等待总是美好的，时间小小地焦灼，但更多的是喜悦，越是接近，越是欢快。人淡漠久了，偶尔觉得激动时头脑发晕的感觉很新鲜。

……然后激动过头了不太舒服。

下午忙太久了，还是早些上床睡觉吧。

服用过今天新开的药，维尔汀快速梳理了一下脑海中滚了满地的线团。除了等候助手顺利归队，还有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小狗为什么过于天资聪颖，伙伴们现在过得如何，以及现在正在发生的：到底是什么可恶的任务事故让她后遗症头疼这么久。

……

任务事故？

等一下，我记得最早在Z女士那边……

但困意不等人细想，窒息像密集厚实的云层一般袭来，思维变得迟钝，像渐渐抽干了力气躺在床上没有动作。

…是，坎贝尔医生来了，带着灵缇……药…薰衣草…噢，什么东西…去去，现在该休息了…不要吵……

……

…

女孩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无论她的小狗怎样焦急地舔她的脸颊，怎样围着她踱步低声呜呜叫着，都一动不动。

-----

“当火车的轮子开始掉下第一个零件，悲剧便开始了。因为所有的部件各有用途，紧密相连，一个零件的松散会牵连另一个，一组，直至一整块。”

-“…我们就没有办法让火车停下吗？”

“没有。这是一辆失控的火车，我们只能看着它，等事发那天火车终于停下我们才有机会检修，加固受损的部分，清理路上可能会硌坏零件的石块。然后，再次祈祷它顺利行驶。”

-“……”

-----

“…我知道了。”

-----

漆黑黏腻的梦渐沉渐深，沼泽吞噬头顶的星空，世界被压缩，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至浸泡在泥泞中的人忽然惊醒，挣扎着甩动胳膊要把自己从吃人的泥潭中拉离——扑通一声，维尔汀脱离了即将到达的噩梦极点，摔落在地上。

嘶……脸着地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两秒后传来小小的闷叫，睡相糟糕的女孩从地上捂着鼻子站起来，吸着冷气摸开门去。可怜的鼻子一定是磕惨了，神经里跳动着酥麻，让人不由得联想到没了信号的电视会闪雪花屏。

维尔汀感觉脑子里像装满了黏黏的浆糊，头很沉，滞涩，困乏，全然没有睡饱一觉的轻松。她稳住步子走到洗漱间，一捧冰冷的水泼到脸上，水滴滴答答流下打湿前襟，或流进眼睛，有些刺痛，外界的刺激胜于自我挣扎，灰色的乱蓬蓬的脑袋甩了甩，再睁开眼时已是清醒。

逐渐回放，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次服药后的作用有些太强了。是治疗头疼的强效安眠药？维尔汀回到卧室，拿起床头的药瓶，转了一圈意外发现瓶身上没有一个标签。

……“三无”产品？

拉普拉斯严格规定要对所有投放使用的研发项目保持透明公开，无名无用途无说明注释的成果是坚决不允许流出的，这么做完全没有安全保障，基金会对该情况也有无条件驳回投放的权力。

那我手里的这是什么?……疑点又多了一个，维尔汀心头一震。有什么东西隐隐显出轮廓，庞大得看不出全貌，她仅仅是盲人摸象般触碰到冰山一角。而后，维尔汀再次注意到镜子中女孩脖颈上的圆环。浅淡的灰色，朴素的外形。丝毫不引人注意的样子。

不，感觉拉普拉斯……不对劲。

这么多蹊跷之处，哪里是一切的起源？之间有什么联系？维尔汀一边思考一边给灵缇的碗里添上狗粮，不留神倒多了，进食急切的犬突然咬到她的手。

“嘶……”

灵缇的齿很锋利，食指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在她漠然的注视下，一滴血珠战战兢兢冒出来，接着延伸开一条红线，线逐渐变粗鼓起，血流了出来。

她马上去卫生间用水冲洗伤口。十四见自己误伤了主人便耷拉着脑袋，呜嘤着小跑跟上去，垂着尾巴站在她身边紧贴裤脚。

“呜呜…汪……”

“噢，我没事，别担心。”维尔汀轻轻拍拍小狗的脑袋，“你不是故意的。”好吧，又要去康复中心一趟接种疫苗了，虽然伤口很小但病毒还是要提防一下……

？

她突然顿住，想起昨晚未完的疑问，快要走到大门的步子忽然一转跑回卫生间。

她猛然想起刚苏醒的时候，在坎贝尔医生进来之前，她估计着自己应该是在任务中受到重创才昏迷很久。

脱下外衣、解开衬衫的领子、褪下长裤、一层一层。她看向镜子里的女孩。那纤细的身影健健康康，从头到脚完完整整，没有任何重创留下的痕迹。

**——伤口呢？**

-----

今日天气不太好，微冷，没有太阳显得发阴。维尔汀快步向拉普拉斯康复中心跑去，一路都在奔跑，心率很快，鼻腔因为急促呼吸被冷气呛得酸涩，喉咙泛上一阵腥甜。她在普通诊疗区挂上号，然后焦急地等待，刚接种完疫苗就压着棉签匆匆离开去找自动结算机。

偏头痛、未知的药物、没有遗留伤疤，繁杂的线索终于有几条串在一起。维尔汀隐隐觉得自己的病症会是一个突破口。而现在，她想起了前几天忙于印证十四的来历时被暂时忽略的小插曲——那个病历。她再次对着输入框填下自己的名字，再次看到大大的感叹号，不予访问。

为什么访问失败？非本人查询？维尔汀仔细回想以前生病在康复中心做过的检查，仪器的操作流程里完全没有除登录以外的第二次验证。是什么时候更新了？她不清楚，而且更不清楚是谁操作过这个流程，以至于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试遍了拉普拉斯高层人员的姓名都无法查看自己的信息。

维尔汀坐在等候室的长椅上，看着走廊来往的人群，目光游离，大脑中却在前所未有地快速推理着。

有什么人把自己的病历封锁了。为什么要封锁？动机是什么？

愈发严重的后遗症是什么治疗引起的？

最后一次任务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吗？

是…

…？

——！！！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轻轻地炸开。

-----

一瞬间的爆发，终于窥见谜底一角，维尔汀跑回家重重地关上门，砰的一声。虽然动作火急火燎，但她其实冷静得要命。冷静到暗暗飙出一句脏话。

该死。要是这样的话逻辑就通了！

剧烈运动后发晕，突然停下后每走一步都发软踉跄，喘息着跌入沙发。她掏出那瓶胶囊，举起来，紫色的瓶身和天花板上的薰衣草相映衬。

既然体表没有痕迹，那么受到创伤的应该是内部，比如、大脑。

**于是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头疼只在试图回忆遗失的部分时产生。难怪坎贝尔医生嘱咐我要在头疼时服用，药物会让我昏睡，停止思考的话自然就不会痛了。然而第二次的药物明显药效过强，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之内。这么一看似乎是有意在遏止回忆。对，制止思考就不会头疼，这个出发点原本没有任何问题。

但结合其他的疑点换个方向——如果是避免记忆复苏呢？很难不向这个方向猜测。

她一路追寻真相，却步入更大的未知。

灵缇异常聪明、星锑犹豫的解释、司辰小队的其他成员身在何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十四行诗究竟……

究竟……

头疼得厉害，仿佛要把违背生理原则的人硬生生撕裂成两半。女孩头上凝出豆大的汗珠，眩晕和阵痛夹击难以忍受，只能放弃近在咫尺的谜底。她下意识去摸药瓶，然而忽然停下，把旋开一半的盖子又拧了回去。

等疼痛慢慢过去吧。她不愿再让药物导致思维迟钝，这会影响记忆恢复。

维尔汀越发担心同伴们都遭遇了什么，越发焦虑十四行诗的去向，她好像一只被人放到纸环上的蚂蚁，不知疲倦地前进着却始终走不出莫比乌斯环。

明天有必要再问一次星锑。除去不会说话也无从调查的灵缇和内部情况复杂的拉普拉斯，目前只有从星锑口中比较容易获得线索……她很清楚，如果失败就会错失一个及时清醒的机会，因为另外两个方向更漫长无望。默默地在心中向同伴道歉，希望她不要感到冒犯。破罐子破摔了，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维尔汀专心致志地制定计划，面色凝重。直到脚边的小狗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沉重的情绪霎时随清脆的犬吠声消散了。

十四叼着空碗靠近，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她。

维尔汀恍然大悟从沙发上站起来：

“…抱歉，我忘了我们都还没有吃饭！”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已经过了太阳没入地平线的时间，很冷。在风中淋了雨的女孩打个大大的喷嚏，通讯设备差点从手里掉出来。

“外面好冷噢……电视上说夜里好像有大雨。”

“嗯。”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待太久，维尔汀。虽然你这几次难得主动来邀请我……但在瓢泼大雨里可不好走啊。”星锑裹紧了外套吸吸鼻子，“啊呀都要春天了还这么冷。”

“抱歉星锑，”维尔汀无奈地笑了笑，抬头看向钟表，傍晚六时。“这个时候上门聊天是晚了点。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这里留一晚？我想冰箱里还有披萨。”

电话那头安静一秒，突然蹦出一句“我介意”然后哔哔叭叭吵了起来。维尔汀稍微把话筒拿远了点远离那头聒噪的小狮子。星锑无伤大雅地吵闹几句。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到！”

……

电话里安静了。只剩雨水在冲刷万物，纷纷扬扬的雨幕模糊了世界原本的样貌。

终于，有什么东西支撑不住裂出一道小缝，然后顺着裂纹继续破碎，失败和落魄从中爆发，势如洪水决堤。星锑捂住脸，在漫天小雨中缓缓蹲下，雨伞歪斜到一边她也没有心情顾及，任由细密的雨丝逐渐把肩头浸染成深色。

维尔汀……

她呢喃着，挣扎着，似乎在雨中憔悴地贪恋这最后的宁静久久不愿前进。良久，终于站起，向着远处模糊不清的建筑走去，她逐渐靠近了，脚步变得泥泞越来越慢，可最终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戴上墨镜，再抬头又是熟悉的乐天派。

“哟——本船长来了!”

……

…

接下来和预想中的一样。星锑坐到沙发上，看维尔汀从冰箱里拿来一罐胡椒博士然后塞给她。现在她的心也和手里这易拉罐一样凉了。

“咳、太冷了，今天没有胃口喝这个……”星锑心虚地放下饮料搓搓手。

十四听到有人来访的动静从卧室里跑出来，歪头看着沙发上的星锑。女孩灵机一动，出其不意把手放到小狗的脖颈上。灵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它被低温冰到了，向后退甩甩脑袋不满地呜叫一声，从沙发后绕到维尔汀那边去。

“哈哈，小家伙蛮可爱的。”大大咧咧地笑了笑。

然而气氛微妙地沉默。那个人没有跟着笑。于是生硬的笑容很快便从她脸上消失了。慢慢地，星锑低下头，噤声。有什么正在酝酿，紧张，暗流涌动。

“星锑。”维尔汀平静地开口了，“我始终感觉哪里不对劲…”她难得表现出忧虑。也并非表现，毕竟每一字都真情实感，从面上就能看出来。极其少见的情况。

星锑没有回答。

“我是不是失忆了，星锑？我感觉我貌似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

星锑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啊、没有吧?你记性不是挺好的嘛。”小小的抵抗，故作轻松，“上次说你脑袋掉螺丝钉只是个夸张的比喻哈哈，别太往心里去……”

“那其他人呢?”有节奏的追问。

窗外刮起大风，树摇曳着，叶子和枝条在狂躁的风中凌乱。星锑不由得落下冷汗。她觉得事情骤然棘手起来，她没有战胜的底气，却只能强打起精神迎上。

“啊、大家都好好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APPLe在基金会，我和红弩箭和他一起过，后来我觉得无聊就出来了。苏芙比在基金会魔药开发部，槲寄生也……”

“——为什么你清楚每个人的动向？”

呼吸一滞。女孩差点一声惊呼捂住自己的嘴巴。

“是这样吗？那大家在干什么？或者说，如果你是为了回复而回复……你又为什么要说谎？”冷静的声音令人惶恐。

“星锑……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在隐瞒什么？”**

！！！

被下套了！简直敏锐得可怕！

星锑咬牙，暗暗攥紧膝头。面对维尔汀严谨的诘问只能依旧保持沉默。她在颤抖，害怕一切重蹈覆辙。但显然已经不可避免。

“……不，不…没有！”

突然的，女孩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声音。

“我做不到…维尔汀……抱歉、我，我得走了……”跌跌撞撞起身，慌乱抄起门口的雨伞。

“……”

于是最终维尔汀打开门，压低帽檐保持安静，一句话也没有再问。她站在门口目送小船长撑起那把漆黑的伞慢慢走入雨中，然后看着她越走越快，脚下发狠了似的跑起来，风吹斜了伞，女孩在大雨中狼狈狂奔，像要逃离这里似的，直至路的尽头。

十四走到维尔汀身边，和主人一起望着那片模糊不清的细密的雨，对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摇了摇尾巴。静默片刻，维尔汀先转身离开了。

“走吧，我们去吃饭。”

“汪！”小狗轻快地跟上。

-----

冰箱里还有中午没吃完的培根披萨，维尔汀把半张面饼放入微波炉。室内没有开灯，外面的天空已经昏暗下来，于是空旷的客厅只有微波炉里暖黄色的光，小小光源给迷途的旅人带去一点温暖。

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星锑的表现告诉她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伙伴们可能被迫卷入了基金会的某个未知计划。出于社会影响，基金会应该不会直接威胁到他们的人身安全，政治家们最擅长的是架空权利。但是…为什么半路出现了基金会？维尔汀皱眉，直觉告诉她这极有可能是基金会和拉普拉斯的配合。就像……宣判人和刽子手。哦，一个巧妙的比喻。

掂起来袋子倒，短促的哗啦一声，然后掉下几个碎块，维尔汀抖抖袋子才发现狗粮已经见底了。

吃得好慢啊，是不是因为平时喂的火腿太多了？好像每次十四都没有吃很多狗粮，买了这么久才……

…等一下。

这是我买的？但我记得我从来没有买过狗粮……

维尔汀后知后觉，忽然手脚冰冷如同坠入冰窟，她迅速把包装袋翻过去检查日期，看到数字后瞳孔震惊地缩小，然后立刻打开电视调到晚间新闻核对右下角的数字。

两个日期相差了将近一年。

**……不是刚过一个月吗？**

是大脑异常导致的时间混乱吗？不，她很清楚地记得这几天所有的事情，并且这里就有一个标准的参考：挂在天花板上的薰衣草，还有点水分，看花瓣皱缩的程度应该才风干两三天。第一天她买回花，第二天去了拉普拉斯，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和星锑会面。另外，从她有意识以来从未在电视上听闻过有关“暴雨”的报道，从天气预报来看电视的线路是真实的，不存在消息闭塞，所以关于外界时间回溯的猜想也大致能否定了。如果自己并非昏迷了几天，而是一年？不，这个更不可能。那她应该在刚刚苏醒的时候就面临长时间没有活动而无法正常生活的问题。

那时间为什么对不上？

纷乱的思绪交织着在大脑中盘旋。空白的时间，小狗对指令异常熟悉……忽然，两条看似没有任何关联的线索相交了，她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即使这个猜测荒诞至极。

**难道我丢失的远不止是任务期间的记忆？**

那如何这样的呢？

目前有两条路，一个是继续去拉普拉斯破译被封锁的病历，一个是去询问贩卖狗粮的商铺有关上一年的信息。但碍于她只记得这两个月间没有“暴雨”回溯，至于更久远的一年，她不清楚，贸然透露年代信息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能选择第一个。

反正最后一定要回到那里的，她有预感病历很可能会是决定全局方向的线索。

头又开始疼。每次都这样，当努力去回忆那段空白，神经就会逼迫她的大脑停止思考。

好吧，好吧，该睡觉了。她心事重重地躺进被子，闭上眼。没一会儿，她听见动物的趾甲在地板上轻轻刮蹭的声音，小狗爬上床，她感受到身边陷下去一个柔软的弧度。被温暖的身躯紧贴着很安心，稍微好些了，维尔汀很快便安稳进入睡眠。

-----

不知路通向何方。

维尔汀再次造访拉普拉斯，找到角落里的机器登录进个人页面，开始对病历上的查询者姓名框一顿输出。自从多了基金会这一猜测方向，可供试验的名字又多了几个，她从不熟悉的高层人员逐个试到张之之女士，感叹号页面也弹出了不知多少次。终于，在输入康斯坦丁时访问通过，系统跳转至下一界面。果然基金会也和自己的情况有密切关联……维尔汀眉头紧锁。然后，她看到了一串乱码。

又一道封锁？

大致一看无序排列的字母，不时出现的空格……

有些眼熟。她记得在第一防线学校的拓展课上了解过这种东西。维尔汀对教条和课本这些死板的知识毫无兴趣，然而仅仅开设过一次的密码学拓展课却引起她浓厚的兴趣，众多密码灵活多变，找出规律然后破译出文本原意，就像是解谜游戏一样。她难得拿起笔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编出一个满意的密码，然后交给同桌想要考考她。十四行诗思考了很久，第二天才递给她破译出来的答案。

相当有难度的密码，好厉害……你的数学明明也很出色，维尔汀，为什么不听课呢？

维尔汀摸摸鼻子。什么，这可不能和紧张刺激的解谜混为一谈！看教员的嘴巴一张一合像鱼缸里无聊吐泡的观赏鱼一样，太催眠了。

嗯……嗯？十四行诗皱着眉想象了一下鱼头说话的样子，无奈扶额。唉…好吧，但是也请你尊重一下老师。

……

…对的，信息被运用了凯撒加密。通过把原本的字母全体后移或前移数位，得到看似一串莫名其妙的字母组合。这个破译起来应该不会太久，如果只是这么简单不需要再转其他编译方式的话，最多尝试25次就能解开。

于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维尔汀迅速记下屏幕上的乱码，然后悄悄离开拉普拉斯。

她顾不得打伞急切地奔跑着，淋了满身的雨，和那天的星锑一样。

经过加密隐藏的信息一定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她一刻也不停地跑回去，甚至没想先换下湿透了的衣物就坐在桌子前掏出白纸，抄来的密码被放置在最上，然后立刻开始推导。

先从全体后移1位开始。由A反推Z，由B反推A，一切都有迹可循。以防后续有其他编译混杂，维尔汀耐心地把每次位数都全部推算出来，打算全部列出后再看是否有直接通过这一层破译就能显现的正常组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秒针颤动着嘀嗒嘀嗒，走过一圈又一圈。仿佛回到学校的考场一样紧张。

而她也终于破译出密码。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创伤后应激障碍。**

-----

不是失忆症？我并非在任务中受到重创失去记忆，任务造成的影响其实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一切还没有结束。***

…等一下，如果是治疗PTSD的措施，那让我失去带来痛苦的记忆貌似也符合逻辑？

***思维跳跃着没入深不可测的荒诞。***

然后因为治疗失败所以重新开始…所以我也丢失了有关抚慰犬的记忆，药物具有平复作用，而星锑也在治疗期间极力确保我不会想起……

***最离奇竟是最可能的唯一。***

……究竟是什么才导致了这一切？

***所有人演绎了一场巨大的谎言。主角是……***

-----

漆黑一片，仿佛这里是意识的尽头，遗忘放逐之地。

女孩拨开挡住视线的银灰发丝，看见光幻化出的灵缇向自己跑来。而这相似的情景已经是第三次。

犬跑近了，丝毫没有放缓脚步的样子，始终奔跑着，目视前方。

她决定了。被撞倒也好，被咬伤也罢，女孩鼓起勇气踏出一步，张开双臂抱住跑来的小狗。

而她也没有重心不稳倒地。灵缇在接触到她的瞬间化出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温婉明亮的橘色照亮她灰色的眼睛，她一时看得发愣了，朝思暮想担忧万分的人就在眼前，反应过来后紧紧回抱住那个身影，向来沉默的人眼眶湿润，想说很多却突然笨拙得不知从何说起了，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想念。

**…可她却听到一声抱歉。**

-----

头昏沉着，骇人的热蔓延全身，在雨中奔跑的人终于是发起高烧，热烈的体温贴上湿的衣物，发黏，挣脱不开包围住自己的混沌感。她有些意识不清了，刚才过度思考的剧痛就已经让她陷入短暂昏迷，梦到十四行诗，梦到光怪陆离。

你是我最骄傲的助手，是忠诚的小灵缇，是秋天里的向阳花，是悄然的欢喜……

你很优秀，你没有做错任何，所以请不要说……

怎么了，十四行诗…你为什么哭了呀？

她几乎站不起身，无力地从桌子边滑到地上，意识在现实和迷乱来回中穿梭，她好像看到昏暗的房间里，地上映出雷光和树在狂风中摇晃的影子，看到小狗站在窗户下害怕地盯着窗外的闪电，一晃眼又好像看到十四行诗站在那里，担忧地望向窗户。风撞击着玻璃，一次又一次发出可怖的呼啸，风声狂躁着席卷而来。

十四行诗…十四行诗会害怕的……视野迷蒙不清，她拖着乏力的身体尽力向窗户下靠去。即便如此，她依旧想给予十四行诗一个安稳，想像儿时那样说出安慰的话。

直到窗外骤然煞白，一道闪电几乎是落在窗外，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维尔汀的意识被猛地震荡，面前的小狗和女孩的身影交叠着，同时面向她来，害怕和悲伤的神情竟如此一致。

世界被按下静音键，耳鸣，有什么东西终于挣脱泥潭爬上岸来——

**十四行诗，已经在任务中牺牲了。**

而后，滔天的雷鸣自上而下，把寂静压得粉碎。

-----

她想起来了。所有的所有，全都想起来了。

在一场同样的暴风雨中她们兵分两路，一个负责引领，一个负责断后。

但她没有想到极端的天气和磁场有关，甚至影响到保命的跃迁术式，分开后便再无助手的通讯消息。在“暴雨”倒计时的最后几分钟她焦急地等待着，无数次希望十四行诗已经传送到了除手提箱之外其他安全区域，却最终在空中浮现出金色字迹时呼吸一滞。

术式极不稳定，浮现的字迹歪曲着，快要和流淌的粘稠的油画融为一体。

没有时间了……司辰…传……失效……

抱歉…我……

……

…

然后世界像被打翻了的油漆桶，砰的一声，铁皮罐子们被无情地撞翻了，鲜艳的或灰暗的，流淌的或干涸的，于是漫天铺开窒息的色彩。

-----

维尔汀无助地跪倒在地上，在窗户下，无助地抽噎。脖子上的环突然爆发出尖锐的警报。高烧还在持续，炽热的温度和滚烫的泪几乎将她灼伤，压抑在喉间的低声悲鸣逐渐放大成绝望的哭喊。即使经历过无数次失去，面对十四行诗，她再也不能从容，竟哭得不成样子，任由声音沙哑，喉咙传来刺痛几乎要撕裂开来，像一个悲痛欲绝的孩子。

这就是，被隐瞒的真相……？

…不……十四行诗……

——！

窗外忽然昏黑，巨大的树影撞上窗户，枝条肆意挥动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击碎玻璃破窗而入。枝条嘎吱作响冲到室内，繁密的叶片以惊人的速度疯长铺天盖地。维尔汀短暂地停止崩溃，视线摇晃，看清一片狼藉。

有人从窗外的树上走来。她熟悉的，那抹淡雅的金色。

“……槲寄生？”

生机般翠绿的眼中只有怜悯。

**“抱歉，维尔汀……”**

**“你已经太累了，请好好睡一觉吧。”**

-----

风暴渐渐平息，大雨落下。

槲寄生走近，植物枝条形成的牢笼从外到内依次解散开来，簇拥着托起睡在花心的人。

槲寄生弯腰扫清碎玻璃片，处理干净枝条蔓延留下的痕迹，然后检查厨房拿走了带有日期的袋子。

治疗失败。一切又回到起点。

收拾好残局准备离开的德鲁伊忽然嗅到花香，抬头发现那倾泻而下的薰衣草，然后怅然若失地笑了，悲戚之色，将美好的秘密小心摘下。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无望之爱。

-----

“APPLe某不赞成这项治疗方案。并且认为现在是非法软禁。”

“该死，那群老东西到底把维尔汀怎么样了！混账！等我出去了非得把他们的铁疙瘩砸个稀巴烂！”

……

“槲寄生，我们一路以来都很委屈，我们怎么办，司辰小队…会解散吗？…”

“……可清醒对她是最大的痛苦。试着再次祈祷，明天依旧会到来……”

“呜，维尔汀的病还没有好吗？卡森先生告诉过我，在朋友遇到困难的时候一定要不离不弃……下次我会更努力调配药剂的，坎贝尔医生！”

……

“我始终持反对意见，Z，我们别无他法了吗？这对一个孩子来说过于残忍。”

“我还在向上面争取终止治疗，但……没有其他完备的方案替补，目前只能继续。”

……

“你过于敏锐了，孩子，你过人的天赋终会让自己困在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环。”

独自博弈的棋盘再次推翻，逐个归位，重新开始。

“我们也身在环中。”

一切回到了起点。

-----

呼哧，呼哧，呼哧。

距离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脚步变得轻快，如果不是身边的人紧紧拉着，恐怕早就要奔向门里。

终于听到医生开口说出熟悉的话，无法抑制激动，迫不及待跳向床铺，眼泪汪汪地在分别数日的怀抱蹭来蹭去。

“…啊，你好热情。”随后被拍了拍脑门，于是摇着尾巴轻咬她的手指。

小狗再次回到主人温暖的怀抱。

【End.】

【tk14】莫比乌斯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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